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琪
珍妮特·溫特森是英國當代著名的女性作家,至今仍活躍在英國文壇并且筆耕不輟,其作品多反映當下人們的情感歷程,揭示生活的本質(zhì)?!稌r間之間》改編自莎士比亞的劇作《冬天的故事》,講述了棄兒帕蒂塔尋找失落的親情,在此過程中幫助列奧、謝普、澤爾等人重拾生活信心的故事,探討了“寬恕”與“愛”的永恒主題。本文從女性主義視角出發(fā),將帕蒂塔的女性主義意識作為研究重點,探討了帕蒂塔對以男性為主導世界所發(fā)揮的巨大女性影響作用。帕蒂塔作為《時間之間》中重要的女性形象,以愛與希望的力量,打破了書中男權(quán)世界對女性的束縛,對書中人物關(guān)系的和解、情感的聯(lián)系起到了重要作用。帕蒂塔這一近乎完美的形象寄托了作者對女性生存處境的反思以及對女性在社會上所處關(guān)鍵地位的肯定。
作為社會運動和意識形態(tài)的集合體,女性主義自發(fā)展以來逐步確立明確的目標:建立和維護女性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權(quán)力。它的斗爭對象是以父權(quán)制為主體的男性權(quán)威體制,這一體制通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壓榨女性的權(quán)力空間。然而,對女性主義的理解,不能僅限于對傳統(tǒng)意識形態(tài)的批判或延伸,其在自身理論和實踐方面同樣有重要的貢獻[1]。女性主義的方法論起源于女性“意識覺醒”,通過實踐運動和借鑒其他學科經(jīng)驗來拓展界限,理論結(jié)合在方法論中已經(jīng)占有重要地位。由黑人和第三世界婦女帶動發(fā)起的第一和第二次女性主義批評運動已經(jīng)為女性主義理論引入了多種方法,女性主義與后結(jié)構(gòu)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的碰撞結(jié)合更進一步增強了這種趨勢。其延伸出的理論分支包括文化女性主義、生態(tài)女性主義、馬克思女性主義以及后女性主義等等。由此可見,當代的女性主義已經(jīng)越來越向?qū)W術(shù)研究靠攏,女性主義相關(guān)學術(shù)課程的引進以及學術(shù)研討的設置開展已經(jīng)逐漸引起社會的關(guān)注。與此相反,女性主義運動長期以來帶有的強烈的政治斗爭性反而被漸漸弱化。
男權(quán)主導的“邏各斯中心”社會不斷發(fā)展,女性普遍被邊緣化為其中的特殊群體,她們社會地位低下,沒有相應的權(quán)利與自由,容易受到男性群體甚至本群體的侮辱與歧視。性別是女性主義的核心主題。男女雙方爭論的焦點始終是兩性生命歷程是否平等[2]。男性往往對女性帶有固有的誤解和偏見,而在社會道德的譴責下女性也無法徹底表達自己的觀點。雙方矛盾的激化會引起倫理道德以及家庭觀念方面的問題。在爭取女性權(quán)力、地位平等的基礎上,女性如何發(fā)揮自己的社會作用以及兩性的共生共存一直是國內(nèi)外學者探討的問題。
珍妮特·溫特森在《時間之間》中塑造了一個極富生命力的女主角帕蒂塔。在某種程度上,帕蒂塔的經(jīng)歷就是珍妮特·溫特森的人生寫照。溫特森曾說自己與帕蒂塔一樣是一名孤兒,出生就被拋棄,與養(yǎng)父母緊張且疏離的關(guān)系使得溫特森強烈渴望尋找失落的親情,而她最終也如書中的帕蒂塔一樣選擇了寬恕與團圓[3]。墜落在時間之間的帕蒂塔在命運為她編織的網(wǎng)中一步一步展現(xiàn)了她的女性魅力,讓她身邊的人們因為她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她的生命歷程是追求愛與真相的過程,愛包含在追尋中,生活也融入其中。也就是說,在追尋中,帕蒂塔的女性意識充分影響著故事中的人和事。以下筆者將從兩個方面對帕蒂塔的女性主義意識進行分析。
首先,帕蒂塔的女性意識表現(xiàn)在她勇于追求愛情,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她對澤爾一見鐘情,與他主動聊天,甚至在澤爾講話時想要去“摸一摸他的嘴唇”。在澤爾受到眾人調(diào)弄羞憤獨處時,帕蒂塔主動來安慰澤爾,用自己的溫暖撫慰他,并邀他跳舞,在美好氣氛中,向他傾訴衷腸。在從賽諾那里探知身世真相之后,她全然接納了澤爾,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彼此擁抱著,帕蒂塔說:“我很高興,你不是我哥。”
