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宏偉 蔣浩琛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健康保障研究中心,北京,100872)
反貧困是各國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持久議題,貧困治理是各國公共治理的核心內容之一。中國政府歷來高度重視反貧困工作,中國的扶貧和發(fā)展的成就令人稱羨,取得了迄今為止人類歷史上最快速度的大規(guī)模脫貧[1-2]。截至2020年,中國的脫貧攻堅目標任務接近完成,貧困人口從2012年底的9899萬人減少到2019年底的551萬人,貧困發(fā)生率由10.2%降至0.6%,區(qū)域性整體貧困基本得到解決,有力支撐了中國全面實現(xiàn)小康社會[3]。
然而,在中國的扶貧工作取得一系列進展和成就的同時,中國的老年貧困問題依然嚴峻,并且更加凸顯。一方面,中國人口老齡化不斷加劇,老年貧困人口數(shù)量龐大,并隨著老年人口總量的增長不斷攀升。據(jù)統(tǒng)計,我國享有最低生活保障救助的老年貧困人口增長率快于老年人口增長率,享受低保的老年貧困人口的比重正逐年提高[4]。另一方面,老年群體具有特殊的脆弱性。由于處于生命周期的特殊階段,老年人往往退出勞動市場,收入來源不穩(wěn)定,加之身體素質下降、人力資本不足、老年歧視等一系列因素的作用,老年人更容易陷入貧困狀態(tài),是最難脫貧的人群之一[5-6]。
對老年貧困人口而言,貧困與脆弱相互作用、相互加強。一方面,生理、社會等各種劣勢的集合決定了“老年人是具有顯著脆弱性的弱勢群體”[7],相較其他年齡階段人群更容易陷入貧困;另一方面,貧困將加劇老年人的脆弱性,并且使老年人應對各類風險及從風險中恢復的能力不足。同貧困一樣,脆弱也涉及多個維度,貧困老年人的脆弱性絕不僅僅體現(xiàn)在物質和經(jīng)濟上,而是包括身體健康、社會參與等在內的多維脆弱,或者說是一種家庭狀態(tài)的脆弱。相較于單一的脆弱性,衡量全面的脆弱性更為重要。聯(lián)合國《2014年人類發(fā)展報告》指出,僅僅關注經(jīng)濟脆弱性(狹義定義為“收入低且不固定”)還不夠,只有從能力、選擇權和自由的角度來看待人類的脆弱性,才有可能全面分析脆弱性[8]。從多維脆弱的維度審視貧困老年人,有助于全面和深入理解貧困老年人口所處的狀況,亦有助于發(fā)展綜合性的反脆弱和社會保護方面的政策創(chuàng)新和社會行動。同時,我國反貧困即將進入新的歷史階段,應對多維度的脆弱性將成為新階段反貧困戰(zhàn)略的重要內容,這也要求學術研究和公共政策從關注老年人經(jīng)濟貧困轉向關注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
在此背景下,本研究基于貧困人口脆弱性分析框架,結合脆弱性風險相關理論、可持續(xù)生計框架等一系列相關研究,從經(jīng)濟、健康、社會等多個維度選取指標,改進和細化衡量老年人多維脆弱性的綜合指標體系,并結合中國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數(shù)據(jù),分低保、邊緣、普通三種家庭類型,以及分城鄉(xiāng)地區(qū),對各類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進行描述、對比和分析,旨在綜合呈現(xiàn)困難家庭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特征,對比群體之間多維脆弱性的結構性和系統(tǒng)性差異。同時,圍繞我國新階段反脆弱和反貧困政策發(fā)展提出若干思考,期望為我國新時期綜合保護體系建設和反貧困政策發(fā)展提供決策依據(jù)和參考。
脆弱性概念起源于自然災害領域,并逐漸擴展至氣候變化、生態(tài)環(huán)境、公共衛(wèi)生等研究中[9]。近年來,人文科學領域也聚焦人與社會的脆弱性,并將脆弱性視為福利分析的重要組成部分,重點關注人與社會在脆弱性的形成和消解中的功能與作用[10]。關于人類發(fā)展和進步,如果沒有對脆弱性進行探究和評估是不完整的[11],評估脆弱性對降低風險、增強能力、提高福祉有重要意義,引發(fā)了學界越來越多的關注和重視。
