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世紀中期，英屬加拿大建立了責任制政府。加拿大殖民地政府依次經歷了軍事管制、皇家殖民地政府的總督專制、舊的代議制和責任制政府幾個發(fā)展階段。之后經過聯(lián)合，加拿大自治領正式成立。在加拿大建立責任制政府的影響下，其他白人移民殖民地，相繼建立起責任制政府，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內部自治。這是英國殖民地歷史上的一個重大變化，也為后來英國殖民地政府的憲政改革提供了借鑒。

關鍵詞：加拿大，白人移民殖民地，總督專制，代議制，責任制政府

中圖分類號：K7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7-6241（2020）08-0066-07

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形成是英帝國史的一個重要內容。我國學者對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形成研究很薄弱。目前國內學者主要從國別史、政治制度史、殖民史，以及英國與各英聯(lián)邦國家關系的角度展開探討，①從整體上講是零散的和附帶性的，尚處于草創(chuàng)階段。

西方學者長期以來對于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形成，進行了廣泛和深入研究，達到了較高的水平。西方學者對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從英帝國歷史發(fā)展的角度來考察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形成與發(fā)展，這些內容成為英帝國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②二是從憲政發(fā)展的角度來考察白人移民殖民地憲法的發(fā)展，重點關注白人移民殖民地與帝國的關系，自治領與帝國的關系，英聯(lián)邦內部的關系，具有很強的實用性。③

國內學者鮮有從英帝國史的角度來研究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形成，不利于從整體上認識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形成過程。本文從英帝國史的角度，以加拿大為典型代表，對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政府形式的發(fā)展脈絡做一簡單梳理，明晰“加拿大模式”是英國殖民統(tǒng)治政策的重要調整，對英帝國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17世紀下半葉，北美洲就已成為英法兩國殖民競爭的場所。①英國在七年戰(zhàn)爭中戰(zhàn)勝法國，根據(jù)1763年的《巴黎條約》，法國將法屬加拿大劃歸英國。②英國取得了對法屬加拿大的殖民統(tǒng)治。

從法律上講，英國的殖民地有兩類：移民殖民地和征服、割讓的殖民地。移民把英國臣民所擁有的權利帶到了移民殖民地，按照英國議會的模式，成立代議制政府，組建兩院制的立法機構——任命的上院和選舉的下院。割讓的殖民地的居民只擁有國王授予的權利，在這類殖民地，英國逐漸創(chuàng)造出后來被稱為皇家殖民地政府的模式。③

英國從法國手里搶到加拿大的時候，如何統(tǒng)治占絕大多數(shù)的法裔居民，就成為英國殖民者的首要問題。1759—1764年，英國在北美的占領區(qū)實行軍事管制，占領區(qū)的最高長官是阿默斯特（Amherst）將軍。④軍事管制期間，英國沒有對占領區(qū)進行大的變革，基本上維持了原狀，允許居民信仰天主教，繼續(xù)實行法國的法律和制度，保留了莊園制。同時，軍事當局推行較為寬松的土地政策，定居下來的英國軍人都分到土地，借此吸引英國移民，但是效果并不顯著。

1763年，喬治三世（George Ⅲ）頒布皇室敕令。英國決定在法裔加拿大人集中的圣勞倫斯河流域建立魁北克殖民地;敕令授予總督非常大的權力;⑤一旦條件成熟，在樞密院的建議和同意下，這些殖民地就可以按照現(xiàn)在美洲殖民地的模式召集立法大會。但是在向舊的代議制過渡的條件成熟之前，英國在魁北克首先建立的是總督專制。

1764年，占領官詹姆斯·墨里（James Murray）就任魁北克總督，魁北克殖民地政府建立了。由于魁北克法裔居民占據(jù)多數(shù)，英國不愿意按照皇室敕令在魁北克建立立法大會，魁北克實際上建立的是總督專制統(tǒng)治，總督之下設立行政會議。

為了籠絡法裔居民，也是為了兌現(xiàn)一部分承諾，英國議會于1774年通過了《魁北克法》，對總督專制進行了調整。生效后的《魁北克法》對1763年的皇室敕令做了修改，政府依然控制在任命的總督和行政會議手中，魁北克不設立民選的立法大會，而是建立一個任命的立法會議：“其人員最少17人，最多23人;出現(xiàn)空缺時再重新任命”，“總督和立法會議有權制定法律，但是每一法案在六個月內要由總督、副總督或統(tǒng)帥移交給英王批準”，“立法會議不足半數(shù)時不能通過法案”。⑥

