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霞霞 陳朝元
作者單位:350004 福建福州,福建中醫(yī)藥大學附屬人民醫(yī)院
功能性消化不良(Functional dyspepsia,FD)是指起源于胃、十二指腸,并缺乏可解釋其癥狀的結構性病變。一項薈萃分析顯示,未經調查的消化不良總患病率為20.8%(95%CI:17.8%~23.9%),這些患者中超過75%的患者經過徹底檢查后不會出現結構性病變,并被認為患有FD[1]。FD 臨床分型:①餐后不適綜合征(PDS);②上腹痛綜合征 (EPS);③PDS 和EPS 重疊。FD 的病因及發(fā)病機制尚未明確,目前認為主要與胃腸動力障礙、內臟敏感性增高、幽門螺桿菌感染、胃酸分泌異常、社會心理因素等密切相關,其中腦-腸軸調節(jié)異常在FD 的發(fā)病機制中備受關注。有研究發(fā)現部分胃腸激素參與FD 的發(fā)病過程,包括膽囊收縮素(CCK)、胃動素(MLT)、胃泌素(GAS)、生長抑素(SS)等[1,2]。胃饑餓素(Ghrelin)是一種主要由胃組織分泌的腦腸肽,具有調節(jié)攝食及胃腸動力、促進胃酸分泌、保護胃黏膜等多種作用,可能參與FD 的發(fā)病過程。近年來Ghrelin 與FD 的研究取得了許多進展,現就Ghrelin在胃腸道中的作用及其與FD 的相關性進行綜述。
1.1 Ghrelin 及其受體的發(fā)現Ghrelin 的發(fā)現與生長激素(GH)密不可分。Bowers 等[2]發(fā)現了一組可以促進垂體前葉分泌GH 的阿片類肽衍生物,稱為生長激素釋放多肽。1993年Smith 等[3]首次人工合成生長激素促分泌物(GHSs),三類能獨立調節(jié)GH 分泌的途徑得以確立。1996年Howard 等[4]通過表達克隆方法確定了生長激素釋放激素受體(GHSR)的存在,GHSs 通過作用于GHSR 刺激垂體分泌釋放GH。1999年Kojima 等[5]首次在大鼠胃組織中提取出GHSR 唯一的內源性配體—Ghrelin。研究顯示,Ghrelin 的多種生理功能主要由GHSR 1a介導,GHSR 在體內分為GHSR 1a 和GHSR 1b 兩種類型,主要表達于下丘腦、垂體、胃腸道、胰島、腎上腺、甲狀腺、心肌等組織[6],Ghrelin 通過與GHSR 1a 結合,經磷脂酶 C、三磷酸肌醇、甘油二酯等途徑使胞質內Ca2+濃度增加而發(fā)揮效應。
1.2 Ghrelin 的合成與分布Ghrelin 是一種由28 個氨基酸殘基組成的多肽,主要由胃內分泌細胞分泌,約占全身含量20%[7],這種細胞在大鼠中被標記為X/a 樣細胞,在人被標記為P/D1 細胞。此外,Ghrelin 在腸道、中樞、胰腺、腎臟、胎盤等組織中也有少量合成。Ghrelin 在體內以酰基Ghrelin(Acyl Ghrelin,AG)、去 酰 基Ghrelin(Des-Acyl Ghrelin,DAG)兩種形式存在,AG 是其主要的活性形式,二者不同在于AG 第三位絲氨酸殘基有辛?;鶊F,而DAG 則沒有,辛?;鶊F是結合并激活GHSR的必要條件。研究發(fā)現,DAG 在血液中的含量遠大于AG,二者在血漿中的比例超過9∶1[8]。
1.3 Ghrelin 的分泌攝食行為能顯著影響Ghrelin的分泌水平,血漿總Ghrelin 水平在餐前達到峰值,在餐后1h 內降至最低[9]。已發(fā)現禁食可以促進Ghrelin mRNA 的表達[10],餐后Ghrelin 減少的程度與熱量負荷和攝入的營養(yǎng)素含量呈正相關:蛋白質和脂肪餐可降低血漿總Ghrelin 和AG 水平,蛋白質對餐后總Ghrelin 和AG 水平的抑制作用最明顯,脂類對其抑制作用最弱[11],而碳水化合物可引起兩種水平的初始升高和隨后降低。此外,Ghrelin 的分泌還受多種激素、神經遞質和細胞因子的影響,外周注射SS、CCK、瘦素、胰島素、白介素-1 等可降低循環(huán)Ghrelin 水平,而注射腎上腺素、去甲腎上腺素、刺激迷走神經以及假喂養(yǎng)等可提高Ghrelin 水平[12],目前尚未明確這些物質是直接作用于各自表達Ghrelin 受體的細胞,還是通過釋放下游信號間接影響Ghrelin 分泌。