關于脆弱性的界定在不同研究領域有所差異。在人文科學領域,聯(lián)合國將脆弱性闡述為“人類發(fā)展所取得的成就及其可持續(xù)性受到侵害的可能性”[12];Robert Chambers認為,脆弱性并不是缺乏或需要,而是指防御能力差、安全感低下,或遭受風險、沖擊和壓力之苦[13];世界銀行定義脆弱性為“個人和家庭面臨風險的可能性,以及由風險導致的經(jīng)濟損失或生活質量下降的可能性”[14];黃曉軍等則認為,脆弱性是由敏感性特征和缺乏對不利擾動的應對能力導致社會系統(tǒng)受到自然或人為因素擾動的負面影響[15]。盡管人文科學領域對脆弱性的概念界定尚未達成完全一致,但相關概念均對面臨風險、抵御風險能力兩個方面給予了較多關注。脆弱性不僅強調暴露在風險之下,更強調人在減輕沖擊和應對不利事件中的能力和作用。此外,脆弱性的分析框架經(jīng)歷了由二元逐漸擴展至三元的過程。Robert Chambers最早提出關于脆弱的“內部—外部”分析框架[16]。具體而言,內部因素指個體抵御風險的能力,外部因素則意味著可能遭受的風險和沖擊。在此基礎上,Martin Prowse提出脆弱性“敏感—恢復力”的分析框架[17],Watts將脆弱性的分析框架拓展至三元,從“暴露—能力—潛力”三個方面對脆弱性進行分析[18]。隨著脆弱性相關研究的進一步深入,脆弱性的分析框架也向具體的、操作性的方向發(fā)展。世界糧食計劃署提出關于貧困人口脆弱性的分析框架,從風險因素、抵御風險的能力、社會服務體系三個方面來分析該脆弱性[19];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通過構建“暴露—敏感—適應能力”分析框架衡量脆弱性[20];英國國際發(fā)展署(DFID)的可持續(xù)生計框架也常被用于脆弱性的分析[21]。
脆弱性是貧困研究的關鍵概念之一,國內研究均圍繞經(jīng)濟貧困問題對脆弱性進行分析和評估。經(jīng)濟貧困和脆弱緊密相連,相互加強,互嵌互融,但兩個概念并不相同。從概念和性質上看,對經(jīng)濟貧困的測度是靜態(tài)的、可測量的、事后性的,并未考慮未來的風險和福利[22];而脆弱與風險密切相關,具有動態(tài)性、前瞻性等特點,通過分析脆弱性能夠預測發(fā)展趨勢,從而動態(tài)地考察和衡量貧困問題[23]。從相互關系上看,經(jīng)濟脆弱和貧困有著伴生關系。一方面,由于缺乏各種資源,貧困通常導致更高的脆弱性,經(jīng)濟貧困家庭更可能是脆弱的[24];另一方面,脆弱使人缺乏應對風險和沖擊的能力,往往加劇了貧困,陷入“脆弱—貧困—更脆弱—更貧困”的惡性循環(huán)之中[25]。從脆弱的角度來考察經(jīng)濟貧困,能夠更深刻地分析經(jīng)濟貧困的成因和變化趨勢,動態(tài)地衡量經(jīng)濟貧困,從而出有前瞻性的政策建議。
老年人是具有顯著脆弱性的弱勢群體,脆弱性分析常被應用于老年人研究中。對老年人脆弱性的衡量應涉及多個維度,考慮生理、心理、社會、環(huán)境等的相互作用,多維性是脆弱性的內在特質[26]。當前,關于老年群體脆弱性的研究主要包括養(yǎng)老脆弱性、經(jīng)濟脆弱性、社會脆弱性等多個方面。徐潔等對中國農村老年人養(yǎng)老脆弱性進行量化評估后發(fā)現(xiàn),被調查地區(qū)農村老年人具有較高的養(yǎng)老脆弱性,具有中、高養(yǎng)老脆弱性的農村老年人均存在高齡、低文化水平、低家庭收入等特征[27]。解堊衡量了中國老年家庭的經(jīng)濟脆弱性,發(fā)現(xiàn)老年家庭經(jīng)濟脆弱性高于貧困人口率,農村、中西部地區(qū)、家庭規(guī)模越大、沒有領取養(yǎng)老金的老年家庭的經(jīng)濟脆弱性相對較高[28]。Melissa等通過社會參與、社會支持、閑暇活動等指標衡量老年人的社會脆弱性,結果顯示,女性老年人具有更強的社會脆弱性,且脆弱性隨著年齡不斷增長,此外,高社會脆弱性與更高的死亡率相關[29]。
總之,既有文獻從不同維度分析了貧困老年人的脆弱性,部分文獻還對脆弱性進行了測量和評估,深化了有關老年人脆弱性維度和程度的認知,為相關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礎。但是,既有文獻仍然存在一定不足。第一,既有研究中關于老年人脆弱性的研究相對較少,而且大部分研究往往側重于單一或少數(shù)幾個指標的脆弱性測量,建立在規(guī)范理論分析框架基礎之上的系統(tǒng)性、多維度的脆弱性評估研究相對不足;第二,受到樣本規(guī)模和調查成本的限制,既有研究的評估樣本多集中于某一地區(qū),樣本量相對較小,缺乏具有全國代表性的研究;第三,既有研究在人群對比、城鄉(xiāng)對比方面關注不足,缺乏老年人經(jīng)濟貧困與多維脆弱相關聯(lián)的研究。
本問針對以上不足進行逐一回應,基于理論分析框架,探索構建系統(tǒng)、多維、科學的老年人脆弱性評估指標體系,并在此基礎上,使用困難家庭老年人全國代表性數(shù)據(jù),對不同家庭類型、城鄉(xiāng)地區(qū)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進行對比分析。本研究的理論貢獻如下:對老年人多維脆弱性綜合指標體系進行了細化和改進,探索和運用了脆弱性理論及其分析框架;系統(tǒng)評估了全國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多維脆弱現(xiàn)狀,加深了學界和實踐中對困難家庭老年人的全面認識;結構比較不同類型老年人的多維脆弱特征,以及探究存在于不同家庭類型、城鄉(xiāng)地區(qū)老年人中的脆弱性的系統(tǒng)性和結構性差異。
