一

錢金貴中師畢業(yè)那年，二十三歲。按理說，他是要按分配當(dāng)老師的，可錢金貴不想當(dāng)老師。他的心性咋這么高呢？這當(dāng)然怨不得錢金貴。一來，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初，中師畢業(yè)生是個人才。再者，錢金貴的姑父在省城做官，聽說是個處長呢。處長是個多大的官？老百姓不知道，剛畢業(yè)的錢金貴也不知道。但錢金貴知道，姑父有辦法不讓他當(dāng)老師。畢竟姑父在省城，算個人物。年下到他府上做客的都不是平常人。

鄉(xiāng)鎮(zhèn)副鄉(xiāng)長！接到分配通知，錢金貴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這是錢金貴做夢也沒想到的。更讓錢金貴高興的是，東河鎮(zhèn)就在麻縣城區(qū)。明天就要上班了，雖說離家不遠(yuǎn)，錢金貴還是決定買輛自行車。好馬配好鞍嘛！錢金貴帶上分配通知書向縣城百貨公司走去。

第二天一早，錢金貴穿好中山裝，在鏡子前照了照，挎上公文包，推出嶄新的自行車向東河鎮(zhèn)騎去。一路丹桂飄香，秋高云淡。錢金貴發(fā)現(xiàn)每一個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人都面露微笑，溫和地看著他。錢金貴也面露微笑一一回應(yīng)著，心想，果然是人靠衣裝。報過到，錢金貴才知道東河鎮(zhèn)副鄉(xiāng)長不止他一個，還有老馬和老牛。老馬叫馬為民，老牛叫牛耕田。這名字，真好記，馬為民、牛耕田，錢金貴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每天按時報到，參加會議，匯報工作情況，領(lǐng)取新的工作任務(wù)，到村走訪，寫寫走訪材料，這對年輕的錢金貴來說，算不了什么。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鄉(xiāng)村行政工作極為簡單，沒有見過世面的農(nóng)民淳樸、善良。錢金貴年輕，也沒有什么架子。去得多了，大家開始喊他金貴鄉(xiāng)長。到了后來，年齡大一點的鄉(xiāng)親，干脆直接喊他金貴。錢金貴聽了也不惱火，反而覺得像父母喊他一樣親切，極為受用。日子就這樣一頁一頁地翻了過去，陽歷的新年來了。年終免不了要對干部進行考評，東河鎮(zhèn)黨委書記單獨召開三個副鄉(xiāng)長的預(yù)備會。接縣委縣政府通知，東河鎮(zhèn)只保留兩名副鄉(xiāng)長。老馬說老牛工作踏實，足跡遍布鄉(xiāng)村田間。老牛說老馬工作認(rèn)真，一心為民。錢金貴看看老馬，又看看老牛，欲語又止。

選舉結(jié)束了，錢金貴理所當(dāng)然地排名第三。老馬和老牛一左一右握著錢金貴的手，老馬說：“金貴兄弟，你還年輕，換個地方定有大好前程。”老牛說：“金貴兄弟，我打內(nèi)心地喜歡你，但沒有辦法?。　卞X金貴知道，老馬和老牛對東河鎮(zhèn)有著深厚的感情，這種感情是自己比不了的。馬為民，牛耕田，天生的父母官。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年輕，什么都不懂。錢金貴收拾好行李，推著自行車低頭走出東河鎮(zhèn)。縣城狹長的街道時高時低，自行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錢金貴拖著沉重的身子向前挪著。風(fēng)從四面八方吹來，仿佛要把錢金貴吹消失似的。空氣凝結(jié)成冰，越發(fā)的冷。錢金貴不得不停下自行車，張口哈著凍得通紅的雙手?！八麐尩?！都去死吧！”錢金貴在心里惡狠狠地罵著。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深冬的晚上真是冷清。再冷也得向前走，錢金貴想起了姑父。想起姑父的錢金貴看到了新的希望。他雙手緊握車把，用一只腳一蹬，另一條腿一甩騎上了自行車。再見了！東河鎮(zhèn)。再見了！副鄉(xiāng)長。錢金貴消失在越來越濃的夜色中。