此法取消了皇室敕令中答應在魁北克成立立法大會，實行代議制的諾言?？偠胶托姓瘑T會之外，再建立一個由任命組成的立法委員會，既滿足了殖民地人民要求參政的某種需求，緩解矛盾，又可以通過總督和行政會議以及英王制約立法會議，以達到控制殖民地政府的目的。這種政府模式后來成為皇家殖民地政府模式的濫觴?；始抑趁竦卣畽嗔Φ暮诵氖强偠?，是英國加強對殖民地自治運動控制的表現(xiàn)?！犊笨朔ā犯淖兞艘郧爸挥杏⑼跄苁谟柚趁竦貞椃ǖ膽T例，是英國議會首次為殖民地制定憲法，而且議會可以取消英王在殖民地授權建立的憲法。這使英國對殖民地的政策趨于靈活。通過魁北克的實踐，皇家殖民地政府模式逐漸成熟，在第二帝國時期被推廣到很多的殖民地。

英國早期的殖民地主要通過兩種形式建立：一種是由英王向拓殖公司頒發(fā)特許狀，授權拓殖公司建立殖民地，形成所謂的公司殖民地;另一種是英王向私人授權，允許他們在海外建立殖民地，形成了業(yè)主殖民地。⑦這些早期的殖民地主要是由移民組成的，他們按照母國的制度建立政府，一度比較普遍地實行舊的代議制體制。北美13個殖民地獨立后，英國開始了第二帝國的營造，通過不斷的殖民擴張，帝國的殖民地數(shù)量隨之增加，殖民地的構成也趨于復雜。由此，英國的殖民地就不僅僅限于移民殖民地了，以被征服的居民為主體的殖民地出現(xiàn)了。第二帝國時期，英國為了加強對殖民地的控制，開始把業(yè)主殖民地和公司殖民地轉變?yōu)榛始抑趁竦?，逐漸形成了皇家殖民地政府體制。這種殖民地的總督和行政機構的成員直接由英王任命。一般來講皇家殖民地政府體制肇始于1774年《魁北克法》。⑧皇家殖民地政府體制成為這時期英國殖民地較為普遍的殖民統(tǒng)治形式。

英國取得加拿大殖民地時，處于第一帝國向第二帝國轉換的特殊時期，舊帝國演變到新帝國，殖民地政府也由一種簡單的模式轉變?yōu)槎Ｊ?，舊的代議制政府被皇家殖民地政府和責任制政府取代?；始抑趁竦卣拓熑沃普窍嗷パa充且并行發(fā)展的。更重要的是，政府模式的改變由靜態(tài)的帝國觀念轉變?yōu)閯討B(tài)的帝國觀念。新帝國在憲政上是一個隊列，一端是包括英國在內的有獨立性的英聯(lián)邦，另一端是最簡單的皇家殖民地和保護地，其他殖民地排列在中間。帝國內的憲法地位根據(jù)要求在不斷變化。①

美國獨立戰(zhàn)爭導致1萬多名不愿脫離英國的“效忠派”遷往魁北克，效忠派移民習慣了舊的代議制模式，要求實行代議制，設立立法大會?！犊笨朔ā窙]有充分滿足法裔居民上層參政的要求，他們也對此法表示不滿。美國獨立戰(zhàn)爭使英國覺得必須對魁北克的政治做一些調整，避免引發(fā)反對英國的革命。此外，英國還擔心法國大革命會波及魁北克，引起法裔居民反英斗爭。包括效忠派在內的英國移民，部分沖淡了法裔居民占主導地位的局面，所以英國議會認為《魁北克法》已經不能適應魁北克英裔與法裔共同存在的狀況。1790年議會通過了法案，1791年生效。議會同意在殖民地實行代議制。

