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由與代價

11點出門，半個小時后到達市中心，在各大餐廳門口轉悠一圈過后，“嗶”的提示音開始不時從安德魯（音譯）的手機中傳來。

自從成為了西班牙外賣平臺Glovo在羅馬尼亞的一名騎手，安德魯?shù)拿恳惶鞄缀醵家赃@樣的方式打開。對他來說，當初選擇加入外賣平臺是因為失業(yè)后需要一段過渡期來維持生活，卻沒想到自己一干就是近兩年。

“主要是因為與其他工作相比，外賣配送的工作時間比較靈活，而且只要你勤快一點，收入也還不錯?！?/p>

與國內(nèi)不同的是，由于羅馬尼亞幾乎沒有早餐店，當?shù)厝艘话愣紩诩依锍栽绮?，所以各大外賣平臺的配送服務都是從午餐開始，而且安德魯也不用像國內(nèi)外賣騎手那樣需要參加每天的早會。

據(jù)Glovo平臺的運營負責人邁克（音譯）介紹，Glovo的工作日歷會在一周開放兩次，騎手們可以提前在后臺選好自己想要的工作時段。“每周一我們會開放這周末的工作日歷，而在周四騎手們可以選擇下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時段?！?/p>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工作時間的選擇權看似掌握在騎手手里，但其實平臺也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則：Glovo平臺有一套針對騎手的“卓越評分系統(tǒng)”，“卓越分”越高的騎手在工作日歷上將會有優(yōu)先選擇權。如果某一個時間段滿員了，后面的騎手只能選擇其他的工作時間。

對此，邁克解釋道：工作日歷的設置主要是為了保證各個時段都會有騎手在線，同時也避免了在高峰時段扎堆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而“卓越”評分系統(tǒng)主要是為了公平起見，保證表現(xiàn)好的騎手有更多的機會，另一方面還可以對其他騎手產(chǎn)生一定的激勵作用。

作為一名“卓越”評分高達82分（總分為100）的“老人”，安德魯在工作時間的選擇上的確要自由許多：午高峰的12：00—14：00，再加上晚上的18：00—22：00，一天六個小時，一周工作6天的工作時長對他來說“剛剛好”。

與Glovo相比，羅馬尼亞本地外賣平臺Tazz的工作時間則更為靈活，“你可以選擇任何你想工作的時間上線，當然下線也是一樣?！?/p>

剛剛入職Tazz第二周的外賣騎手約安娜（音譯）對這一點感到相當滿意，多年不曾工作的她把這份新職業(yè)當作一個逃離家庭的“跳板”：“這份工作的時間非常自由，也不用面對復雜的職場人際關系，我就當是出來透透氣。”

當然，在經(jīng)濟方面沒有壓力的她自然在收入方面也沒有太高的期望。

據(jù)她介紹，Tazz給外賣騎手的薪酬標準也十分簡單——按單計算，每單10列伊（當?shù)刎泿?，折合人民幣約16元）。而她在入職的這十天里，她每天的工作時間為12：00—16：00，四個小時里大概完成5單配送，其中有一天下雨，還有一天周末她沒有外出工作而Glovo的薪酬標準則要復雜許多。據(jù)邁克透露，平臺付給騎手的工資主要由基礎工資、配送距離和等待時間等多重因素構成，而在下雨天和下雪天等惡劣條件下這一數(shù)字則會上浮15%—20%左右。此外，Glovo還成立了幾種不同的獎勵基金，用來激勵表現(xiàn)較好的騎手。

按照安德魯?shù)挠嬎?，平均下來他每小時可以完成兩單配送，收入在20列—30列伊之間（折合人民幣約33元—50元），一個月的收入最多可以達到5000列伊（折合人民幣約8400元）。

同時，他還表示，在疫情期間，盡管整個外賣行業(yè)有所發(fā)展，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涌入騎手大軍，實際上到他手里的訂單和收入相比之前反而少了10%左右。

“雖然騎手的工資并不高，但到目前為止我對這份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至少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有幾個空余的小時是完全屬于你自己的?！?/p>

