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上珠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有故事的,能把自己的故事或者別人的故事講出來,這是一種能耐。為了聽故事,這一年,我一直走在鄉(xiāng)村的路上。馬爾康沙爾宗鄉(xiāng)的哈休村、叢恩村的山山嶺嶺,村村寨寨都留下過我的足跡。后來我為這些村莊寫過《故鄉(xiāng)在山上》《空山里的芬芳》等文章,它們的美麗與故事被傳播得更遠更廣,越來越多的專家學者開始關(guān)注叢恩的克薩民居,哈休村哈休文明神秘的面紗也被輕輕撩開。對高原村莊的熱愛驅(qū)使我永遠走在尋訪的旅途上,這一站,我將去拜訪沙爾宗鄉(xiāng)核爾雅村的石旦真老人,想去聆聽石旦真叔叔村子里那些久遠的故事。
山里的七月是清涼潔凈、青蔥翠綠的。天剛蒙蒙亮,空氣仿佛被昨夜的雨洗得格外清新。我們早上六點從馬爾康城區(qū)出發(fā),小車師傅是家住哈休村的小青年若丹,若丹知道又要去他的家鄉(xiāng)自然十分高興。
這次去核爾雅村是與市委宣傳部的阿筠一路同行,核爾雅村子里有幾戶人家是她要幫扶的貧困戶。每一季度或者每一月她都會下村去貧困戶家里,有時送油送物,更多的時候是想方設(shè)法給貧困戶找解決擺脫貧窮的路子。石旦真家不是她要幫扶的貧困戶,但是有文化有閱歷的石旦真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是村子里的傳奇人物,而且會講故事。年初的時候女作家阿筠在沙爾宗鄉(xiāng)上聽過石旦真老人講故事,回家后寫下萬余字的長篇散文《石旦真叔叔和他的小鳥》。這次當然是受她的相邀作伴去石旦真老人的村子。
初到核爾雅
自核爾雅村聚落形成以來,村子就坐落在高高的核爾雅山上。近些年來,部分村民把新家安排在山腳下的河邊空地上。
我們到達沙爾宗鄉(xiāng)地盤從另一條溝開往核爾雅村,核爾雅村距鄉(xiāng)政府只有幾公里路程。這個21戶人家的小村子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山坡上,每一戶人家都單獨立院,院子周圍都堆滿了碼得整整齊齊的柴垛,柴垛之外是各家的自留地。
石旦真老人的老房子坐落在核爾雅村的高半山上。這里是嘉絨藏族聚居地,海拔在2700米以上。這里山高水長,森林覆蓋率特別高。樹木以云杉、冷杉、落葉松居多,山林里每到夏季雨水充沛的季節(jié),野山菌和木耳就會長出來,菌子里最昂貴的是羊肚菌,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青杠菌、黃絲菌、楊柳菌、油辣菇、灰灰菌、猴頭菌等等。山里面耕地少,土地也只能出產(chǎn)青稞和玉米等高半山糧食作物,蔬菜以土豆,胡豆、豌豆和蓮花白為主。家畜以牛羊為主,也養(yǎng)少量的豬,再喂養(yǎng)幾只雞。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上老百姓基本上都過著自給自足的農(nóng)耕生活。時光對于山里面的人來說是散漫的,同時也是清新亮麗的。
我們從山腳下沿盤山的機耕道上山,山路彎曲狹窄,汽車像一個醉漢左右搖晃顛簸在山路上,我不敢看路邊的懸崖景致有多美,我只敢看前方翠綠的山峰和山峰上寧靜幽藍的天空。我們一直攀爬到快要看見山顛的樹林了,才發(fā)現(xiàn)地勢開闊起來。一大塊一大塊的土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地里青稞早已歸倉,留下一茬一茬的麥稈立在地里。山脊平地處矗立著幾座石頭房子,這些石頭房子都是藏區(qū)普通的碉樓房,三層格局的土灰色寨樓高高的映入眼簾,從低處仰視過去,它們仿佛緊緊的挨著天空。石旦真老人的房子在村子的最低處,單家獨戶的坐落在田地里。