第一,數(shù)據(jù)來源。本文數(shù)據(jù)來源于2018年“中國城鄉(xiāng)困難家庭社會政策支持系統(tǒng)建設”項目中的老年人調查,該調查主要瞄準我國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覆蓋了低保家庭老年人、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和普通家庭老年人三類人群,調查內容涉及人口社會學、經(jīng)濟狀況、健康狀況等多個方面[30]。該調查由民政部政策研究中心牽頭組織,由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負責實施,本次城鄉(xiāng)困難家庭入戶調查在28個省、市、自治區(qū)的1800多個村居內展開,共回收老年人問卷6042份。該調查內容豐富、樣本規(guī)模大、數(shù)據(jù)質量高、全國代表性好,為我國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相關政策研究提供了客觀、豐富的數(shù)據(jù),能夠很好地支持本文的研究目標。
第二,“困難家庭”概念。與調查數(shù)據(jù)名稱一致,本研究選擇使用“困難家庭”概念,而不是“貧困家庭”概念,主要基于如下幾個原因。首先,本研究采用的“困難家庭”概念是民政領域的慣用概念,“困難家庭”是民政日常工作和社會救助政策重點瞄準的人群。其中,低保家庭是人均收入低于地方低保線的家庭;低保邊緣家庭是經(jīng)濟狀況略好于低保家庭但經(jīng)濟上仍然存在困難的家庭,地方通常將低保邊緣家庭的人均收入水平劃線標準界定為“低保家庭標準的1.5倍左右”。這兩類家庭在民政事業(yè)發(fā)展中統(tǒng)稱為“困難家庭”,分別是社會救助體系中低保制度和專項救助制度的重點政策對象。而且,“困難家庭”概念可以很好地支持本研究中關于低保家庭老年人群體與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群體的對比分析。其次,本研究認為,脆弱性與地區(qū)性實際生活狀態(tài)緊密相關,具有限定于特定區(qū)域內比較的特征。也就是說,家庭的經(jīng)濟困難是一個區(qū)域內的相對概念,在劃分經(jīng)濟困難家庭時,應當依據(jù)當?shù)氐膶嶋H生存環(huán)境和生活成本,而不宜采用全國統(tǒng)一劃定一條貧困線的“一刀切”方式。貧困線的劃分更具有宏觀性和國際比較特質,而“困難家庭”概念則更適合于特定區(qū)域內不同家庭類型的群體比較。由于本研究關注低保家庭、低保邊緣家庭和普通家庭老年人的對比以及城鄉(xiāng)間的對比,因此,使用包括低保家庭和低保邊緣家庭的“困難家庭”概念,比使用“貧困家庭”概念更適合本研究。當然,筆者也認為,“困難家庭”概念本質上就是“貧困家庭”概念的具體化和特定化,更偏重本地生活場域內的群體對比性。
基于上述理由,本研究使用“困難家庭”這一民政領域通用的概念,而沒有使用“貧困家庭”的概念。同時,在行文表述政策或經(jīng)濟匱乏狀態(tài)時會使用“貧困”一詞,而在分析數(shù)據(jù)、闡釋結果時會更多地使用“困難”一詞。
脆弱性分析框架經(jīng)歷了由二維框架到三維框架的發(fā)展和完善過程。本研究采用世界糧食計劃署1995年提出的關于貧困人口脆弱性的分析框架,從三個維度分析困難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性。(1)風險因素。面臨的風險水平越高,脆弱性越強;(2)抵御風險的能力。抵御風險的各方面能力越強,則脆弱性越弱。(3)社會服務體系。它反映社會發(fā)展水平,包括社會保護,社會制度和資源等內容。社會發(fā)展水平越高,越有利于人群抵御各類風險。該框架具體且可操作性強,廣受認可,能夠較好地反映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但是,該框架是理念性框架,因而三個維度仍然需要進一步結合理論和現(xiàn)實情況進行操作化。在確定分析框架、界定分析框架各維度的基礎上,下文將分別結合理論和文獻,對上述三個維度進行操作化,進而確定具體的操作化的指標,為分析和評估老年人脆弱性及其不同維度奠定指標基礎。
第一,風險因素維度的指標操作化。風險因素與脆弱性分析框架緊密結合。Henninger提出,脆弱性主要存在于環(huán)境風險、市場風險、政治風險、社會風險和健康風險五個方面[31];Sinha和Lipton在脆弱性分析中提出六類風險,包括疾病和創(chuàng)傷、暴力、自然災害、歉收、貿易條件惡化及收入機會減少[32]。已有文獻多從經(jīng)濟、健康等方面對老年人脆弱性風險進行衡量。于長永等用社會環(huán)境、經(jīng)濟等維度衡量農村老年人的脆弱性風險[33];趙麗琴等將健康、社會活動、經(jīng)濟狀況等作為考量老年人脆弱性的重要風險維度[34]。本文在既有文獻基礎之上,結合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的特征,從貧困風險、健康風險和社會風險三個方面,分別選取指標對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風險水平進行綜合測量。具體而言,貧困風險選取家庭債務、醫(yī)療支出占比兩個指標,健康風險選取住院次數(shù)、ADL、慢性病、心理抑郁四個指標,社會風險則選取代際關系、社會排斥、社區(qū)擁擠程度和社區(qū)臟亂差程度四個指標。
