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芷語
摘 要:二十年前的沒有動車和高鐵,只有很少的城市才建有機場,諸多中國人長途旅行只能選擇綠皮火車,每年春運,火車站可謂人山人海。而當前,我國飛機可以直接到達一些縣級市,高鐵里程位居世界首位,人們因為選擇動車、高鐵、動車而被分到了不同的空間種種,不同的交通供給徹底隔離了不同階層的人群。二十年前的火車中聚集了各個階層的人,也因此可以將社會中的人情百態(tài)充分展示出來。對此,本文以張?zhí)煲硭摹段抑幌胱隆范唐≌f為例,對春運中的百態(tài)人間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春運;《我只想坐下》;男權
作為當代女性文學界一枚初升的新星,張?zhí)煲硭坪鯎碛兄韧g同類作家更別致、獨到的“語言鏡頭感”,她的這一優(yōu)勢在本文的場景規(guī)劃與細節(jié)展演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實際上,語言文字思維與影像畫面思維有著驚人的共通點和連結點,這也是漢語言文學和戲劇影視文學兩大學科的交集區(qū)間。結合跨學科間美妙的關聯性,以《我只想坐下》為例,作如下粗淺地解讀。
一、《我只想坐下》的簡介
《我只想坐下》張?zhí)煲硭囊黄唐≌f,小說以春運為背景,其主要講的是,二十年前一名叫在詹立立的女大學生坐無座火車回家,一路上不僅有家境好的女同學孫家寶主動讓座,但也被大漢將座位搶走了。詹立立在無聊、擁擠和漫長的路途中,對帥氣的男列車員十分行動,被邀請到乘務室休息,甚至展開了看起來身份交心的密談。但是,忽然出現的特殊照顧背后是男列車員的心懷不軌。受到騷擾后的詹立立經過心理斗爭后最終選擇忍受。二十年后,她在重新闡述這段經歷的時候,說自己只是“賣半條腿,換個包廂軟座”。
二、關于小說情節(jié)的具體分析
張?zhí)煲硎侄茫绾芜\用狹小局限的相對靜態(tài)空間(列車中的固定布局)展演出全景式的整體活動軌跡。她的“列車眾生相”展演邏輯,是通過對局部動態(tài)空間的文字特寫,依次放大出來:從編織個體人物動態(tài)出發(fā),擴大到區(qū)域性場景動態(tài)的規(guī)劃,再由單個場景動態(tài),串聯成車廂群像的全貌。如同有節(jié)奏地展開畫卷一般,繪出一幅春運列車中的清明上河圖。
小說以女主詹立立只買到春運站票為開端,展開她在車廂中幾番輾轉,卑微拼座的“求生之路”。敘事邏輯以詹立立的接連拼座經歷為主線,又以隨她而移動的“在場空間”為暗線,有節(jié)奏地將列車中的時間與空間交織融合,表現出詹立立一路以來對互有好感的列車員左一夏的認知變化和對人間百態(tài)的冷暖感應。
小說情節(jié)按照詹立立和列車員左一夏的曖昧情感線發(fā)展順序可以大致分為三幕:
第一幕:從立立和孫家寶結伴上車到孫家寶到站下車。此幕中,詹立立與左一夏雙方處于初有印象、互相留意的階段。期間,孫家寶與立立的相互對話起到了對這一感情線的旁觀者助力/催情作用。其中穿插描寫了詹立立站著坐車的艱難和憑體力、耐力搶空座的無奈,層層加重立立想要一個好位置坐下來休息休息的迫切渴望。
第二幕:從孫家寶到站下車到左一夏領著詹立立進入列車員休息室。兩人互動加深,你來我往,一拋一接,暗流涌動。這一幕,左和詹兩人的雙向互動逐漸明朗化,也是這條情感線索的疾速發(fā)展階段,兩人的對話頻率增加,左一夏也十分明了詹立立的即時需求:坐一下。值得玩味的是,兩人的名字:詹立立(站立)、左一夏(坐一下)一語雙關。言外指代十分明確:詹立立是需求方,左一夏是需求滿足方。張?zhí)煲硗ㄟ^兩人名字的諧音涉及便暗示了這組人物角色的內在關系,為后文兩人角色互換以及情節(jié)的反轉做足了前情鋪墊。
