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榮成
對于《去年的樹》這篇童話,教師應該都不陌生。它是日本著名童話作家新美南吉的代表作之一,文字樸實無華,情感卻至真至切。人教版教材將其編入四年級上冊,統(tǒng)編教材則把它放在了三年級上冊。
也許有人會問,這樣一篇膾炙人口的經(jīng)典童話,運用的是白描的手法,主旨也很清晰明了,有什么好討論的呢?其實不然。
雖然《去年的樹》開篇第一句話就說“一棵樹和一只鳥兒是好朋友”,中心句點明了全文主要圍繞樹和鳥兒偉大的友誼展開,但雙方關(guān)于春天的約定卻很容易把讀者引向歧途,把第二年鳥兒不斷找尋大樹的原因給搞混。筆者最初解讀文本時,曾鐵定地認為鳥兒鍥而不舍地找尋大樹是為了完成對大樹的承諾,而文章最后小鳥為燈火唱起去年的歌似乎很好地印證了這個觀點,以一諾千金來見證鳥兒對大樹的友誼。不只是筆者這么想的,網(wǎng)上的絕大部分教材分析都以“信守諾言,珍惜友誼”作為文章的主旨。然而筆者沒有停止分析的腳步,在不斷地默讀、朗讀的過程中,通過“換位思考”加“聯(lián)系實際”,對于這一主旨的后半句“珍惜友誼”沒有異議,而對于前半句“信守諾言”卻越來越感覺疑點重重。
現(xiàn)實生活中,對于久別多日、再度重逢的好朋友來說,相見的第一件事應該是擁抱和寒暄,而不會想到要先完成一個以前答應過對方的諾言——這是人之常情。同理,文中的鳥兒在飛躍千山萬水,與大樹相見的歸途中,想得更多的可能是如下事情:“大樹是不是長高了,發(fā)芽了?我想大樹一定會穿著綠綠的新裝迎接我呢!我又學了一首新歌(注意,是新歌,而不是去年的歌),一定要第一個唱給大樹聽,相信大樹一定喜歡!哈哈!我一定要把從空中看到的風景和大樹分享!……”懷著憧憬、抱著期待的鳥兒在回來的旅途中考慮的第一件事不大可能也不應該是“我要盡快回去給樹唱歌,完成我對他的承諾”,這是其一。
其二,同樣聯(lián)系生活實際,當好朋友處在生死未卜的境況中,大家不會這樣想:“哎呀,朋友,你在哪兒?我先前答應過你的承諾還沒完成呢!你等著我,我要盡快去找你以便完成對你的承諾!”于是便去找尋。這可能嗎?鳥兒看到朋友大樹只剩光禿禿的樹樁時,正常情況下的第一反應是頭腦一片空白,因為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了,猶如晴天霹靂!等稍稍緩過神來的時候,首先想到的若不是大樹的安危——“大樹你在哪里?你現(xiàn)在怎么樣了?你還好嗎?”而是承諾——“大樹你在哪里,我答應過你的,要給你唱歌!”那這樣的朋友還是如開頭第一句所說的“好朋友”嗎?因此,筆者覺得,鳥兒不斷找尋大樹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完成承諾,而是由衷地擔心大樹的安危——“我一定要找到大樹,看看他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當鳥兒聽到山谷里的工廠發(fā)出刺耳的、毛骨悚然的沙沙聲時,整個心都掉進了冰窟窿,因為她知道,大樹一定是兇多吉少。但此時此刻,鳥兒已經(jīng)抱著最壞的打算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大樹最后一面,為他送行,愿他在去天堂的路上一路走好?!彼?,這時候想到的也不可能是要完成對大樹的諾言。當小鳥聽到大門的回答,說大樹被切成細條條做成火柴運走時,萬念俱灰。不過這時候她不能就這樣離開,不是因為沒完成諾言,而是“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大樹最后一面,哪怕機會渺茫……”文章的最后,鳥兒唱起去年唱過的歌給燈火聽。筆者覺得也不是因為想到了承諾,正如古人所說的感情宣泄的層次——“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當善于唱歌的鳥兒看到大樹變成了燈火,面對此情此景,沒有比唱歌更好的宣泄自己悲傷和痛苦的方式了。那為什么鳥兒要唱起去年的歌呢?原因有二:一是因為懷念。一唱就仿佛回到了去年和大樹一個唱、一個聽的那段快樂的時光,而且在天堂的大樹對老歌會比較耳熟能詳。二是為了送別。面對好友的永別,鳥兒唱給燈火的歌其實是挽歌,祝福大樹一路走好。
分析到這里,也許大家會發(fā)現(xiàn),上述所說的鳥兒千辛萬苦要找到大樹,并唱起去年唱過的歌給大樹聽的原因和她之前的承諾關(guān)系微乎其微,甚至沒有關(guān)系。為大樹唱歌不是因為信守諾言,但是這一點兒也不影響鳥兒和大樹之間的友誼。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小鳥的情感(關(guān)心安危和緬懷思念)遠遠超過了它的理智(完成諾言),才顯示得出開篇第一句話“一棵樹和一只鳥兒是好朋友”中“好朋友”這三個字的重量!也正因為如此,這篇童話才會那么地打動人。這就是為什么筆者認為以“信守諾言,珍惜友誼”作為課文的主旨是“半對半錯”的原因。
當然,以上這些分析只是筆者的個人觀點,有不當之處還請批評指正。
(北京師范大學南湖附屬學校 ? 31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