第二,抵御風險能力的指標操作化。農村老年人的脆弱性與其可持續(xù)生計的實現(xiàn)緊密相關。對困難家庭老年人而言,抵御風險的能力主要體現(xiàn)在應對風險、沖擊時,對自身生計資本、能力和資源的應急再分配過程中[35],生計資本的可持續(xù)性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抵御風險能力的強弱。故本文通過可持續(xù)生計資本的框架來考察困難家庭老年人抵御風險的能力[36],同時借鑒已有研究對相關指標的操作化,從自然資本、物質資本、人力資本、金融資本和社會資本五個維度選取對應指標,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擁有的各類資本越豐富,則其抵御風險的能力越強,脆弱性越弱。
第三,社會服務體系指標操作化。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在社會服務體系方面的脆弱性主要來自社會制度的不平等、社會保護的不足及社會資源和服務的缺乏[37]。本文主要從制度、資源和服務兩個方面,考察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社會服務體系的脆弱性。制度可及性越好,資源和服務提供越充分,意味著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得到的支持和保護力度越大,脆弱性越弱。各維度的具體測量指標見表1。
表1 困難家庭老年人多維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
本次調查中,困難家庭老年人4531人(低保家庭老年人2600人,邊緣家庭老年人1931人),占比74.99%,普通家庭老年人1511人,占比25.01%。其中,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2734人,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1797人;城市普通家庭老年人934人,農村普通家庭老年人577人。樣本老年人年齡均值為69.97歲,男性老年人占比57.55%;困難家庭老年人群體的年齡均值為70.23歲,男性老年人占比57.03%。各類型老年人分布、年齡均值及性別分布詳見表2。
表3呈現(xiàn)了不同類型老年人在脆弱性各個維度、各個指標上的分布情況。通過對比不同類型老年人在各個風險層面的分布可以發(fā)現(xiàn),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尤其是低保家庭老年人擁有更高的貧困風險、健康風險和社會風險,脆弱性較強。貧困風險中,邊緣家庭老年人擁有相對較高的債務水平;低保家庭老年人醫(yī)療支出在家庭總支出中的占比相對最高,達到36.67%,這一占比在普通家庭老年人中為26.03%。在健康風險中,低保老年人住院次數(shù)、功能障礙或失能比重、患有慢性病比重、有心理抑郁癥狀的比重均相對最高,表明低保老年人的健康風險在各類老年人中最高,健康脆弱性最強。社會風險的分布同樣表明,困難家庭老年人尤其是低保家庭老年人的脆弱狀況,無論在社會排斥、代際關系方面,或是在社區(qū)環(huán)境方面,社會風險水平都相對較高。
表2 各類型老年人基本分布描述分析
表3 分家庭類型老年人脆弱性指標分布情況
(續(xù)表3)
低保家庭老年人在各個風險層面的水平都相對較高,表明其面臨更多的風險。與此同時,低保家庭老年人抵御風險的各類資本水平也相對較低,表明其抵御風險的能力相對較差,進一步加劇了自身脆弱性。尤其值得關注的是,在人力資本層面,未上過學的低保家庭老年人占比最高,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職業(yè)和收入水平;在金融資本層面,低保家庭老年人持有的金融資產(chǎn)不足普通家庭老年人的1/6,其在應對風險的經(jīng)濟能力方面相對弱勢;在社會資本層面,低保家庭老年人擁有配偶的比重、擁有子女和朋友的數(shù)量均相對較少,說明其能獲得的社會資源相對較少,抵御風險時的家庭和社會支持相對不足,增加了脆弱性。
此外,結果還顯示,低保家庭和邊緣家庭老年人在脆弱性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結構性差異。在大部分脆弱性指標上,低保家庭都比邊緣家庭更加脆弱。但是,在社會服務體系維度上,低保邊緣家庭在部分資源獲得和制度支持方面甚至弱于低保家庭。這是值得關注的現(xiàn)象,可能的原因是,盡管兩類困難老年人都呈現(xiàn)多維、深度脆弱性,低保邊緣家庭在社會政策支持(制度支持、資源支持)方面相對差于低保家庭老年人,其可能一定程度受到“忽略”。
