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19年8月，正值中美貿(mào)易摩擦愈演愈烈之際，由美國前總統(tǒng)奧巴馬參與投資拍攝的Netflix原創(chuàng)紀錄片《美國工廠》轟動全球。推動這部紀錄片成功的因素有很多，從宏觀角度看，恰當?shù)臅r機、爆炸性的選題、精彩的人物等一應俱全；而微觀方面，故事的脈絡、敘事的節(jié)奏、人物的情感張力處理得非常出色。但人們通常容易忽視一個重要元素，那就是聲音?？床灰娒恢穆曇糁纹鹆恕睹绹S》的敘事脈絡，成為了這部紀錄片真正的骨架，其重要性甚至超過了畫面。

關鍵詞：聲音；敘事；時空轉(zhuǎn)換；情緒表達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08-0093-02

你可以有全世界最好的畫面，但如果你不能聽到拍攝主題的聲音，一切就是停留在表面。[1]自電子攝錄設備采用聲畫同步錄制以來，聲音與畫面的關系就產(chǎn)生了新的美學意義，兩者之間的作用變得不分伯仲。電影理論家貝拉·巴拉茲在《電影美學》中寫道：“聲音將不僅僅是畫面的產(chǎn)物，它將成為主題，成為動作的源泉和成因。聲音激發(fā)動作的作用，絲毫不遜于畫面?！盵2]

一、通過聲音的延伸轉(zhuǎn)換場景

2008年12月3日，圣誕節(jié)前一天，通用汽車關閉了位于俄亥俄州的代頓工廠，工人紛紛失業(yè)。當?shù)卣雠_力度空前的優(yōu)惠政策吸引新的投資者。來自中國的玻璃大亨曹德旺看到了機會，2014年，他決心收購代頓工廠，并以此為基礎，依托美國汽車城重新打造一個新的玻璃生產(chǎn)基地。對中國企業(yè)來說，跨國投資的挑戰(zhàn)是空前的，不僅僅需要面對政治、經(jīng)濟、法律條規(guī)的制約，文化上的沖突同樣難以估量。

自2014年開始，出生于代頓的紀錄片導演史蒂文·伯格納開始長達4年半的跟蹤拍攝。影片呈現(xiàn)出來的節(jié)奏和張力動人心魄，然而實際的拍攝過程，和代頓工廠工人漫長煩瑣的工作并無二致。

為了加快敘事節(jié)奏，聲音成為了壓縮時空、推動故事發(fā)展的重要手段。本文以兩個片段為例進行分析。

片段一：

影片1分07秒，代頓工廠。

鏡頭一：中景，通用汽車代頓工廠宣布關門倒閉，氣氛沉重。代頓地區(qū)負責人接受媒體采訪：我們今天站在即將關閉的工廠門口，這間工廠歷史悠久，我覺得很心酸，我覺得大家也會為此難過。但我要說，我為工廠的員工們感到驕傲，這里舉世無雙，他們知道怎么才能做好。

鏡頭二：工廠內(nèi)景，高高懸掛的通用汽車旗幟（采訪聲音延續(xù)）；

鏡頭三：工人們在生產(chǎn)線完成最后的工作；

鏡頭四：最后一輛汽車下線，汽車尾部掛著THE END（終點）字牌；

黑場……

通過聲音的延伸，導演將數(shù)周拍攝的事件高度濃縮在6個鏡頭中，大大加快了事件發(fā)展的進程。

片段二：

場景一：福耀代頓工廠食堂。管理人員之一：我們董事長（曹德旺）要求10月7號舉行開工慶典，從今天開始，請各位切記10月7號這個時間，我們做好我們自己的分內(nèi)工作，來迎接這次盛大的慶典活動；

場景二：工廠車間，工人們緊鑼密鼓地安裝調(diào)試生產(chǎn)線設備（聲音延續(xù)）；

場景三：機場，曹德旺乘坐的轉(zhuǎn)機飛抵代頓。

短短的一組鏡頭，既交代了中美文化的差異，又點明了推動事件發(fā)展的時間節(jié)點。通過聲音的延伸，將3個不同時空的場景有機地整合在一起，同樣大大加快了事件發(fā)展的進程。

二、通過聲音的應用推動劇情變化

影片的拍攝獲得了曹德旺的慷慨支持，他說：“我非常驕傲的是，在紀錄片拍攝的四年半時間里，我和我的美國工廠毫無保留地公開一切，我相信美國的企業(yè)也做不到這樣公開透明。”[3]

對紀錄片導演來說，這無疑是開啟了通向未來的大門。

隨著時間的推移，工廠沒有實現(xiàn)預期的盈利，美國工人和中國工人的挫折感開始增加，耐心開始減少，但整部影片并沒有出現(xiàn)矛盾雙方正面交鋒的段落。一方面是因為美國人和中國人雙方力量的此消彼長，另一方面是源自生存的壓力。

故事化的《美國工廠》需要尋找驅(qū)動力，旁白承擔起了這一重任。

影片21分14秒，車間。

鏡頭一：生產(chǎn)線故障，美國工人束手無策：我們已經(jīng)45分鐘沒有動靜了；

鏡頭二：中國工人開始介入排查故障；

鏡頭三：玻璃特寫：大概是水漬吧？

鏡頭四：美國工人和中國工人無法溝通，只能通過手機社交平臺的翻譯軟件交流；

鏡頭五：中國工人正在緊張地尋找問題，美國工人在一旁聽不懂漢語，手足無措；

鏡頭六：問題檢查出來了，他們（美國工人）把洗滌機的水排掉，機器慢了下來；

鏡頭七：美國工人男，旁白：我們想找辦法時，他們（中國工人）都會不開心，大家都很不開心，大家都用自己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意見，然后大家走自己的路，五分鐘后再回來碰頭。

