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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 要】“文化傳承與理解”是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之一。學語文就是學文化,但文化教學容易大而無當。故以《兩莖燈草》為例,基于深度學習理論,探討和梳理教材背后的文化邏輯,為文化教學提供具體切口,為一線教師產生文化自覺,進行深度文本研讀提供思路。
【關鍵詞】深度學習;語文教學;文化邏輯
有社會行為學家做過這樣的實驗:把五只猴子放進一個掛有熱水噴嘴的籠子里,噴嘴下吊一串香蕉。一開始,猴子看到香蕉就去摘,但上面設有機關,一碰香蕉,噴嘴就噴出熱水,把摘香蕉和沒摘香蕉的猴子都燙得齜牙咧嘴。幾次反復之后,所有的猴子都不敢摘香蕉了。
實驗繼續(xù)。實驗員把一只新猴放進籠子里,替換掉一只原有的猴子。新猴看到香蕉就摘,但被其余猴子攔住一頓亂打。反復幾次后,盡管新猴莫名其妙,卻也不摘香蕉了。重復這個環(huán)節(jié),直到籠子里都是新猴,它們都沒有被熱水燙過,但所有的猴子相互戒勉監(jiān)督,都不去摘香蕉了……
這是一個關于文化的產生、傳承、衍射對動物行為產生影響的例子。猴子與人當然有區(qū)別,但社會行為學家堅持認為,人類的文化其實與之大同小異。
我們天天學文化、教文化,其實給文化下定義并不容易——有廣義的、狹義的、顯性的、隱性的文化之分,還有制度文化、組織文化等等,不一而足。廣義的文化指人類在歷史進程中創(chuàng)造的物質和精神財富的總和。狹義的文化指社會意識形態(tài)以及與之相應的制度和機構。哲學上對文化的定義則是智慧群族的社會現象與群族內在精神既有、傳承、創(chuàng)造與發(fā)展的總和。而語文教育中的“文化”,基本是兼而有之——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中的“文化傳承與理解”,其內涵就包括“意識與態(tài)度”“選擇與繼承”“包容與借鑒”“關注與參與”四個部分。《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提出幫助學生“認識中華文化的豐厚博大,汲取民族文化智慧。關心當代文化生活,尊重多樣文化,吸取人類優(yōu)秀文化的營養(yǎng),提高文化品位”,都可當作上述觀點的佐證。
學習文化,不能只看文化現象,而應該厘清文化背后的邏輯。文化邏輯指在一種文化中,基于邏輯體系建構的思維方式與認知習慣。它是文化活動的中樞,制約著文化感知、辨析與發(fā)展的進程,各種文化現象都與隱藏其間的文化邏輯有直接關系。認知層面的文化概念容易梳理,但對自身的文化思維有敏銳的自覺、有思辨能力并能合適地運用,則不簡單——其實語文中的文化,大部分應該指后者。學者曹明海有言曰:“語文教育不可能只是單純的語言技術訓練,而應是一種文化陶冶教育,具有鮮明的文化特質,蘊含著豐富、深厚的文化資源?!?[1]但在課堂中,無論是解讀文本,還是實施教學,由于文化概念過于寬泛,教師對文化的定義不明,教師的文化意識不強,教材的文化學解讀能力也不足,課堂中的文化教學或流于空泛,或只涉及文化現象,教學效果不佳。因此,借助其他學習理論,另辟蹊徑,或不失為高耗低效的語文教改途徑。
一、語文教學的“深度學習”何以成為可能