機耕道并未通到他的家門口,我們在離他家最近的寬闊地邊停下來走小路過去。因為電話溝通過,石旦真家人知道我們要去,所以我們剛走了幾步,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中年女人出現(xiàn)在埡口處,阿筠說那是石旦真老人的女兒甲珍,她們見過面的。大家彼此招呼寒暄了幾句,甲珍幫著提東西,阿筠每一次下鄉(xiāng)都會準備水果、面肉等食物,她是個心細的人。我們幾個人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四周空曠遼闊,放眼望去翠綠的群山特別美麗。
一會兒就到家門口了,一道低矮的木門半掩著,木門邊生長著蓬勃葳蕤的大麗花,艷麗碩大的花朵讓人賞心悅目?;▍策叿N了幾株荷香植物,荷香附近見縫插針有幾顆蔥和小白菜。
走過小木門其實就到達二樓的晾臺上了,晾臺比較寬闊,院壩里高高的晾架上掛滿了今年收割的胡豆桿,像一堵墻。桿上掛著飽滿的未脫殼的胡豆。二樓露天的閣樓晾架上則掛滿了豌豆桿,桿上也吊著粒粒飽滿的豌豆。陽臺上還堆滿了土豆和幾件農(nóng)具。我們沒有急著進屋子,大家站在院子里遠眺,對面的群山一覽無遺,山似乎也變得矮小起來,樹木蔥蘢,青崗林特別耀眼。對面山的腰部雖然是茂密的森林,但是那酷似動物圖案的神奇景象還是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我們凝神觀看,幾乎達成一致的認為那是一只狼的正面頭像:鼻子凸出,兩只眼睛炯炯有神。我們拍了幾張照片,放大拉近細看,越看越像。甲珍說那是一個妖怪變的,我不知道她說的妖怪怎么像一匹狼呢?
我們走進二樓的過道,過道有些暗,左轉(zhuǎn)入客廳,客廳里從窗戶射進來的光線讓屋子一下子亮開來。屋子正中的鐵皮爐子里還冒著忽明忽暗的火焰,爐子上熬馬茶的茶壺冒著熱汽,屋內(nèi)壁柜炊具應有盡有。沒有看見石旦真老人,他的老妻一個人在屋里。甲真邊招呼安頓我們,邊說阿爸還在睡覺休息,估計馬上就要起床了。我們幾個人上三樓看了看,一間屋子的地上晾著厚厚的青稞,估計還未晾干吧。另一間屋子是儲物間,臘肉,酥油,菌子,糧袋等堆得滿滿的。三樓的過道上光線不怎么好,過道兩邊堆著高高的青稞柴垛,整齊得像刀切割成的一樣。剛好一束陽光透過門縫打過來,明暗對比間適合拍攝人像照片,有意境,也有一種樸實的詩意。所以我們?nèi)齻€人在三樓的過道上拿著手機比劃了好一陣,也得到了幾張滿意的照片。
我們下到二樓的客廳里稍作休息,爐子上馬茶的味道飄散出來,這是一種熟悉的味道。
石旦真老人的回憶
“咚咚——咚咚”,一個身材瘦小,精神矍鑠的老人下樓來了。阿筠站起來叫了聲“石旦真叔叔,我們來了”。著漢裝的石旦真老人讓我有些意外,因為我頭腦中應該是一位穿著嘉絨藏裝的老人,腰間該別著一把小藏刀的模樣。
石旦真老人快80歲了,眼不花,耳不聾,聲音洪亮,面容慈祥。石旦真老人人生閱歷很不一般,頭腦活泛,精明能干,年輕時是村里的會計。加之他的漢語和藏語都說得非常好,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和能說會道的口才,所以石旦真老人在當?shù)匾菜闶莻€名人?!八麜v故事”讓他覺得其實自己挺有成就感的。石旦真老人招呼我們坐下喝茶,和我們天一句地一句的聊著,他的老妻挨著他坐在小板凳上給爐子里添柴禾,一句話也不搭腔,偶爾對著我們點頭笑笑。
