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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祭

        2020-08-14 04:12:29花雨
        長城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菊子舅母蘭花

        花雨

        1

        我拉著小小搖搖擺擺地出了公交車門。身上的包裹壓得我灰心喪氣,因?yàn)榭紤]要多住些時(shí)日,我準(zhǔn)備了很多的生活用品和衣物。

        公交車比我小時(shí)候的好了許多,車上沒了煙味,座椅寬敞舒適,但我還是暈車。暈車的原因在小小。小小坐在我內(nèi)側(cè),但他根本不愿坐著,把自己不斷塞進(jìn)車座下逼仄的空間,害得我不得不低頭彎腰好多次把他掏出來,最終給他在椅后背找到一個(gè)圓洞,才把他的小手指頭吸引住。

        小小患有自閉癥,自他出生還沒回過老家。趁這次休假,我?guī)乩霞铱纯础?/p>

        表弟還沒來,給我發(fā)來了短信,說他有事,過一會(huì)兒才到。

        我來到路邊的農(nóng)家飯店。飯店的老板娘抹著厚厚的粉,但還是遮不住常年被路邊的灰塵和紫外線勾勒出的皺紋。她很招搖地穿紅戴綠,像一面掛在路邊的幌子,招呼著風(fēng)馳電掣的汽車。見到我時(shí),她的眼睛水波似的閃動(dòng)了一下。

        她喊,曦曦。

        我喊,菊子。

        她一邊喊,一邊奔到我面前,雙臂緊緊地裹住我的腦袋,裹得我有些頭暈。隨后她就粗聲大嗓抱怨我怎么不回來了,莫不是忘了山村一起長大的伙伴?

        我說,哪里,哪里,工作太忙。

        她咧開嘴嘻嘻地笑,臉上的脂粉就像墻上不牢靠的膩?zhàn)臃?,噼里啪啦地向下掉。是呀,你們是干大事的人,哪像我們,就在這小山溝混了。

        我說,你也不錯(cuò)呀,當(dāng)起老板娘來啦。

        她笑得更響了,還湊合,還湊合,全憑你們城里人,愛往這小山溝跑。

        一杯水還未倒?jié)M,就來了客人。

        菊子和這位客人很熟。客人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半天,菊子掩嘴半笑。臨走時(shí),客人摸了她渾圓豐厚的屁股。菊子罵道,討厭!王主任,來了客人以后還往這兒拉,少不了你的好處。菊子的眼梢翹起來,很討好嫵媚的樣子。

        王主任又折回來,俯下身在她耳邊說話。菊子右手翹起蘭花指,輕輕點(diǎn)了一下王主任光潔油亮的腦門,真是個(gè)老油包!好,老娘包了,找?guī)讉€(gè),說話!

        王主任伸出食指。

        菊子說,價(jià)錢老黃歷,一個(gè)子兒都不能少。

        王主任說,那是當(dāng)然,真金白銀,不打白條。

        菊子說,我的白條有厚厚一沓了,該給我結(jié)賬了。

        王主任說,這單完成就結(jié)賬。

        菊子的眼梢又翹起來,蘭花指輕點(diǎn)王主任的額頭,咯咯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huì)虧待姐姐的。

        王主任“噓”了一聲說,上邊人,一定要保密。

        小小的注意力被門口的一堆蜂窩煤吸引,十個(gè)小手指頭忙得不亦樂乎,身上臉上到處都是煤灰了。我樂得清靜,坐在一角不時(shí)地啜飲白開水。白開水里晃出當(dāng)年的菊子。當(dāng)年的菊子不愛說話,很羞澀的樣子,找我玩時(shí),站在墻角,把衣襟撩起銜在嘴里。我給她一塊糖,第二天見面時(shí),她拿一把紅棗還我。她滿臉羞紅地把一把紅棗塞進(jìn)我的衣兜,好像塞給我的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我把紅棗分給其他小伙伴,菊子樂得更像一朵菊花了。

        送走了客人的菊子向我走來,她看看表說,這個(gè)軍輝,怎么還不來?不來倒好,我倆正好聊聊。

        菊子飄來飄去的眼神讓我感到緊張,不知聊點(diǎn)啥,內(nèi)心盼著軍輝快點(diǎn)到。

        菊子說,你還不知道吧,以前我們經(jīng)常爬的那個(gè)仙橋,成了風(fēng)景區(qū)了。真不知城里人喜歡它什么,成天向這里跑。不過還好,就不用出去打工了,在路邊開個(gè)飯店就能掙城里人的錢了。

        菊子的笑聲很爽朗,就像村街心的那口大鐘。大鐘一敲,整個(gè)山谷嗡嗡地響,村里人就從四面八方趕來,坐在懸掛大鐘的大槐樹下,商談村中的大事。

        仙橋我是知道的,它在村北五里處,村子因此而得名。一座天然的石橋橫貫山澗,一條高200多米的瀑布從橋洞飛泄而下,濺在崖壁下的石頭上,浪花似雪,空谷轟鳴。夏天,我們在橋洞里打撲克、捉迷藏,在崖下淋瀑布。從天而降的水柱砸到頭上、肩膀上,就開出千萬朵水花,張開手去捉這水花,手上又開出千萬朵水花。一個(gè)尖叫著從水花里沖出來,另一個(gè)又尖叫著沖進(jìn)去。

