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玉
摘? 要:本文根據(jù)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理論,分析了奧古斯特·威爾遜的《藩籬》中主人公特洛伊的心理發(fā)展過程,探究了三重人格失衡對特洛伊的影響。特洛伊的童年缺少父母的指導,以內(nèi)心的享樂和欲望為指引,觸犯法律,此時是“本我”主導所導致的頹靡。羅斯使特洛伊明白家庭的責任,“超我”展現(xiàn)出道德的光芒。私生女的出現(xiàn)使特洛伊重新思考自己作為父親和丈夫對于家庭的職責,重新回歸現(xiàn)實和家庭,此時特洛伊處于“自我”為主導,三重人格平衡的狀態(tài)。
關鍵詞:《藩籬》;弗洛伊德;三重人格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3--02
一、奧古斯特·威爾遜和《藩籬》
在美國二十世紀的戲劇史中,奧古斯特·威爾遜( August Wilson, 1945-2005)無疑是一位不容忽視的明星。這位具有非裔血統(tǒng)的劇作家,在二十世紀后半葉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有關美國黑人的戲劇,深刻反映了該群體的生存困境和心理狀況,揭露了社會中普遍存在的問題,引發(fā)人們的廣泛關注。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歷史系列劇“匹茲堡周期”,該系列以編年史的形式構成,每部劇分別對應二十世紀的一個十年,總共十部。這些戲劇不僅描述了美國黑人家庭中夫妻、父子之間的紛爭,也展現(xiàn)了非洲族裔在社會上遭受的種族歧視以及不同階級之間難以消除的貧富差距等矛盾。威爾遜通過對劇中人物內(nèi)心情感的深入刻畫,表現(xiàn)了美國黑人在遭受不公平待遇時的抗爭、對夢想的不懈努力和對傳統(tǒng)文化記憶的追尋。其中,《藩籬》是該系列中的第三部戲劇,曾獲得普利策獎和托特獎。根據(jù)該劇本改編的同名電影《藩籬》由丹澤爾·華盛頓執(zhí)導,于2016年上映,榮獲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
《藩籬》的時間背景設定在1950年代,講述了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市麥克森一家的故事。麥克森(Maxson)一家是處于美國社會底層的黑人家庭,丈夫特洛伊是一名普通的垃圾工,靠著微薄的收入支撐一家人的生活,妻子羅斯(Rose)則善良勤懇,盡心操持家務,大兒子里昂斯沉浸在布魯斯的音樂世界中,小兒子柯里(Cory)具有棒球特長。故事圍繞籬笆展開,羅斯一直希望丈夫能在后院中修建籬笆墻,而特洛伊雖然答應了妻子,但一直拖拖拉拉,遲遲未能修建好籬笆墻。特洛伊原本是棒球明星,但因為種族歧視不得不終止了自己的夢想,靠清理垃圾養(yǎng)家糊口。當小兒子柯里希望父親能同意自己練習棒球時,特洛伊粗暴地拒絕。面對社會壓力和生活壓力,特洛伊通過婚外情來釋放自我,妻子羅斯因此傷心不已,小兒子也對父親更加怨恨,后來離家參軍。特洛伊的情人難產(chǎn)而死,羅斯承擔起撫養(yǎng)私生女蕾內(nèi)爾(Raynell)的責任。多年后,在特洛伊的葬禮上,柯里和小女兒蕾內(nèi)爾一起唱起了父親教給他們的兒歌。柯里仿佛看到了父親的影子,父子之間終于和解。
在這部戲劇中,主人公特洛伊具有復雜的性格特點。他既熱愛自己的家庭,勇于承擔責任,又不愿忍受束縛,甘心于平淡的家庭生活;他尊重自己的妻子羅斯,但和其他女人糾纏不清,甚至還將私生女交給妻子撫養(yǎng);他對兩個兒子都抱有很高的期望,希望他們過上體面的生活,但他早年的不幸遭遇和根深蒂固的父權思想使他親手扼殺的小兒子的棒球夢,父子之間相互怨恨,矛盾重重。