二

冰雪化了，春天來了。新年上班的第一天，馬為民老遠(yuǎn)就看見牛耕田向自己招手?！榜R哥，你的那招，真是高啊！”“牛弟，你的計謀也不錯！”走近后，兩人握了握手，會心一笑?！耙侨x一，只怕連我也要回家耕田了！”“哪里的話，牛弟中流砥柱。要是三選一，削職為民的是我。”“聽說錢金貴那小子，到縣委辦公室當(dāng)秘書了?！薄按嗽挳?dāng)真？”一陣春風(fēng)吹來，老馬心底直冒涼氣。

老牛聽到的消息半真半假。縣委書記在電話中親口向錢金貴姑夫承諾的。你想縣委書記能會亂承諾？就是能，也得看是對誰。錢金貴的確要到縣政府上班，但不是當(dāng)縣委辦公室秘書。錢金貴的姑夫想讓錢金貴再歷練歷練?！熬妥尳鹳F到縣團委吧?！卞X金貴的姑夫真不簡單，他咋就知道縣團委副書記剛調(diào)走？但不管如何，錢金貴成了麻縣團委副書記。

不要小看縣團委，那可是培養(yǎng)接班人的地方。新年第一天上班，錢金貴仍然騎著那輛半舊半新的自行車，仍然一身中山裝，但這套中山裝是朱巧貞新買的。春光醉人，陽光明媚。樹下的小草冒著尖，點點嫩綠，枝頭有鳥的鳴叫，錢金貴吹著口哨?？h城的街道過了一個新年，似乎寬了少許，平整了一些。騎在自行車上，錢金貴輕輕一蹬，就到了縣政府南門。其實縣政府還有個西門，錢金貴路過時繞了過去。那是下班的出口。

縣團委書記姓楊，叫楊小陽。錢金貴原本以為楊小陽三十幾歲，“楊小陽”一個多么年輕的名字。敲開楊小陽的辦公室，出來的是一位五十出頭，身材偏瘦，戴著一副眼鏡的中年男人。“坐吧，錢副書記?！痹跅钚￡枌γ嬗幸粡埡喴椎囊巫?，錢金貴坐了下來。“錢副書記，你喝水。”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同志走了進來，將一杯冒著熱氣的水放在錢金貴面前的桌子上?！拔覀兛h團委包括你在內(nèi)，總共四個人。剛才端水的叫馬蘭，負(fù)責(zé)辦公室工作。還有一位材料員，年齡和你差不多，叫劉小云。”楊小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錢金貴也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拔覀兊娜粘９ぷ饕皇菂f(xié)助縣委縣政府開展各項工作;二是指導(dǎo)基層團組織開展團內(nèi)活動，為黨和人民培養(yǎng)新人，當(dāng)然也培養(yǎng)我們自己?！睏钚￡栆馕渡铋L地看了錢金貴一眼?！拔椅迨?，身體早不如年輕的那會，幸好你來了。”楊小陽又看了錢金貴一眼。錢金貴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剛才還熱得燙嘴的水，竟然涼了。

錢金貴的辦公桌就在楊小陽對面。工作之余聊的多了，錢金貴慢慢地知道一些情況。比如，馬蘭的丈夫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劉小云的父親是市局某局副局長。楊小陽有一個大學(xué)快畢業(yè)的女兒，叫楊惠喬。不到三個月，錢金貴的業(yè)務(wù)能力就得到楊小陽的認(rèn)可。到市團委開會，楊小陽說，錢金貴你去吧。隨縣長到基層調(diào)研，楊小陽說，錢金貴你去吧。就連到縣委會議室開會，楊小陽仍說，錢金貴你去吧。錢金貴忙上忙下的，整天都不覺得累。年輕真好，錢金貴渾身充滿著力量。

“金貴，好好干！縣團委書記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睕]有外人的時候，楊小陽不止一次這樣說。說得多了，錢金貴也深信不疑。