“深度學習”本屬于計算機人工智能領域研究范疇,目的在于讓機器具有分析學習能力。[2]教育學領域受到啟發(fā),也提出類似的概念——美國學者費倫斯·馬頓(Ference Marton)和羅杰·薩爾喬(Roger Saljo)在《學習的本質區(qū)別:過程與結果》中首次提出,經過不斷演化與發(fā)展,“深度學習”有了教育學意義上的界定與運用。[3]一般地說,“深度學習”指的是為學生提供具有挑戰(zhàn)性的內容,讓學生超越對表層知識的學習,進入到邏輯、形式和意義領域,運用高階思維,將知識納入原有的認知體系進行重構,并遷移到新的情境中去,最后達到解決實際問題的目的。“深度學習”當然不只是學生的“學”,還涉及教師的“教”。學者郭元祥由“深度學習”提出“深度教學”的概念:“有效教學必須超越表層的符號教學,由符號教學走向邏輯教學和意義教學的統一,我把這種統一稱為深度教學(deep teaching)?!盵4]
深度學習理論對每一門學科都有啟發(fā)意義。語文教學,尤其是其中的文化教學,更應該符合深度學習的理論。有專家直接將其命名為“語文深度學習”,內涵為以語文學科的知識內容為載體,運用深度教學的理念和策略,引導學生參與教學過程,在對語文知識批判理解和牢固記憶的基礎之上,架構起新的知識體系,同時,也讓學生從語文知識之中梳理出文化的脈絡,建立自己的文化理解。[5]
文化的特性是理性的自覺或者不自覺的感性外顯。落實到具體的文本中,語詞順序就是一種文化現象,因此語詞順序代表著文化精神的次序,文本的結構就是作者思維結構、情感結構、表意結構的投射,故而文本形式是作者思維品質和結構的外顯。文本解讀是語文教學的前提,是對語文教師功底的基礎考量。
二、例說基于深度學習理論的文本解讀
《兩莖燈草》取自古典名著《儒林外史》。一般的語文教師與學生研讀嚴監(jiān)生這個人物時,習慣于分析其吝嗇鬼的形象,或拿其與西方文學中的其他吝嗇鬼形象做比較,鮮有注意其中隱藏的文化邏輯。教師于課文中關注的重點,皆在小妾趙氏所說的“爺!別人都說的不相干,只有我能知道你的意思!……你是為那燈盞里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隨后于嚴監(jiān)生溘然長逝之處,點出吝嗇鬼形象,基本就算完成任務,再拓展一下的話,就是教育孩子不要當吝嗇鬼,好東西要和大家分享之類的。
其實嚴監(jiān)生是“吝嗇鬼”這一信息的提取并非難事,教學中不需要多花時間、精力進行分析,但文字背后的文化邏輯則大可把玩。嚴監(jiān)生臨終所托的人物先是大侄子,再是二侄子,隨后是抱著哥子的奶媽,最后是小妾趙氏。作者吳敬梓為什么要這樣編排人物的出場順序,換一種排法行嗎?其背后又有著怎樣的關系和邏輯呢?
首先是“長幼有序”——這是儒家文化的重要支柱,深入國家、社會、家庭的每一個角落,“故尚賢使能,則主尊下安;貴賤有等,則令行而不流;親疏有分,則施行而不悖;長幼有序,則事業(yè)捷成而有所休……”(《荀子·君子篇》)在本文中,因大侄子為長,二侄子為次,哥子為幼,所以作者以此順序編排人物出場,它是儒家傳統文化在人們日常行為中的體現。
其次,從該段的語詞順序中也可見中國千百年來“男尊女卑”的文化觀念?!吨芤住は缔o上》中記有“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读凶印ぬ烊稹分幸舱f“男女之別,男尊女卑”。在該文中,趙氏盡管是妾,是“枕邊人”,在親疏關系上有較大的優(yōu)勢,但在重要場合的排位上,只能位居男性之后。
比較奇怪的是奶媽,作為一個用人和外姓人,為何能在家里老爺彌留之際與大侄子、二侄子有同等發(fā)言權?奶媽雖是外人,但作為照顧哥子的人,可算是半個母親,“母以子貴”①,因此她的出場順理成章。“母以子貴”的佐證在《儒林外史》第五十三回中也有:“任憑他是青樓婢妾,到得收他做了側室,后來生出兒子,做了官,就可算的母以子貴……”可見“母以子貴”的重點是要有兒子,能夠傳宗接代——生了兒子就是“弄璋之喜”,生了女兒只能是“弄瓦之喜”。兒子倘若做了官,那就更了不得,為娘的即使是青樓婢妾,也照樣可以被收為側室甚至扶正。
