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翼裝飛行服的張樹鵬（左一）在張家界天門山 圖/ 受訪者提供

20世紀90年代初，翼裝飛行這項運動剛誕生時，死亡率高達30%;隨著運動技術的提升，現(xiàn)在的死亡率是千分之五，活躍玩家不足200人。有人說，它是最瘋狂的極限運動;有人說，它是極限中的極限;也有人說，它是拿命來玩的危險游戲。而在已經上千次飛過天門山的翼裝飛行“亞洲第一人”張樹鵬眼中，這世上沒有危險的運動，只有危險的人。從這一角度來說，翼裝飛行永遠只適合極少數(shù)能真正了解它、學習它的人——不僅因其需要冒險家的精神、科學家的態(tài)度和運動員的刻苦沉著，更因為它的“不容出錯”。

膚色黝黑，身材高瘦，1985年出生于內蒙古的張樹鵬已經和體育打了近20年的交道，長期的自律訓練塑造了他頂真執(zhí)著、追求極致的個性，這也就難怪戶外運動圈里一些接觸過他的人會評價其“做事認真，但寡言少語，很有些軍人氣質”。

與天空結緣，始于2004年。他回憶說：“當時國內一家俱樂部正在招募滑翔傘運動員，我是學體育的，但并不知道這項運動到底是做什么的，大家的認知度也不高，就想去網上查查資料。那時候大家網上交流用的還都是BBS，我在論壇里看到那些愛好者分享的飛行體驗，又是好奇又是羨慕，就決定報名了。”

自此，來自蒙古草原的雄鷹開始了他的天際人生。憑借出色的天賦和刻苦的訓練，張樹鵬先后7次入選中國滑翔傘國家隊，十獲全國冠軍，并于2009年為祖國在國際滑翔傘賽事上贏得了第一塊金牌。此后的幾年間，雖然依然活躍在各大滑翔傘比賽上，但已經獲得了至高榮譽的他卻萌生了新的想法——當初給自己定下的目標都實現(xiàn)了，能不能找到一項別的運動或者別的事再挑戰(zhàn)下自己？

2017年9月11日，湖南張家界，2017卡拉寶翼裝飛行世錦賽精準穿靶的比賽在張家界天門山舉行，中國“翼裝俠”張樹鵬以70環(huán)奪得亞軍。圖為精準穿靶賽現(xiàn)場。圖/ 東方IC

彼時，翼裝飛行并不在他的考慮之中，因為當時的他和所有普通人一樣，覺得翼裝飛行“太過危險”，然而一次機緣改變了這一切。

2012年秋，結束了滑翔傘比賽的張樹鵬第一次踏上了張家界天門山，在朋友的邀請下前往現(xiàn)場觀看翼裝飛行世界錦標賽。親眼目睹世界一流的翼裝飛行運動員在疊嶂的山巒間自如飛行，驚險刺激之余也激起了他的好勝心。比賽結束后，他立刻和詹姆斯·波爾、杰布·克里斯等多名頂尖選手展開了深入交流，隨后毅然決定前往美國學習，接受專業(yè)的翼裝飛行訓練，而詹姆斯后來成為了他的翼裝飛行教練。

2013年3月15日，張樹鵬清楚地記得，這是他來到美國亞利桑那的第44天，在經歷了一系列的專業(yè)跳傘訓練后，“我拿到了學習翼裝飛行的許可證，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翼裝飛行?！奔又?，他只覺得“這一天來得太晚了”。兩年后，他以專業(yè)運動員的身份站上了翼裝飛行世錦賽的舞臺;2017年，獲得世錦賽精準穿靶賽亞軍;2018年，獲得世錦賽穿靶賽季軍;2019年，世錦賽競速賽第四名……如今，他最大的夢想是成為首個在該項賽事中獲得金牌的亞洲人。

圖/ 受訪者提供

從零基礎到掌握高空翼裝飛行、定點跳傘和低空翼裝飛行，并在兩年時間內成為世界頂尖選手，“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屬于中國人的世界紀錄。”他的教練與友人詹姆斯·波爾這么評價。

要取得如此快速的進步，除了天賦之外，更多的是努力與血汗。至今，他仍堅持把絕大多數(shù)時間花在旁人眼中枯燥而重復的訓練里，除了有針對性的健身之外，一旦進入實飛訓練狀態(tài)，他可能每天都要跳上八到十跳，比一般人足足翻上一倍！

多年的飛行生涯中，意外和受傷在所難免，他遭遇過高空墜落，也經歷過螺旋撞擊山體的險象環(huán)生;2013年，他還在世錦賽上目睹了匈牙利選手維克多·科瓦茨的不幸離世。不過，這并未令其有過絲毫退縮;相反，正是這些經歷讓他在每一次飛行之前都告誡自己做好周詳?shù)臏蕚?，萬不可掉以輕心：裝備是否正常、降落點是否開闊、起跳臺能否看到終點，途中是否會出現(xiàn)障礙物，甚至于飛行中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每一條線路他都反復在心中演練。

與許多極限運動愛好者/從業(yè)者一樣，他也不愿過多談及家人，只是淡淡地表示，參與這項運動多年，他用自己的審慎態(tài)度和飛行實力逐漸建立起了家人的信心，“現(xiàn)在也是能夠理解我的”。

對于那些想要接觸翼裝飛行的極限運動愛好者，他的建議格外簡潔有力：真正熱愛、正確入門、反復訓練?！斑@是一項不容許犯錯的運動，所以首先問問自己是否真的熱愛這項運動，愿意為它全心付出。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去做，找到專業(yè)的老師，用心去學、投入去做?！?/p>

