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秋紅
廖光蓉
湖南師范大學
【提 要】本文從形式單位概念轉換視角出發(fā)探究了短時動作詞的副詞化機制、概念化方式及其豐富的語義內(nèi)涵。通過轉喻,行為事件框架中第三層級的時間元素的屬性“短”元素被突顯,行為事件概念向領有事件概念轉換,短時動作詞自此副詞化且具備了評價功能。將不同范疇內(nèi)的短時動作副詞與其他短時副詞進行語內(nèi)對比,發(fā)現(xiàn)短時動作副詞的抽象化程度較高,象似性較差,但具有經(jīng)濟省力高效的語用功能。
短時副詞的研究由來已久,黎錦熙(1924)最早提出“短時副詞”的概念。不少學者對短時副詞進行界定并分類,如王力(1954)、張誼生(2000)、楊榮祥、李少華(2014)等。歸結起來,上述時間副詞的短時副詞,指的是那些在句中用于行為或狀態(tài)特征以修飾形容詞、動詞或全句,表瞬時概念的詞。但前人的研究或集中于時性短時副詞,如“一下子”“一會兒(……就)”“才”“剛剛”等,或集中于態(tài)性短時副詞,如“突然”“忽然”“倏地”等,對于動作直接轉指時間的關注較少。張媛(2019)指出了“瞬時性”是漢語進行時間表征的經(jīng)驗基礎,表征為語言有兩種路徑,一是被直接概念化,二是借助空間概念以隱(轉)喻機制進行概念化。尹鉑淳、廖光蓉(2020:107)認為基于概念化方式的不同,概念形式表征可分為概念直陳形式表征和概念非直陳形式表征。因此,在表述時間概念時,除了直接使用時間(副)詞,也有諸如“白駒過隙”“尺璧寸陰”“日月如梭”等非直陳式表達。動作類短時副詞或短時動作副詞,也是時間概念空間化形式表征的一種,屬由動作及狀態(tài)的副詞化。針對這一語言現(xiàn)象,有兩個問題值得思考,短時動作詞的副詞化是如何實現(xiàn)的?其副詞化的語用功能如何,相較于直陳式的表達有何優(yōu)勢?
基于Fillmore的框架語義學,尹鉑淳、廖光蓉(2020:116)提出了形式單位概念框架并將其界定為“以最初的那個理性概念意義為起點的知識結構,這個初始義也是框架里的中心元素,從這個起點出發(fā)框架輻射式擴展、鏈條式延伸,且如此往復,結果形形色色、林林總總的知識元素就聚集在這個初始義的周圍”。廖光蓉(2010)指出形式單位概念轉換的機制是出于附帶感情色彩,生動、形象、具體表達或簡便表達的目的,依靠框架,從某一視角突顯集聚注意力的某一方面:原概念和目的概念內(nèi)在的、固有的或常規(guī)的相似性,原概念和目的概念內(nèi)在的、固有的、常規(guī)的或民俗的相關性,基于或牽涉到人的主觀評價的相關/似性,在此基礎上保留原概念的某一或某些限定成分(某些還增加限定成分),其他的限定成分改變,中心成分也改變。更借由Talmy的運動事件框架,“事件概念框架”應運而生,事件分行為、領有、存現(xiàn)、狀態(tài)四類。以行為事件和領有事件為例,行為事件邏輯結構第一層次一般有兩到三要素:施事和行為,可加受事(對象),邏輯的第二層級存在與施事、行為、受事相關的諸多元素,如第一層級元素的屬性特征、行為的時間、地點、結果、目的等;第三層級的元素為第二層級元素的相關知識結構中的諸元素,如行為時間是突發(fā)還短暫、受事還可能涉及的整部指代問題等,理論上存在遞歸性。領有事件邏輯結構第一層次有領主和領屬兩個元素,第二層級是關于第一層級領主和領屬的知識元素,如領主或所屬的特征等;第三層級是對第二層級元素次分內(nèi)容的描寫(廖光蓉2019:105-112)。一定條件下,不同類型的事件可以轉換。
本文擬從形式單位概念的轉換視角出發(fā),對短時動作詞從施指行為事件概念向施指領有事件概念進行轉換的過程,短時動作詞的副詞化機制及其范疇化,以及同一概念不同抽象化程度的語言形式表征進行對比和探討。