表4展示了按照城鄉(xiāng)類別劃分的困難家庭老年人及普通家庭老年人,在脆弱性各個維度的指標上的分布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在風險因素、抵御風險能力及社會服務體系的分布上,不僅困難家庭老年人和普通家庭老年人之間存在差異,城市和農村老年人之間也同樣存在顯著差異??傮w上看,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在各個維度的各個指標中均呈現(xiàn)較強的脆弱性。
從具體各風險因素上看,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擁有較高的債務水平,而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在住院次數(shù)、ADL、心理抑郁等健康風險指標中表現(xiàn)較差。
從抵御風險的能力上看,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擁有的抵御風險的各類可持續(xù)生計資本存量不足,尤其在人力資本和金融資本方面,其相對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較差,脆弱性較高。具體而言,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上過學的比重較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更低,意味著其在收入和職業(yè)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劣勢。城鄉(xiāng)困難家庭老年人的差距在金融資本上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持有的金融資產(chǎn)不足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的1/3,個人年收入也不足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的1/2。在社會資本方面,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的家庭支持相對充足,有配偶的比例及子女數(shù)量都相對較高,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則在社會支持方面表現(xiàn)較好。
從社會服務體系上看,城鄉(xiāng)老年人養(yǎng)老資源和服務可及性的差異值得關注。在醫(yī)療資源可及性上,城市困難家庭和普通家庭老年人醫(yī)療資源可及性較強,附近有醫(yī)療衛(wèi)生機構的占比均超過95%,而農村困難家庭和普通家庭老年人該項比重分別為80.02%和83.19%。養(yǎng)老資源可及性的差異在城鄉(xiāng)之間更為顯著,城市困難家庭和普通家庭老年人附近有養(yǎng)老機構和設施的比重為68.14%和73.03%,農村困難家庭和普通家庭老年人該項比重分別為35.34%和39.40%。
更重要的是,本研究還關注了城市內部差異與農村內部差異。在城鄉(xiāng)內部,本研究分別計算了兩類脆弱風險差異,一類是普通家庭和困難家庭老年人在各維度指標上的差異,另一類是低保家庭和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在各維度指標上的差異。研究發(fā)現(xiàn),城市內部的兩類差異顯著高于農村內部的兩類差異,這一結論在大部分維度、指標上具有穩(wěn)定性。這表明,在城市內部,困難家庭老年人與普通家庭老年人在各維度指標上的差異,以及低保家庭老年人與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在各維度指標上的差異,均大于農村內部對應的兩項差異。也就是說,在城市內部,脆弱家庭老年人獲得如同“普通家庭老年人”那樣相對更高的生活質量的難度更大,城市“生活場域內”的脆弱性差異顯著高于農村。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農村的反貧困應“以反絕對貧困為主、反相對貧困為輔”,而城市的反貧困應盡快轉向“以反相對貧困為主、反絕對貧困為輔”。
本研究基于貧困人口“風險因素—抵御風險能力—社會服務體系”的脆弱性框架,并結合脆弱性風險相關理論、可持續(xù)生計框架等一系列相關研究,從經(jīng)濟、健康、社會等多個維度選取了相關指標,改進和細化了衡量老年人多維脆弱性的綜合指標體系。改進、細化后的貧困人口多維度脆弱指標框架能夠全面、結構化、細致地反映貧困老年人多維脆弱性,可以為后續(xù)學術研究和評估操作提供一個更為全面、具體、可操作化的綜合工具。進一步地,本研究還結合全國性數(shù)據(jù),分低保、邊緣、普通三種家庭類型,以及分城鄉(xiāng)地區(qū),全面呈現(xiàn)并細致對比了困難家庭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特征。綜上,本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第一,困難家庭老年人有顯著、系統(tǒng)的多維脆弱性。研究發(fā)現(xiàn),困難家庭老年人的脆弱具有系統(tǒng)性特征,在脆弱分析框架的各個維度、各個指標中,困難家庭老年人體現(xiàn)出全方位、多維度、系統(tǒng)性的脆弱,尤其是低保家庭老年人所具有的脆弱性指標最多,多維脆弱性最為嚴峻,其中,健康風險、社會資本等層面的分化更為明顯。困難家庭老年人多維脆弱性值得關注,應對多維脆弱性應成為我國老年人反貧困戰(zhàn)略的重要關注點。
