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硯

她身穿酷炫黑漆皮及膝裙，腳踩黑色長靴，褐色短發(fā)利落地束起，一個跨步邁上講臺，手持話筒脫口演講，聲音溫柔而有穿透力。臺下擠滿了聽眾，他們的目光追隨著她，仔細傾聽她的演講。

演講者是知名金融學者香帥，她正在為她的新書《錢從哪里來》造勢，現場聽眾大多是迫不及待要知識嘗鮮的粉絲，她的演講正是書中核心觀點和精彩內容的“現場版”。

在金融圈里，香帥是個帶著傳奇色彩的名字。

她來自主流的枯燥學術世界：名校海歸金融博士，北大光華的副教授、博士導師，拿自然科學基金，寫復雜深奧的理論模型，編程序，看數據，發(fā)表頂尖學術期刊論文。

她也是市場上最亮眼的金融IP：是著名嚴肅金融自媒體“香帥的金融江湖”的創(chuàng)始人，是金融暢銷書《金融永不眠》的作者，更是得到APP線上課程“香帥的北大金融學課”的主理人。

她有北大人的思辨和深刻，但是與“北大教授”的固有印象不同，她永遠走在時尚尖端，妝容俏麗。

她對“真實世界”的學問有無窮的熱情，對數字經濟、網絡經濟有超強的敏感度。2018年底，她果斷告別“北大教授”這樣光芒四射的名詞，成為一名獨立學者，成立了“香帥數字金融工作室”，決心用大數據的方法重構經濟學和金融學的研究，做“真實人間”的學問。

這本新作《錢從哪里來》是作為數據經濟學家和獨立學者的香帥交出的第一份成績單。它希望幫助普通的中國人清晰未來的財富羅盤，打造家庭財富解決方案。

正如“每粒種子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土壤”，每個人也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財富解決方案。該書用通俗的語言、翔實的數據、生動的案例、系統(tǒng)的研究，解析2020年的財富秘籍。

做真正有用的研究

《陸家嘴》：你曾經擔任過北京大學金融系副教授，博士生導師，為什么從北大辭職，你是怎么考慮的？

香帥：我想走上獨立研究的路很久了，一是現在學院派研究雖然能訓練嚴密的邏輯思維，養(yǎng)成良好研究習慣，但是和現實脫離太遠。尤其在大數據時代，大家都心知肚明，商學院的學術研究是遠遠滯后于商業(yè)世界現實的。我從幾年前開始思考這個事情，到得到APP上線“香帥北大金融學課”后，發(fā)現找到了一條可以養(yǎng)活研究的“市場之路”，所以，就算一個堂·吉訶德式的初心吧，我自己做了一個數字金融工作室，決心要用大數據的方法重構經濟學和金融學的研究。

更重要的是，現在商學院學問是從上往下走的方式。我希望能改變這種慣性，從下往上來看真實世界的問題。

這里有個很有趣的市場現象，現在大家看到的經濟學金融學分兩種：象牙塔的經濟金融學和民間經濟金融學。象牙塔經濟學，是以發(fā)國際頂尖期刊為己任，基本上是美國主流期刊里面人家研究什么問題，我們就跟著研究什么問題，然后用中國數據重新做一遍。這種思路不是問題導向，沒有回答中國的具體問題。另一撥則是民間經濟學者，很多是從實踐里面出來的，對中國現象有一定的理解，也有洞察，問題就在于缺乏海外系統(tǒng)的經濟學訓練，也缺乏數學和邏輯的訓練，更喜歡論述，或者舉例子，這樣就不能夠展現事情的全貌。我自己是走象牙塔學術路出來的，對這套嚴苛的訓練方法很熟悉，也曾發(fā)表頂尖期刊的論文。但這些年我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我繼續(xù)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學術生命會枯竭，因為有大量的海歸人才都被浪費在研究針尖上有幾個天使跳舞這樣的問題上，但是現實商業(yè)世界的很多問題卻沒有人回答。

所以包括我在內的一撥人其實很想做出一些改變。但問題的關鍵是，像我們這樣的海歸博士回國做研究，一般進入頂尖高校，首先面臨生存壓力，要搞發(fā)表，幾乎沒時間也沒機會深入研究這些問題。我是個很幸運的女生，較早解決生存問題，再加上自媒體和線上教育創(chuàng)造的時代紅利，給我創(chuàng)造了機會，讓我站在這里，獲得了連接的能力，能夠對企業(yè)、對大眾、對學術都保持“連接”的能力。