        表弟在我喝了半小時(shí)水后才到。表弟一到,菊子就罵起來,你個(gè)死軍輝,害得曦曦等你半天,你得賠我們工夫錢。

        表弟憨厚地笑著,我最喜歡看表弟的這副表情。他比我小兩歲,小時(shí)候回家,他就像跟屁蟲似的跟著我。我很享受他跟著我的感覺,有一個(gè)人高馬大的保鏢護(hù)衛(wèi),讓我覺得更像一個(gè)公主了。

        表弟賠著一臉笑,反反復(fù)復(fù)說對不起。他的道歉弄得我很尷尬,都是一家人,干嗎這么客氣,以前他可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有一次他看不慣我的傲氣,故意把我腳上的鞋子扔到房頂上,害得我大哭,他雖然因此被舅母追著打,卻仍邊跑邊樂。

        我說,軍輝,拿姐姐當(dāng)外人啦。

        表弟說,你這么大老遠(yuǎn)來,我應(yīng)該及時(shí)來接的,但我確實(shí)脫不了身。

        我問,你做什么生意?

        軍輝不好意思起來,取笑我了!我這點(diǎn)出息哪里會(huì)做生意,不過就是賣點(diǎn)山貨。

        什么山貨?蘑菇嗎?

        采蘑菇是女人干的活,掙不了幾個(gè)錢!我賣降龍木。

        說到降龍木,表弟眉飛色舞起來。他的手不時(shí)地松開方向盤,回過頭給我比比劃劃。眼看車子要滑出公路沖向崖邊時(shí),他又極高明地把車給拽了回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表弟說,曦曦姐,你知道楊家將里面的佘太君嗎?她的龍頭拐杖就是降龍木。降龍木其實(shí)就是咱們山上的六道木,可以做成手串、拐杖。來旅游的人都愿意買一把降龍木拐杖,拄著上山,也討一個(gè)好彩頭。

        六道木我是見過的,為多年生灌木,其桿無心有結(jié),每結(jié)自成紋路,紋路淺黃或白色,豎行,均為六道,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六道木”。六道木生長緩慢,木質(zhì)堅(jiān)韌,可以做成各種農(nóng)具和廚具。記得那年舅母攪疙瘩的叉子被貓拖到灶膛里燒掉了,舅母上山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合適的六道木。

        我說,軍輝,這里天天賣六道木,不怕把六道木砍完嗎?

        軍輝呵呵地笑起來,曦曦姐,你怎么還像小時(shí)候那樣單純?看看身邊這一座座山,哪座山上不長六道木?仙橋山上沒了,其他的山上還有;附近的山上沒了,咱不是再跑遠(yuǎn)些嗎?沒有成本,把東西砍下來,只需脫皮打磨,這樣的買賣誰不做?不瞞你說,我接你來得晚就是到山上砍降龍木去了。

        說著話,表弟猛地把車停下,掀開后備箱讓我看,長短不一、粗細(xì)不均的四五十根六道木像一條條動(dòng)物的尸體,幽幽地閃著光。

        表弟咧嘴笑道,姐,這可是金條條,咱的生活可全憑它哩。軍輝的手拍打著車頂,锃亮的油漆在陽光下閃著自信的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唔”了一聲,內(nèi)心卻有種隱隱的痛。車窗外,新修的柏油路呈“之”字形向深溝鉆去。以前我總把這條路想象成一條長長的繩索,現(xiàn)在,這條路分明閃耀著金光,成了一條金光大道。

        2

        軍輝把我拉到舅母家就走了,他要趕著把那堆六道木打磨成降龍木。他把仙橋村的舊家出租給別人做了旅館,又在三十里外的縣城買了一幢樓房。白天在仙橋做生意,晚上趕回縣城住,這樣的生活模式在仙橋村司空見慣。仙橋村的村民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會(huì)過上城里人的生活,而且比城里人還富足。村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件物什都泛著燦燦的光芒,一翻手就可以變成一根根金條子。

        軍輝走時(shí)不好意思地說,曦曦姐,你來我也不能陪,實(shí)在不好意思。

        我灑脫地拍拍他的肩說,快去掙錢吧,掙了錢買輛保時(shí)捷,帶我去兜風(fēng)。

        舅母催軍輝道,快走!快走!一寸光陰一寸金,這會(huì)兒不知會(huì)漏掉多少客人呢!