Ghrelin 具有調節(jié)攝食及胃腸動力、調節(jié)胃酸分泌、保護胃黏膜等多種胃腸道生理作用,是目前唯一已知由外周產生的具有促進攝食中樞作用的肽類激素,可通過腦-腸軸間的神經內分泌網絡參與調節(jié)攝食及胃腸功能。
2.1 AG促進攝食及胃腸動力下丘腦弓狀核(ARC)是重要的攝食調節(jié)中樞,其內側NPY/AgRP 為促食欲神經元,外側POMC/CART 為抑制食欲神經元,AG 可以直接通過血-腦屏障,激活NPY/AgRP 神經元,同時抑制POMC 神經元活性[13]。另一方面,AG與外周GHSR 1a 結合,經迷走神經傳入纖維,激活NPY/AgRP 神經元。AG/DAG 升高的Prader-Willi綜合征患者,與AG/DAG 正常的患者相比,表現出明顯的食欲亢進和體重增加[14],也說明了AG 在攝食中的正向作用。
目前認為消化間期移行復合運動的聚集性強收縮期(MMC Ⅲ期)對清除胃腸道分泌物及下一餐起重要作用。研究發(fā)現AG 可誘導禁食狀態(tài)大鼠胃竇和十二指腸的MMC Ⅲ期樣收縮,并增加胃竇運動指數百分比(MI),也可誘導健康人胃MMC Ⅲ期運動和胃內固體的排空[15]。AG 通過中樞和外周兩條途徑發(fā)揮促胃腸動力作用[16]:①迷走神經-迷走神經反射:AG 結合并激活外周GHSR 1a,將信號經迷走神經傳入纖維傳遞給孤束核(NTS),從NTS得到的信息投射到ARC,激活NPY 神經元,ARC發(fā)出的信號最終通過迷走神經傳出纖維傳遞到迷走神經背側運動核(DVC),并在胃腸道內誘發(fā)快速運動活動;②中樞途徑:AG 直接通過血-腦屏障激活NPY 神經元發(fā)揮促胃排空作用。中樞神經系統(tǒng)NPY Y2 和Y4 受體激動劑可誘導喂養(yǎng)狀態(tài)下大鼠十二指腸MMC Ⅲ期樣收縮,推測NPY Y2 和/或Y4 受體可能參與上消化道運動,介導AG 的促胃十二指腸運動過程[17]。
2.2 DAG 抑制攝食及胃腸動力DAG 早期被認為是AG 的預制體或脫環(huán)產物,不具有內分泌活性[5],后續(xù)研究發(fā)現DAG 具有調節(jié)細胞增殖和脂肪生成的作用[10]。隨著研究的進一步深入,越來越多實驗證實DAG 誘導的能量平衡與AG 相反,具有抑制攝食和胃動力的作用。Chen 等[18]研究發(fā)現,中樞和外周注射DAG 能顯著減少禁食狀態(tài)下小鼠的攝食量及延緩胃排空,并以自由活動的清醒大鼠為模型,研究腹腔注射對攝食的影響,以及腦室內和靜脈注射DAG 對胃十二指腸運動的影響,結果發(fā)現腹腔注射DAG 可減少大鼠食物攝取,腦室內注射和靜脈注射DAG 均能阻斷胃竇的快速運動,而對十二指腸運動則無影響;已知禁食狀態(tài)下喂食ACTH 釋放因子(CRF)會干擾禁食運動活性,在此基礎上,給自由活動的清醒大鼠腦室內注射選擇性CRF-2 受體拮抗劑,可完全拮抗靜脈注射DAG 引起的胃動力改變,而腦室內注射CRF-1 受體拮抗劑無明顯作用,提示外周血中的DAG 可能是通過直接穿過血-腦屏障并激活腦內CRF-2 受體來發(fā)揮抑制攝食及胃動力作用。
2.3 促進胃酸分泌機體胃酸分泌是由神經、體液等多種因素中的泌酸刺激因子及抑制因子之間協(xié)同作用的結果,多種胃腸激素參與調節(jié)胃酸分泌。Masuda 等[19]研究發(fā)現Ghrelin (0.8~20.0μg/kg)可刺激大鼠胃酸分泌呈劑量依賴性增加,注射阿托品及切斷雙側頸部迷走神經可拮抗Ghrelin 誘導的胃酸分泌,注射組胺無阻斷作用,表明迷走神經可能介導Ghrelin 外周調節(jié)胃酸分泌,而組胺不參與這一過程。然而,Yakabi 等[20]研究發(fā)現法莫替丁可完全抑制Ghrelin 誘導的胃酸分泌,提示迷走神經和組胺均參與Ghrelin 的促胃酸分泌機制。