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心底有一種使命感，驅動自己去做點什么?，F在我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就是“回答萬千普通人真實的財富問題，用嚴肅學術研究的方法和技巧去解決這些問題，做邏輯嚴密的分析”。我相信現在做的這件事情是有價值的，它能夠在未來幫助別人成就財富，也能反饋到學術研究中。

所以如果問現在我在做什么事，三個字就可以概括：做研究。如果要說完整一點，就是做真正有用的研究。

做完2019年這一次研究，我現在意識到2020年整個財富邏輯，包括職業(yè)選擇、城市選擇、金融資產選擇都面臨著很多變化。賽道不一樣了，你選錯賽道，就會越跑越遠，所以我特別擔心年輕人選錯賽道，做徒勞無功的事情?！跺X從哪里來》這本書不一定能夠幫助所有人致富，但我覺得至少能幫助人少犯錯，少走彎路。

《陸家嘴》：書里面用大數據去看每個城市的人口，跟官方披露的數據好像差距挺大，比如說上海全市常住人口約為2400萬，你們統(tǒng)計出來是3000萬。

香帥：一點也不矛盾，這個數據官方也有過一些披露，只是大家可能沒有太注意。比如深圳官方宣布的常住人口是1600多萬，但實際上我們用移動設備數算出來有2000多萬人口生活在這個地方，這些人雖然不一定有暫住證，但是消費和生產都在這個地方，比如說一個人一年之內有10多個月都待在深圳，他在深圳也沒有戶口，但是我們就會把他列為深圳人，因為他住在這里的時候也生產和消費了。所以說，我們的數據更好地反映了人口流動的狀況，是一個更加動態(tài)、跟經濟活動更相關的指標，我覺得它對常住人口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補充。

人力資本密集型的服務業(yè)時代到來

《陸家嘴》：你為什么對年輕人的財富管理如此關注呢？

香帥：因為他們代表著未來。

其實中國的60后、70后、80后是吃時代紅利比較多的一代，趕上了房產，趕上經濟高速上漲的年代，90后還趕上一個尾巴，有的可能也沒趕上，比如讀書讀得太多估計就錯過了點。

在2013年左右，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模式開始發(fā)生變化，慢慢地從快資本時代轉入慢資本時代，那時候第一代的90后也就23歲，普遍會覺得錢更難賺了，靠房子掙錢，靠制造業(yè)掙錢，都沒那么容易了。

但是這個年代又發(fā)生了很多奇跡，比如大家發(fā)現網紅帶貨這種事突然起來了，2014年就有張大奕，2018年張大奕吾歡喜的衣櫥雙11賣出幾億的銷售額，還有人和她聯手成立了一家如涵控股，變成了網紅控股公司，現在已經在納斯達克上市了，這是這個時代的奇跡。這樣的例子很多，在杭州一大批學歷不是很高但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網上帶貨都做得挺好；然后現在有一大批年輕民謠歌手也做得很好，都能養(yǎng)活自己，這是很多老搖滾人當年想都不敢想的。你看這些年輕人，他們不一定能致富，但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還能夠不錯地養(yǎng)活自己，更不要說網紅薇婭、李佳琦和李子柒了。

這樣的事情為什么會出現？實際上他們可能不是有意的，只是恰好進入了一個正確的賽道上。因為原來那種制造業(yè)為主的時代過去了，人力資本密集型的服務業(yè)時代到來了，這就要求我們要把產品做得更有創(chuàng)意、更開腦洞，對質量的追求更加精細。我在書里邊寫了幾個詞，叫愛美、孤獨、怕死，這會成為未來的財富新賽道。

當進入到萬元美元社會，我一直相信這是一個比較美好的時代，中產階層對質量、對性價比、對尊嚴等各方面的需求都在上升。這是一個紡錘形的社會，這個時代所有的商業(yè)機會、財富賽道都跟這個密切相關，以前能吃飽就行，“糙”一點也沒事，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陸家嘴》：你對財富管理是如何定義的？我們總覺得財富管理好像跟資產配置更接近，你的書里面又講房地產，又講個人的職業(yè)選擇。

香帥：這是市面上“財富課”最誤導的一點。實際上人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就是財富創(chuàng)造能力。我在書里給了一個數字，從全球來看，勞動性收入包括我們的工資收入、獎金，占我們全部收入的一半以上，中國更高，占73%。

