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家》，《激流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是巴金所作的經(jīng)典長篇小說。該書反映了20世紀20年代初的社會現(xiàn)狀，小說描繪了一個大家族在根植的封建禮教思想下的腐朽和沒落以及青年人的覺醒和反抗。而本文試圖從女性角度入手，結(jié)合社會學批評，分析《家》中封建禮教背景下的女性形象并對比分析同時期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關(guān)鍵詞： 《家》 封建禮教 女性形象

一、概說

《家》 是巴金創(chuàng)作于20世紀20年代初的一部長篇小說，小說描繪了五四時期高家這個大家族的故事，主人公是覺新、覺民、覺慧。這三兄弟性格各異，大哥覺新雖名為“覺新” 卻是“作揖主義” 和“無抵抗主義” 的維護者；覺民是有著新思想的少年，他不甘屈于封建禮教，勇敢地為自己爭取幸福；覺慧吸收了新思想，很反抗、激進，他是三兄弟中最敢說最敢做最看不慣封建禮教最想反抗的一個。而本書中也有很多個性鮮明的女性——在包辦婚姻下嫁入高家的溫順謙恭不反抗的瑞玨、有著新思想渴望進步掙脫封建禮教束縛的新時代女性琴、沒有人權(quán)沒有自由走投無路不愿屈服的丫鬟鳴鳳……她們是那個時代女性的一個縮影。巴金用細膩的筆觸將這樣一幅社會現(xiàn)狀真實地描寫出來，意在表現(xiàn)封建社會的黑暗。

這部小說和巴金的真實生活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巴金自己也在《家》 的后記中說不是為了要做作家才寫作，而是過去的生活逼著他拿起筆來?！都摇?是他長久以來對于不合理制度的“積憤”，他在向一個垂死的制度叫出他的控訴。他渴望通過這部小說將自己那些年的憤怒不滿展現(xiàn)出來，更加希望借助這部小說讓人們意識到封建禮教的吃人本質(zhì)，鼓勵人們，尤其是青年人站起來奮斗；同時，他也將視角關(guān)注到女性身上。巴金說：“我代那許多做了不必要的犧牲品的年輕女人叫出了一聲：冤枉！”這聲“冤枉”，是她在《家》 中刻畫女性形象的初衷；這聲“冤枉”，也是巴金女性觀的一種體現(xiàn)。

二、《家》 中三種女性形象代表

正如概述中所說，本書中有許多個性鮮明的女性，筆者認為鳴鳳、瑞玨、琴這三個人物可以作為《家》 中的三種女性形象代表。

鳴鳳，是高家的一個丫鬟，她與三少爺覺慧暗生情愫，也因覺慧的回應而燃起希望，但是正值妙齡的她被逼著嫁給老頭馮樂山；在出嫁前，她曾試圖找覺慧祈求逃離，然而不知情的覺慧忙于工作而忽視了鳴鳳的不尋常表現(xiàn)，最終鳴鳳投湖自盡，覺慧幾近發(fā)瘋，而婉兒代替她嫁給馮樂山。鳴鳳其實是黑暗的封建禮教的又一個犧牲品，她代表的是無數(shù)沒有自由、沒有人權(quán)的柔弱女子的悲劇，即使她沒有剛烈地選擇自盡而是屈服，她的結(jié)局也依然會是悲劇，她也還是犧牲品。鳴鳳不甘屈服，她試圖尋求辦法，她對周氏哭訴并試圖讓覺慧解救她，然而周氏雖對她產(chǎn)生憐憫同情，也不過一刻鐘就忘記了。覺慧雖愛著她，心中卻還有另一女子的影像；在覺慧的夢中，我們可以看到覺慧內(nèi)心還是對鳴鳳的身份有所芥蒂，這其實是“階級” 意識的反映。其他丫鬟雖對鳴鳳有情卻更加無能為力，只能在她死后默默為她燒紙錢。一個下層女子的反抗，終究是無力又無奈的，于是她想到姐姐說過的“死” 字是薄命女子的唯一出路，她相信且遵循。在鳴鳳的身上，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底層女子的無奈，她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亦無法擁有一份對等的愛情。無法擁有對等的愛情是由于人們心中那不對等的階級觀念。她全心全意地對待覺慧，她對覺慧的愛是男女之間的愛情，而覺慧對她的愛卻在于想提升她的階級地位；換言之，可能只是憐憫，覺慧雖走在改革的前沿，卻仍沒有擺脫這種思想的禁錮。所以可見，鳴鳳代表的是封建社會底層的無助女性。

