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治洲

初識：柳葉青青杏蕊新

2017年初春，萬物昭蘇的季節(jié)，學校迎來一批新老師。

“各位老師好，我叫徐陳?！焓恰屣L徐來的‘徐;‘陳是‘陳力就列，不能者止的‘陳。今天我試講的題目是《論語·侍坐》一章……”舉止大方、言談得體是小徐老師給我的第一印象。記得當天面試結束后，我問了她幾個問題，其中有一個是關于“沂水春風”一段含義的問題。也許是我問得太突然，小徐面露赧色道：“不好意思，這個問題我沒想過，等我思考一下再向您請教！”我原本以為是她的禮貌之詞，沒成想入職后的第三天，小徐老師竟然真的來找我：“宋老師，您好。上周面試時您問的那個問題，我這兩天一直在思考，不知您方便不方便？”……那天下午，我們從《論語》的文字訓詁、版本源流到《侍坐》一章體現(xiàn)的儒家襟懷、孔子教育思想等等，直聊到夕照臨窗、華燈初上。離開辦公室時，小徐說：“宋老師，學部讓我選一位老師做專業(yè)指導教師，我就選您做我的師父吧。”我笑笑說：“師父不師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覺得我們是‘同道中人?！?/p>

插曲：煩憂落盡始歡欣

剛開始的時候，小徐以其清新可愛的形象獲得了學生的歡迎，課堂上學生們不再拘謹，他們興奮地和小徐讀書、唱詩、賞美文、聽歌曲，以往沉悶的語文課堂變得歡聲笑語?？珊镁安婚L，一個月后的一天，小徐氣呼呼地跑到我辦公室訴苦：“師父呀，我快被他們氣死了！”我趕緊讓她坐下詢問原委。原來班上幾個“熊孩子”最近上課注意力不集中，喜歡東拉西扯，干擾了她的正常教學?！笆遣皇切〔?？”我猜想?！斑€有小玉！”小徐補充?！肮?，這叫‘原形畢露?。∧銊傞_始接手時，他們還摸不清底細，現(xiàn)在估計他們已經掌握了你的情況，所以……”我笑著看著小徐。“那怎么辦啊，師父？”小徐面露難色?！翱追蜃硬皇钦f要因材施教嘛，面對這類孩子，我們就不能依靠常規(guī)的辦法了，他們不是最愛亂講話嗎？按心理學來說，恰恰說明他們渴望被重視、被尊重。我們要想辦法因勢利導，把這種表現(xiàn)欲引入語文學習的正規(guī)，你不妨這樣試試……”面授“機宜”后，小徐半信半疑地走了。

轉眼到期末了。那天我正要下班，小徐興沖沖地朝我跑過來：“師父，我要謝謝你??！”“謝我？”“我們班期末成績出來了，你猜小波怎么樣？”我搖搖頭。“他語文考了全班第二！”小徐興奮地說。然后，小徐把她“對癥下藥”的“方子”講給我聽。首先，她借送書的機會到小波同學家，了解到這是一個單親家庭，父親在外打工，根本沒機會管他，導致他形成了隨心所欲、躁動不安的性格。針對小波善于表現(xiàn)的特點，小徐安排他每次早讀課為全班同學朗讀講解一篇美文或一首詩詞;課上又讓他負責糾錯，監(jiān)督同學讀書或發(fā)言上的錯誤;同時，推薦他加入校文學社，鼓勵他把口頭表達轉化為文字，向校報甚至社會上的期刊雜志投稿;平時還利用各種機會和他談心、聊天……經過一個學期的“特別關注”，昔日老師同學眼中的“人來瘋”“坐不住”漸漸迷上了語文學習。

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對于愛唱歌的同學，小徐推薦他們關注周杰倫、許嵩的歌，專門開設《音樂中的現(xiàn)代美與古典美》的講座;對于喜歡詩詞的同學，給他們評詩、改詩，帶他們參加校外詩詞聯(lián)誼活動;還將學生們的優(yōu)秀習作配上精美的圖畫，編成班刊《小荷新語》;對于內向害羞的孩子，她就用書信、QQ的方式和他們聊天，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因此，很多學生把小徐看成“知心姐姐”，一有空就圍著她。而她所帶的班級當年也被評為校優(yōu)秀班級。小徐老師用她的愛心、細心、耐心，喚醒了一顆顆沉睡的心。

漸入：新篁搖翠照眼明

漸漸地，小徐老師的教學漸入佳境。她先后參加了片級、市級的青年教師基本功大比武，并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欣喜之余，我鼓勵她多做些教學上的研究，夯實自己的專業(yè)基礎。優(yōu)秀的老師不僅要會上課，還得會研究。

語文教學中文言文教學是一大難點。老套的方法老師厭倦、學生膩煩，能不能找到一個出口，讓00后的孩子喜歡上文言之美呢？為此小徐老師私下里一直和我請教、探討。我建議她多從前人時賢的經驗中去尋找一下。那段時間，我見她不是出入圖書館，就是忙著去取快遞，還利用節(jié)假日去蘇州、南京等地觀摩學習。她的辦公桌上除了學生作業(yè)，就是一本本專著、雜志，葉圣陶、朱自清的《精讀指導舉隅》、夏丏尊的《文心》、張中行的《文言和白話》、以及呂叔湘等編輯的《文言讀本》都赫然在列。