2、自行車與電動車

與國內(nèi)外賣騎手不同的是，當談到在工作中遇到的最大難題，安德魯表示他并不擔心配送超時也不害怕客戶投訴，這主要是由國內(nèi)外外賣平臺在派單和配送兩方面制度上的差異所致。

據(jù)他介紹，Glovo平臺上食物的配送時長基本都在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配送距離一般會控制在7公里以內(nèi)，但由于顧客距離實在較遠或者某商圈無可用外賣騎手等特殊情況下，騎行10公里單程耗時半小時以上去送餐的情況也偶爾發(fā)生。

盡管如此，配送超時的情況在當?shù)赝赓u騎手中并不常見，這主要是由于大多數(shù)情況下平臺在一次配送過程中只會分給每位外賣騎手一份訂單（高峰期不超過兩單），只要在取餐過程中不耽誤時間，按時完成配送基本不成問題。

而一旦由于餐廳出餐較慢或是配送途中遇到特殊情況導致超時的可能，騎手會立刻給顧客打電話道歉并說明情況，絕大多數(shù)顧客都會表示理解，平臺也不會以降分或者罰款的方式追責騎手。

相反，據(jù)邁克介紹，平臺反而賦予了騎手一項權利——在餐廳出餐時間大于25分鐘的情況下，騎手有權選擇取消該訂單或是繼續(xù)等待。

因此，有了以上兩方面制度的保障，在配送過程中為了搶時間而闖紅燈甚至逆行的情況，在安德魯工作的兩年間基本上很少發(fā)生，他也從未聽說身邊的外賣騎手因為交通事故而導致受傷或死亡的案例。

此外，與國內(nèi)相比，當?shù)赝赓u騎手發(fā)生交通事故概率較小的另一原因與他們的交通工具也有很大的關系。

盡管各大平臺的外賣騎手都有汽車、電動車和自行車三大交通工具可以選擇，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選擇了自行車這一配送方式。與國內(nèi)外賣騎手所選擇的電動車相比，自行車的時速限制自然在降低交通事故發(fā)生的概率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而大多數(shù)騎手之所以選擇自行車，是因為與汽車相比，自行車不用考慮取餐和送達時的停車問題，遇到交通高峰期也更加游刃有余，除此之外，經(jīng)濟環(huán)保也是它的優(yōu)勢之一。

但對來自摩洛哥的外賣騎手塔哈（音譯）來說，如果條件允許，擁有一輛屬于自己的電動車是他入職德國外賣平臺Foodpanda一年多以來最大的愿望之一。

“汽車雖然在食物運送過程中和惡劣天氣的情況下更為有利，但我目前還負擔不起，再說它也有一定的不便之處，所以并不是一個最佳的選擇。而自行車雖然更加方便，但在遇到遠距離配送和雨雪天氣時可真是一個大難題。”

塔哈清楚地記得，在兩周前一個炎熱的中午他收到了一個極具挑戰(zhàn)的訂單——6份牛肉湯+4份牛排+3份甜點，需要送到6公里之外的一位顧客手中。

“所有食物加上我的外賣包起碼有10公斤重，我得一個一個把它們整齊地放進我的背包里，為了避免湯汁噴灑出來，我在路上騎得非常小心，就這樣直挺著背一動不動地在烈日下騎了近半個小時?！?/p>

所幸，這趟艱難的配送讓塔哈獲得了11列伊配送費+10列伊小費，他的心里才稍感安慰。而此前他還遇到過顧客用兩小包速溶咖啡或者一堆硬幣代替小費的“奇葩”情形。

“我盡可能優(yōu)雅并禮貌地拒絕了顧客的‘好意，但他們的堅持卻讓我更加難堪，你能想象那一整天兩包速溶咖啡和一堆鋼蹦兒在我口袋里叮當作響帶給我的郁悶嗎？”

關于小費的問題，塔哈內(nèi)心其實并不是十分在意，尚且可以以玩笑的口吻講出。而由自行車配送帶來的所有艱辛，在他看來卻是一個急需克服的難題。在他眼里，這一切都可以通過一輛電動車完全可以解決。

“我已經(jīng)存夠了錢，也在二手平臺相中了一輛電動車，明天上班之間就可以把它買回來了。”在分別之際，塔哈指了指他那輛天藍色的稍顯破舊的女式自行車，興奮地對筆者說道。