瑞玨是覺新的妻子，她出身官宦人家，她溫柔謙和，對待眾人都很好，但她其實和覺新一樣，是“作揖主義”的擁護者，是“無抵抗主義”，她考慮大局，但這其實是因為懦弱而不敢有自己的主張。小說最后最沖擊人心的情節(jié)，便是瑞玨之死。高老太爺死后，也正值瑞玨的生產(chǎn)期，然而陳姨太等家里的長輩借口在家生產(chǎn)會有“血光之災”，沖犯高老太爺?shù)耐鲮`而強迫瑞玨遷到城外，且必須要過橋。這雖對覺新和瑞玨是個晴天霹靂，但他們?nèi)云胶偷亟邮芰耍瑳]有反抗，沒有怨言，于是瑞玨搬到城外一個陰暗潮濕的茅屋中待產(chǎn)。生產(chǎn)當天，瑞玨痛苦得不行，覺新想要進去，然而又因封建禮教的束縛，不能進產(chǎn)房；他聽著她的哭喊、她的痛苦、她的求助，卻被封建禮教牢牢綁住，做不了任何事情，甚至在她臨死前都沒能見到她最后一面。在瑞玨死前，她才喊“明軒……救我”，這是她第一次對覺新呼喊求助，也是第一次開口想逃離封建禮教，然而太晚了，封建禮教終將這個溫柔賢惠的女子生生吃掉了。覺新終于明白奪去他的妻子的是整個制度、整個禮教、整個迷信，但他不能抵抗，他無力、懦弱、絕望。這個出身優(yōu)越的善良的女子，也淪為了封建禮教的犧牲品?？梢姺饨ǘY教吃人，是不分等級的，它只是要生生吃人，不管你是什么階級，不管你的品性怎樣。而本書中，瑞玨代表的是一種沒有很高社會地位，也沒有很高的思想覺悟的“隨和” 女性。

與鳴鳳和瑞玨相比，琴真的是個勇敢的新女性，她出身不錯，又有著進步思想，她主張男女同校、男女平等，并為此身先士卒，雖遭受過母親的反對，但最終也成功了。她與覺民相愛，目睹了高公館的許多悲劇，也和覺民一起默默抵抗家族對覺民的逼婚。她是幸運的，她有一個開明的母親支持，也有著新思想鼓舞，她是那個封建禮教時代的叛逆者。做那個時代的叛逆者不容易，做那個時代的女性叛逆者就更加不易，巴金在本書中塑造這樣一個形象，無疑也是希望借助琴喚醒女性掙脫封建禮教。然而琴的思想不是一下就形成的，她是一個叛逆者，亦是一個探尋者，她的思想其實是經(jīng)過反反復復形成的，她雖勇敢卻也有著內(nèi)心脆弱的一面。在戰(zhàn)亂恐怖下，她突然發(fā)覺她苦苦追求得到的一點結(jié)果又受到了舊社會的壓迫，她多年追求的易卜生所說的“努力做一個人” 似乎又破碎了。她也曾迷茫，也曾害怕，但是她眼看著自己生活著的這個社會，看著自己身邊那些無辜的人們，看著那些為了“改革” 付出獻身的朋友，她一次次沖破自己內(nèi)心的屏障，努力做一個時代新女性。琴在堅定信念與質(zhì)疑自己間反復，卻也在這過程中逐漸成長。她的探尋，她的叛逆，是女性沖破封建禮教的一個開端。琴這樣代表著受“新思想” 熏陶的新青年女性是巴金所提倡的。

以鳴鳳的無力反抗、瑞玨的作揖主義和琴的堅決叛逆為代表的三種時代女性在本書中被生動詳細地刻畫，這三種女性形象代表反映了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zhì)以及五四時期新思想到來的重要性。

三、同時期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在關(guān)注了《家》 這個封建禮教背景下的女性形象以后，筆者也關(guān)注了同時期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主要關(guān)注點放在了同時期魯迅先生筆下的女性形象，其中有四個女性代表，分別是《祝?！?中的祥林嫂、《明天》中的單四嫂子，《離婚》 中的愛姑和《傷逝》 中的子君。