大女兒甲珍把午飯弄好了,電飯煲煮的米飯,切了一盤小香腸,一盤涼拌木耳,一盤素炒鵝蛋菌,一盤素炒沙木菌,還有一盤我們帶上來的涼拌牛肉??雌鸷芎唵?,其實幾乎都是綠色無污染的山珍美味呢。匆匆吃畢午飯,我們在他家的客廳(也是飯廳)沙發(fā)上坐下來,很整齊的坐了一排,像幾個非常聽話的小學生那樣要聽老師講故事了。我們每人準備了一個小本子,大家都很珍惜這次聽故事的機會,畢竟大老遠來趟山上也不容易的。陽光從小木窗里照射進來,屋子里明亮溫馨。石旦真老人說,先給你們講講我是怎樣長大的吧。老人從黑黢黢的窗臺上取下他的小酒瓶,輕輕咂了一口,話匣子打開了:“我小時候住在山上的村子里,我家的房子名叫砌斯底。阿爸叫羅爾依斯甲,在我兩歲的時候阿媽被阿爸的情人殘害死了”。故事的開頭就讓我們特別震驚,一個兩歲的小孩真能記得那么血腥的記憶么?懷疑歸懷疑,受好奇心的驅(qū)使我們繼續(xù)聽下去。“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我的阿爸遇到了一個令他不能自拔的女人,阿爸和那女人愛上了,對阿媽沒有了情分。有一天黃昏,阿媽從地里回來與那個女人在路上相碰了,發(fā)生了爭執(zhí)打起來,阿媽頭部撞在石頭上失血過多沒活過來。后來,那女人成了我的后媽。后媽經(jīng)常打罵我,大概七歲的時候后媽讓我出家當了一名小和尚。八歲的時候我得知養(yǎng)我的阿媽是后媽,而且還是殺害親媽的兇手,怎么也不相信,后來還是接受了現(xiàn)實。十四歲離開寺廟返回紅塵,開始在公社小學念書,學了幾年文化,人也長大了。直到成家立業(yè),有了自己的家。后媽活了70多歲病死了,阿爸給村子里鄰居修房子喝醉酒出門一腳踩空摔死了。”石旦真老人擺起自己的成長史仿佛忘記了傷痛,沒有太多的哀傷與憤怒,像在說別人家的故事。也許時過境遷,石旦真老人早已忘記苦痛,原諒了人世間的一切。
正因為石旦真老人豁達的性格,善良的品質(zhì),所以他的女兒女婿對他老兩口也特別孝順,地里農(nóng)活包干做完,飯都不要老人們做。只有到了農(nóng)忙的時候,才會讓石旦真老人幫忙做飯。逢年過節(jié)女兒女婿要給老人們添置新衣新鞋,下縣城了要給老人們帶回蛋糕,白酒等喜好的食物。石旦真老人給我們聊起他孝順的女兒女胥時,我們能感受到他來自心底的極大滿足與小小幸福。
“家里面糧食和肉夠吃嗎?”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夠吃的,家里面不缺豬肉吃,年底了都要殺兩頭年豬,臘肉豬油是不缺的。菜都是自家地頭種的,山里面洋芋、蓮花白、胡豆、豌豆都出產(chǎn),也夠吃的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國家實行“退耕還林、退草牧還草”政策后,土地是少了些,糧食收成也少了,但是國家政府給每人每月發(fā)放了大米,糧食是足夠吃的了。剛才在三樓儲藏間的墻角處,我確實看見了好幾袋碼得整整齊齊的庫存糧食。談起這些,石旦真老人感到很滿足,他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比起以前簡直好多了。特別是最近幾年國家實行“脫貧攻堅,精準扶貧”的政策后,他們家得到政府的補助金更多了。
“只要有一雙勤勞的手,日子就會往好的方向奔去”石旦真老人對我們說。
“你們家除了土地糧食的收入,國家政府各種補貼的收入,還有其它收入嗎?”我又問。
“有呢,年輕人農(nóng)閑時都要去縣城打工掙錢,這也是一筆收入。除了娃娃讀書的開支,還有油鹽醬醋外,平時我們從不亂花錢,大家齊心協(xié)力把錢攢下來,湊得差不多了,加之政府也補貼了一定數(shù)目的安置費,前幾年在村子的河谷地帶選了塊地,修建了三層樓的新房子。年輕人幾乎都住到新房子里面了?!?/p>
“你們兩位老人怎么不下山住呢?住在河谷的新房子里出門方便一些吧?!?/p>
“我們住慣了山上,也舍不得山上的土地,離不開山上放牧著的牛羊,更舍不得離開這座老房子呀。”
記得在沙爾宗鄉(xiāng)叢恩村的山上,留守下來的七位老人回答我的話幾乎跟石旦真老人一致。我才明白,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是守舊的,也是戀舊的,更多的是對土地的依戀。所以石旦真老倆口還是不愿意下山,大多數(shù)時間都留守在山上的老房子里。只要石旦真老人還有一口氣,老房子就會天天冒炊煙,這座老舊的石碉房就會展現(xiàn)它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人一輩子要祝福自己沒有病痛