        舅母麻利地把潔白的床單鋪到一張雙人床上。這是媽媽和我住過的老屋,除了外表外,里面的東西一應(yīng)俱新,锃亮的地板,柔和的墻壁,潔白的床鋪,靠墻兩組簡單的衣柜,分明是一套旅館標(biāo)準(zhǔn)間了。我卻思念起睡過一家好幾口人的大土炕來,土炕下是一個(gè)黑乎乎的灶臺(tái),灶臺(tái)上窩著那只瞇眼打盹的老黑貓。

        舅母把一雙一次性拖鞋扔到床上說,曦曦,快換上,休息休息,我去提壺水來。

        我覺得舅母把我當(dāng)客人伺候了,心里一陣自責(zé),立刻站起來說,舅母,我去弄水,您歇著。

        舅母說,每天招呼客人,習(xí)慣了。你好好休息,我馬上就來。舅母噔噔的走路聲像往常一樣,但她的客氣周到讓我回家的感覺打了折扣。

        舅母提一壺開水進(jìn)來。我問,舅舅在哪兒?這半天還沒看到他呢。

        舅母指指旁邊的小柴屋說,大一點(diǎn)的屋子都當(dāng)了賓館,我們只好到柴屋去睡。好歹只是睡睡覺,不影響什么的。

        院里響起走路聲。舅母把耳朵豎起來聽了一陣,朝窗外喊,來啦——,又回頭對我說,來客人啦,我去招呼。說完,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拉著小小去柴屋看舅舅。房間很黑,一張雙人床把屋地占得只剩放腳的地方。舅舅在床上躺著,臉色蠟黃,不時(shí)地咳嗽。后墻上開的一扇小窗緊挨著后坡,斜斜地投進(jìn)來一絲光亮。小小被這光亮吸引,兩只小手在抓來撓去,很顯然,他要把光亮里的絲抽出來。這適合他,他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

        見到我,舅舅吃驚地睜大眼睛,擺著手一個(gè)勁地嚷,曦曦,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他想坐起來,但努力了半天,只是把身子斜撐起來。

        我坐到床邊哽咽道,舅舅,你這是怎么了?

        舅舅渾濁的淚水噴涌而出。

        待情緒平穩(wěn)之后,舅舅說他的腰在去年上山砍六道木時(shí)摔傷,從此再也站不起來了。

        舅母一陣風(fēng)似的旋進(jìn)來,手里端著一個(gè)大盤子,盤子上有兩盤炒菜和一疊烙餅。

        舅母說,曦曦,你和孩子就陪舅舅在這屋吃吧。屋子有點(diǎn)小,委屈你了。

        我說,舅母說哪里話,我最想陪你們說話聊天啦。

        舅母說,自從你媽媽去世后,我們就很少聯(lián)系了。

        我知道舅母在怪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城市,人就像一個(gè)負(fù)重的蝸牛,房貸、升職、加薪,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訕笑著說,都是我不對,我應(yīng)該早點(diǎn)回來看看……

        舅母搶了話,我們理解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哪個(gè)不是急慌慌地掙錢?你的幾個(gè)表兄弟也很難空下腳到家里走走。就連我們這些“老朽木”,黃土都埋到脖頸了,還不是為幾個(gè)錢撲騰?不撲騰咋辦,天上又不掉錢。舅母說著,一個(gè)回旋閃了出去。

        我喊道,舅母,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一邊給你們盛飯,一邊就吃了。舅母邊走邊匆忙地回答。

        舅舅左手支起來,右手抖抖索索地向嘴里夾菜。他說,別管她,掙錢都掙瘋了。

        我說,舅母的身體可真好,比年輕人還利索呢。

        舅舅說,一口氣撐著呢,晚上躺下才“哎呦哎呦”地直叫呢。

        一邊吃飯,一邊聽到了外面噼噼啪啪的燃爆聲。

        我抬眼望舅舅。

        舅舅憤憤地說,成天就是燒火般地過日子,好像明天的日子就不歸自個(gè)兒了。燒吧,燒吧,燒完了就沒了。

        我沒理解舅舅的話。

        舅舅說,吃完飯,你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吧,現(xiàn)在的仙橋村可跟過去不一樣了。

        小小很乖,從下公共汽車開始,一點(diǎn)也不煩我,他總有感興趣的東西把玩。我常覺得小小是帶著使命來到這個(gè)世界的,他的世界常人不懂。這次到仙橋,更驗(yàn)證了我的猜測。小小對自然的一切是那么熱心,不是仰頭看天,就是低頭看地,臉上出現(xiàn)了少有的微笑,有時(shí)會(huì)自言自語,我想那是他在同自然對話。

        下午五點(diǎn)鐘光景,日頭逗留在西山頂,把東面的山坡照耀得青翠流碧、霞光溢彩。霞光返照到青石板路面上,使街道更加深邃幽冷。走在街道上,就似走進(jìn)時(shí)空隧道,一下就有了穿越的感覺。