盡管國內(nèi)外賣行業(yè)起步較晚，但起點卻很高一一得益于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直接跳過了以電話訂餐為主的傳統(tǒng)外賣模式，以連接商家和騎手的第三方線上平臺入局，其中美團外賣和餓了么分別奪得了全球十大外賣平臺前兩名的寶座。

根據(jù)Statista的數(shù)據(jù)顯示，預計到2020年底，中國外賣行業(yè)GMvN達到515億美元，用戶數(shù)將超過4億;而整個歐洲外賣行業(yè)GMV將達到209億美元，用戶數(shù)將達到1.77億，其中，羅馬尼亞外賣行業(yè)GMvg，達到980萬美元，用戶數(shù)將達到300萬。

通過以上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羅馬尼亞甚至整個歐洲在外賣市場規(guī)模上都與中國有不小的差距，這其中除了與人口基數(shù)、人口密度、飲食文化等因素有關以外，還與行業(yè)技術變遷和外賣平臺的發(fā)展有很大的關系，而這一差異也直接導致了兩國外賣騎手生存現(xiàn)狀和行業(yè)痛點的巨大不同。

國內(nèi)龐大的人口基數(shù)和人口密度以及豐富的飲食文化決定了外賣行業(yè)的繁榮，巨大的訂單量導致國內(nèi)外賣騎手的日均接單量是羅馬尼亞外賣騎手的4—5倍，而隨著國內(nèi)外賣平臺對騎手平均配送時長的要求越來越高（從2016年的38分鐘到如今的28分鐘）以及頗為嚴苛的懲戒力度（超時罰款、差評罰款等），導致國內(nèi)外賣騎手在被兩者壓縮的空間中生存愈發(fā)艱難，而其闖紅燈逆行等行為的發(fā)生也成為了一種必然。

根據(jù)餓了么和美團近期的聲明來看，雙方均無意放慢在配送效率上不斷前進的腳步，頂多愿意為騎手們設置一個緩沖地帶——二者分別給了外賣騎手5分鐘與8分鐘的彈性時間，對于超時和差評不再“一刀切”，而是增設了一個“核實”環(huán)節(jié)。

但仔細一想，如果平臺仍然一味地追求效率而不斷試探甚至透支外賣騎手的潛能，將來他們面臨的生存困境將并不會比現(xiàn)在好一分。

而如果有人期望平臺能夠稍微放慢一些對配送效率的追逐，那他的期望十有八九都要落空——首先你要問問顧客們會答應嗎？另外你還要問問競爭對手們是否答應。

而羅馬尼亞則恰恰相反，由于在線外賣行業(yè)發(fā)展較晚以及規(guī)模較小，當?shù)赝赓u騎手面臨的工作情形則與幾乎國內(nèi)騎手相反一一騎手多而訂單少，再加上國內(nèi)外外賣平臺在運營制度上的些許差異，造成了雙方外賣騎手在生存困境上的不同。

“我們目前的工作重心是不斷拓展市場，爭取更多的訂單量?！边~克告訴DoNews，Glovo自2015年在西班牙巴塞羅那成立以來，目前已經(jīng)在全球22個國家400多個提供配送服務。

他還透露，截至目前Glovo在全球的外賣騎手人數(shù)為3.5萬人（注：美團的這一數(shù)字為400萬），由于新業(yè)務拓展的速度有限，另外還有5000人在平臺的招聘后臺排隊申請中。

“以羅馬尼亞為例，雖然在疫情期間我們的業(yè)務同比增長了30%以上，但仍然趕不上騎手增加的速度?！?/p>

盡管其在羅馬尼亞占有最大的市場份額，但面對相對較小的市場規(guī)模和激烈的競爭環(huán)境，邁克無奈表示，“Glovo的發(fā)展還是太慢了”。

在聽聞中國外賣騎手的日均接單量和工作風險以后，塔哈在驚嘆之余對DoNews說，“還是不要像中國那么快好了，我只希望這里外賣行業(yè)的發(fā)展能夠快一點點，就像從自行車換到電動車一樣，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保ňC合整理報道） （編輯/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