這四位女性都是當時底層婦女的代表，她們各有不同，卻都沒能戰(zhàn)勝封建禮教?！蹲８！?中的祥林嫂，喪夫后被迫改嫁，而又再次承受喪夫之痛，還有喪子之痛。她為柳媽一句“捐門檻” 看到希望，捐了門檻，被千人踏、萬人跨來“贖罪”，但是在她自以為贖完罪解脫時，發(fā)現(xiàn)她還是碰不了祭祀的東西，還是死死地被封建禮教所束縛著，她終于認識到無論她做什么都不能改變世人的眼光，封建思想終會將她慢慢吞噬，她的精神和肉體在經(jīng)受了一次次的打擊與折磨后，她欲活不能，想死不敢。但最終她還是死了。而世人也不關(guān)心她的死，只是怨她死的時間都不對。其實，當祥林嫂處在這種封建禮教的社會時，她就已經(jīng)沒有了選擇，不管是天災人禍，總是會算到她一個女人家身上的，不管她曾做過什么反抗，不管是否與她真的有關(guān)，總之“喪夫克子”是牢牢印在了她身上，被世人所厭惡，而最后，封建禮教還是將她生生吃掉了。如果說祥林嫂因被迫改嫁算是不守節(jié)的，那《明天》 中的單四嫂子就可以說算是守節(jié)的了。沒了丈夫，在無賴紅鼻子老拱和藍皮阿五的覬覦下，她仍帶著她的寶兒繼續(xù)努力生活——夫在從夫，夫死從子——寶兒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明天”。但是寶兒的死讓她徹底喪失了希望，冷漠的人們沒有絲毫同情，而封建禮教卻還在繼續(xù)吃人，就算明天無賴對單四嫂子做了什么，封建禮教也還會將矛頭指向單四嫂子。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單四嫂子能做的莫過自戕，別無他途。而這樣的守節(jié)也并未改變女性地位低下的命運，也未能將女性從封建禮教的桎梏中解放。那么反抗呢，女性的“反抗”是否會讓結(jié)果有所不同？《離婚》 中的愛姑試圖反抗，她鬧了整整三年，她有娘家人的支持，同時受辛亥革命的影響，她要讓“小畜生”“老畜生” 全都走投無路，但是七大人打了個噴嚏就把她鎮(zhèn)住了，而七大人代表的又何嘗不是封建禮教，所以即使愛姑看上去潑辣勇敢，內(nèi)心卻還是被封建禮教所束縛著的，她試圖反抗，但是封建思想早在她腦中烙印。而《傷逝》 中的子君，敢于與封建家庭作斗爭，追求婚姻自由，但當她建立起小家庭后，就把精力傾注到家務和丈夫身上，和舊式賢妻良母并無差異，由新時代女性變?yōu)榱思彝ヅ`，而隨著涓生被解雇，家庭無經(jīng)濟來源，愛情出現(xiàn)裂痕，子君終回封建家庭，不久便死于無愛的人間。造成她悲劇的，一方面是她在經(jīng)過斗爭有了小成果后沒有繼續(xù)自強，做自立于社會的女人；另一方面還是壓迫人的封建思想。從愚昧的單四嫂子到渴望幸福的祥林嫂，到極具反抗力的愛姑再到新時期的子君，我們可以看到女性解放艱難前行的足跡，也可以看到這個時期作家不斷對女性解放的呼吁。

我們也可以看到，不僅是巴金和魯迅，這個時期的作家似乎都在盡力描繪封建禮教下的女性，他們用自己的筆書寫著對封建禮教的不滿和這個背景下女性的悲劇，目的無疑還是為了打破封建禮教的束縛，提倡男女平等，呼吁女性解放。