錢金貴在縣團委工作近兩年的時候，迎來了人事調(diào)整。楊小陽遞交了辭呈，極力推薦越發(fā)穩(wěn)重的錢金貴?？蓷钚￡栒f了不算。就連縣長舉薦馬蘭，也同樣黃了。從省城空降一位縣團委書記，姓牛，叫牛志強，比錢金貴小一歲，本科畢業(yè)。單從學(xué)歷上，錢金貴就不得不甘拜下風(fēng)。錢金貴自考?？疲€有一門沒過呢。錢金貴給省城的姑夫打電話問，他竟然也不知道牛志強的來路。這讓錢金貴很是詫異，在省城還有姑夫打聽不到的事！

牛志強來了，各項工作身先士卒，親力親為，錢金貴輕松很多?！耙槐?，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用來形容錢金貴目前的工作，簡直是恰如其分，毫不為過。閑下來的錢金貴覺得很不自在，就連下班出西門看落日，落日也越來越癟，不像以往的落日那么大那么圓。騎車回家的路上錢金貴老走神，有幾次差點撞到路邊的樹上。每天上班前，朱巧貞都要提醒幾遍：“路上小心，我可不想天成一出生就沒……”朱巧貞的肚子越來越大了，錢金貴拒絕外面一切應(yīng)酬，每天下班按時回家。臨睡前，將耳朵緊貼朱巧貞的肚皮聽，錢金貴從來不忘。錢金貴能真切的感覺到，小天成在漸漸長大，亂蹬的小腿越來越有力。錢金貴做夢都盼望兒子早日到來！

這一天終于來了，來得有些突然。錢金貴正在縣委會議室開會，傳達室的老張匆匆來找，說有急電。錢金貴聽說朱巧貞生的果然是個兒子，高興壞了。放下電話，跨上自行車就朝縣醫(yī)院方向騎去。連續(xù)了幾天的小雨，街道上有不少積水。錢金貴顧不了那么多，他一分鐘也不想等，他要盡快見到朱巧貞，對她說聲謝謝。他要看看他的兒子長得如何。自行車的輪子飛速旋轉(zhuǎn)，濺起的水珠甩落在錢金貴的后背上。降落的小雨也順著錢金貴的后腦勺滑落在背上。它們匯聚成更大的洪流，將錢金貴后背打個透濕。錢金貴騰去一只手去拂額頭上的水珠，飛馳的自行車一個趔趄把錢金貴生生甩了出去。

醒來的錢金貴躺在醫(yī)院病床上，右腿小腿打著石膏。他翻身去拿床頭的病歷卡，一陣疼痛。病歷上寫著右腿小腿骨折，輕微腦震蕩。錢金貴用手摸摸發(fā)熱的前額，有圓形凸起，像倒扣著一枚鵪鶉蛋。錢金貴突然想起朱巧貞和剛出生的兒子天成，這娘倆也不知道咋樣？朱巧貞沒見著自己，在想什么？女人真是天生的預(yù)言家！還好自己只是摔折了小腿。現(xiàn)在去看朱巧貞已沒有可能，錢金貴兩手捧著后腦勺平靜地躺在病床上，半閉著眼睛。再多的抱怨都改變不了現(xiàn)實，錢金貴只好什么也不想。

錢金貴摔折了腿。牛志強是第二天中午知道這個消息的。下午下班后，牛志強來到醫(yī)院住院部308室。真是巧合，縣團委辦公室也是308室。但對錢金貴來說，今天已不同昨日。昨天還在縣團委308室喝茶辦公，今日卻躺在醫(yī)院308室的病床上休養(yǎng)。

牛志強擺手示意讓錢金貴別動，錢金貴順勢平躺著不動。牛志強側(cè)身坐到床邊，雙手握住錢金貴的手說：“金貴哥，剛才我問過醫(yī)生了，你這是小傷。雖是小傷，也得三個月不能上班?；厝ィ揖蛶湍阊a辦請假手續(xù)。你安心休養(yǎng)，工作上的事讓馬蘭先接管著?！卞X金貴抽回自己的手，枕在腦后。牛志強啊，牛志強，真行！錢金貴瞬間明白了領(lǐng)導(dǎo)帶病堅持工作的真正原因。這樣也好，落個清靜?！爸x謝牛弟，讓你費心了。就按你說的辦吧?！薄鞍?，金貴哥，聽說嫂子給你生個小子，在哪兒？”錢金貴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抺喜色，“這會兒，應(yīng)該在婦產(chǎn)科?！迸Ｖ緩姀纳弦驴诖刑统鰞蓚€紅包，放在床頭。牛志強走的時候，錢金貴半抬著的手，稍微擺了一下算是告別。再見啦，縣團委。再見啦，縣團委副書記！錢金貴閉上眼睛，308室一片寂靜。

