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公平正義 兩審終審 三審終審 必要性

作者簡介：廖東江，廣東莞彰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研究方向：民商法、訴訟法。

中圖分類號：D9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4.042

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我國在民事、刑事、行政三大訴訟體系上實行“兩審終審制”。所謂兩審終審制，即一個民事、刑事或行政訴訟案件，經(jīng)過一審二審法院的審理裁決后，即具有法律強制力，產(chǎn)生既判力?？v觀世界上法治較為成熟的國家，例如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等，均實行訴訟案件的三審終審制或附條件的三審終審制①。

很長一段時間，黨和政府提出“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zhí)法必嚴、違法必究”，建設社會主議法制國家;黨的十八大鮮明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從“法制”到“法治”一字之差，卻體現(xiàn)了治國理念的巨大轉變;公平正義成為主要價值目標。2013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說明“公平正義”才是社會主義法治的初心和使命。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江必新說過，司法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司法公正是司法工作的基本價值追求。② ?從我國現(xiàn)行民事訴訟法、行政訴訟法、刑事訴訟法三大訴訟法的實踐來看，兩審終審制設計價值理念滯后，未能讓人民群眾在訴訟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谖覈奶厥鈬?，限于建國初期的經(jīng)濟水平，長期以來我們高度重視了“效率”，卻忽略了“公平正義”的倫理追求。我國已進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時代，國家要“強”起來了。人民日益增長的對司法公平正義的要求與我國訴訟制度不能滿足這一要求的矛盾越來赿突出。

我國現(xiàn)行民事、行政、刑事三大訴訟法所實行的“兩審終審制”，以公平正義的視角考察，存在種種弊端：

一是三大訴訟法“兩審終審制”的設計目標偏重“效率”，忽視了“公平正義”的價值體現(xiàn)，導致人民群眾對通過訴訟途徑維權缺乏信心和認同我國三大訴訟“兩審終審制”設計的歷史原因，是考慮到我國幅員遼闊，交通不便，建國初期經(jīng)濟落后，百業(yè)待興，司法人員不足，為方便人民群眾訴訟，節(jié)省司法成本，實行訴訟案件的兩審終審制。③所謂“多快好省”建設社會主義一度是我們的價值追求。1954年，我國第一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組織法》確定了我國法院系統(tǒng)由最高法院、省高級法院、市地中級法院、縣區(qū)法院四級組成，確定了訴訟案件經(jīng)兩級法院審理即生效的“兩審終審制”。以后幾次修訂人民法院組織法均一直沿用這種制度。1982年、1991年頒布的民事訴訟法，以及我國先后頒布的刑事訴訟法、行政訴訟法，均沒用了“兩審終審制”?，F(xiàn)行民事訴訟法特別規(guī)定對小額訴訟實行“一審終審制”，現(xiàn)行刑事訴訟法特別規(guī)定對死刑案件在終審判決生效前由最高人民法院核準，此核準程序本質(zhì)是三審終審制。綜合我國民事、刑事和行政三大訴訟法，是以“兩審終審制”為原則，一審終審和三審終審為例外。2012年，我國修訂民事訴訟法，引入對小額訴訟的一審終審制，學者們對建立“三審終審制”呼聲高漲，從技術上作了很多論證，但立法機關沒有順勢建立民事訴訟三審終審制，表明我們的司法理念仍然偏重于追求效率，對“公平正義”的價值倫理沒有足夠重視。隨著我國經(jīng)濟發(fā)展和國民素質(zhì)提高，人民對司法公平正義的要求越來越高。一個不正常的現(xiàn)象是：到各級黨政部門信訪、上訪的群眾絡繹不絕，出現(xiàn)鬧訪、緾訪、群體性上訪、跳樓、自殺等極端行為;黨政部門維穩(wěn)任務繁重，老百姓信訪不信法，普遍覺得民告官勝訴機率低。④表明老百姓并不相信司法能夠?qū)崿F(xiàn)“公平正義”。

