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環(huán)境保護開始成為新一屆政府的重點工作目標,中央政府在2013年前后調整對地方政府的考核評價體系,從強調以GDP增速為代表的經濟發(fā)展指標轉變?yōu)橥瑫r考慮GDP增速、環(huán)境保護等多重指標。
在此背景下,本文著重考察了以下兩方面問題:第一,相關考核指標排名(GDP增速排名、環(huán)保排名)對地方政府投資行為的影響在2013年前后是否存在顯著差異,這代表了地方官員考核機制是否確實在此前后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第二,考核機制的轉變是否會通過影響政府投資,使得當地的實際經濟增長出現結構性下調。為此,本文首先收集了全國省、市兩級地方政府在每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GDP和固定資產投資目標增速,通過時間趨勢分析本文發(fā)現,地方政府通過政府投資拉動經濟的熱情在2013年之后發(fā)生大幅度減弱。利用省級面板數據,實證發(fā)現2013年及以前,GDP增速指標在官員考核中居于主導地位;在2013年之后,GDP增速指標在官員考核中的作用在減弱,而環(huán)保指標的作用在加強。
為了進一步研究考核機制轉變對經濟增速的影響,本文還構建了一個包含地方政府競爭行為的動態(tài)一般均衡模型,并以此來定量分析官員考核如何通過改變地方政府公共投資來影響經濟增長和福利。基于模型的定量分析發(fā)現當以GDP增速作為主要考核指標時,技術沖擊對當地和非受到技術沖擊地區(qū)的經濟都會產生正向影響。地方政府競爭使得技術沖擊通過對政府投資的影響,放大了其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當主要考核指標轉為環(huán)保指標時,兩個地區(qū)的實體經濟均會經歷結構性下調,其中技術沖擊發(fā)生地區(qū)所受負面影響更高。福利分析表明,社會福利與環(huán)??己肆Χ却嬖诘筓型關系。這說明存在最優(yōu)的環(huán)??己苏吡Χ取?/p>
本文認為官員考核機制的轉變確實可能引發(fā)經濟增長結構性下調,這為理解近年來中國經濟增速的放緩提供了新的視角。
在國際形勢日益嚴峻的情況下,省際貿易作為中國經濟增長潛在新動力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然而,由于地理距離等天然屏障和地方保護主義等制度障礙同時存在,自由的省際貿易和市場一體化受到了阻礙。本文利用引力模型識別了由于官員流動而導致的地區(qū)間關聯是否會對省際貿易產生促進效應。結果表明存在關聯的省份之間的貿易存在明顯的提升,但顯著的效應主要是體現在從官員當前任職地到其關聯地的貿易中,揭示了地區(qū)間關聯對于不同方向貿易的非對稱影響,暗含了官員為了發(fā)展本地的經濟,加大本地產品向其關聯地的擴張。這種效應對于出生地關聯、上一任職地關聯更加明顯,呈現出不同關聯的異質性特征。此外,對于對外貿易較多的省份,這種關系對省際貿易具有抑制效應。這些經驗證據表明了地方官員選擇性的貿易策略。
然而,地區(qū)間關聯的微觀基礎是官員與企業(yè)以及與同鄉(xiāng)、同事、同學之間的私人“關系”,而地區(qū)間關聯對省際貿易的促進作用正是這些關系所帶來的“溢價”,盡管看似與省際分割相反,但也是對省際貿易的扭曲,以地區(qū)間關聯“抵消”省際分割,反而陷入“雙重扭曲”。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很容易形成“親”而不“清”的政商關系,使得市場配置資源失靈,造成地區(qū)間資源錯配?;诖?,這就需要建立更加嚴格的官員監(jiān)管體系,在任命和管理地方官員時,對官員的關聯網絡進行考察,盡可能最小化扭曲。
回顧歷史,人們容易發(fā)現某些后來彼此激烈對峙乃至浴血沖突的強國之間曾有歷時數十年的穩(wěn)定關系,其間兩強可謂彼此尊重,求同存異,和平相處,甚而和睦相待。如果考察的視野集中于這穩(wěn)定關系,而非側重于探覓它們步向對峙乃至沖突的歷史過程,則難免催人尋思導致和維持這事后看必然令人懷念—至少是令所有受害者和懼禍者懷念—的穩(wěn)定的基本條件,探求造就和延續(xù)它們的基本動能,無論是結構性的還是政策性的。
當然,歷史興趣和“揭秘”追求不可能止步于此。在穩(wěn)定遷延愈久就愈見顯著的穩(wěn)定終告傾覆的趨勢一般更引發(fā)考察者關注,也許特別是被懷舊的受害者和懼禍者關注。不幸,世界史給我們留下一個印象:兩強之間較為經久的穩(wěn)定關系大多未能相對永久,它們彼此激烈對峙乃至浴血沖突最終在所難免,甚或必不可免。
就此,人們當然禁不住要探尋致使穩(wěn)定終告傾覆的動能,無論是結構性的還是政策性的,并且總會問一個意義重大的問題:兩強間的大對峙乃至大沖突是否絕對必不可免?