美國工人和中國工人一起處理了兩個生產(chǎn)線故障問題，美國罵和中國罵時不時從他們口中蹦出，問題的根源是語言障礙。導演史蒂文·伯格納為了渲染雙方的緊張關系，加入了美國工人的旁白，放大了雙方的矛盾?！奥曇魶]有創(chuàng)造畫外，但它占據(jù)了畫外，用一種特殊出場填補了視覺不見性?！盵4]

“這部電影沒有主角，它呈現(xiàn)的是一個整體。故事中有美國人、中國人，有管理者，有工人，他們屬于不同的種族，有不同的文化背景。我們希望通過很多個體形象的塑造，展示這個世界的樣貌。”《美國工廠》導演史蒂文·伯格納說。[5]

三、通過聲音的處理調(diào)動情緒

影片中有兩個突出矛盾貫穿全片，一個是文化沖突，另外一個是企業(yè)生存和工人權(quán)益的沖突。失業(yè)已久的美國工人太需要一份工作了，他們對新的工作機會充滿著期待。但當眼前的工作與期待有一定的落差時，美國工會依然是為他們提供庇護的屏障，他們善于利用工會為自己爭取權(quán)益。一方面是企業(yè)需要生存，另一方面是美國工人需要體面的工作，至于工廠能不能長遠發(fā)展，不在他們的考慮范疇內(nèi)。

矛盾的交鋒一觸即發(fā)，卻又沉寂得可怕。

影片39分16秒，曹德旺的私人飛機。

鏡頭一：透過窗外，層層薄霧下的美國；

鏡頭二：曹德旺表情嚴肅地凝視著窗外，旁白：美國工人效率低，產(chǎn)出低，不能管的；

鏡頭三：曹德旺近景，旁白：一管，他就說我找工會；

……

鏡頭七：辦公室，曹德旺斜靠在大班椅上，旁白：怎么讓美國人理解，并接受我們中國人在那邊投資？

鏡頭八：辦公室，曹德旺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偌大的工廠，旁白：這是比較大的問題。

只有1分鐘的片段，信息量卻很大?！爱斠环N聲音可以取締某一影像時，它就取締了整個影像，或?qū)⑺行曰?。”[4]曹德旺從美國回到了中國，陷入困境的美國工廠，并沒有如期給他帶來利潤，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導演史蒂文·伯格納賴以推動劇情發(fā)展、調(diào)動人物和觀眾情緒的手段依然是聲音，緊張低沉的音樂和直入人心的旁白，恰如其分地展現(xiàn)了人物心理。下面這個片段也有同樣的作用：

影片結(jié)尾，福清市崇恩禪寺。

鏡頭一：崇恩禪寺外景；

鏡頭二：鏡頭跟拍曹德旺走進崇恩禪寺，旁白：我在生活在過去的落后的中國的時候呢，我倒覺得很快樂；

鏡頭三：中景，曹德旺上香；

鏡頭四：近景，曹德旺上香，旁白：當我今天跨入進來這個社會的時候呢；

鏡頭五：曹德旺拜佛，旁白：雖然現(xiàn)代化各方面物資都上來了，但是總有種很大的失落；

鏡頭六：香燭近景；

鏡頭七：車窗外景，旁白：我很難回到原來蟬叫蛙鳴的時代，看著田野上面的鮮花小草；

鏡頭八：車前窗外景；

鏡頭九：曹德旺坐在車內(nèi)，近景，旁白：在這幾十年里面，我拼命蓋工廠，是不是把環(huán)境給破壞了，這個原來很安寧的地方變成了不安寧的地方，其實我自己弄不清楚，到底是有功之人還是有罪之人，我不清楚；

鏡頭十：夜景，花園，旁白：那……如果不是碰到心情不好的話，我就不會這樣去想；

鏡頭十一：全景，曹德旺走在花園里；

鏡頭十二：全景，曹德旺雕像，旁白：人嘛，過著就是要干活；

鏡頭十三：近景，曹德旺望著自己的雕像，旁白：你說是不是？

過去的幾十年，曹德旺不斷地在肯定與否定自己之間來回搖擺，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企業(yè)越做越大，大到占據(jù)全球汽車玻璃市場份額的一半以上。支撐他往前走的，是中國式的堅韌和隱忍：“人嘛，過著就是要干活的?！弊詡黧w的段落處理，使《美國工廠》有了意味深長的結(jié)尾。

四、結(jié)語

電影的起源是紀錄片，在這100多年的發(fā)展歷程中，隨著影像技術的不斷進步，紀錄片的美學意義也在不斷地更新，聲音的重要性被充分地挖掘出來，聲音的合理創(chuàng)作使紀錄片具有更加長久的生命力。

參考文獻：

[1] 試探紀錄片聲音[DB/OL].同期聲錄音網(wǎng)，www.LocationSound.cn，2016-07-05.

[2] 貝拉·巴拉茲.電影美學[M].中國電影出版社，1982：183.

[3] 侯潤芳.《美國工廠》獲奧斯卡獎，“男主”曹德旺：很驕傲拍攝中公開一切[N].新京報，2020-02-10.

[4] 吉爾·德勒茲.時間—影像[M].湖南美術出版社，2004：371-372.

[5] 崔瑩.專訪《美國工廠》導演：片子內(nèi)外發(fā)生的事情完全出人意料[DB/OL].谷雨計劃-騰訊新聞，2019-09-23.

作者簡介：陳偉兵（1981—），男，廣東興寧人，本科，編輯職稱，從事紀錄片編導工作，研究方向：紀錄片編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