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dāng)然知道星光會穿過門廊
每一次,靠近薄霧籠罩
的金沙江,
我都準(zhǔn)確察覺到,它,每個(gè)細(xì)小的波浪
和本性,
似我這幾日一吸煙,就不停咳嗽,就扯出腹部
的小緊張。
我當(dāng)然知道星光會穿過門廊。
如江河之內(nèi),
無論你愿意或不愿意,
它都一定有閃亮,
低凹的石縫處,它一定有急躥的魚群,
攪動(dòng)漩渦,
攪動(dòng)浩瀚。
老友釣魚記
我也會找些借口,與老友沿金沙江,
去釣
一條略帶淡黃的江鰱。
當(dāng)然,這難度,無異于想找?guī)孜恍〗駮妗?/p>
在李家灣一處,月牙狀江灘,
一起釣魚的老友,說,
曾經(jīng)
一個(gè)有赴死之心的女子,就從這江灘徑直走下江,
變成了魚。
而江水總像天一樣空闊,有點(diǎn)讓人捉摸不定。
一條江鰱上鉤了。
他摸著魚頭,小聲問:
“小白,是你么?小白 ?!?/p>
月下起舞
如果,要完全理解金沙江,對我
一生的影響力,
那我必須像描寫繩索一樣,寫寫江岸曉月,
寫它凌亂的肩骨,
或者寫滿月之夜,
群峰像一塊移動(dòng)的白骨,嶙峋,讓我
吃盡苦頭。
是啊,我孤立的理想主義身體,深藏春山,
……如月下起舞,
如白鳥有鳴。
它,真是一件令人煩惱的大事情。
歸屬感
一個(gè)人若能把自己的命,歸屬給金沙江某段崎嶇,
那他可叫幸運(yùn)。
像我,把自己的三十多年工齡,
放在了李家灣這一段。
順便,
也就看透了,這段江水三十多年歷史一樣的沉浮。
……我也多次目睹,
江水,退去之日,河床裸現(xiàn)的集中營,
它真讓我驚訝:
水底下,累累卵石排列,這些歸位的,低矮江神,
犬牙交錯(cuò),
灰寂得讓我,簡直不能夠呼吸。
遍坡野花,已凌亂了
或許堅(jiān)持到三月底,
我就能練就張媒婆一樣的好嘴,
厚臉皮。
我就能麻溜地說:看
任意一處連綿的山岡,都有風(fēng)在轟響。
任意一段蹲著的峽谷,都有大霧潛行。
或許,我像往常一樣,
閑不住,就沿金沙江,向上走數(shù)里,
去感覺下挺大的高原風(fēng)。
我知道,
哪怕我,再加件衛(wèi)衣,也擋不住身體的發(fā)抖。
再或許……還沒過三月,
就下了一場雷陣雨,遍坡的野花,
已凌亂了,
它們一邊走神兒,一邊給出預(yù)示,
各路神仙,
隱身山中,陷于平庸,
為舊事物打架,還演好了一個(gè)喜劇化的體制。
萬物都有自己的顏面
如果有空,就隨我一道,去李家灣附近
的巉巖下,手提鐵鍬,
挖幾個(gè)深坑,種一批白桉樹。
第二年,你不妨,和我前去摧一摧生長,
立馬,幾片帶香氣
的白桉葉,自己就落了下來。
……巉巖下,
萬物都有自己的顏面,
它,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但也沒那么復(fù)雜。
比如,這些我們?nèi)ツ攴N下的白桉林,
即便再小,再不成林,
今年,枝條同樣也可以承受,兩只鷺鷥的重量。
多美好啊!江河狂野,充滿了戲劇性
周六傍晚,本想在李家灣這段江岸,發(fā)呆,
翻幾頁書。
可能緣分,
太小了……幾乎才一支煙的工夫,就該辭別了。
此刻,
多美好??!江河狂野,充滿了戲劇性。
久違的火燒云,
被灌木叢吸進(jìn),這條高高的江河,突然,
被矮得不成樣子。
它危局一樣蹲著榮枯。
它其實(shí)……
早就忽視了我。這么長一條江河,
萬轉(zhuǎn)千回,
盡管我跟班它,卷繞它三十年,卻絲毫看不出,
有哪一截會歸屬給我。
(王子俊,詩歌小說散見于《人民文學(xué)》《詩歌報(bào)月刊》《星星》詩刊、《詩潮》《草堂》《四川文學(xué)》《安徽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延河》等,有詩入選《詩歌點(diǎn)亮生活》等選本。)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