1791年法的主要內容有：1.以渥太華河為界，魁北克一分為二，渥太華河以西為上加拿大，以東為下加拿大。2.設立一個總督統(tǒng)管不列顛全部北美殖民地，其權力是象征性的，省的行政首腦是任命的副總督。廢除了《魁北克法》關于行政會議的條款，在副總督之下設立行政會議，它的成員由總督任命。3.建立兩院制立法機關，立法上院是任命的立法會議，立法下院是選舉的立法大會，任期為4年，但是總督可以提前解散立法機關。4.立法機關的成員就職時要向國王宣誓效忠。5.總督有權批準或保留立法機構的議案，英國議會可以在兩年之內取消總督批準的議案，總督保留的議案在兩年之內如果得到英王的批準可以生效。②

1791年法把魁北克分成兩個部分，上加拿大主要是以英國移民和效忠派為主，下加拿大以原來的法裔居民為主，實際上是一種分而治之的手法。這是英國長期以來希望同化法裔居民失敗的一種無奈，也是對法裔居民沒有響應北美獨立戰(zhàn)爭的一種回報。上加拿大的設立堵住了法裔居民向西拓展的可能，是英國限制下加拿大發(fā)展的手段。在這種狀況下，允許法裔居民保留自己的一些權力。

1791年法的頒布表明英國同意在英屬北美實行代議制度。這種制度延續(xù)了早期的代議制度。殖民地的舊的代議制體制有些類似于母國的政治體制。殖民地的總督、委員會（兼具行政會議和立法會議的功能）和立法大會分別與英王、樞密院和議會對應。③總督是殖民地的最高長官，權力很大，控制著殖民地行政、立法以及軍事指揮權，總督對英國負責，推行母國的政策。委員會主要由任命的殖民地官員組成，協(xié)助總督行使行政和立法權力，它從屬于總督，最后的決策權掌握在總督的手中。立法大會主要由移民選舉產生，作為總督和委員會的輔助機構，對殖民地的稅收和財政有了發(fā)言權。后來立法大會的權力逐漸增強，要求控制殖民地的行政官員，和總督展開了長期的斗爭。這種體制無疑主要受到英國政制傳統(tǒng)的影響。此外，“殖民地的這種和母國類似的政治體制來源于封地的習慣和中世紀的行會或商業(yè)的公司，而不是英國的憲法”。④

1791年法的立法機關由總督、立法會議和立法大會組成。上、下加拿大的大權掌握在總督手中，總督擁有行政和立法權力，由行政會議協(xié)助總督。立法會議的成員也由總督任命，來制約立法大會，實際上是總督的支持者。立法大會由選舉產生，但是選舉的財產限額很高，普通民眾很難進入立法大會，實際上也比較保守。但是1791年法畢竟是打破了以前總督專制的局面，使殖民地的上層能夠參政，有一定的進步意義。這種代議制度和以前北美殖民地的代議制度相比有一定的區(qū)別。一個顯著的特色就是1791年法確立的代議制，更加突出了總督和行政機關的作用。

加拿大引入舊代議制并不能化解存在的矛盾?？偠绞怯⑼醯拇恚覍嵉貓?zhí)行英國的政策，為英國的殖民利益服務，于是不顧殖民地本身的發(fā)展。而殖民地上層為了自己的利益，要求總督實行有利于他們的政策。這就產生了總督和殖民地上層的矛盾，由此，這些上層人士利用代議制里的立法大會與以總督為首的殖民當局展開了斗爭。

根據(jù)1791年法建立起來的政府機構，立法大會沒有實權。政府權力掌握在總督和任命的行政會議和立法會議手中。行政會議和立法會議的成員主要是英國駐殖民地的高級官吏、國教教會上層人士和與英國官方有聯(lián)系的大商人、大地主，形成了一小撮特權集團。他們在上加拿大被稱為小集團， 在下加拿大被稱為家族集團。立法大會起初也被總督和特權集團所控制，但是隨著殖民地的發(fā)展，殖民地的人士開始進入立法大會，逐漸成為了殖民地利益的代表。