所以說到財富，大家天天想著買股票，這邏輯是不對的。比如說老是有人問我，10萬塊錢怎么發(fā)財？其實我的真實想法是，你應該想想別人是怎樣一個月掙10萬的，而不是天天想著怎么拿10萬塊錢發(fā)財。其實現在拿到百萬年薪對年輕人來講真的不是夢想，你要是能選對賽道，起碼拿個幾十萬的年薪，所以問題的關鍵是你要找對賽道。

財富創(chuàng)造占比最大的勞動性收入怎么獲得？有兩點。

第一，你選擇什么職業(yè)？講個小故事，我父親年輕時是軍人，轉業(yè)的時候他進了外貿行業(yè)，有比他級別高的人進了百貨商場，還有人當了公務員。過了很多年，等他們退休以后發(fā)現，當年的選擇會使他們的生活變得特別不一樣。

你可以回憶一下，前幾年登上福布斯富豪榜的是梁穩(wěn)根這類企業(yè)家，但是這幾年互聯網企業(yè)家越來越頻繁登上富豪榜，其實本質上就是時代的大勢變了。如果馬云不是選擇電商，而是做一個百貨商場，你覺得他能取得現在這樣的成績嗎？所以說，一個人的賽道決定了他人生的上限。

現在就面臨一個問題，原來我們以為很好的行業(yè)很多都面臨著下行風險。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你要是2003年能進銀行，這是好得不得了的工作。但你要是2013年以后進銀行，尤其是進小一點的銀行就沒有那么好了。所以你的選擇應該更加謹慎。這就是時代的變遷帶來的行業(yè)巨變。你不選好賽道，就會變成那種推石頭的人，你努力得越多，未來的痛苦就越多。所以職業(yè)選擇決定了你的財富創(chuàng)造能力，選一個未來有增長潛力的職業(yè)，選一個未來有增長潛力的城市，這才是正道。

城市跟行業(yè)是密切相關的。比如做IT行業(yè)，大家都知道好，可是你在山東青島做IT和在廣東深圳做IT，10年之后的結果會一樣嗎？再不濟的深圳IT程序員，10年以后也得有個四五十萬元的年薪，但在青島最好的程序員大概也做不到這個地步。我們在書里面給了一個數據，三線城市和一線城市的程序員10年以后收入差距會變成三倍，這還沒有考慮跳槽機會、流動性機會等。如果你在深圳，還有可能到“鵝廠”去，說不定能拿到期權之類的，就更別說其他外在機會了。

再說資產配置。為什么說資產配置里要提房產？因為從全球來看，資產配置中最重要的資產就是房產，雖然大家老說中國有房產泡沫，但是其實到現在為止，2018年全球資產配置里面有一半是房地產，中國房產占更高一點，70%是房產。而且以前房地產的趨勢是普漲，但是2013年以后就開始分化，現在分化就更厲害了，有的城市會衰落下去，甚至同一個城市不同的區(qū)域也會發(fā)生變化。比如說沈陽和珠海你選擇哪個？站在萬億美元社會，一個中產在兩個城市經濟都差不多的情況下，更愿意到哪個地方去？一般而言，從經濟指標等各方面分析是得不出結論的，因為兩個都差不多，但是大家很容易忽略一件事情——沈陽1月份是零下18攝氏度，珠海是零上14攝氏度，我們總是很容易把常識給忘了，實際上人類隨著收入增長，總是喜歡往溫暖的地方遷徙，我們把它叫做陽光溢價。類似的溢價還有便利溢價、學區(qū)溢價，這些都是在經濟拐點上發(fā)生的變化。

讀完這些內容，即使是普通人，以后在房產的選擇上，也不會再問中國的房子買不買，上海的房子買不買的問題。掌握底層邏輯，不一定能讓人“致富”，但能幫一個人少走很多彎路。

社交智慧未來溢價會越來越高

《陸家嘴》：你的書里面把職業(yè)分成了滾雪球型的，還有一個是推石頭型的，未來哪些職業(yè)會是推石頭型的，哪些是滾雪球型的？比如說一個小孩高考填報志愿，未來應該選擇什么樣的專業(yè)？

香帥：我不能說所有專業(yè)我都知道，但是我在書里面其實給了特別詳細的答案。第一種是未來能夠被人工智能取代的工作，就是可編碼的工作。原來我們都以為能讀能寫算很了不起，是不是？可是1997年“深藍”超級計算機第一次在國際象棋上把人打敗了，AlphaGo又在圍棋上把人給打敗。圍棋、象棋、國際象棋，這些人類高級的智力活動本質上都是算法，機器可以把你原來的棋局全部都拿過來學習一遍，算下一步走哪里，對人類來講極其的龐大、不可想象的數據量，而對計算機來講是可窮盡的事。所以，很多以為自己很高級的工作，可能沒有你想得那么高級，說不定都會被取代掉。