第二,低保家庭老年人和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之間呈現(xiàn)結構性脆弱差異。低保家庭老年人和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性均較強,二者的結構性差異體現(xiàn)在兩方面。一方面,低保家庭老年人在風險因素、抵御風險的能力兩個維度上基本都比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更脆弱;另一方面,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在社會服務體系的部分指標上比低保家庭老年人更脆弱。這表明,在風險因素、抵御風險的能力兩個具有“內生”特征的維度上,低保家庭和低保邊緣家庭顯著比普通家庭更加脆弱,低保家庭老年人脆弱性最強;而在更具有“外生”特征的社會服務體系維度方面,低保邊緣家庭的部分指標存在比低保家庭更為脆弱的可能,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一定程度上存在被社會支持“忽略”的風險。研究結論提示,應關注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反貧困戰(zhàn)略應涵蓋應對相對貧困的內容,避免社會政策和支持對部分相對貧困老年人產(chǎn)生“忽略”和“排斥”。
第三,困難家庭老年人的多維脆弱呈現(xiàn)顯著的城鄉(xiāng)二元化特點。一方面,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相對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的系統(tǒng)脆弱性程度更深,凸顯了城鄉(xiāng)二元在脆弱性分布方面具有穩(wěn)定、持續(xù)的影響。另一方面,城市內部困難家庭老年人和普通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性差異顯著大于農村內部這兩類家庭的差異,尤其是在健康風險、社會風險、自然資本、社會資本、人力資本、金融資本和社會資本方面;同時,城市內部邊緣家庭老年人和低保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性差異顯著大于農村內部這兩類家庭的差異,尤其是在健康風險、社會風險、金融資本方面。由此,在全國統(tǒng)一反貧困戰(zhàn)略實施過程中,應當高度關注城鄉(xiāng)差異化的反貧困策略:在農村,應采用“以反絕對貧困為主、反相對貧困為輔”的反貧困政策組合;而在城市,反貧困應盡快過渡到“以反相對貧困為主、反絕對貧困為輔”的階段,積極實行應對相對貧困和多維脆弱的反貧困政策組合。
第四,經(jīng)濟貧困與多維脆弱具有高度相關性。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一方面,經(jīng)濟脆弱性較強的低保家庭老年人和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在多維度脆弱的測量中呈現(xiàn)系統(tǒng)、穩(wěn)定的脆弱性特征,經(jīng)濟貧困仍然是識別多維脆弱的關鍵性因素和有效標識,經(jīng)濟脆弱在多維脆弱的識別中仍然具有基礎性地位;另一方面,經(jīng)濟貧困與多維脆弱也存在差異,甚至具有結構化特征,單一依靠經(jīng)濟貧困指標并不能全面、系統(tǒng)、充分反映貧困老年人的多維脆弱性,脆弱性評估從單一經(jīng)濟維度走向多元綜合評估指標有積極意義。
本研究對上述群體的比較分析結論進行質性歸納,有助于進一步理解困難家庭老年人脆弱性的群體性差異,具體如表5所示。
表5 群體比較分析結論
1.多維、系統(tǒng)、綜合審視困難家庭老年人多維脆弱和社會保護體系建設