認知主體對經(jīng)驗的識解可具體可抽象,詞化也是抽象化,其結果是使語言更具抽象性,目的是為了產(chǎn)出高語效、更經(jīng)濟的語言形式表征。短時動作副詞正是經(jīng)歷了由施指行為事件概念的動詞轉換為施指領有時間的副詞,其轉換過程抽象化程度較高,語用效果明顯。
認知語法認為,人們對某一事物的概念化方式不是單一的、固定的,如Langacker(1987:117)提出識解經(jīng)驗的四個維度:詳略度(speicifity)、選擇(selection)、視角(perspective)、抽象化(abstraction)。詳略度與抽象化程度呈反比關系,詳略度是采用不同的精確度來認識某一實體,抽象化是對細節(jié)的縮略,其結果使語言變得抽象,如從“燙”到“大概40℃”再到“39.3℃”詳略度呈上升態(tài)勢,但抽象化程度呈下降態(tài)勢。Johnson&Kay(1990:17-27)從形式語言學視角對回指現(xiàn)象的語義抽象進行了探討。英國哲學家Peacocke(1992)認為所有概念理論都需要解決概念本體論的合法性問題,并提出概念抽象化的方法。Sovran(2014)探討抽象性在人類認知思維中所扮演的角色,更是對 Jackendoff、Fillmore、Langacker、Lakoff&Johnson的概念理論中關于概念建構、圖式化與抽象性的相關觀點進行梳理,進而探討了隱喻與抽象化的關系。抽象化的既往研究多集中于名詞的抽象化或抽象化策略在翻譯、寫作中的運用,實際上抽象化還普遍存在于語言的各個層面。詞類具有模糊性,在漢語中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詞有無定類和詞的定職一直是漢語界關注的焦點。詞的兼類、轉類、活用是一種抽象化的模糊處理,與詞概念所在的分布環(huán)境關系密切。
形式單位概念框架涵蓋了事物概念、事件概念、關系概念在內(nèi)的所有語言形式單位,是一種以概念視角觀之的綜觀性理論,與定職說、功能說總體趨向一致。該理論中事件概念框架之間的變化與轉換往往涉及框架元素間的替換、隱略、突顯、新增,無一不涉及到抽象化,變化轉換越復雜,抽象化程度越高。廖光蓉(2016:225)指出概念化時聚焦的不同會影響對場景/情景/事件描寫的抽象程度。筆者認為,除了概念層面的轉換,還需關注同一概念下不同形式結構之間的轉換,以對比不同形式結構在表達同一概念時的優(yōu)劣,同一個概念具有不同抽象程度的形式結構或源自其原概念框架或語言生成者啟用了自身的知識結構對原概念進行了認知加工,或突顯隱略、或新增替換轉化了部分元素。
概念化即意義建構,就短時動作副詞的意義建構而言,如張偉軒(2016:60)等人認為短時動作副詞的產(chǎn)生是空間域向時間域進行投射的結果。也有認為短時動作副詞是短時動作詞的動作義項被弱化(語法化)的結果,如李宗江(2006:27-33)。劉文正(2009)指出行為動詞在“去事件化”的表現(xiàn)為情狀突顯時就會副詞化。借助語言形式單位概念框架理論,在行為事件框架中,短時動作副詞的概念化主要借助四種手段,無論運用哪種手段,最終都是突顯行為事件中時間元素的屬性,最主要的是通過轉喻實現(xiàn)不同事件概念之間的轉換,以完成短時動作詞的副詞化。短時動作詞初始表征了一個行為事件概念,而后用以表征時間快的領有概念事件,語義抽象化程度高。副詞化后的短時動作詞處于領有事件框架之中,其中領屬的屬性“短”被突顯,但領主時間常被策略化。概念“快”具有不同抽象程度的形式表征,短時動作副詞的概念化實際就是對概念“快”的抽象識解過程,短時動作詞的副詞化也是短時動作詞意義的重構過程。
短時動作詞在事件概念框架中實現(xiàn)了從施指行為事件概念到施指狀態(tài)事件概念的轉變,過程較為復雜,為更清晰地揭示短時動作副詞的概念化過程,筆者將其意義重構過程整合進圖1:
圖1 短時動作副詞的概念化過程
意義重構勢必涉及輸入和輸出兩個重要過程,在該模型中,輸入和輸出分別為施指行為事件概念的動作詞和施指領有事件概念的短時副詞。行為事件概念框架由一系列具有層級性的行為元素組成,其中最基本的層級包括行為施事、動作和行為受事,其中第一層級的元素如動作可派生出下位層級,如動作所需的時間元素,該層級繼續(xù)下分層級屬性元素,或長或短。在副詞化的過程中,動作所需的時間元素的屬性“短”被提出,主要通過突顯、隱略、新增、替換四種手段。轉換完成后,輸入詞項的動作義被弱化甚至隱含,其短時義被突顯,自此短時動作副詞產(chǎn)生,成為一個具有修飾他物性質(zhì)的領有事件概念,指“時間之短”,其中領主常被隱略,領屬性質(zhì)被置于顯眼位置。短時動作副詞的產(chǎn)生是一個動態(tài)的意義生成過程,整個副詞化過程也是抽象化的過程,最終形成經(jīng)濟省力高效的非直陳式短時副詞的空間化形式表征。
短時多是針對某動作所需要的時間,可以說,短時副詞都是從短時動作演化而來的。對于短時副詞的分類學界已有多種劃分標準,如陸儉明、馬真(1999)的定時類和不定時類,其中前者又按過去、現(xiàn)在、將來三種進行細分。馬慶株(2000)的“先時、后時、同時”標準,認為大多數(shù)短時副詞都屬于后時類。也有學者建議將“突發(fā)短時、暫且、初始”義納入短時副詞的劃分標準。綜合來看,為學界所公認的短時副詞分類大體可以有時點類和時長類兩種,其中時點類涵蓋過去、現(xiàn)在、將來時段的短時副詞,此外,還有一種表突發(fā)、迅速的樣態(tài)類短時副詞。時長類所述較少,只列舉了“姑且、暫且”一類,但實際上是忽略了許多短時動作類復合副詞,本文將在下文中進行詳細論述。
2.3.1 時點類短時動作副詞
綜上所述,時點類短時副詞大致可以分為四類:過去類、將來類、現(xiàn)實類、樣態(tài)類。其中部分意義已經(jīng)專門化了的短時副詞起初也是源自某動作。
1)過去類
該類短時副詞比較典型的有“連忙、趕忙、急忙、趕急、趕緊、趕快、剛剛、才”等,其中,相較于“連忙、急忙”等,“趕X”類短時副詞更具動作性。
(1)我吃了一嚇, 趕忙抬起頭。(魯訊1923)
例(1)中,“趕忙”一說是“趕快急忙”的縮略,也有認為“趕忙”是動賓搭配,源自“趕”追、驅(qū)逐的動作屬性,而“忙”則是作為狀態(tài)名詞存在該搭配中。“趕忙”由突顯行為事件“我很快抬起頭”中的“很快”元素,進而轉換成了施指狀態(tài)的領有事件概念,其中“很快”和“短時”分別是行為事件中動作元素和時間元素的屬性。較之于直陳式的“我很快抬起頭”,例(1)的“我趕忙抬起頭”更加突顯“快”這一元素,雖然語義被抽象化,但語效更高。
2)將來類
該類的典型語例有“立馬、立刻、馬上、立即、旋即、隨即、立時”等,與“立刻、馬上”相比,“立馬”是由起初的行為事件概念轉換為領有事件概念,動作性更強。
(2)只聽“噗哧”一聲,魏進忠立馬撲倒在地,暈過去了。(李文澄1999)
例(2)中,行為事件概念“魏進忠在短時間內(nèi)撲倒在地”可以有不同抽象度的形式表征,可以是具體到秒的“0.8秒”,較抽象的“很快”,而“立馬”是抽象化程度最高的?!傲ⅠR”原指“立于馬上,使馬(駐)立”。經(jīng)歷歷時變遷,逐步虛化成了短時副詞,意義業(yè)已固化,動作性被弱化?!傲ⅠR”這一行為事件概念的受事元素被隱略,突顯了“立”這一動作,此外還有“立即、立刻、立時”等。不同的人對“很快”的識解會有不同,面向大眾盡量是為眾人所共享的知識結構。此外,具體的“0.8秒”不太適用于口語語體,太精確缺乏生動。因此,“立馬”在該類表達中最為合適,具有生動形象、經(jīng)濟高效的語用功能。