弗洛伊德指出,人格結構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構成。通常情況下,本我、自我和超我是處于協(xié)調(diào)和平衡狀態(tài)的,從而保證了人格的正常發(fā)展,如果三者失衡乃至破壞,就會危及人格發(fā)展。(張傳開、章忠民,1987)弗洛伊德提出的人格三結構理論,為解讀特洛伊的心理提供了新的思路。特洛伊在不同環(huán)境中的行為變化,實際是內(nèi)心中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的相互對立抗爭的反映。
二、本我主導—原始的欲望和放縱
在人格三結構中,本我是無意識、最原始的心理結構,它由人自身的本能和欲望所構成。野性和自然也是本我的表現(xiàn)形式。弗洛伊德說:“我們整個心理活動似乎都是在下決心追尋快樂而避免痛苦,而且自動地享樂原則的調(diào)節(jié)。”(弗洛伊德 1988)在主人公特洛伊的童年和第一次婚姻時期,“本我”在人格三結構中占主導地位。他的行為遵循“本我”的享樂原則,以滿足自身的欲望和沖動為先導。
特洛伊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父親生性暴虐,經(jīng)常打罵妻兒。特洛伊的母親不堪忍受,在他八歲時悄悄逃離了家庭。一次,父親醉酒后試圖騷擾特洛伊的女朋友,他頂撞了父親。出于恐懼,特洛伊逃往其它城市。特洛伊的童年缺少正確的道德引導,所以他的行為也不符合社會道德的約束。離開家庭后,特洛伊由欲望和本能所支配,即“本我”處于中心狀態(tài)。為了在貧困的生活狀態(tài)下存活,他開始偷盜,一開始是食物,衣服,后來偷錢。在一次搶劫過程中,他甚至失手殺人。根據(jù)弗洛伊德的觀點,本我,不具有道德觀和是非觀,不會明辨是非對錯。在這個時期,特洛伊缺少“自我”和“超我”的約束,“本我”處于統(tǒng)治地位。此時,特洛伊的人格三結構中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處于不平衡的狀態(tài)?!氨疚摇钡姆趴v最終導致了特洛伊十五年的監(jiān)禁生活。“本我”處主導地位時,特洛伊雖然不受約束,追求即時的快樂和滿足,但是這種放縱往往會違背社會道德和法律的準則,給主人公的帶來厄運?!氨疚摇碧幱谥鲗У匚坏臅r期通常不能持久。
三、超我主導——家人的愛與責任
特洛伊與羅斯的第二次婚姻無疑是他人生的轉折點。羅斯本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代表愛與責任的玫瑰花。羅斯的出現(xiàn)使特洛伊的生活有了新的意義。特洛伊擔負家庭的責任,扮演父親和丈夫的角色,本我的欲望被壓制,超我處于主導地位。弗洛伊德認為,“超我是一切道德限制的代表,是追求完美的沖動或人類生活的較高行動的主體?!保?987)道德原則是超我所遵循的準則。當超我處于主導地位時,代表“本我”的欲望和享樂的本能被壓制,取而代之的是對他人的責任和義務。正如特洛伊對羅斯所說的:“當我找到你、柯里和一份還算正經(jīng)的工作時……我安全了。沒什么能碰我了。我也不用受打擊了……我安全了。我找到了我自己的家庭。一份工作。我不用擔心那最后一擊?!保ㄍ栠d 72)特洛伊的童年并不幸福,漂泊無依的生活使他更加渴望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當他遇到羅斯時,內(nèi)心的責任感被激發(fā)出來。他放棄自己的棒球夢,找了一份垃圾工的工作養(yǎng)家糊口。每當特洛伊彷徨不安時,善良的羅斯安撫他,指引他,給予他家庭的溫暖和歸屬感。羅斯是特洛伊精神世界的燈塔,照亮了他的世界,彌補了他幼年缺失的母愛,賦予他家庭的溫暖和力量。對特洛伊來說,從童年的生活到與羅斯的婚姻生活,既是“本我”到“超我”的轉變,也是從男孩到男人的成長與蛻變,增加了他生命的寬度和廣度。
四、本我主導——回歸現(xiàn)實