二是兩審終審制設計導致訴訟案件終審法院層級偏低，審判質(zhì)量較低。⑤

終審法院與當事人同處于一個文化生態(tài)圈，容易滋生腐敗現(xiàn)象。

第一，中級法院與初級法院近親現(xiàn)象比較嚴重，難于實現(xiàn)訴訟監(jiān)督。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三大訴訟法的設計，絕大部份訴訟案件的一審法院屬于縣（區(qū)）級法院，絕大部份案件的終審法院是同一個市的中級法院。五千年文明孕育了我國老百姓深厚的鄉(xiāng)土文化情結。在同一個市的區(qū)域內(nèi)，無論是平時交往還是行政管理，中級法院與初級法院都是“一家人”，訴訟監(jiān)督勉為其難;二審法院鮮有糾正一審判決錯誤的勇氣和能力。

第二，司法實踐中，初級法院碰到疑難復雜案件會向中級法院請示。這種對個案的請示或指示制度，導致二審法院的意志通過已經(jīng)通過一審判決體現(xiàn)出來。⑥沒有三審制度的約束，案件的終審監(jiān)督就只具有形式或象征意義。

第三，因終審法院權力過分集中，兩審終審制在實踐中往往成為各種司法亂象的遮羞布。

對于初級法院受理的案件，一二審法院都心照不宣：反正案件出不了中級法院范圍。這為審判人員貪污受賄、枉法裁判提供了空間和機遇。當事人也方便通過操弄人際關系獲取利益。在唾手可得的利益面前，這是“兩審終審制”給一方水土帶來的“紅利”。 雖然我們黨歷來嚴厲反腐倡廉，但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說：當利潤達到10%時，便有人蠢蠢欲動;當利潤達到50%的時候，有人敢于鋌而走險;當利潤達到100%時，他們敢于踐踏人間一切法律;而當利潤達到300%時，甚至連上絞刑架都毫不畏懼。新世紀以來我國很多地方出現(xiàn)司法人員塌方式腐敗就是明證。筆者稍為通過大數(shù)據(jù)檢索，司法人員腐敗窩案頻出。例如：（1）2002年，武漢中級法院腐敗窩案。（2）2006年，深圳市中級法院腐敗窩案。（3）2005年，安徽阜陽市中級法院腐敗窩案。（4）2010年青島市中級法院腐敗窩案。（5）2000年，沈陽市中級法院腐敗窩案。……所謂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與我國“兩審終審制”設計導致審判權力過分集中不無關系。有人說，沒有品行優(yōu)秀的法官，再好的法律也是脆弱的;好的法律必須由好的法官來遵循。⑦

第四，德國著名法學家拉德布魯赫說過：“法律通過法官之手降臨人世?！毕抻诘赜蚧蛐畔⒕窒?，中級法院司法人員與高級法院比較，理論水平、業(yè)務能力都可能偏低。很多初中級法院法官從學校到法院，沒有人文情懷，作出很多與正常認知相悖的判決，引起嚴重輿情。諸如：天津市擺攤老人非法持有槍支案，內(nèi)蒙古農(nóng)民王力軍非法經(jīng)營案，山東省于歡辱母殺人案，等等，在網(wǎng)絡上輿情沸騰，最終由最高法院或最高檢出面糾正。說明在現(xiàn)行兩審終審制架構下，難于保證訴訟案件基本質(zhì)量，遑論公平正義了。

第五，由于我國法院四級兩審終審制是根據(jù)經(jīng)濟數(shù)額劃分管轄范圍，從初級法院到最高法院都可以作為一審法院。有些經(jīng)濟數(shù)額特別小的糾紛，因證據(jù)缺失，案情樸朔迷離;有些經(jīng)濟數(shù)額巨大的糾紛，因證據(jù)充足，案情清晰明了。所以，單純以經(jīng)濟數(shù)額大小分配案件管轄的方法并不科學，不可能實現(xiàn)公平正義。