其次,帕蒂塔的女性意識表現(xiàn)在她對黑人父兄無歧視真摯的愛。在美國白人歧視黑人的大環(huán)境下,帕蒂塔始終感恩于黑人父兄的養(yǎng)育之情,并不因為自己是白人身份卻寄養(yǎng)在黑人家庭而感到恥辱。在謝普生日之際,帕蒂塔為養(yǎng)父精心準備了禮物“口琴”,她還為父親的蒼老而難過掉淚。在父親的生日聚會上,她稱父親為“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父親昏迷住院后,她在病房照顧父親。同時,帕蒂塔與兄長科洛也很親近,在為父親準備禮物的早上,他們愉快地聊天,并且相互擁抱。她十分信賴科洛,父親住院后,帕蒂塔向科洛詢問自己的身世,即便得知真相后她仍然要永遠把他們當作家人。
最后,帕蒂塔地女性意識表現(xiàn)在對不幸身世的接納與探尋真相。帕蒂塔對自己的身世很迷茫,在寄養(yǎng)家庭愛的包圍下她總是感覺有些失落,文中有這樣的敘述:
每當她問起爸爸,他總說:“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的事?!?/p>
每當她問哥哥科洛,他就說:“你去問老爸。”
所以她不再問了,因為沒有答案。
在養(yǎng)父的生日聚會上,賽諾的出現(xiàn)為她的身世之謎撕開一個裂口,帕蒂塔將心底對真相的渴求徹底釋放出來,她不畏懼真相,沖破迷惘的枷鎖,縫愈了時間的裂痕,實現(xiàn)了自我價值的升華。在此過程中,帕蒂塔逐漸形成自我的女性意識。
在得知賽諾是整起事件的關(guān)鍵人物時,帕蒂塔來到幽閉、恐怖的大宅,找到賽諾,要求他將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她。在這過程中,她表現(xiàn)得冷靜坦然:“帕蒂塔靜靜地坐著。好像她是個獵物,一動不動。披掛著偽裝色的獵物?!彼z毫不因真相的殘酷性而失去清醒的頭腦,在賽諾因情緒激動甚至不能自控時,她仍能鎮(zhèn)定下來,抓住故事的關(guān)鍵要素,最終探得當年事情的原委。帕蒂塔沒有憤恨,而是與澤爾來到倫敦尋找生父。雖然有過猶豫,但還是堅持與列奧見面。
聶珍釗認為,文學是倫理的產(chǎn)物,是特定歷史階段倫理觀念和道德生活的獨特表達形式[4]。珍妮特·溫特森善于抓住人類本性的選擇與社會倫理規(guī)范間的沖突點,將人在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中的迷茫、痛苦甚至墮落都盡述筆下。本書中大部分的男性角色都犯下了違背倫常的罪行,道德與良知的譴責使得他們無法掙脫靈魂的枷鎖,而帕蒂塔的出現(xiàn)拯救了他們。帕蒂塔在女性意識發(fā)展的過程中用自己的愛與寬容治愈并救贖了失落的靈魂[5]。
對于澤爾來說,帕蒂塔是他生命的一道曙光,照亮并溫暖了他的心靈。不幸的童年經(jīng)歷使得澤爾自卑、孤僻,認為自己總是置身世外,與世界格格不入,一方面怨恨世界對他的傷害,一方面又清楚地認識到“傷害和打擊他的只有他自己”。而帕蒂塔的出現(xiàn)使他得到了治愈,在他心里,帕蒂塔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她越過人海,來到他孤零零的島嶼上。她想帶上他,越過人海,回到燈火通明、暖人心的地方”,澤爾甚至希望自己能夠永遠留在她的身邊。最終,在大團圓的音樂會上,澤爾放下對父親賽諾的怨恨,得到了父親的愛:“你是我的兒子,我為你驕傲”“我很愿意慢慢了解你”。
書中的主人公列奧因為自己可怕且瘋狂的嫉妒心,謀殺好友賽諾,傷害孕妻咪咪,拋棄幼女帕蒂塔。事實證明,列奧錯了,他墮入了懲罰的深淵,在漫長的時間里痛苦地生活著,無法得到救贖。正如文中對他的描述:
他從架子上拿起一件毛衣,抖開。把臉埋進去。他坐下來,背靠著墻,屈起雙膝,腦袋耷拉在手臂上。沒有借口。沒有理由。沒有寬恕。沒有希望。[6]
帕蒂塔的出現(xiàn)使得列奧失落的心開始找到方向,在沒有相認的情況下,列奧會因為責問帕蒂塔而想到咪咪,感覺“好像她好像剛剛扇了他一巴掌”。最后,音樂會上咪咪演唱著《帕蒂塔》這首歌出現(xiàn),“列奧在哭泣,淚如雨下”,妻女的回歸救贖了曾犯下過錯的列奧。
謝普在撫養(yǎng)帕蒂塔之前,他的妻子躺在醫(yī)院瀕臨死亡,靠先進的儀器勉強維持著生命。直到一天夜里,謝普把她的氧氣面罩摘下,捂住了她的口鼻,請求耶穌把她接走。妻子死了,謝普覺得自己既解除了妻子的痛苦,也解除了自己的痛苦。但是,謝普也背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鎖,陷入了絕望和自我懲罰中。他反復說:“我不后悔,但我不能原諒自己。我做了正確的事,但那是錯的。”掙扎在善與惡、對與錯之間,謝普飽受痛苦,直到帕蒂塔來到他身邊。他認為帕蒂塔是上帝派她來拯救他的,“帕蒂塔像個奇跡般出現(xiàn)了……她是我愛的指導手冊”。帕蒂塔在拯救其靈魂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帕蒂塔作為全書中極為關(guān)鍵的女性角色,不僅起到了了女性主義對女性自身的升華作用,而且發(fā)揮了女性主義對改善家庭倫理關(guān)系的重要作用。在女性思維方式與人格魅力深度融合的基礎上,作家賦予女性角色以使命感,為理想女性形象的塑造提供了完美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