從單一維度走向多維度,是脆弱性認知的一個關鍵性轉變,這對于反貧困和反脆弱的社會政策具有重要意義。經(jīng)濟困難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是多維、系統(tǒng)的,特別是經(jīng)濟困難和其他脆弱充分疊加,形成了貧困老年人在風險、能力、服務支撐方面的脆弱性。這種系統(tǒng)性的脆弱在低保家庭老年人中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多維脆弱性疊加,導致困難家庭老年人處于長期困境,也要求社會保護從單一向度走向多維向度。第一,政策創(chuàng)新應瞄準多維脆弱和綜合保護,這要求對現(xiàn)有反脆弱和社會保護系統(tǒng)進行更加緊密的整合,在加快推動社會救助綜合改革的同時,促進社會救助與其他福利和社會保障體系更緊密地銜接與整合,實現(xiàn)以人和家庭為中心的全方位、綜合性社會保護。第二,應開展長期性的、系統(tǒng)性的反脆弱綜合保護,減少多維脆弱相互影響和塑造的可能,避免形成固化且不可逆的脆弱陷阱,進而加劇社會階層的固化和脆弱階層狀況的持續(xù)惡化。第三,不應忽略困難家庭在健康風險、社會資本層面的脆弱性。健康資本是人力資本的重要內容和基礎,社會資本是支持型資本的重要形態(tài),而困難家庭老年人在關鍵性資本、資源方面具有顯著脆弱性,會降低其走出多維脆弱和困境的可能性[38]。一方面,針對困難老年人的綜合保護應高度重視健康扶貧,系統(tǒng)推進疾病預防、健康管理、失能延緩、大病醫(yī)療等系統(tǒng)性制度安排;另一方面,應高度重視綜合社會保護系統(tǒng)的建設,對貧困老年人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和社會資本體系進行再造,通過權利保障和能力建設,降低困難家庭老年人多維脆弱性狀態(tài)[39]。
2.重視結構性視角在貧困、脆弱認知和綜合保護體系建設中的價值
本研究的一個重要啟示是,審視和制定反脆弱的綜合保護政策應具有結構性的思維和視角,通過對系統(tǒng)性與結構性進行整合,更為科學地認識和應對老年人反貧困問題。一方面,對于低保家庭老年人、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和普通家庭老年人,相應的脆弱狀況梯次降低,困難家庭老年人比普通家庭老年人有更加系統(tǒng)和持續(xù)的脆弱性。另一方面,雖然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在風險因素、抵御風險能力維度上比低保家庭老年人狀況更好,但是在社會服務體系維度上,卻存在部分指標差于低保家庭老年人的情況。所以,低保家庭老年人和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性分布,不是單一向度、精確切分的,而是犬牙交錯、存在結構性差異的。系統(tǒng)性差異和結構性差異并存,要求在綜合保護體系建設過程中給予低保邊緣家庭老年人適當關注,既要應對市場競爭、社會競爭產(chǎn)生的脆弱性結果(風險因素、抵御風險能力兩個維度),也要對相對貧困進行更多的考量,提供以應對支出型貧困和相對貧困為導向的資源支持和制度支持。
3.基于城鄉(xiāng)二元與人群脆弱差異的內在張力塑造我國的綜合保護體系
雖然中國正在經(jīng)歷快速的城市化,但是城鄉(xiāng)二元仍然是當前中國的最基本圖景。一方面,從脆弱的絕對水平來看,農村困難家庭老年人和城市困難家庭老年人之間仍然存在系統(tǒng)性的脆弱差異,呈現(xiàn)顯著的二元化特征。另一方面,城市內部困難家庭老年人和普通家庭老年人的差異,以及城市內部低保家庭老年人與邊緣家庭老年人的差異,顯著大于農村內部對應的兩類差異,呈現(xiàn)“逆城鄉(xiāng)二元”的特征,城市內部困難家庭在“生活場域”內的脆弱性相對更高,與普通家庭老年人相比,城市的困難家庭老年人“更不容易”,相對脆弱性更高。普通家庭的狀況一定程度上具有“對標”的意義,可以作為普通、一般生活狀況的對標標準,而且,由于中國城鄉(xiāng)仍然具有顯著的二元特征,城市和農村基本上可以被認定為兩個相對獨立的生活場域,困難家庭和普通家庭在困境程度上的差異更能體現(xiàn)在每個特定的生活場域內。城市內部困難家庭老年人和普通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性差異,顯著大于農村內部這兩類家庭的差異,同時,城市內部邊緣家庭老年人和低保家庭老年人的脆弱性差異,顯著大于農村內部兩類家庭的差異,充分表現(xiàn)了不同于常識的“逆城鄉(xiāng)二元”的特征?;诔青l(xiāng)二元與人群脆弱差異的內在張力,社會綜合保護體系建設應注意兩個并行不悖的重點:從絕對水平來看,反脆弱和綜合保護政策體系的重點在于農村,縮小城鄉(xiāng)脆弱性差異的絕對水平是保障和維護城鄉(xiāng)困難家庭基本生存質量和尊嚴的兜底性制度安排;而從相對水平來看,也應當關注城市困難老年人的“體面生存”和“尊嚴生活”,即關注城市困難老年人在城市“場域”內的基本需要是否被滿足,重視縮小其與城市普通老年人的相對差異性。在新時期我國城鄉(xiāng)老年人反脆弱和綜合保護體系建設過程中,應重點考量這種二元性、結構性的脆弱分布特征。
4.經(jīng)濟貧困的基礎性地位及其與多維脆弱的高度關聯(lián)價值