3)現(xiàn)實類
現(xiàn)實類短時副詞數(shù)量較多,有“霎時、登時、瞬時、頓時、當即、一下子、頃刻、俄而、俄頃”等,多為體詞性副詞,此處不多做論述。
4)樣態(tài)類
樣態(tài)類與現(xiàn)實類有重疊,但樣態(tài)類最大的特性在于其強調(diào)動作的樣態(tài)而非短時速度快的特性,典型的語例有“猛然、陡然、嘩然、突然、忽然”“猛地、忽地、猛地”等。
(3)也就是從那時起,中國股市從熊市中猛然蘇醒。(吳曉波2007)
例(3)中的“猛然”的動作性看似不明顯,是其固化的語義所致?!懊汀痹干眢w強健、行動迅速的狗?!懊腿弧弊鳛槎虝r副詞是突顯由起初施指行為事件的“狗跑”中的動作的屬性樣態(tài)元素而形成的,相較于直陳式的表達,如“快速蘇醒”等,“猛然”抽象化程度更高、但經(jīng)濟性更強,語效更明顯。
2.3.2 時長類短時動作副詞
已有的時長類短時副詞多集中于少數(shù)幾個樣態(tài)類詞,如“X且”類短時副詞。實際上,幾乎所有的短時動作副詞都屬于時長一類?!岸痰臅r間”常常被概念化且通過一定的形式固化下來,一個行為事件不僅要涉及施事、動作、受事,動作所需時長也是其不容忽視的一個元素。短時動作詞的副詞化就是對事件概念框架中的時間元素的屬性特征進行操作從而由施指行為事件概念轉換為施指領有事件概念。時長類短時動作副詞可大致分為主謂式、述賓式、聯(lián)合式三類。
1)主謂式短時動作副詞
主謂式動作短語能轉換為短時副詞的先決條件是該結構中的名動搭配必須是能迅速實現(xiàn)的,或該動作是無意識、自然發(fā)生的動作。這類短時動作副詞不多,典型語例是“眼看”。
(4)他正思量,又一道火紅的閃電照亮天空,眼看一場暴雨就要降臨。(劉白羽1987)
“眼看”本義為一種自然的視物動作,馬超(2018)認為“眼看”除了具有“眼睛看到”還有“大膽預測”之意。作為短時副詞的“眼看”常用于未然狀態(tài)事件中且與該事件即將發(fā)生,口語體為“眼瞧(著)”。例(4)中,行為事件“他親眼看見并預測暴雨來臨”中“用眼睛看”元素被隱略,新增了“預測”元素并加以突顯,最終實現(xiàn)了“眼看”由起初的施指動作到例(4)中施指狀態(tài)的轉換。如若將“眼看”替換為直陳式的“預測”或“很快”,則缺乏原有的生動,語效不高。
2)述賓式短時動作副詞
涉及身體部位動作的述賓式雙音副詞占短時動作副詞比最高,堪稱典型,由具有快速轉動義且使身體(部位)發(fā)生方向改變的動詞后接身體部位的單音節(jié)詞組成。符合“短時”動作特征的動詞有“回、轉、旋、掉、抬、彈、舉、揮、扭、眨、俯、起、擺、立”等,多與身體部位名詞“頭、臉、眼、腿、足”等搭配。典型語例有“回頭、轉身、旋踵、轉眼”等。
(5)(扮演來視察的領導的沈騰向其“秘書”作出指示)回頭你幫我剪個問題吧!(春晚小品2020)
“回頭”作為話語標記,在口語中出現(xiàn)頻率很高。例(5)中,行為事件概念“秘書剪(輯)問題”中時間元素的屬性“短”被突顯且以“回頭”加以表征,屬將來類的短時副詞。若將“回頭”替換為“這次訪談之后的某個時間/寫新聞報道的時候”或“明天上午”,則不符合經(jīng)濟性原則?!盎仡^”抽象化程度更高,語義更加晦澀,理解難度更大,但作為短時副詞,其語用功能為語言經(jīng)濟高效。除上述涉及身體動作外的述賓式短時副詞,還有“說話”一詞也常作短時副詞使用。
(6)他也顧不得以前李文武的告誡,大聲喊:“鍋妮,別洗了,日本人說話就過來了,你趕緊躲躲吧!”(劉震云2004)