上加拿大的立法機關在1791年以后明顯地分為兩個派別，一派是支持英國統(tǒng)治的寡頭集團，他們把持著立法會議和行政會議;一派是代表殖民地利益的移民上層?！霸诹⒎ù髸难壑校⒎〞h整體上對人民冷淡、沒反應，而行政會議則不僅冷淡而且從憲法上看是不負責任的，因為它只對總督和倫敦的官員負責，而不是對立法會議或立法大會負責。立法大會為了避免行政機關的侵蝕，拒絕接受行政會議的提名，也不允許政府派人來解釋政府的政策，這樣立法會議和立法大會的距離擴大了”。①自由選舉權加重了這個問題。“1820年上加拿大省的法律規(guī)定1000人以上的地區(qū)或城鎮(zhèn)選舉一個代表，人口超過4000人的地區(qū)選舉兩個代表。立法大會的代表1826年為26人，1836年增長為69人?！雹诿襁x代表和選舉人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不斷提出政治改革主張，并在立法大會中產生了改革派和保守派。1824年，麥肯奇（Mackenzie）在上加拿大創(chuàng)辦了《殖民地衛(wèi)報》，批評上加拿大政府，成為上加拿大改革派的代表。1824年，在立法大會選出的代表中，改革派第一次超過了保守派。1831年，立法大會取得了控制財政的權力。1835年，麥肯齊和改革派在立法大會提出了“十七點報告”，要求建立一個由選舉產生的立法會議，建立責任制政府?！笆唿c報告”遭到立法會議和行政會議的頑固拒絕。

在下加拿大，英裔商人和寡頭統(tǒng)治集團關系密切，他們壟斷著立法會議和行政會議。法裔在立法大會中占據(jù)著多數(shù)。早在1805年立法大會就和政府在征收土地稅上面發(fā)生矛盾。1815年，約瑟夫·帕皮諾（L. J. Papineau）出任立法大會議長。他希望通過立法大會控制公共財政，影響公共政策的制定，總督和立法大會陷入僵局。1831年，英國被迫讓步，被迫交出大部分財政權。1834年，立法大會通過了“九十二條決議案”，但這個決議案遭到了總督和立法會議的拒絕。

英國官員在殖民地的自治斗爭上分為兩派：一派比較同情加拿大改革派的斗爭，“格倫維爾（Grenville）在設計時希望上加拿大立法會議成員的聲望高于立法大會成員，這些立法委員主要是地方官員、有產者、有名的官員或富有的商人。立法大會成員主要是不斷增長的美國人、愛爾蘭人、英格蘭人和蘇格蘭人。他們大多是農場主，或邊遠地區(qū)的農業(yè)開拓者，他們懷疑城市的權力，無論是商業(yè)還是政治權力”。③一派反對殖民地的自治斗爭。殖民大臣利物浦（Liverpool）不同意行政會議向立法大會負責，并說這與殖民地的性質不符，殖民地要和母國保持必要的聯(lián)系。如果他們向立法大會負責，那么帝國對總督、立法會議和行政會議的控制就會終結。1837年，約翰·拉塞爾（John Russell）提出的“十項決議案”，宣布殖民地不能建立自治政府，不允許立法會議民選，下加拿大政府可以不經立法大會的同意使用地方資金。

殖民地政府的頑固政策與英國拒絕改革派的建議，最終使上下加拿大的改革派走上了武裝斗爭的道路。1837年，下加拿和上加拿大分別爆發(fā)起義，起義沉重地打擊了寡頭統(tǒng)治集團，表明他們的統(tǒng)治難以原封不動地繼續(xù)下去。起義對英國統(tǒng)治者也是重大的打擊，迫使英國政府考慮調整其政策，從而引起了殖民地政治上的重大變化。④

1837年的起義引起了英國的注意。首相莫爾本（Melbourne）任命德勒姆（Durham）為加拿大總督和高級專員。他帶了布勒（Buller）和威克菲爾德（Wakefield）等人去英屬北美，回國后他提交了英屬北美事務報告。

德勒姆認為加拿大之所以出現(xiàn)問題是由于憲法上存在問題。他指出：“我發(fā)現(xiàn)政府和這些省的爭吵是由于同樣的憲法缺陷”，“對于征服的殖民地，英國采取兩種辦法，一種是保留征服前的狀態(tài)，盡可能少地改變;一種是用帝國的模式來同化”。德勒姆認為在加拿大，英國錯誤地采取了前一種辦法，并采取分而治之的辦法。但是這種辦法也沒有一貫地堅持。他對加拿大的總督提出了批評：“總督好像不是國王的代表，反而成為國務大臣的下屬，只負責接受指示和決定?！雹?/p>