話題隨時都在轉(zhuǎn)換,石旦真老人冒出“人一輩子要祝福自己沒有病痛”這話時,我們都有點小小的震驚。不是這句話有多大的哲理性,而是覺得這句話有點文藝范兒,有一種不相信是他說出來的感覺。
在大多數(shù)人的眼里,貧窮與富裕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你的年收入60萬,我的年收入6萬,那么我是貧窮的。可是在我們山里面,在我所走訪檢查的農(nóng)戶當中,人均年收入只有6000元的農(nóng)民占大多數(shù),也就是說如果一家是三口人,那么他們一家人一年的總收入只有1.5萬。在我們山區(qū),“精準扶貧”的工作任務(wù)是落實在每一個黨員干部身上的。長期住在山上的村民,還是有一部分老弱病殘的住戶沒有擺脫貧困,他們也渴望得到國家政府更多的幫助與扶持。所以,在山區(qū)的農(nóng)村,有極少數(shù)的貧困戶為了多得到一點每一年政府的補助款項(數(shù)額并不多),但凡身體有點缺陷或者病痛,都會向鄉(xiāng)政府申請?zhí)厥獠≠Y金補助。我認為這也是應該的,也該得到政府的關(guān)懷與幫助。估計也有極少數(shù)思想覺悟不高的人混進了領(lǐng)補助的隊伍。石旦真老人對此有不同的意見,他覺得一點小病盡量自己解決,不能給政府添麻煩。石旦真老人的大女兒甲珍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一個孩子在外地讀衛(wèi)生學校,一個孩子在馬爾康縣城讀初中,負擔還是比較重的。也許是過度的操勞,與同齡人相比顯得老了一些。由于我們的到來,甲珍先是去地里砍了一顆蓮花白回來,然后一直在屋子里忙碌著:剝嫩胡豆、削土豆、切蘿卜、熬馬茶。她的動作還算麻利,右手勁兒使得比較多,左手要遲緩一些。吃過飯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我們談到了農(nóng)村的大病醫(yī)療保險和特殊病種補助的話題。甲珍挽起袖子,我們真切看到了她手臂的骨頭出了問題,應該是很早就落下的病根,打不直了。我們都很關(guān)心她,問她得到特殊病的困難補助沒有?(我們懷疑是大骨節(jié)病)甲珍說沒什么,不愿意給政府添麻煩。再說也感覺不到有多疼痛。我沉默了,為一個山區(qū)普通農(nóng)村婦女的淳樸與善良感動著。這個時候石旦真老人接過話題說:我們不愿意向政府伸手要錢,人的一生要祝福自己沒有病痛。就這一句話,讓我震驚不已,因為我覺得這句話是那么的文縐縐。而這句話出自一個偏僻山區(qū)高山上的老人之口。我明白石旦真老人的意思,人老了,沒有病痛就是在給家里節(jié)約錢;沒有病痛就是不給兒女添負擔;沒有病痛的老人就是幸福快樂的老人。
走在精準扶貧的路上,我也去過若爾蓋和紅原的扶貧村子,在走訪了解建檔貧困戶的過程中,證實家家戶戶的每一個人都參加了“新農(nóng)合”。可見政府對農(nóng)村醫(yī)療這塊非常重視,也都一一落實到了人頭上,農(nóng)村看病難就醫(yī)難的問題基本得到解決。這對于農(nóng)村村民來說是最實惠的大事,對于老年人來說,健健康康的活一天就是幸福的,畢竟大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一只黑色雙耳陶罐
在沙爾宗鄉(xiāng)的哈休村,人類考古發(fā)現(xiàn)了哈休文明。在哈休的土地下曾經(jīng)挖掘出具有5000歷史的大量陶罐。那么離哈休只有幾公里的核爾雅村地底下是不是也埋藏著一段燦爛的文明呢?