但社交智慧很難被取代，未來溢價會越來越高，越優(yōu)秀的頂尖溢價越高。比如，跟人打交道的職業(yè)很難被取代，像護士甚至是育兒嫂，被取代的概率特別低，因為這些東西機器學習不了，比如說跟孩子打交道，這真的是沒法編碼的工作。還有就是創(chuàng)意型工作，很難被取代，因為機器是靠算法的，創(chuàng)意突破了算法的能力。還有一種就是感知能力，用手操作的東西，比如美容師，也挺難被取代的，因為手部有很多精細動作，現在人工智能在模擬上還很遙遠。

當然也有同學問我，這種局面以后會不會改變。當然可能改變，我覺得雖然我們要站在長期來思考，但是思考100年以后的事情對普通個體來說也沒有太多意義，所以我說過一句話，就是做一個理性的長期主義者。

經常有人問我，你會給你自己的小孩選什么專業(yè)。我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個趨勢，他（她）肯定得按照自己的興趣來。比如我孩子2歲，我肯定不會讓他學習某一種特別具象的技能，因為我不敢判斷16年以后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所以第一，我一定會讓他學習最核心最基本的東西，比如培養(yǎng)他的社交智慧，讓他從小能夠跟人很好地溝通。第二，我相信最硬核最根本的學科永遠是有市場的，比如假設他有數學、物理方面的天賦，那就讓他回到基本學科。這是我能夠替他做的事情。

現在是一個變化的時代，趕時髦是最要不得的，比如今天看來，學編程挺好的，這個行業(yè)還如火如荼，現在互聯網作為基礎設施也還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但是你光會編程還不行，以后你可能得是一個有創(chuàng)意的、有社交智慧的程序員，才能夠脫穎而出。

《陸家嘴》：書里面多次提到焦慮這個詞，為什么這個時代人會如此焦慮，在財富管理上如何才能做到不焦慮？

香帥：這個時代的焦慮是大家要接受的現實，換句話說，焦慮是我們的基本盤，為什么？因為你會發(fā)現世界的變化越來越快，我把它叫做慢資本時代，賺錢越來越難，現在職業(yè)對人的財富創(chuàng)造能力要求越來越不一樣了。比如說好不容易從大學讀了一個專業(yè)出來，卻發(fā)現自己能找的職業(yè)不吃香了，這種事情以后會時時刻刻發(fā)生，所以就逼得你不停奔跑，不停學習。

所以，焦慮是再正常不過的狀態(tài)。而且整個經濟發(fā)展模式發(fā)生變化，又碰上外生的技術革命的沖擊，現在又進入中美博弈的階段，歐洲一體化又被英國脫歐撕開了一道口子。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最近全球的各種技術也好，經濟也好，政治也好，都處于一個板塊大變動的情況下，不確定性在增加，原來確定性的時代結束了。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看不清未來，行業(yè)在變，職業(yè)在變，財富也在變，確定的果實沒有了，未來都是不確定，你怎么可能不焦慮。

對抗不確定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你的能力足以踏平這種不確定性，這是安全感的本質來源。我一直在說，你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停地奔跑。

那么中產要怎么才能不焦慮？我個人覺得：

第一是提升自己的賺錢能力，找對賽道，現在這個時代就是一個分化的時代，有的地方下行，就一定能找到上行賽道。當然如果你實在沒辦法，那就在逆風的時候想辦法避開風口，特別是年輕人，你要趕緊轉賽道。

第二，培養(yǎng)自己賺錢的能力，或者更準確地說，培養(yǎng)自己的財富創(chuàng)造能力，這其實要求你不僅要理解邏輯，還要學會自己做決策。

實際上沒有一條邏輯可以包治百病，比如我跟你說要選大城市，但我就有朋友在北京買房結果還是虧。為什么？他買到六環(huán)以外去了。所以課程能夠教你的其實都是一些基本邏輯，決策更加具體，要更細致，只能靠你自己。

我不相信有一勞永逸的事情。我們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克服焦慮的唯一辦法就是在焦慮中跌倒，然后再爬起來，這是一個學習的過程，歸結成一句話叫l(wèi)earning by doing。你只有去干，在干中才能學，只有失敗，你才能在失敗中總結經驗教訓。所以最開始的時候就是小步迭代試錯，找對底層邏輯。

我覺得這對所有的家庭、所有的個人都是挺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