德勒姆分析了立法大會和和行政會議之間存在的問題：“1791年憲法試圖建立選舉的立法大會和獨立的行政會議，以為立法大會能被宥于立法領域，不會批評行政會議制定的政策，這是一種幻想?！薄鞍堰x舉代表和不負責任的政府結合，把立法和行政分開，這對于殖民地政府系統(tǒng)來說是不可能有效果的”，“在行政會議和立法大會的沖突上，立法大會掌握著財權，可是在管理和影響官員方面卻無能為力。種族問題使這一沖突加劇”。

他還指出了其他問題：“沒有行政部門首腦，秘書處的工作是混亂和繁忙的。地方政府建設更是薄弱，所以有必要建立中央政府系統(tǒng)”，“法律混亂，巡回法庭無效、陪審制度濫用，治安法官工作無效”。②他認為加拿大問題面臨如此之多，特別是上述憲法問題得不到解決之前，直接實行自治是危險的，美國就是前車之鑒，但他也不反對自治，而是認為需要做出調整之后才能實行自治。

針對上述問題，德勒姆在英屬北美事務報告中提出了自己的改革主張。第一，德勒姆主張按照英國的憲法傳統(tǒng)解決加拿大問題。殖民地人民“大多數(shù)人要求復制英國的憲法，保持與英國的密切聯(lián)系”。因此“不需要改變政府的原則，也不需要新的憲法理論創(chuàng)設，來治愈北美殖民地的政治混亂。但需要貫徹英國的憲法原則，把這些原則引入北美殖民地政府。只需這樣，代議制的工作就會產生和諧與效率”，“我不知道除了使用在英國行之有效的原則之外，還有什么辦法使殖民地政府恢復和諧”。③德勒姆認定英國的憲法傳統(tǒng)是解決加拿大問題的關鍵。

第二，德勒姆建議上下加拿大聯(lián)合，以期同化法裔居民。他認為下加拿大的主要問題是種族矛盾。他發(fā)現(xiàn)兩個民族在一個“國家”內斗爭，他們之間存在著普遍的敵對，法裔不參加英裔控制的政府，英裔也不能主導立法大會。上加拿大雖然沒有種族沖突，但是卻分為意見不一的許多團體，行政會議被他們把持。所以他建議上下加拿大聯(lián)合，1791年法必須廢除?！奥?lián)合后下加拿大的特征必須是英國特征，優(yōu)勢不能再置于任何人手中，而是掌握在英裔居民手中”。

第三，他主張殖民地內部自治。他指出：“國王必須提供代議制度必要的結果，如果代議制度與選舉產生的團體在政府里相協(xié)調，國王必須同意選舉團體信任的人?！薄拔页姓J我的建議事實上把殖民地政府內部的事情交給殖民地人民?！薄拔艺J為在任何方面我們都不應干涉他們的內部立法，如果這些立法不影響與母國的關系”，“北美人民是值得信賴的，我們不應該吝惜我們的權利。在未來如果政府施政符合立法大會多數(shù)的意見，和諧就會出現(xiàn)”。

第四，一定程度上要限制總督的權力，同時擴大立法大會的權力，行政會議要受立法大會的制約。所有的政府官員要向立法大會負責，除了總督和他的秘書，應該按照英國的憲法努力做到這些。國王的代表總督應該被告知，他必須依靠政府各部門的官員，這些官員得到立法大會的信任，當總督與立法大會發(fā)生沖突時，他一般不應該向母國求助，除非問題嚴重威脅到帝國的利益。

最后，主張自治的同時強調了帝國的控制。英國關注的問題不多，它們是組成政府的憲法，外交的規(guī)定，與母國、其他殖民地和外國的貿易，公共土地的處理，這些事情母國需要控制。在殖民地內部財政方面，“取消牧師保留地，把它置于立法機關的控制之下，固定的‘皇室費由立法機關控制，以保證司法的獨立和行政人員的工資”。

英國政府對德勒姆報告的反應是支持聯(lián)合，但反對建立責任制政府，因為責任制會削弱英國議會的權威。雖然1839年拉塞爾發(fā)布兩個指令反對在加拿大建立責任制政府，但是英國政府已經開始注意殖民地的責任制政府問題。①