三

三個月，對于忙著的人而言，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對錢金貴來說，那無異于三年。身心在季節(jié)的變化中倍受煎熬！來蘇水的味道到處都是，實在忍不住了，錢金貴就挪到窗戶邊向外望。窗外有一棵大樹，剛住進來的那會還是初秋，葉子萬綠中點綴著微黃。而今已是初冬，過了陽歷新年，樹上原本掛著的幾片黃葉也都消失了蹤影。光禿禿的枝條抽打著北風(fēng)，一天比一天寒冷。其實，待在病室里的錢金貴是感受不到冷的，他只是從越來越緊的北風(fēng)中看到了冷。一團團白氣撲來，窗戶的玻璃在水汽的包圍下，漸漸模糊。出了院，自己還能回縣團委上班嗎？去，馬蘭怎么辦？不去，自己怎么辦？兩種思想反復(fù)糾纏，相互斗爭。每逢此時，都有一種聲音響起，“欲做大樹，莫與草爭！”那是初中班主任李老師對錢金貴寄予的厚望。

“金貴，在看什么呢？”不用轉(zhuǎn)身，這聲音還是那個味道，有磁性而不失親切。朱巧貞來了，來接錢金貴出院。明天，還要給兒子辦百日宴呢！朱巧貞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連遠(yuǎn)在省城的姑夫也說親自前來祝賀。傳聞姑夫調(diào)到省教育廳，錢金貴好久沒見到姑夫了。如今，機會又一次來了。

送走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已經(jīng)是下午二點鐘。累壞了的錢金貴剛想坐下來休息一會，朱巧貞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說姑夫找他。

縣委招待所208室的門半掩著，錢金貴敲了敲門，開門的正是姑夫。才兩年不見，姑夫的鬢角已有些斑白，金絲鏡框后目光更加深邃?！敖鹳F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你們麻縣教育局劉局長，你劉叔?！卞X金貴這才看到雙人沙發(fā)上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微胖，頭頂一片光亮，耳朵兩邊有些稀疏的頭發(fā)?！澳闶切″X吧，劉小云沒少講起你?！眲⒕珠L是劉小云的親叔，叫劉正忠?！笆〗逃龔d干部給縣教育局一個干部培訓(xùn)名額，年后去，三個月的時間。我正愁沒有合適人選，這下好了，你去吧?！薄斑€不快謝謝劉局長栽培！”姑夫示意錢金貴倒茶。錢金貴雙手捧著一杯熱茶端到劉局長面前，一股暖流從心底涌出，順著手臂傳遍全身。

年后六月份，到省城培訓(xùn)回來，錢金貴接到縣委縣政府委任書——麻縣教育局副局長。那年，錢金貴26歲，劉局長54歲。

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末，麻縣的教育百廢待興。副局長錢金貴主抓業(yè)務(wù)，召開教辦室主任會議、搞校長培訓(xùn)，加強教師隊伍建設(shè)。本著“請進來，走出去”相結(jié)合的原則，有條不紊開展各項工作。劉局長看到全縣教育空前一派生機，甚為欣慰，多次在各大教育會上，號召全局乃至全縣教育工作者學(xué)習(xí)錢金貴精神。錢金貴的姑夫也從省城打來電話祝賀，并提醒錢金貴面對榮譽一定要戒驕戒躁，面對新的問題少逞個人英雄主義。錢金貴牢記姑夫的教導(dǎo)，低調(diào)做人，小心做事。