一天，小徐抱著一摞書來找我?！八卫蠋煟易罱荚诳凑撐?，關于文言文的教學我突然有點兒感覺了，想跟您聊聊。”我把手中的作業(yè)放下，認真傾聽?！拔野l(fā)現(xiàn)現(xiàn)在學生之所以懼怕文言文，一來是語言障礙問題，文白轉換不暢通;二來是教材上提供的文言材料，不論從內容還是體裁上都還不夠。學生每學期僅僅通過那幾篇有限的經典作品，是很難形成一定的文言文語感的。文言文語感包括了對文言詞匯音義、語言體式以及語言情境的感覺等，而這些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不是與生俱來的，需要后天有意識地浸潤、熏陶。我打算以語感為切口探討文言文的教法?！薄班?，不錯，你說的‘浸潤、熏陶非常正確。就看我們如何做了。我建議你從方法論、教學策略角度再去琢磨琢磨。”小徐點點頭：“到時候還得您幫我把把關。”

之后某一次我去聽她的課，正好在上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小徐一改以往老師逐句翻譯、學生抄寫的模式，而是從詩歌吟誦的角度來教授這堂課。聽著她抑揚頓挫、平平仄仄的音調，看著學生如癡如醉地配合，我心中一動，沒錯，這才是詩詞應有的教法。課后，我悄悄問一位同學：“你們喜歡徐老師嗎？”小孩子莞爾一笑：“喜歡啊，她就像我們的大姐姐一樣。她教的跟別的老師不一樣?！薄澳膬翰灰粯影。俊薄靶炖蠋熤v得有趣，以前我最不愿意看文言文，可徐老師給我們的材料卻出奇的有趣，也很好懂。而且，她還教我們唱詩，就像今天學這篇一樣。我們班有的同學還給詩配樂呢?！蔽覞M意地點點頭。這時，小徐收拾完東西，朝我走來：“師父，快給我這堂課提提意見！”“意見嘛，就是要大力推廣你這種根據文體而教學的好方法。”我笑著說。“其實，這也是我文言文語感教學方式的探索……”小徐解釋說。2019年秋季小徐的《初中生文言文語感量化研究》獲得專家一致好評，成為市級扶持青年教師課題的項目之一。

初心：也無風雨也無晴

在今天這樣一個浮躁而喧囂的時代，爭名逐利隨處可見。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不是百米沖刺，來不得半點浮躁。作為教師，我們需要的是靜靜的陪伴與等待。小徐老師雖然是90后，但在她的身上我看不到絲毫的懶散與功利。她是一個喜歡安安靜靜做事的人。有人介紹她去做家教，她婉拒：“我還是多讀點兒書吧，別誤人子弟。”同事們討論評職稱寫論文的“槍手”，她則戴上耳機聽一曲《追光者》。

當初，小徐第一次跟我見面時，曾不自信地說自己本科是學經濟的，之后研究生才轉到文學。見她顧慮重重，我勉勵她說，很多大學者也是跨界的，魯迅最初是學醫(yī)的，語言學家周有光是學經濟的，紅學家周汝昌是搞西洋文學的，但他們都通過自身的努力成為一代大家。只要肯下功夫，沒有學不好的。

我建議她多讀讀于漪、李鎮(zhèn)西、余映潮等語文名家的作品與教學實錄。小徐老師說到做到，有幾次去看她，她都是在戴著耳機認真觀看教學實錄。為了拿捏好語調、語氣，她常常下班后一個人待在教室里，或大聲朗讀或低聲吟誦，直到要講的文章爛熟于心。而她每次上課前，都是先將課文中涉及的細節(jié)分析、名家點評、文化常識等相關內容，包括她自己的理解，條分縷析地寫下來，再備課。課后，又把課堂上想到的、學生提出的問題整理歸納，及時寫出教后記。而她有多篇獲獎的教學論文就是在教后記基礎上改寫而成的。為了提高自己的書法水平，她放棄午休，買來字帖認認真真地練習。平時，她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買衣服、逛街，而是拿著相機去親近自然，捕捉美的瞬間。自從跟我學習寫對聯(lián)后，更是樂此不疲，還帶著學生一起玩起了對對子的游戲。不信，你看這幾副她寫的對聯(lián)——“虛窗月滿成詩影，原野蟲鳴助秋音”“溪山嘯傲胸襟里，詩酒流連歲月間”“聽風不語，一脈荷香掬在手;把酒凝眸，二分月色系于懷”……幾年下來，我覺得她的語文課也越來越有“語文味兒”了?？粗惶焯斓爻砷L，我打心眼里感到高興，不為別的，就為小徐老師那份對語文事業(yè)的執(zhí)著而高興。

江蘇特級教師劉恩樵曾說過，做一位合格的語文老師既難也容易，說它容易是指一本教科書、一本教參，照本宣科也可以應付語文教學;說它難則是指語文教學是育人之學，要耐得住寂寞用一輩子的精力和時間去付出。兩千年前的沂水岸邊，一群年青的學子正簇擁著一位慈祥而睿智的老人沐浴在和風中，“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边@不正是我們理想的教育圖景嗎？在追尋教育理想的路途中，離不了像徐陳老師這樣的年青人。

（作者單位：江蘇昆山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國際學校）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