        青石板路是景區(qū)規(guī)劃時(shí)仿古修建的,這條路以前是一條土路,下過雨后,會(huì)變得松軟。那時(shí)候傍晚時(shí)分,晚歸的老牛哞哞叫著慢騰騰地走過,尾巴甩起一群群的蚊蠅和一股股的牛糞味;房頂上的炊煙被層疊的枝葉擠扁,又使勁地鉆出來,坐在樹頂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氣;舅母站在房頂,唱歌一般地喊道,曦曦、軍輝,回家吃飯啦!晚飯后,一群孩子在如水的夜里,捉迷藏、拿兵、撞拐拐,大人在月色里編柳筐,聊閑天。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今天的天空很藍(lán),月亮還沒出來。

        青石板的街道走過一群又一群人。他們是城市里的帥男靚女,為了第二天爬仙橋在此落腳,或者單為鄉(xiāng)野的新鮮空氣而來。游客一波一波鉆進(jìn)幽深的街道,找一處寬闊的場院,燃起篝火,燒烤、喝酒、唱歌、跳舞。他們帶來了霓虹燈、酒吧、飯店和KTV,他們把城市搬到了農(nóng)村。今晚的仙橋村將不再需要月亮,這里將燈火通明。

        小小感到了憤怒。

        小小在觀察一群螞蟻。七八只螞蟻馱著一只昆蟲的尸體,向青石板下的窩里行進(jìn)。小小緊緊地攥著手,給螞蟻暗暗地加油。這時(shí),一雙穿黃色皮鞋的小腳走了過來,它們先是靜靜地矗立,接著一只小腳抬起來,直接踏在那群昂揚(yáng)行軍的螞蟻上,還使勁旋了旋。小小尖叫一聲,抓起那只腳,露出了白白的牙齒。

        一陣孩子的痛哭之后,就響起了一位女性的聲音,你是豹子啊,怎么亂咬人?

        我的心一驚,知道小小惹事了。小小是一個(gè)不容易發(fā)怒的孩子,一旦發(fā)怒,肯定是惹急了他。

        這些話我不好說出口,只好一個(gè)勁地向女人和孩子道歉。

        旁邊的一個(gè)男人,像是孩子的父親,說話了,撩起褲腿看看,沒咬破就無大礙。

        我慌慌張張地撩起孩子的褲腿,印痕像一枚銅錢在孩子?jì)赡鄣钠つw上若隱若現(xiàn)。

        我長舒了一口氣。

        孩子的母親說,管好自己的孩子,別動(dòng)不動(dòng)就咬人。

        我怕小小再惹事,帶著小小來到河谷那棵古槐下。

        太陽已經(jīng)落山,黃昏的氣息讓人迷醉。清澈的溪水從古槐下淙淙地流過。溪水是從仙橋瀑布流下來的,帶來了一股仙氣,使這棵古槐葳蕤茂盛、蒼翠欲滴。

        小時(shí)候,我們經(jīng)常在古槐下乘涼、抓魚、洗衣服。有一次,軍輝爬到古槐最高的樹杈上掏鳥蛋,竟然掏出一條蛇來,嚇得軍輝猛地甩手,然后“啪”的一下摔在槐樹下的水坑里,濺出一朵大大的浪花。軍輝安然無恙。

        古槐連同水坑被一道柵欄牢牢地圍住。一圈紅布緊緊地裹住古槐的根部,翠綠的樹冠掛上無數(shù)條彩色的經(jīng)幡。它不再是一棵讓人親近的樹了,成了一座神圣的廟宇。一對中年夫婦在樹下的香爐里焚香,念念有詞。

        我看到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仙人樹”三個(gè)大字,又用小字做解釋:魏晉時(shí),有道人在此修煉,終以成仙。成仙之日,約嫦娥樹下相聚。后道人升天,嫦娥奔月。

        天色未黑,一彎淺白的月亮從東山頭升上來。我將月亮指給小小,小小無動(dòng)于衷,他兩眼愣愣地盯著沙灘上一排圓圓的小坑,小坑呈漏斗狀,沙質(zhì)細(xì)膩。我端著小小的手插向一個(gè)“漏斗”,攥起一把沙子。沙子漏完,一只六條腿、我們稱之為“老道”的小蟲,在小小的手心里跑,癢得小小咯咯直笑。

        我也笑,笑后看月亮,想起了嫦娥。

        我給軍輝打電話問,嫦娥真是從這棵樹上奔月的嗎?

        軍輝大笑道,姐,你真是天真!這個(gè)你也信!它愛咋寫咋寫,無非是騙騙游客。

        望出去,一河灘石頭如裸露的女人,潔白細(xì)膩。這一河灘石頭也應(yīng)該有了自己的故事。

        3

        看到菊舅母時(shí),菊舅母正坐在村口那座造型別致的石橋上。

        菊舅母是菊子的媽媽。小時(shí)候,為了好區(qū)別,我管菊子的媽媽叫菊舅母,蘭花的媽媽叫蘭舅母,小珊的媽媽叫珊舅母。我叫珊舅母時(shí),圍坐在槐樹下做針線的婦女就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完了就嚷,曦曦,別只說不做呀!