到了九十年代初，一天晚上劉局長把錢金貴叫到家里?！拔疫€有一個月就要退休了，三個副局長中，我最看好的是你。年富力強，干工作有方法有魄力?！眲⒕珠L拍著錢金貴的肩膀說。過了半個月，有不好的消息傳來，錢金貴的姑夫被“雙規(guī)”了！這對錢金貴無疑是晴天霹靂，錢金貴癱坐在椅子中。抬頭看見墻頂?shù)囊唤牵┲胝诳椌W(wǎng)。從窗戶的縫隙鉆進來一股風(fēng)，盤旋而上將快要織好的網(wǎng)刮裂一個大口子。透過裂口，錢金貴看見蜘蛛和此時的自己一樣無奈。消息是真的，第三天縣紀(jì)檢委找錢金貴問話。雖然姑夫貪污與錢金貴無關(guān)，但錢金貴被提拔當(dāng)局長的事還是泡湯了。

新局長上任后的第二個月，人事分工重新做了調(diào)整。副局長錢金貴抓黨建和全縣教育系統(tǒng)的計劃生育工作。錢金貴意識到自己被邊緣化了！計劃生育是熱點，工作多是費心吃力不討好。失去姑夫依靠的錢金貴突然覺得四面楚歌，感覺自己就像狂風(fēng)暴雨中海面上的一葉小舟，行駛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只需一朵小小的浪花就足以將其吞沒。但錢金貴已不是當(dāng)初的錢金貴了，他對時事有自己的洞察。從此以后，錢金貴做人更加低調(diào)，做事萬分小心。

轉(zhuǎn)眼間，十年過去了。越發(fā)成熟的錢金貴迎來了真正屬于自己的春天。一天晚上，分管教育的副縣長請錢金貴吃飯。錢金貴隱約覺得好事來了！錢金貴的感覺很準(zhǔn)?？h委研究決定委任錢金貴為麻縣教育局局長，擇日宣布。這次應(yīng)該不會再出什么意外吧？

真是怕處有鬼！意外如期來了。有人舉報錢金貴超生！錢金貴有兩個孩子不假，錢天成在上初中，眾所周知。女兒朱小玉剛出生不久，知道的就那幾個人。這個內(nèi)鬼究竟是誰？錢金貴一邊應(yīng)對，一邊排除。在錢金貴的努力下，總算保住了副局長的位置，但處分照常。黨內(nèi)記過，工資降級。

凡事有弊就有利，錢金貴索性將女兒從岳母家接了回來，改叫錢小玉。還買一輛踏板摩托車，每天騎著按時上班，按時下班。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又一個十年過去了！錢天成考取了江南大學(xué)的研究生，錢金貴上班時忍不住哼著小曲。辦公室的小張說，一定是錢副局長買的基金漲了。錢金貴逢人誰也不講，否則，不知道哪個孫子一捅，把好事又給整黃了。再說，開心不開心是自己的事，與他人是沒有關(guān)系的。如果硬要扯上關(guān)系，怕是自找麻煩?？吹艘磺械腻X金貴自然不想找麻煩。當(dāng)晚回到家中，親自下廚燒了幾個拿手小菜，和朱巧貞對飲了半杯。錢小玉像天使一樣又唱又跳，時不時捶捶錢金貴的后背。偶爾，錢金貴裝著喊疼，小丫頭的拳頭又如雨點般落了下來。

到了第三個十年將盡的時候，錢小玉考上了北京電影學(xué)院。就要退休的錢副局長再也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在麻縣最好的老地方大酒店擺了兩桌。

九月，樹上的葉子開始變黃，初秋成熟而不張揚。錢金貴推著踏板摩托車載著紅色退休證向教育局大門走去。走出大門，錢金貴轉(zhuǎn)身回望這個曾經(jīng)工作三十四年的地方。一切是那么熟悉，一切又是那么的陌生。再見了，教育局！再見了，副局長！一回頭，秋風(fēng)吹濕了眼角。

作者簡介：

李偉，安徽臨泉人，艾亭中心校數(shù)學(xué)教師。喜歡讀書，旅游，交友。偶寫文字，記錄生活，慰藉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