第三幕:即是高潮,兩人在休息室這一封閉空間發(fā)生的劇情陡轉。詹立立和左一夏擁有了絕對私密的交流機會,這意味著對話內容的深入和曖昧程度的加深。詹立立此時扮演者話題的主動發(fā)出者,左一夏扮演者話題接收者,諷刺的是,“眼看問答成了記者采訪,她也想不出別的問題了,就給他講家里的事。”表面上的話題掌控者是詹立立,而實際上,她卻正處于曖昧關系的被動方,這里,張?zhí)煲硪舶抵?,女方作為利益受惠方在接下來將要面臨著受惠的代價補償——性侵。兩人尷尬的談話狀態(tài)表明左一夏并非詹立立抱著浪漫偶像劇般假想的正派男主角,他解決了她坐一下的難題,她也必將在失語的態(tài)勢下滿足他的施惠者需求。
不同尋常的是,本文高潮即結尾,在遭受了“夢里是雞爪,現實中的是人手”的女性浪漫主義假想幻滅后,詹立立也只能“瓷著,一動不動。瞪圓的雙眼懸在半空,人也懸在半空?!贝藭r的詹立立是失語的,在她的潛意識中,這幾乎是一種只能忍受的忍受。因為她對左的好感正是建立在其偶像劇男主的外貌和偶像劇男主的標準行為“英雄救美”的強行合理化上,而遭遇性侵后的認知反差,恰恰表明了她對左之前的認定是完全錯誤的,這種被肉體侵犯后的憤怒和理想三觀顛覆后的羞恥促使詹立立“啪嗒一聲關閉眼皮,猶如一個冷酷的旁觀者,看著窗外一樁唯她可見的暴行,啪嗒一聲合攏了窗簾?!?/p>
三、由《我只想坐下》所引發(fā)的女權思考
想要坐一下的站立者,徹底失去了話語權。面對潛在規(guī)則——按照社會邏輯和兩性語境雙重壓迫下的“自我認栽”,已經坐下來的既定事實在潛意識中讓她“就當免費按摩”處理,對于遭受侵犯的有苦難言進行自我吞服、自我催眠。
那么,問題來了。究竟是什么導致了詹立立的性別失語?正當的權益無法自我維護時,是誰在給受害者進行“語境催眠”?
“我只想坐下”,詹立立的訴求是只想坐下,而左一夏格外清楚這一點?;蛟S他這樣的列車老手不止一次地滿足過許多個詹立立想要坐一下的需求。癥結就在此。在左一夏看來,受惠方理應明白坐下來的代價,這是對于施惠于人者的補償和報答。這一層面還未涉及兩性話語權的問題,僅僅是“施與受”的扭曲的強盜邏輯就足以令人啞然崩潰。再進一層,在“傳統(tǒng)”的男權社會語境之下理解這組關系,不難發(fā)現:
自男權社會秩序建立以來,女性一直作為“被凝視[1]”、“被審度”的對象,男女不同的社會性別劃分本身就處于不對等的地位。而女性群體自身在長久的性別文明演變歷程中,自覺認同了這一既定權力關系,甚至將這種“既定關系”視為社會慣例和潛在準則。以無意識的“自我矮化”去踐行“他者的欲望[2]”。這種“無意識”從母一輩延續(xù)認同到女一輩,“代代相傳”。正是這種潛在認同導致了詹立立在被侵犯后的如夢初醒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并自覺承擔起“開小灶”“坐一下”的后果。
兩人的意識和觀念都是錯位的,錯在“理應如此”。左一夏的“理應如此”是丑惡、鄙陋的;而詹立立的“理應如此”是可悲、可棄的。
樹人有云:“從來如此,便對么?”文學與影視并非創(chuàng)造悲劇而是從現實中復制出一幕又一幕的悲劇。一代又一代的詹立立讀過了《我只想坐下》,卻在真的遇到左一夏時選擇緊閉雙眼,這難道就是文學也未必能照亮的現實?
注釋:
[1]孫峰.“凝視”理論與女性主義電影研究.電影文學,2018(24)
[2]劉玲.拉康欲望理論闡釋.學術論壇,2008(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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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實.“春運”報道中的農民工形象研究(2005-2015)[D].湖北大學,2016
[4]張孟琪.西方女權主義公平觀及其意義研究[D].山東大學,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