趁著石旦真老人休息的空隙,我和藏族小青年若丹溜出去到寨子里逛逛。若丹的家就在哈休,若丹的爺爺奶奶家就是哈休最大的家族,后來家庭頹廢落寞下去了。但是他們家七層高的寨樓依舊是相當雄偉大氣的,至今仍保存完好。在馬爾康市政府的幫助下,若丹和他的阿爸正在籌建嘉絨農(nóng)耕博物館。目前已初具規(guī)模,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前行中。
我們沿小路往高處的寨子里走去,走到寨子邊的山邊上看對面的群山,還真有“一覽眾山小”的氣勢。山邊下的坡地上有小塊小塊的坡地,除此之外全是灌木叢,植物葳蕤成美麗的風景。穿過一大片青稞地,見三兩個村民正在收割青稞。這里的青稞長勢特別旺盛,稻穗修長顆粒飽滿。我想起朋友曾送了我一個她自己制作的泥土陶罐,如果在陶罐里插滿稻穗,會讓我有一種豐收的喜悅。我向正在收割的一個村民說出心中的意思,他爽快地對我說:你隨便取就是了。我一株一株的認真選擇,割了一小把金色的稻穗準備帶回家,心里裝滿了小喜歡。若丹對青稞麥穗不感興趣,他家也有一塊的青稞地。
到了一戶農(nóng)家碉房下,主人一家三口正在門前地里挖土豆。土豆挖出來在地邊上堆成小山似的。我主動和主人搭訕,天一句地一句的聊了會兒家常。他們問我來自哪里?我說從馬爾康城頭來聽故事,然后他們就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女主人的老公回來了,他熱情地邀請我和若丹去他家看看,正合我意。我們順著一個獨木梯小心翼翼爬上臺階,去到他家了。我還沒有來得及進屋瞧瞧,男主人就抱了一個黑色陶罐出來,若丹的眼睛都亮了,為嘉絨農(nóng)耕收藏館的事,他正在四處尋找寶貝呢?
正是太陽影子最短的時候,我倆在院壩里仔細打量這土得掉渣的雙耳陶罐,陽光打在黑色的罐壁上,有點讓人恍惚的感覺,我知道憑我倆的鑒賞水平是看不出子曰的。若丹想買下來放到收藏館里,問了問價格超出自己的出價底線只好作罷。我卻在旁鼓吹他:可以下手了,可以下手了。其實我也看不懂這只土陶罐是否具有收藏價值,但其敦厚的外表和滄桑的顏色來看,我是喜歡的。
回到石旦真老人的家里,老人還在津津有味地講著故事。我們漏掉了一段精彩的故事,卻有了一點其它的收獲,比如我的麥穗,比如我看到的那只黑色雙耳陶罐后的歡喜。隔了好一會兒,若丹悄悄對我說:我下次來就把它買了吧。我不語,只是點了點頭。心里卻默默在說:陶罐在等它的有緣人,說不定也等了5000年了呢!
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們決定啟程往縣城趕路。甲珍和她阿媽慌忙找來幾個塑料口袋給我們裝新挖的土豆和大蒜。他們一家人依依不舍地把我們送出房子老遠老遠,也不愿意轉(zhuǎn)身回屋去。直到我們的車繞過幾道灣,完全消失在小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