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中原
《宋之問詩》 施恩波
古之成大事者,多有淡定之心志。淡定是一種不俗之品格,也是一種整體的精神風貌,更是一種內(nèi)在的氣質(zhì)與修為。施恩波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精瘦、清爽、干練。這些都只是外在的,最為要者,乃在于其卓然之識、儒雅之風、閑適之意。而這背后,乃是其淡定之心志。淡定是一個藝術(shù)家至為重要的精神品格。我從施恩波的書法中,讀出了這種淡定。
施恩波多以行草行世,按理說,行草書是追求動的。然而,在他的行草書中卻有一種靜謐和淡定之氣。能于流動與奔放中追求靜謐,乃學養(yǎng)與文化潤澤之所為。恩波言談儒雅,心態(tài)平和,有文人雅士之風。魏晉人評人論藝常用“風骨”二字,這“風骨”,既是人的精神風貌,更是藝術(shù)品格。恩波之人與書,言其有幾分魏晉人的“風神蕭散,骨氣洞達”,當不為過也。
施恩波的書法,以魏晉為宗,但不落一般學“二王”者之窠臼,而是極追宋人之意,尤將米芾、蘇軾的奇肆狂放與酣暢淋漓同董其昌的儒雅散淡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他的書法是中國寫意精神的表征。米芾是宋人追求奇肆的代表,蘇軾是宋人追求放逸的代表,董其昌是有明一代書風和畫風的領(lǐng)軍人物,尤其是墨法的變革者。董其昌的溫和沖淡在施恩波的書法中得到了很好的發(fā)揮。恩波早年的書風基本體現(xiàn)了宋代文人寫意書法的風尚,而宋代又是中國封建社會文官制度和文人精神最為發(fā)達的歷史時期??梢哉f,抓住了宋代書法的精髓,便是抓住了寫意文人書法的精髓。而這種寫意精神,恰是建立在感性戰(zhàn)勝理性的基礎(chǔ)之上。感性精神和非理性意識的萌發(fā),開啟了一種新的藝術(shù)審美風尚。而非理性的創(chuàng)作意識,恰好也是魏晉“尚韻”和宋人“尚意”的重要成因。因此,在我看來,魏晉人的尚意,似乎是一種文人創(chuàng)作意識的開啟;而唐人的尚法,則是一種建立在魏晉基礎(chǔ)之上而又對魏晉精神的一種反撥;宋人之尚意,則又是一種對唐人尚法精神的反撥和對魏晉精神的回歸;明人的尚態(tài)則又是對晉唐精神的一種反撥;而今天的一些展覽書法,則又是對晚明尚態(tài)書法的一種回歸和對文人帖學書法的一種反撥。展覽書法大盛之際,便是文人書法式微之時。于是乎,施恩波的這種風格,似乎是對現(xiàn)代展覽書法的一種反撥,對古典主義精神的一種回歸。
《王維安石十一聯(lián)》 施恩波
《李商隱無題一首》 施恩波
施恩波學養(yǎng)深厚,雖然學米,也“八面出鋒”,但以文雅之氣灌注之、潤澤之。所以,他的學米之作與米芾是神似,是精神的通會,而絕不狂怪粗野。重要的是,他更多地汲取了王羲之、顏真卿、蘇軾、蔡襄、董其昌、文征明、王鐸等書家的文脈,使他的書法文本中具有了一種沉厚的文化底蘊。這種文化底蘊,綜合來說就是書卷氣。書卷氣是靠養(yǎng)出來的而不是靠做出來的。晚清民國,如謝無量、梁啟超、魯迅、馬一浮等人的書法,具有濃濃書卷氣息的都是一些實用性的手札書函,此外就是一些文人之間的應和酬唱。見賢思齊、博采眾長是施恩波的治學理念。他沒有將自己置身于一種刻意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而是于一種有意無意的書寫狀態(tài)。書法貴在有意無意之間。太過無意,則淪為隨意;太過有意,則淪為功利。有意無意之間,最能得書中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