本文要依一種退溯的時間順序,考察三大歷史范例:一是現代早期英法兩強之間的80余年穩(wěn)定,著重于這一穩(wěn)定關系的基本條件;二是公元前3世紀至公元前2世紀,西漢帝國與匈奴帝國之間的穩(wěn)定,同樣著重于穩(wěn)定關系的基本條件;三是公元前5世紀,雅典帝國與斯巴達及其為首的伯羅奔尼撒同盟之間的穩(wěn)定,既關注穩(wěn)定關系的基本條件,更探尋穩(wěn)定終告傾覆的強勁機理。
關于現代早期英法兩強之間的80余年穩(wěn)定關系的基本條件,一言以蔽之,就是相隔因而相容。在殆無直接重大競斗意義上“不接觸”,遂彼此相安無事,因為它們各自首先集中于國內變更—它們國力國勢開始劇增或得以復興的最重要條件,也因為在這最重要條件開始具備后,它們首先從事上述“區(qū)域性”而非全體系突進。英法兩強當時的長時期穩(wěn)定關系大致蓋出于這兩項結構性動能。
在長達70余年時間里,西漢帝國和匈奴帝國總的來說是和平相處,甚而“約為昆弟”,有其正式的名義的和睦關系。漢初數代君主忍辱負重的“朝貢和平”提供足夠的政策性動能,既杜絕了對西漢來說致命的厄運,又得以逐漸累積起充裕的資源和其他條件去最終擊毀壓迫性的匈奴帝國。就漢匈兩帝國之間總的來說長期的穩(wěn)定或穩(wěn)定關系而言,出自漢帝國數代君主的政策性動能是決定性的。
雅典和斯巴達兩強間的穩(wěn)定關系肇始于“三十年和平”協議:它們在大致打成平手的所謂第一次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末尾訂立的和約,可謂“新型大國關系”的開端。雖然在多年里,維持兩強關系穩(wěn)定的結構性和政策性動能兩者都頗為強勁,但同樣存在趨于損壞和傾覆穩(wěn)定的結構性和政策性動能,而且逐漸愈益增強??梢员苊獾搿靶尬舻椎孪葳濉?,但只是在一個“時間點”以前而不能過晚,而雅典對波提狄亞反叛的暴烈鎮(zhèn)壓和對斯巴達盟邦梅加拉施行禁運和抵制的《梅加拉禁令》可謂“失足而成千古恨”,令其不可挽回地過了這命運攸關的“時間點”。致命錯誤成雙,提示這不僅是政策性的,也是結構性的。帝國難免產出暴烈政策。
最后,筆者禁不住要重述本文開篇的一個悲觀主義的嘗試性命題:無論古今中外,兩強之間較經久的穩(wěn)定關系大多未能相對永久,它們激烈對峙乃至浴血沖突,最終在所難免。大凡例外,似蓋出于兩種情勢:兩強之一或兩強雙雙出于內外重大緣由“跌出”強國行列,于是強國競斗的邏輯對它們而言不再有效;或者,這兩強“矩陣”不再是國際體系內的頭號樞紐,因為第三強勃然崛起,構成對兩強之一或兩強雙雙首要的潛在威脅或實在威脅,兩強關系的邏輯隨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