        菊舅母老了許多,頭發(fā)幾乎全白,她坐在石橋的橋墩上,側(cè)臉望著小河。我想起了卞之琳的《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

        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菊舅母根本算不得風(fēng)景。她不雅地坐在那兒,一會(huì)兒用手從脖子上搓泥,一會(huì)兒用手扳住一只腳撓癢癢,一會(huì)兒又吊起二郎腿晃晃悠悠,她像一截晾曬在風(fēng)景里的枯木樁。

        到她身邊的時(shí)候,她沒看到我。我蹲下來,看她滿頭的白發(fā),看她黑紅的皮膚上疊起的褶子,看她腫脹變形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這曾是一個(gè)和藹可親的舅母,每次看到我,她總先把眼睛瞇成一彎月牙,親我一下,然后從門后的大缸里切一塊辣甜辣甜的棗糕給我。

        我輕輕地喊,菊舅母!

        菊舅母回過頭來,看見我,一臉的驚訝,曦曦,怎么是你?同舅舅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一模一樣。

        我說,是我,菊舅母,我回來看你們。

        菊舅母笑得很燦爛,也很難看。她的兩顆前門牙,晃晃悠悠地吊在牙床上,被呼出的氣息吹得像門簾一樣飄動(dòng)。她伸出手,沖著小小,但小小卻躲在了我的身后。

        菊舅母說,回來多住兩天。

        我說,是,多住兩天。

        人流如潮。初夏的太陽烈烈地灑在橋上,把我們裹在熱浪里。我對菊舅母說,橋上太熱,到陰涼處坐吧。

        菊舅母卻不理我,她的兩眼被橋下的什么東西吸住,脖子使勁地抻,眼珠從眼球里鼓出來。

        一群人挽著褲腿在河水里嬉戲。一個(gè)人喊,看哪!好漂亮的鵝卵石!另一個(gè)人喊,還有彩色的!這群人就像看到了黃金,興奮得手舞足蹈。

        壞蛋!壞蛋!菊舅母大喊,一陣風(fēng)似的從斜坡沖下去。菊舅母沖到人群里,大喊大叫,從他們手里搶奪已裝了半袋鵝卵石的塑料袋,反手一提,鵝卵石“嘩嘩”地撞擊著。然后,她像一只護(hù)崽的母雞,張開兩只翅膀,把這群人趕出了河谷。

        回到家,我同舅舅、舅母說起了此事。

        舅母笑得抽不上氣來,她說,這個(gè)菊子?jì)?,不知道干正事,成天坐在石橋上,風(fēng)吹日曬的,都坐出老寒腿了。

        舅舅嘆口氣說,唉!也多虧了菊子?jì)專缓永锏涅Z卵石早被城里人撿沒了。

        舅母不屑一顧地說,要那些花花鵝卵石干什么?掙不了一毛錢。我倒希望有人把大山也搬走,咱到城里掙錢就更方便了。

        舅舅沒說話,卻把吃進(jìn)嘴里的一口菜“呸”的一下吐出來。

        舅母沒搭理舅舅,她回過頭對我說,你蘭舅母聽說你回來,要來看看你,我對她說,改天讓丫兒登門去。曦曦,不要讓她跑了,她腿腳不好。

        4

        還沒等我去看蘭舅母,蘭舅母家就出了事。

        那天早飯后,我一如既往地領(lǐng)著小小在村里亂轉(zhuǎn)。村子就像一個(gè)出門打工的小妞,經(jīng)過城市的熏陶,脫胎換骨成一位濃妝艷抹的女孩,在陽光里搔首弄姿。我在蛛網(wǎng)一般的街道里尋找它以前的影子,然后合上眼,讓靈魂在回憶中停靠一陣。再睜開眼時(shí),它又是那個(gè)喧鬧的、搔首弄姿的女人了。

        我不敢再走向石橋,菊舅母的姿態(tài)讓我心痛。她上身伏在橋欄,眼望著河谷,像一條獵犬,直到太陽晃晃悠悠地鉆到山背后了,她才站起身,使勁地拍打發(fā)麻的雙腿,然后一步三搖地回家去。我擔(dān)心她會(huì)坐成一塊“望河石”,像傳說中的“望夫石”一樣。

        在村長眼里,菊舅母是一根干枯的朽木,有礙觀瞻,村長曾多次強(qiáng)行把她拖走。拖走后,菊舅母猶如抖擻了精神的風(fēng),卷土重來。

        當(dāng)我從一個(gè)小巷走出后,我看到了錐心的一幕。菊舅母像一袋面粉似的,被兩個(gè)壯漢架著向橋下拖。菊舅母雙腳在地上打著滑,發(fā)出陣陣哀嚎,只要不死,我就去!我就不信了,他們撿鵝卵石沒錯(cuò),我不讓他們撿就錯(cuò)了!