1840年議會通過聯(lián)合法，1841年聯(lián)合法生效。聯(lián)合法的主要內容如下：上、下加拿大聯(lián)合為加拿大省，加拿大省實行兩院制的立法機關，由任命的立法會議和選舉的立法大會構成。和1791年法一樣，總督可以依據(jù)國王的權力批準、拒絕和保留提案，英國政府有權取消殖民地立法。聯(lián)合法的頒布標志著英國在英屬北美殖民政策上的重大變化，英國開始作出讓步，為加拿大建立責任制政府奠定了基礎。

1846年，格雷（Grey）給新斯科舍總督約翰·哈維（John Harvey）寫信，責令他實行責任政府。1848年，新斯科舍成立了責任政府。在1849年賠償法討論中，埃爾金（Elgin）支持行政會議處理內部事務，英國議會最后也作出支持埃爾金的決定。這樣責任制政府在加拿大就成為了現(xiàn)實。愛德華太子島于1851年、新不倫瑞克于1854年、紐芬蘭于1855年陸續(xù)建立了責任制政府。

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移民的增長。1749年英國在新斯科舍建立哈利法克斯，從英國招來3000人定居。1763年后，大約6000名多新英蘭居民來到濱海殖民地，一部分蘇格蘭高地的貧苦人也來到布列塔尼角。②美國革命使3萬多名忠于英國的居民來到濱海殖民地，其中包括4000名黑人。1784年英國成立新不倫瑞克，1萬多名忠于英國的移民來到加拿大定居于渥太華河以西，這導致1791年加拿大分為上加拿大和下加拿大。③1815—1850年，有961236人從英國移民來到英屬北美。④白人移民要求按照母國的模式參與殖民地管理，展開爭取內部自治的斗爭，迫使英國最終答應移民的要求。二、英國的政治制度及變化。英國第一次議會改革之后，王權迅速削弱，內閣對議會的依賴性迅速增強，僅僅數(shù)十年，英國出現(xiàn)了“虛君政治”，逐漸確立議會至上的原則。內閣由多數(shù)黨組成并對議會負責。⑤英國的責任制政府趨于成熟并形成許多憲法原則，這成為白人殖民地效仿的榜樣。三、重商主義過渡到自由貿易。以前各殖民地被認為是具有巨大經濟利益的地方。英國用關稅和航海法來鼓勵各殖民地為它生產有利可圖的原料，阻止或禁止殖民地制造業(yè)主的任何發(fā)展，如果各殖民地同英國以外的其他國家進行貿易，就要受到處罰。雖然各殖民地為其產品在英國獲得了受保護的市場，但其經濟發(fā)展卻被局限在對英國商人和制造業(yè)主有利益的范圍內。19世紀英國工業(yè)革命后，英國國內的看法轉而反對管制經濟生活。哪里能找到市場，就讓商品在哪里出售;哪里原料的價格最低廉，就從哪里購買原料。從這個觀念出發(fā)，各殖民地已不復具有其以往的價值。如果各殖民地的貿易不受控制，那么把錢花在各殖民地政府上，究竟有什么必要呢？戰(zhàn)爭已給英國留下了沉重的債務，國內又存在著尖銳的問題，這些都是英國政府不愿意承擔殖民地責任的原因。⑥經濟政策的重大變化推動英國允許殖民地取得部分的自治。四、革命的影響。美國獨立戰(zhàn)爭使英國汲取了教訓，迫使后者在殖民地采取靈活的統(tǒng)治政策;歐洲革命和拉丁美洲獨立革命的影響也對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形成產生了一定的作用。英國為適應世界范圍內的政治變化，不得不對北美移民殖民地政制進行調整。

英屬北美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建立有著重要的影響。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出現(xiàn)不是孤立的，加拿大是英帝國內第一個建立責任制政府的殖民地：“加拿大的榜樣為其他白人移民殖民地走向內部自治開辟了道路?！雹?/p>

英屬北美移民殖民地建立責任制政府后，其他白人移民殖民地也要求建立責任制政府，英國被迫退讓，于是責任制政府在白人移民殖民地普遍建立起來。在澳大利亞，1856年，新南威爾士、維多利亞、南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分別建立了責任制政府，昆士蘭1859年成立了責任制政府，西澳大利亞1890年也成立了責任制政府;1856年新西蘭建立責任制政府;在南非，1872年開普敦、1893年納塔爾、1906德蘭士瓦、1907年奧蘭治分別成立了責任制政府。①到1887年第一次殖民地會議時，已有17個殖民地成立了責任制政府。②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英國與殖民地的矛盾。