四、巴金的女性觀

巴金在《家》 中那樣生動地刻畫著女性形象，想要替那些無辜的女子喊一聲冤枉，這是和他的女性觀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巴金的母親很仁愛，這也使得他在小的時候接觸到了一些底層的勞動婦女。在巴金五六歲的時候，他在姐姐的房間看到了《烈女傳》，他看到女人各種可怕的故事，他問為什么要讀這樣的書，兩個姐姐只說是年輕姑娘都要讀，母親也說不明白。他的姐姐從小就讀這樣的書，受“烈女” 思想教育，在不明白為什么的時候就只能一味地接受這樣的教育。他卻開始思考，開始感到困惑——為什么女人，特別是年輕的女人，就應該為那些可笑的陳舊觀念、為那種人造的禮教忍受種種痛苦，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為什么那本充滿血腥味的《烈女傳》 就應當被看作女人學習的榜樣？這或許是巴金從小就形成的一種呼吁女性覺醒、提倡女性解放的觀念。之后，五四運動提出婦女解放，鼓勵女子走向社會，與男子一起參加各種活動，公開爭取教育平等、戀愛自由、婚姻自主。五四運動為巴金女性觀的形成奠定了基礎，同時他也受到了西方思潮的影響。在《家》 中，在描寫琴的時候多次提到易卜生，這或許是由于易卜生的思想對巴金和當時的中國有一種促進，易卜生的《玩偶之家》 創(chuàng)作于1879年，是“四大社會問題劇” 之一。此劇講的是娜拉從愛護丈夫、信任丈夫到覺醒后與丈夫決裂，并毅然決然出走的事。其本質(zhì)是批判男權(quán)主義并試圖喚醒女性。20世紀20年代初，易卜生和他的《玩偶之家》被引入中國，魯迅、胡適、巴金等著名學者都對此予以重視。巴金在《家》 中多次提到易卜生和娜拉，最后覺慧的出走也類似于娜拉的出走，可見易卜生思想對其的重要影響。而要具體說巴金的女性觀，大概可以總結(jié)為“批判男性主義，呼吁女性覺醒，強調(diào)男女平等，渴求人格獨立”。正是由于這樣的女性觀，才使巴金創(chuàng)作出了《家》 （或者說《激流三部曲》） 以及其他作品中那么多生動的女性形象。而同時期的其他作家，也在關(guān)注著女性解放。比如1918年《墳·我之節(jié)烈觀》 中魯迅通過幾問表明自己的觀點：女子應該守節(jié)而男子卻可多妻的社會，造出如此畸形的道德，主張的是男子，上當?shù)膮s是女子。節(jié)烈是極難，極苦，不愿身受，然而不利自他，無益社會國家，于人生將來又毫無意義的行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存在的生命和價值。由此可見，關(guān)注女性解放是當時的一個思潮，巴金所作的《家》 除了抨擊封建舊社會，更有著對女性喚醒的目的，這樣的創(chuàng)作基于當時的大環(huán)境有著其必然性與必要性。

五、結(jié)語

在如今這個時代，不再有吃人的封建禮教，但是讀《家》，讀封建禮教背景下的女性，仍會對我們有所啟迪和警醒。如今，女性在某種程度上是解放了，大部分人認可“女性能頂半邊天”。但是，我們的社會對女性還是有些舊觀念，正如我們會說女博士、女強人，卻不會說男博士、男強人。這其實是因為在現(xiàn)代觀念中，仍存有對女性的“偏見”，因為達到那樣成就的女人之前沒有，所以一出現(xiàn)就會覺得不正常，但其實忽視了男女平等的思想。除此之外，現(xiàn)今社會還存在女性的“玻璃天花板效應”、家庭地位不平等等問題，?？绿岢觥芭詰S時隨地地反抗”。而筆者認為，現(xiàn)代生活中，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一是需要破除傳統(tǒng)社會下的性別觀念，二是要打破不利于女性的利益導向。這里面打破公私內(nèi)外分工模式的隱形狀態(tài)是一方面，調(diào)整女性的依賴心理是另一方面，這些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我們現(xiàn)在看起來完美的社會其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也許未來的人看我們也會像我們看當時的封建禮教社會一樣。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要以封建禮教時的慘痛經(jīng)歷為警戒，繼續(xù)不斷改良，不斷前進，不斷奮斗。請記住：我們是青年，我們不是畸人，我們不是愚人，我們要給自己把幸福爭過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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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靳新來.零落成泥碾作塵——巴金《家》中的受害三女性[J].濟寧師范專科學校學報，2003（2）.

作 者： 侯雅欣，東北師范大學研究生，研究方向：語文教育。

編 輯： 張晴 E-mail： 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