        哀嚎聲逐漸遠(yuǎn)去,最后消失在一道小巷的鐵門后邊。鐵門“哐啷”一聲關(guān)上。

        鐵門關(guān)住了菊舅母,卻沒關(guān)住一口大鐘的敲擊聲。

        鐘聲有力而急促,在山谷上空刮起一陣旋風(fēng),把所有人的耳朵都卷了進(jìn)去,幾乎同時(shí),街上的腳步也被卷了進(jìn)去。街中心那棵華冠如傘的槐樹底下,蘭舅母正踮著腳尖掄圓胳膊,將一把鐵錘狠勁撞上銹跡斑斑的大鐘,青石板的地面立刻鋪上了一層紅褐色的鐵屑。

        蘭舅母的胸脯激烈地起伏,似有一股巨浪在她的胸間涌動(dòng),她臉部變了形,眼睛發(fā)著悲慟的光。人越聚越多。蘭舅母成了表演敲鐘的卡西莫多,她要把吊在空中的大鐘敲個(gè)窟窿。

        舅母從后面抱住了蘭舅母。蘭舅母似乎用掉了所有的力氣,兩腿一軟癱到舅母的懷里。

        舅母說,蘭花媽,你要想開點(diǎn)。

        舅母又說,蘭花媽,咱別在這兒了,到我家去吧。曦曦,你扶好蘭舅母。

        蘭舅母的手癱軟地搭在我的肩頭,舅母拉著小小。人群讓出一個(gè)通道,卻又逶迤著來到舅母家。

        舅母把一間客房讓出來,來的人并不多,年輕人大都做買賣,或外出打工,但蘭舅母對來的人很滿意,她敲鐘似乎就是為了招呼這些和她年歲相當(dāng)?shù)娜恕?/p>

        蘭舅母坐在床沿上嗚里哇啦地哭,大家卻不知如何安慰她。蘭舅母十七歲的外孫女倩倩以三千元的價(jià)錢出賣了處女之身。本來這一切都在神鬼不知中進(jìn)行的,但第二天早上倩倩踉踉蹌蹌地歸來后,弄得一床都是殷紅如高粱穗一般的顏色。開始,蘭舅母以為倩倩來了例事,但當(dāng)村街里的燈籠發(fā)出火紅的光焰時(shí),倩倩的“高粱紅”也越來越紅了,且有越來越旺之勢。嚇壞了的倩倩不得不向蘭舅母吐露了實(shí)情。憤怒的蘭舅母像頭母獅子般找到菊子,菊子慌慌張張地把倩倩送到醫(yī)院才止住血。給倩倩止血的婦科大夫恰巧是仙橋村的兒媳,于是倩倩的事就像長了翅膀似的從縣城飛到村里。

        蘭舅母哭著說,我的命好苦啊!蘭花走了,倩倩又出了這事。我一個(gè)孤老婆子不找你們商量還能找誰?蘭花把閨女托付給我,讓我好好把她養(yǎng)大,可閨女又走了她娘的老路啊。蘭舅母雙手掩住臉,哭得老淚橫流,雙肩一起一伏。

        沒有人勸蘭舅母,人們希望蘭舅母的痛苦隨著淚水流出來,但她的痛苦似乎生了根。當(dāng)年的蘭花事件在全村人的心里都種上了痛苦的種子,現(xiàn)在這顆種子正在每個(gè)人的心頭肆意滋生蔓延。

        蘭花比我大八歲,在當(dāng)年的仙橋村,是盛開的最嬌艷的一朵花。當(dāng)知了煩躁地在枝頭抱怨天熱時(shí),一輛卡車轟鳴著開進(jìn)村子。正躺在炕上午休的女人們齊齊趕到了大槐樹底下。那一車花花綠綠的衣服,給人們開啟了一道美麗之門,讓她們眼花繚亂,又羞澀不安。蘭花聽到了內(nèi)心的一聲脆響,這聲脆響讓她臉紅心跳。瀟灑的車主借拿衣服之機(jī),把嘴緊貼在蘭花的耳邊,念詩一般地說道,妹子,你知道你有多美嗎?

        這輛卡車愈來愈頻繁地出入村莊,在最后一次駛?cè)r(shí),人們驚異地發(fā)現(xiàn),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蘭花不見了。兩年后,蘭花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gè)滾圓的肚子。蘭花鉆在屋里幾個(gè)月后,生下一個(gè)女嬰,在一個(gè)大雪紛飛的夜晚又從家里消失了。后來,村里人在離家很遠(yuǎn)的山里找到蘭花的尸體,蘭花穿著那件當(dāng)年從卡車上買的紅裙子,在雪白的山上像盛開的梅花。

        有人喊,揍他,我?guī)显鄞迦俗崴麄€(gè)狗日的。

        你只知道動(dòng)粗?,F(xiàn)在這世道,得講理。咱們?nèi)ジ嫠?lián)名告他。

        告他需要訴狀,誰來寫訴狀?

        舅母說,找軍輝吧,軍輝給人寫過訴狀,把軍輝找回來讓他寫。

        二十分鐘后,找軍輝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在院里大聲吆喝道,軍輝媽,快去!軍輝跑了!

        舅母從屋里走出來,你說誰跑了?

        軍輝!軍輝跑了!

        舅母的聲音顫抖了,他跑?他跑干甚?