第一,應深入認識經(jīng)濟脆弱與多維脆弱之間的關聯(lián)性。一方面,經(jīng)濟貧困和脆弱具有基礎性、根本性的地位,經(jīng)濟貧困與多維度脆弱性之間高度相關,甚至是絕大多數(shù)脆弱性指標的基礎;另一方面,經(jīng)濟貧困與多維度脆弱也存在差異性,經(jīng)濟貧困對多維度脆弱并不具有完全的預測性。這一點與既有研究一致,但在老年人群中也呈現(xiàn)一定特殊性[40]。與勞動年齡人群相比,老年人大多退出勞動力市場,獲取收入的能力下降。這可能會增強經(jīng)濟貧困與多維脆弱在老年人群體中的一致性,也反映出經(jīng)濟貧困作為老年群體多維脆弱的識別條件具有更高的有效性。2020年后,我國將進入應對相對貧困的階段,在測量多維脆弱和貧困仍然不具備條件或存在較大偏差可能的情況下,將經(jīng)濟指標作為多維脆弱和貧困的基礎性識別指標仍然具有一定的可信性和可行性。
第二,從發(fā)展型社會政策來看,當前應關注非經(jīng)濟維度的脆弱性和貧困。貧困是一種基本能力被剝奪的現(xiàn)象,而不僅僅指滿足基本需要的收入不足,貧困的根源也往往在于個體和家庭多種維度的基本能力被剝奪[41]。本研究也指出,使用經(jīng)濟貧困指標完全替代多維脆弱,會降低脆弱人群識別的效率。從中國反貧困的根本走向來看,逐步建立應對多維脆弱的綜合保護體系,是反貧困戰(zhàn)略的根本方向。同時,應高度關注具有重點性、高度影響力、不可逆轉性的脆弱因素,系統(tǒng)并兼顧重點地開展綜合保護體系建設。
5.從多維脆弱和綜合保護視角再審視我國反貧困政策迭代發(fā)展
中國反貧困進入了新的歷史階段,戰(zhàn)略重點即將從反絕對貧困轉向反相對貧困,相應的社會政策體系也將從生存型轉向生存與發(fā)展并重型的階段,其中,發(fā)展型社會政策體系和綜合保護體系是新時期的重點內容,核心是以應對多維脆弱為指向的綜合保護體系建設。
第一,基于經(jīng)濟權利和社會權利建立綜合性的社會保護政策體系。貧困本就有“貧”和“困”兩個不同的內容維度,前者側重于經(jīng)濟拮據(jù),而后者則側重于社會層面的困境。因此,貧困關系到經(jīng)濟權利和社會權利兩個不同維度的基本權利。公共政策走向應從單一向度的以經(jīng)濟為主體的反脆弱,走向基于能力框架的綜合的反脆弱,重點為多維脆弱人群提供綜合社會保護。我國已形成“8+1”的社會救助體系,救助內容涵蓋基本生活、醫(yī)療、教育、住房等多個方面,救助方式包括現(xiàn)金救助、實物救助、服務救助等。但總體而言,我國的社會救助體系依然定位于生存型目標,存在救助項分割、救助水平較低、救助方式簡單、服務救助缺乏等問題。在新的歷史時期,以社會救助為核心的綜合保護體系,應突破生存型和溫飽型政策定位的局限,轉向發(fā)展型和能力建設型的綜合保護體系。這意味著全面應對多維脆弱,彰顯了小康社會的“人本性”。同時,要做到從以應對經(jīng)濟脆弱為主體的救助向應對多維脆弱的綜合性救助的轉變,構建政府、社區(qū)、社會組織等多元化參與的治理體系,重視強化服務救助和綜合救助[42]。當然,社會救助之外的其他福利政策也應當體現(xiàn)同樣的發(fā)展方向。
第二,建立分類分級、梯次支持的脆弱性應對與綜合保護體系。應對多維脆弱的綜合保護體系不僅應強調從單一維度走向多個維度,還應考慮保護體系的縱向覆蓋和梯次待遇制度的完善,將相對貧困人口納入監(jiān)測和梯次支持范疇,按照絕對貧困、相對貧困、低收入的層次,梯次考慮政策組合設計。在絕對貧困層次,重視經(jīng)濟貧困和經(jīng)濟脆弱的消除,以收入轉移和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為政策主體內容;在相對貧困和低收入層次(還可以劃分為更加細致和差異化的圈層),應當設計體現(xiàn)梯次待遇遞減和結構性待遇差異的綜合性政策組合。另外,針對城市相對貧困老年人等群體,要關注其體面生存狀況,將體面生存和發(fā)展需求作為當前應對多維脆弱和反貧困的重要考量內容,這一反貧困戰(zhàn)略的調整在城市顯得極為迫切。當然,與分類分級、梯次支持的綜合保護體系對應,應當建立匹配的多維脆弱檢測體系,增強保護體系在主動發(fā)現(xiàn)、積極救助、綜合支持方面的實際效果。
第三,站在國家治理體系和能力建設視角審視反脆弱的綜合保護體系建設。在過去70年中,中國獨具特色的治貧和減貧實踐取得了巨大的成效,也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貧困治理體系。立足新時代,應在更高的站位和標準上考慮貧困和脆弱問題,特別是站在國家治理體系和能力建設的視角,審視和看待綜合保護體系建設。一方面,進入全面小康社會后,更應關注老年人的綜合脆弱[43],以及關注不同層面、不同維度的脆弱人群,“突破當下主要關注單一的經(jīng)濟指標的局限,突出由一系列因素組合形成的綜合指標”[44],將應對多維脆弱作為后扶貧時代扶貧戰(zhàn)略調整的核心方向。另一方面,要重視結構性、梯度性、精準性的政策設計組合,尊重老年人群的異質性特征,設計系統(tǒng)、精準的政策組合,提升制度運行的效率和效果。強化反脆弱和綜合保護體系建設將極大促進新時期我國國家治理體系的完善,并塑造新時代民生政府治理能力的核心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