英屬北美移民殖民地責任制政府的建立，促進了相鄰的白人各殖民地的聯(lián)合運動。1867年，魁北克、安大略、新斯科舍和新不倫瑞克聯(lián)合，成立了加拿大聯(lián)邦;1901年，南威爾士、維多利亞、南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昆士蘭和西澳大利亞聯(lián)合，成立了澳大利亞聯(lián)邦;1910年，開普敦、納塔爾、德蘭士瓦和奧蘭治聯(lián)合，成立了南非聯(lián)邦。聯(lián)邦的成立增強了殖民地的力量，進一步推動了這些地區(qū)爭取自治的斗爭。

自治領地位的取得，促進了殖民地的發(fā)展，提高了殖民地當局對付內外部挑戰(zhàn)的能力，最終成為與英國平等的英聯(lián)邦成員。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英國為了進一步調動自治領人力物力資源以支持戰(zhàn)爭，邀請自治領代表參加“帝國戰(zhàn)時內閣”的一系列會議，討論與戰(zhàn)爭有關的緊迫問題。1926年帝國會議通過了貝爾福報告，報告指出英國和各自治領是英帝國內的自治實體，地位平等，在內政和外交事務的任何方面彼此無任何隸屬關系，雖以對英王室的共同效忠為紐帶聯(lián)合成一體，卻是各自作為英聯(lián)邦的成員自愿地結合在一起。1931年英國議會通過威斯敏斯特法，從法律上確認了貝爾福報告。1931年的威斯敏斯特法是英聯(lián)邦正式誕生的象征。③

英屬北美各省責任政府的建立，標志著英國殖民統(tǒng)治政策和殖民地地位的重大變化。首先，那種總督在殖民地的權力至上、英國通過總督對殖民地實行直接政治、經濟和軍事統(tǒng)治的時代宣告結束，開始實行一種新的統(tǒng)治方式，各省的行政會議變得類似于英國的內閣，行政會議成員不再由英王任命，不再向總督負責，而由立法大會中取得多數(shù)席位的黨派組成，行政會議對立法機關負責。立法會議變得類似于英國的上院，雖然總督有權否定或延遲立法大會的議案，但他在更多的情況下只能充當名義的首腦。其次，隨著統(tǒng)治方式的變化，國家的權力發(fā)生部分轉移，殖民地立法大會權力增大，殖民地地方事務由責任政府負責，英國只控制與帝國直接有關的某些權力。雖然英國對殖民地的法律仍高于殖民地的法律，外交和防務仍由英國控制，但是英國的統(tǒng)治權力大大縮小了。這些說明，傳統(tǒng)的英國總督直接統(tǒng)治殖民地的政策轉變?yōu)橹趁竦氐淖灾握?。再次，對皇家殖民地政府體制的發(fā)展產生了影響，成為亞非等實行皇家殖民地政府體制的殖民地爭取的目標，也為戰(zhàn)后亞非等地區(qū)英國殖民地的憲制改革和權力移交提供了直接的借鑒經驗。④

英國白人移民殖民地的責任制政府還不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責任制政府，殖民地責任制政府建立后，殖民地并沒有獲得真正的自治。真正的責任制政府只能在殖民地獲得獨立后才能取得。這些殖民地只是在不危及帝國整體利益的內部事務方面取得了不同程度的自治，就是在內部事務上，總督還保留著較大的權力。凡是外交、防務和涉及帝國整體利益等事務仍由英國控制。例如，1865年6月29日，英國議會通過了殖民地法律有效法，這是一個確定英國法律和殖民地法律之間關系的法律。殖民地的立法機關有權通過法律，但是任何殖民地的法律只要是和英國議會通過的法律、英國議會為殖民地頒布的法律或英國議會制定的已經在殖民地生效的法律相抵牾，那么這些殖民地的法律就絕對無效。⑤這些殖民地向真正的責任制政府過渡，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所以殖民地并沒有取得真正的自治，英國還保持著對殖民地的控制。通過這些權力，英國盡可能地維護其在殖民地的利益。

【作者簡介】甄小東，中國石油大學（北京）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英帝國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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