        你去看看吧,去了就知道了。

        仙橋村的這幫“老弱病殘”,又似一隊(duì)散兵游勇,互相幫扶著,從舅母家向馬路邊的市場趕。

        舅母火急火燎,走在最前面,像踏著一陣風(fēng)。我背著小小,連跑帶顛地?cái)f著舅母。我怕舅母一時(shí)著急,有個(gè)什么閃失,畢竟她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攤位前聚集著很多人。七八個(gè)警察在人群里忙活,他們正把攤位上的六道木拐杖和手鏈一股腦地向一輛工具車上扔。大部分?jǐn)傊髋芰?,兩個(gè)沒來得及跑的,被銬在一棵大樹上。兩個(gè)攤主像被太陽烤蔫了,耷拉著腦袋。他們不時(shí)地抬起頭來喊,求求你們不要把東西弄混,弄混了就不好分了。

        帶對講機(jī)的警察懶得答話,不時(shí)地對其他警察嚷兩嗓子。

        舅母一眼就看出誰說話最管用,她從人群里擠進(jìn)來,跌跌撞撞地?fù)涞乖谀脤χv機(jī)的警察面前,警察同志,我們接受懲罰。不要沒收他們的東西,讓他們賣完,賣完!六道木都是拿命換的!賣完再也不賣了,不賣了!舅母涕淚橫流。

        菊舅母聽到消息后,也趕了來。她沒像舅母那樣痛哭流涕,而是冷靜地沿?cái)偽蛔吡艘蝗?,又走一圈,?dāng)走到第三圈時(shí),她突然哈哈地笑了。

        菊舅母從一個(gè)警察看向另一個(gè)警察,當(dāng)她把目光落到拿對講機(jī)警察的身上時(shí),眼睛定定地望著那警察的臉,盯了一會(huì)兒,她問,警察同志,你們早干嗎去了?六道木賣了這么多年,你們每年來仙橋不下幾十次,看不到嗎?山上的六道木都被砍完了,你們才想到要保護(hù)山林,不覺得晚了嗎?菊舅母冷笑幾聲說,我看你們啊,都是阿斗當(dāng)皇帝,白吃了國家的飯。她說完彎下腰,把正埋頭哭泣的舅母拉起來。

        現(xiàn)場一片寂靜。起風(fēng)了,輕風(fēng)搖動(dòng)起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河谷里的溪水嘩啦嘩啦地流淌。一聲蛙鳴不知在哪個(gè)角落響起,接著,一片蛙鳴。

        兩個(gè)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互相攙扶著,走出了人群。

        5

        菊舅母被菊子氣得生了一場大病。

        倩倩的事在村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村里人被蘭舅母的鐘聲敲起來的激情很快被另一種東西擊得七零八落。村長把那日聚在舅母家的人重新召集到舅母家,他清清嗓子說,你們幾個(gè)老家伙別沒事找事。村里的旅游業(yè)發(fā)展蓬蓬勃勃,大家都是有光可沾的。倩倩的事不能只怨別人,這種事是周瑜打黃蓋,一個(gè)愿打一個(gè)愿挨。蘭花媽,倩倩不是收了錢嗎?

        蘭舅母臉紅脖子粗,半天喘不上一口氣來。

        村長把一條腿架到另一條腿上,點(diǎn)著一顆煙,悠悠地吸了一口說,告訴你們,此事就此打住。上告之類的事不能再提,也不能再向外擴(kuò)散,擴(kuò)散出去對誰都不好嘛!我再說最重要的一點(diǎn),如果誰再找事,年終的旅游分紅,一個(gè)子兒也別想。

        村長話音不高,但句句落地有聲。屋里的人面面相覷,連呼吸一口都怕驚擾了誰似的。

        蘭舅母開始小聲啜泣。

        珊舅母第一個(gè)表了態(tài),唉,就這么著吧,誰讓咱們窮怕了。當(dāng)年蘭花被別人拋棄了殉情,如今倩倩可是為錢自愿。好日子來了,咱就得好好過。

        舅母一個(gè)勁地用手捅珊舅母。

        村長手托著腮,白眼仁翻起來看舅母。舅母環(huán)顧一下四周,長嘆一聲說,過日子不賭氣,賭氣不過好日子,也真是窮怕了。

        其余人也哼哼唧唧表了態(tài)。

        蘭舅母見沒人支持她,只好哭一聲蘭花,又哭一聲倩兒,把一張手帕捂臉上,嗚嗚咽咽地出了門。

        菊舅母卻不原諒菊子。她到了菊子的飯店,拿一根拐棍把飯店的杯盤砸了個(gè)稀巴爛,又把門搗了個(gè)大窟窿。在搗門的時(shí)候,她像一片羽毛旋下來,頭碰在門上發(fā)出沉重的聲響。