“如果你能在生命中找到一樣能夠比你生命更有意義的東西，你就找到了你的人生目標，我希望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人生意義，很幸運我找到了，并且我愿意一直擁有這種夢想，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翼裝飛行員劉安遭遇飛行事故遇難后，張樹鵬在微博上分享了他的好友，頂尖翼裝飛行運動員杰布·克里斯的一段話。對于“翼裝俠”們來說，或許并不需要外界真正理解這份對極限的追求，因為只要能身著翼裝自由翱翔于他們熱愛的天際間，便已足夠值得。

個人小檔案

· 1985年出生于內蒙古，現(xiàn)居北京

· 7次入選中國滑翔傘國家隊，2009年獲世界滑翔傘定點錦標賽冠軍

· 第一位在張家界天門山翼裝飛行的中國人，目前已有上千次天門山的翼裝飛行經驗

· 2017年獲翼裝飛行世錦賽精準穿靶賽亞軍，創(chuàng)造亞洲人在該項賽事中的最好成績

· 除了空中極限運動之外還愛玩摩托車，現(xiàn)在最大的目標是在翼裝飛行世錦賽中奪得冠軍

張樹鵬與他心愛的摩托車 圖/ 受訪者提供

Q：《財富生活》

A：張樹鵬

Q：我們想了解一下，怎樣才能成為翼裝飛行員？除了時間之外，需要投入怎樣的經濟成本？

A：翼裝的基礎是跳傘。根據美國跳傘協(xié)會的規(guī)定，在完成200跳高空跳傘后可以進行高空翼裝飛行;完成400次高空跳傘后，可以學習低空跳傘;低空跳傘100次后可進行低空翼裝。目前國內沒有學習翼裝飛行的專業(yè)基地，一般都是在美國考取相關資格證書。目前為止，我訓練最多的地方還是天門山，已經飛過1000多次。

經濟成本方面，一套基礎的翼裝裝備費用在五到八萬元人民幣;投入在學習上的費用至少需要二十萬元。如果要成為職業(yè)選手，那么后續(xù)在裝備和訓練上投入的費用就更多了。

Q：目前翼裝飛行這項運動在國際上有哪些權威賽事？

A：目前除了歐洲的一些翼裝飛行賽事之外，國際性的權威比賽只有由世界翼裝聯(lián)盟（WWL）舉辦的世界翼裝錦標賽，這項比賽從2012年開始每年在張家界天門山舉辦，參賽名額只有16人。

Q：那么這16人是如何挑選出來的，或者說參賽需要具備什么資格？

A：首先是要具備400次低空翼裝飛行的經驗，其次要有三名翼裝飛行世錦賽參賽運動員的推薦，這兩項條件缺一不可。事實上如果能達到世界頂尖水平，選手之間大家都是很熟悉的。

Q：翼裝飛行為什么會被稱為“最自由”的飛行方式？

A：準確說，它是最近接鳥的一種飛行方式。它的飛行裝備就像一件衣服，非常軟，穿在身上就好像長出了翅膀。穿著翼裝從高處跳下后，你可以獲得一個重力加速度，然后空氣通過翼裝上設計的一些氣口灌入到翼裝服的夾層，空氣對流使得裝備充氣膨脹，就像打開了翅膀，飛行員可以通過調整自己的肢體姿勢來控制飛行。

同時，空氣氣流通過“翅膀”上下兩面的速度不同，存在時間差，也就“制造”了升力，就好像是飛機的兩片機翼，但是飛機有動力，翼裝飛行是無動力的，靠的是起跳時賦予的重力加速度，所以它的飛行軌跡是向下的。

Q：我注意到翼裝飛行服尾部有時候會配上彩煙，這是出于表演的需要還是安全的考量？

A：這主要是為了直觀展現(xiàn)翼裝飛行員的飛行軌跡。

圖/ 受訪者提供

Q：出于安全考量，翼裝飛行員在飛行前或者飛行過程中最應該重視的是哪些環(huán)節(jié)？

A：我覺得沒有一個環(huán)節(jié)是不重要的。即便是你再熟悉不過的飛行場地，每天的飛行環(huán)境也可能發(fā)生變化，時間、氣象條件等等都不一樣，所以每次都要嚴謹?shù)販蕚洌恳粋€細節(jié)都要非常認真地檢查和對待，包括GPS等裝備。

從起跳到開傘再到降落，真正在飛行的時間是很短的，沒什么時間留給你犯錯。如果你的飛行高度在三四千米，那實際的飛行時間可能也就四五分鐘;如果你在一千米左右的低空飛行，整個過程也就耗時一分多鐘。這當中的每一秒鐘都要全神貫注、專注其中。

Q：現(xiàn)在每次規(guī)劃新的飛行線路都是你和團隊一起來制定的嗎？是否有一些新的項目計劃？

A：我的團隊里沒有人會翼裝，他們負責的都是其他一些工作，比如拍攝等等。飛行上的事都是我自己來決定，這就要求翼裝飛行員在飛行上的“專業(yè)”。新的計劃有，但是還不方便透露。

Q：我們知道，“冠軍”是你目前最大的目標，有沒有為自己設定過一個年齡上的限制呢？因為這是一項競技運動。

A：翼裝對年齡的限制要求其實不大，相對來說經驗是更為重要的。雖然它也需要體能，但是并不像短跑那樣主要依賴瞬間的爆發(fā)力。如果拿到了冠軍，可能也會考慮轉換賽道給自己一些新的挑戰(zhàn)，但不一定還是體育運動方面的。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了，當前還是想先拿到冠軍。

編注

受訪期間，張樹鵬剛圖/受訪者提供 剛完成了在敦煌鳴沙山月牙泉景區(qū)的翼裝飛行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