第六，兩審終審制導致訴訟案件的終審法院層級過低，大多數(shù)案件迫近案情發(fā)生地或當事人所在地，實踐中容易滋生一批專伺勾兌的“利益團體”和“說客”。

第七，中級法院和初級法院人、財、物都仰賴當?shù)卣?，案件如果涉及地方政府利益，審理過程就可能受到嚴重干擾。⑧

基于上述“兩審終審制”的種種弊端，從司法公平正義的視角，建立我國訴訟案件三審終審制具有十分必要性：

一是建立訴訟案件“三審終審制”有利于提高訴訟案件終審判決的質(zhì)量，真正實現(xiàn)訴訟案件的公平正義。

首先，訴訟過程應該體現(xiàn)的價值是訴訟的公平正義，包括程序公正和實體公正。實行訴訟案件“三審終審制”，案件終審法院起碼在省高級人民法院以上，人際關系影響大為弱化。

其次，省高級法院第三審可以設計為“法律審”，審判功能主要放在法律的理解和適用上，確保案件裁決的公平正義。

再次，中級法院不承擔“終審”功能，一二審法官自由裁量權受到規(guī)制;在訴訟程序上，建立起一二審法官“不能腐”“不敢腐”的制度體系。

二是實行三審終審制，一二審法官負責事實審和法律審，高級法院負責法律審理，形成案件審理的金字塔結構，保證案件審判質(zhì)量，體現(xiàn)公平正義。

三是有利于國家法律的統(tǒng)一理解和統(tǒng)一實施。實行訴訟案件“三審終審制”，提高訴訟案件終審法院級別，無疑對國家法律統(tǒng)一理解、統(tǒng)一適用創(chuàng)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避免地方保護主義和司法勾兌亂象。

四是體育競技“三戰(zhàn)”定勝負的樸素原理，表明訴訟案件如果經(jīng)過三級法院審理，將為大多數(shù)老百姓接受和信服。

訴訟案件兩審終審制，實踐上是：無論勝訴還是敗訴一方都沒有感受到公平正義。二審判決后，一方勝訴，一方敗訴;如果敗訴方在一審勝訴，結果在二審中敗訴，再沒有救濟的機會，對終審判決不滿;如果提起上訴一方?jīng)]有在二審中勝訴，直觀地認為一二審法院“官官相護”。表明無論哪一方均對司法判決表示不滿或懷疑。我國古代有田忌賽馬的故事為我們熟知。孫臏用二勝一負的競技規(guī)則贏得賽馬勝利，大家都樂意接受。這可以啟示我們：訴訟制度的設計，從公平公正的理念出發(fā)，應該實行三審終審制。

五是我國司法改革中已經(jīng)試行巡回法庭制度，為我國建立三審終審制提供了實踐基礎;實行訴訟案件三審終審制符合人民的普遍期待。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價值目標是公平正義;現(xiàn)行兩審終審制不利于實現(xiàn)訴訟案件的公平正義。基于公平正義的視角，建立訴訟案件“三審終審制”是十分必要的。

注釋：

①胡志國.我國民事審級制度之重構——從比較法視角分析[J].上海政法學院學報，2005（1）：55-62.

②江必新.切實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N].人民法院報，2013-05-29（005）.

③陳潔.論我國民事審級制度[D].鄭州大學，2011.

④郭美宏.打通“三難”，讓老百姓信法不信訪[N].檢察日報，2014-11-03（007）.

⑤吳峻.論我國民事上訴制度的改革——以建立第三審程序為中心[J].經(jīng)濟研究導刊，2018（34）：193-194.

⑥王申.法官職業(yè)的道德義務和美德[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6，34（4）：47- 55.

⑦馬曉琳.我國民事審級制度合理性分析[D].黑龍江大學，2013.

⑧何佩韋.論我國民事訴訟審級制度的完善[D].吉首大學，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