        我很想去看病中的菊舅母。我曾擔(dān)心菊舅母會(huì)坐成一塊“望河石”,但橋上沒了“望河石”,我又多了許多隱隱的失落。

        那是一個(gè)黃昏。當(dāng)陽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陰影從青色的瓦頂擦去的時(shí)候,我?guī)е⌒淼搅司站四傅男∠?。小巷已過了人聲鼎沸的時(shí)段,此刻顯得寧靜安詳。這種安詳在過去的仙橋隨處可見,但在現(xiàn)在的仙橋遇見卻是難上加難了。再過一會(huì)兒,仙橋村將開始夜晚笙歌了。

        菊舅母家的大門虛掩著,我輕輕推門進(jìn)去,一縷陽光從墻頭斜插進(jìn)來,像小時(shí)候舔著她家灶臺(tái)的金色火焰?;秀敝?,彎著一對兒笑眼的菊舅母正在這片火焰里忙乎,她從灶膛撥出一塊烤土豆,怕我燙著,用一根筷子串了遞給我。

        我輕輕推開屋門,屋子里很黑,幾乎看不清任何擺設(shè)。一個(gè)憤怒的聲音沖破黑暗,撞到我面前,戳在地上的拐杖也啪啪地直響。你來干嗎?來俺村干嗎?害得俺們整天不得安寧!親人不得相聚!出去!你給我出去!

        我的心突然就像手一樣攥緊了。

        小小被嚇哭了。

        我的心一酸,流下了眼淚,哽咽著說,菊舅母,是我!

        聲音起了作用。黑暗中亮起一對亮閃閃的眼睛,先是欣喜,后又變成一汪渾濁的泉,泉中涌動(dòng)著無以言說的恐懼、不安、悲傷和無奈。我熟悉這雙眼睛,這雙眼睛曾是多么地幸福和安詳。它們笑成一對彎月,追隨晨起的太陽、晚歸的老牛、叮咚的小溪、啁啾的燕雀、屋頂?shù)拇稛熀驮谠鹿庀峦嫠5暮⑼?。?dāng)這一切被從天而降的喧囂淹沒后,這雙“彎月”也被淹沒了。

        菊舅母正坐在一張木椅上,她指指旁邊的床讓我坐,并把目光轉(zhuǎn)向小小,伸出她那雙腫脹的手。小小沒有抗拒,溫順地讓菊舅母抱在懷里。

        我坐下來,眼睛卻看向別處。我不敢再面對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會(huì)像釘子似的扎進(jìn)我心里,讓我刺拉拉地痛。

        沉吟片刻,菊舅母說,唉,我沒管好菊子,對不住大伙兒了。

        我說,菊舅母,這不怪您。

        一架老鐘在墻上發(fā)出沉重的嘀嗒聲,嘀嗒聲凝固了屋里的光陰,使菊舅母安靜下來。安靜下來的菊舅母把孩子遞給我,慢慢合上了眼睛,睡著的菊舅母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拉著小小悄悄退出了屋子。

        還沒走出小巷,就傳來一陣噼啪聲,這是柴火燃爆的聲音。燃爆聲是一場篝火晚宴的前奏。當(dāng)熊熊大火在場院中燃燒起來的時(shí)候,高音喇叭傳來一個(gè)男人歇斯底里的歌唱聲。

        我擔(dān)心起菊舅母來。好不容易睡著的菊舅母,現(xiàn)在怎么樣了?

        6

        我決定要走了。

        本來想在老家尋找點(diǎn)什么,以填充我日漸匱乏的身體,但現(xiàn)在卻更空了。

        小小永遠(yuǎn)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世界除了石子、樹葉,還有螞蟻和毛毛蟲。他看到了月亮,但月亮是不是浸到他心里了,我不得而知。

        走之前,我?guī)⌒∪チ舜搴蟮某靥?。說是村后,但需繞過一個(gè)山包,山包夾在村子和池塘之間,上面長了許多花樹。春天到來時(shí),鮮花撒滿山包,成了村民的后花園。

        現(xiàn)在,“后花園”寸土寸金,每一塊地皮都被很好的規(guī)劃利用。我很想找到一棵祖輩栽種的大槐樹,但找遍了整個(gè)園子,也沒發(fā)現(xiàn)一棵。

        穿過山包,我和小小站在高一點(diǎn)的地方,看見很多人圍著池塘。池塘被一大群紅鱒魚染得金紅金紅,使這爿池塘有了皇宮般的富麗堂皇。紅鱒魚卻沒皇帝的尊嚴(yán),游客的一小把食物就能把它們吸引。

        我又回到了城市。

        一個(gè)夜晚,我坐在家里的陽臺(tái)上和小小一起打發(fā)時(shí)光。小小凝望著對面樓,突然他回頭對我說,媽媽,月亮!

        我的心冰涼透頂,覺得這孩子的病真是無藥可治了,樓里怎會(huì)出現(xiàn)月亮?我心疼得屈下身子,頭挨頭從身后抱住了小小。

        就在這一瞬間,我看到對面樓高出我家五層的一間房內(nèi),一彎銀月掛在藍(lán)色的天花板上。這是一盞月亮燈,幽幽地閃著光。

        責(zé)任編輯 張雅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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