2.4 保護胃腸黏膜研究發(fā)現,Ghrelin 可通過部分調節(jié)細胞增殖,促進上皮細胞再生,修復阿霉素誘導的小鼠胃腸道黏膜損傷[21]。Mogami 等[22]研究報道Ghrelin 可以促進修復由壓力、幽門螺桿菌感染及其他因素引起的胃粘膜損傷,血漿Ghrelin 水平的顯著降低可能是胃缺血和再灌注后攝食量減少的原因。Brzozowski 等[23]發(fā)現Ghrelin 可以改善局部血流、NO 濃度、GAS 水平以及CGRP mRNA 的表達,減輕由乙醇和應激引起的胃黏膜損傷,這種保護作用由迷走神經、NO 系統(tǒng)、CGRP 介導。Ghrelin 可降低半胱胺誘發(fā)十二指腸潰瘍粘膜的白介素-1β和丙二醛濃度,同時改善局部血流,促進DNA 合成以及增強超氧化物歧化酶活性,促進潰瘍愈合[24]。
Ghrelin 與FD 的關系尚無確切定論。已知人體編碼Ghrelin 基因具有多樣性,目前發(fā)現已有300多個編碼或非編碼區(qū)單核苷酸多態(tài)性,結合Ghrelin的遺傳多樣性和FD 表型,Ando 等[25]發(fā)現,編碼成熟Ghrelin 的Leu72Met 基因型與血漿AG 水平低呈顯著的獨立相關性,然而這種相關性在后續(xù)研究幽門螺桿菌陰性FD 患者中未能得到證實[26]。另一項研究顯示,PDS 患者中編碼Ghrelin 的rs42451 AA基因型以及A 等位基因較對照組表達更為頻繁[27]。Kim 等[28]認為FD 患者與健康人的空腹AG 水平無明顯差異。而Kazemi 等[29]研究顯示,FD 患者循環(huán)總Ghrelin 水平顯著高于對照組。Takamori 等[30]發(fā)現餐前及餐后血漿AG 水平的異常與FD 患者出現的特定癥狀相關:空腹血漿AG 水平較高的FD患者上腹部疼痛較少,而餐后血漿AG 水平降低與早期飽腹感評分相關,這可能是由于空腹狀態(tài)下較高水平的AG 具有保護胃黏膜的作用,而餐后AG水平下降則干擾了這一反射。Choi 等[31]報道,血漿AG 水平在FD 中可能存在性別差異,男性患者AG 水平較對照組顯著降低,而女性患者不存在這種差異,提示女性可能存在其他發(fā)病機制。Shindo等[32]報道PDS 患者血AG 水平明顯低于對照組,而EPS、PDS 患者及健康志愿者中的DAG 水平沒有顯著差異,并發(fā)現PDS 患者血漿AG 水平與診斷標記物Tmax(胃最大排泄時間)呈顯著負相關,推測胃排空和血漿AG 水平可能有助于診斷PDS。
由于AG 強大的促胃動力功能,使其成為治療胃動力障礙的研究熱點,但其半衰期短且血漿不穩(wěn)定,因此具有延長活性的小分子物質Ghrelin 類似物—GHSR 激動劑,成為目前用于治療上消化道運動障礙藥物的有力選擇。目前已知的GHSR 激動劑包括ulimorelin (TZP-101)、Relamorelin(RM-131)、TZP-102、EX-1314、EX-1315、Ipamorelin、GHRP-6 等,RM-131 是一種五肽GHSR 激動劑,Lembo 等[33]的雙盲試驗顯示RM-131 能顯著改善糖尿病胃輕癱患者的癥狀。一項隨機臨床試驗顯示,TZP-101 可以減輕糖尿病胃輕癱患者的癥狀,包括惡心和嘔吐[34],GHSR 激動劑可能是胃腸動力障礙的有效治療選擇。據報道,持續(xù)2 周每天兩次向FD 患者輸注AG(3μg/kg),增加了FD 患者每日攝入量和饑餓感,且能增加消化不良患者的攝食量及主觀食欲[35]。Ghrelin 與FD 的相關性有待研究進一步證實,鑒于其在胃腸道中的多種生理功能,推測Ghrelin 類似物在FD 治療方面具有巨大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