這里需說明一下,趙氏置于奶媽之后,不僅是文化邏輯的原因,也是小說這一獨特藝術的審美需要。一篇好的小說,劇情必然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若是將趙氏放在奶媽之前來描寫,當她指出了兩根燈草后,嚴監(jiān)生雙腿一蹬,后文便無法續(xù)寫,奶媽和哥子出場的意義和機會都沒有了——當然這是余話。
以文化邏輯統攝語詞順序甚至語言文字和文本,這樣的例子在教材中也俯拾即是。例如統編教材五年級上冊《將相和》,藺相如在澠池會上立了功,趙王封他為上卿,但將軍廉頗很不服氣。他對別人說:“我廉頗立下了那么多戰(zhàn)功,他藺相如就靠一張嘴,反而爬到我頭上去了……”從言語方式上就可看出廉頗傲慢,說話時“我”字當頭,對別人直呼其名,完全是沒有教養(yǎng)的武夫形象。而藺相如是這樣說話的:“諸位請想一想,廉將軍和秦王比,誰厲害?”“秦王我都不怕,會怕廉將軍嗎?秦王之所以不敢進攻我們趙國,就是因為有我們兩個人在……”僅僅通過這樣的表達,一個深謀遠慮的謙謙君子的形象便躍然紙上。還有,在統編教材六年級上冊《開國大典》中,出場人物是先官后民,官由大到小,都體現了傳統文化中“長幼有序”的特點。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由家庭結構輻射而來,官是“父母官”,民是“子民”,這樣的言語背后,都是成百上千年綿延不絕的文化習慣和邏輯。
人的言語行為背后潛伏著文化邏輯,教材如此,現實生活也不例外——我們介紹家人,會依次說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其編排依照長幼有序、男尊女卑、內外有別而來。在西方社會中,人們會說“Ladies and gentlemen”。女士優(yōu)先,是西方的禮儀原則,可以追溯到領主時代的騎士精神。當然,人們在使用這樣的言語或者行為時,大部分都“當局者迷”,都成了“文化的傀儡”。
三、結語與建議
說到底,教語文不是僅僅教語言技能,教師還要通過“深度學習”這樣的方式對言語知識所包含的本質、規(guī)律、思想、價值等進行轉換,讓學生理解語言,建構自己的知識網絡。當今注重的語文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四個維度中,“思維”與“文化”占據其二,不但說明兩者都很重要,也說明兩者處于同一層級,相互關聯——提升學生的思維品質離不開文化研習過程中的訓練,而文化得以傳承,也必須有基于深度學習而得到的思維品質。這樣的課堂是語文教學改革的要旨和方向,也幾成共識。[6]
再返回卷首的實驗——猴子的行為被一種文化所規(guī)范,它們只會盲從,不會去了解這種文化是什么,也就是沒有“文化自覺”。但人應該超越猴子——我們深知,文化或許看不見、摸不著,但它是一種無處不在的軟實力,對人產生潛移默化的作用。教師倘若不關注、不研究,“文化傳承與理解”就無從談起,我們也難以回應時代的嚴峻挑戰(zhàn)。
參考文獻:
[1]曹明海.語文:文化的構成[J]. 語文教學通訊:高中(A),2004(7-8):4-6.
[2]陳先昌.基于卷積神經網絡的深度學習算法與應用研究[D].杭州:浙江工商大學,2014.
[3]何玲,黎加厚.促進學生深度學習[J].現代教學,2005(5):29-30.
[4]郭元祥.知識的性質、結構與深度教學[J].課程·教材·教法,2009(11):17-23.
[5]鄭新麗.核心素養(yǎng)視域下的語文深度教學[J].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5):103-108.
[6]伍遠岳.論深度教學:內涵、特征與標準[J]. 教育研究與實驗,2017(4):58-65.
(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區(qū)小和山九月森林 ? 3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