例(6)中“說話”本身的動作義被弱化,表“日本人在我們說話的間隙就會來”,有提醒和預測之義,其語義結構類似于“眼看”。“說話”有時也作“話說”處理,但后者的短時性不強,且常用于句首作為故事性開頭標記。上例中,行為事件概念“日本人來(這里)”中時間元素的屬性“短”被突顯并以“說話”加以表征,強調(diào)說的動作而非說的內(nèi)容,同時還新增了“預測”義素。與例(2)一樣,若將例(6)的“說話”換成模糊的“很快”或精確的“一分鐘”都不能完美地勝任生動形象、經(jīng)濟高效的語用功能。
3)聯(lián)合式短時動作副詞
聯(lián)合式短時動作副詞常見于正反義聯(lián)合、連動式聯(lián)合,多后接“之間”成句,感嘆時間之快,典型語例有“俯仰”“呼吸”“轉旋”“轉眄”等。聯(lián)合式的短時動作副詞需滿足一定的條件,即兩個動詞都必須是短暫性動作,若其中之一為常速或慢速動作如“轉顧”“回忘”就不能表示短時概念。
(7)俯仰之間我們的神氣盡被花氣所奪卻了。(俞伯平1930)
例(7)中,行為事件“花奪神氣”中行為動作“奪”所需的時間元素的屬性“短”被突顯,并以空間化形式“俯仰”加以表征,表面上新增動作元素但實際是突顯時間元素,語義抽象化程度較高,但具備隱喻能力的人都不難理解,其語用功能為語言更形象、經(jīng)濟省力高效。若將“俯仰”替換為“數(shù)日”“很快”,除了不具備原有的語效,還缺失了原句的隱喻性。
2.2.3 時點類與時長類短時副詞的轉換
已有的語法書所列時長類短時副詞大多是“姑”“且”“暫”“權”系列,最大的特性在于其對短時時段的抽象化。陳晶、鄭佳燕(2008)指出自然語言的抽象語義是通過隱喻的影射作用而獲得的。時點類短時動作副詞與時長類短時動作副詞之間可以進行轉換,或為隱喻用法,或為詞所在的語境所致,前者如例(7)的“俯仰之間”,很明顯地以兩個動作的完成來喻指時間之短。此外,從用法和語境視角觀之,幾乎所有的時長類短時動作副詞都是以在某一時點動作的突發(fā)來代指時段之短的,尤其是帶有預測性的“眼看”“說話”和處于將來時段的短時動作副詞“回頭”等。例(4)中,能夠預測“一場暴雨就要降臨”的前提和時下語境是“一道火紅的閃電照亮天空”,且啟動了言說者和聽者共同的有關“暴雨之前必有打雷閃電”的知識結構,必須在這一條件下原表時點性質(zhì)的短時動作副詞“眼看”才可以表短暫的時段概念。
短時動作副詞是基于體驗和認知加工的產(chǎn)物,用動作性明顯的空間化形式來表征時間概念,是真正的基于用法。詞義的演變勢必經(jīng)歷抽象化,短時動作詞的副詞化也是抽象性、象似性、經(jīng)濟性相互作用的結果,其形式結構和概念結構都力求省力高效。短時動作詞演變?yōu)槎虝r副詞是通過突顯行為事件中動作的持續(xù)時間,使短時動作詞具備評價義,表達行為完成用時之短,速度之快。短時動作副詞的概念化涉及動態(tài)的語義操作,在事件概念框架內(nèi),以行為事件概念為起點,由框架第一層級的動作要素進入到第二層級的時間要素再進入到第三層級的屬性要素,即主要針對時間元素的屬性元素“短”,借助突顯、隱略、新增、替換手段對“短時”概念進行著重處理?!岸虝r”概念可以通過具有不同程度抽象性的語言形式表征出來,抽象化程度不同,經(jīng)濟性、象似性、語效也會有差別,總得來說,抽象化程度越高,經(jīng)濟性也越高,但象似性越低。在已有分類的基礎之上,短時動作副詞在時點和時長的范圍內(nèi)范疇化,但時點類和時長類不是絕對的兩端,兩種類別在語境、概念化方式、認知主體知識背景的支持下可以相互轉換,即,以時點類短時動作副詞表時長類短時副詞的概念。
短時動作副詞的研究開啟了副詞化研究的新視角,對詞類轉換、語義抽象化、概念結構與形式結構關系的探討都大有裨益,正確合理的研究還可以為更好地分析漢語構詞規(guī)律起到重要的啟示。但本文的研究也存在局限,如對部分類別模糊的語例未作明晰的界定,對抽象化過程的敘述也不夠,在將來的研究可以側重解決上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