根據(jù)弗洛伊德的觀點,“自我”協(xié)調(diào)“本我”、“超我”和外部世界三者之間的矛盾,是理智和謹慎的代表,遵循現(xiàn)實原則。它試圖在外部世界和本我間進行調(diào)節(jié),使本我服從于外部世界。(弗洛伊德 1990)羅斯的出現(xiàn),促進了特洛伊的成長。在他們的婚姻生活中,特洛伊內(nèi)心中代表享樂的“本我”被壓制,而代表道德和責任的“超我”處于支配地位。這樣的生活看似安穩(wěn)、平和,但實際上特洛伊內(nèi)心的欲望無法得到滿足?!氨疚摇?、“自我”和“超我”三者不平衡使特洛伊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被打破。
特洛伊的婚外情也可以看作是“本我”逃離“超我”控制的產(chǎn)物。特洛伊和羅斯的十九年的婚姻相對平和,但在當時種族不平等的社會中,特洛伊難以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難以獲得和白人一樣的工作機會,甚至一家人居住的房子還是靠弟弟的戰(zhàn)爭補償金換來的。在這樣的生活中,特洛伊要時刻扮演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家庭的責任和社會的壓力使特洛伊內(nèi)心的“自我”被壓抑?;橥馇槭翘芈逡翆ふ铱鞓?,釋放“自我”的方式。本劇中的籬笆具有一定的隱喻。在羅斯眼中,籬笆是保護家人的屏障,也是將家人聯(lián)系到一起的紐帶。而對特洛伊來說,籬笆是一種束縛,阻止他追尋“本我”代表的欲望和享樂。他遲遲不愿修建籬笆,實際是“本我”不想受到“超我”和“自我”約束的體現(xiàn)。
一方面,特洛伊的婚外情打破了原本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夫妻之間產(chǎn)生芥蒂;另一方面,私生女的出現(xiàn)讓特洛伊重新審視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以及自己對于家庭的責任。同時,私生女蕾內(nèi)爾是特洛伊生命的延續(xù)。在特洛伊死后,蕾內(nèi)爾和柯里一起唱起了父親教給他們的歌,柯里原諒了父親,父子之間達成和解?!白晕摇弊裱F(xiàn)實準則,調(diào)節(jié)“本我”、“超我”以及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關系?!白晕摇贝泶竽X中理性和邏輯的部分。情人的去世,特洛伊婚外情也自然結束。小女兒的出生讓特洛伊重新思考自己作為父親的責任。此時,特洛伊的“自我”處于主導地位。他意識到自己的婚外情對家人的傷害,自己應當要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家人,守護家庭。他主動修好了后院的籬笆墻,滿足了妻子長久以來的心愿。
結論:
奧古斯特·威爾遜創(chuàng)作的《藩籬》成功地展現(xiàn)了在種族歧視的社會中美國黑人的生存困境和身份危機?!斗h》被一些評論家稱作“黑人版的《推銷員之死》”,麥克森一家是眾多黑人家庭的縮影,特洛伊也是眾多美國黑人的代表。特洛伊復雜的心理變化也從側面反映了美國黑人艱難的生活處境。主人公特洛伊復雜的性格特點是其內(nèi)心中多重力量角逐的結果。特洛伊的種種行為也是內(nèi)心三重人格本我、自我和超我相互競爭的外化表現(xiàn)。作為美國黑人的典型代表,研究特洛伊的心理發(fā)展有助于探究整個黑人群體的心理成長。
特洛伊的童年生活中,因缺乏父母的正向道德引導,他的行為主要受“本我”所驅動,追求內(nèi)心的欲望和享樂。缺少“自我”和“超我”的監(jiān)督,特洛伊失手殺人,被監(jiān)禁十五年。當他遇到自己的第二任妻子羅斯時,特洛伊內(nèi)心的道德感和責任感被激發(fā)出來,此時“超我”處于支配地位,特洛伊的生活相對平和穩(wěn)定。但“超我”代表的道德責任使特洛伊的“本我”被壓制,他內(nèi)心原始的快樂無法得到滿足,婚外情是他發(fā)泄欲望的方式。當私生女出生后,特洛伊認識到自己作為父親和丈夫的責任,他終于修建好籬笆墻,回歸家庭,回歸現(xiàn)實,此時“自我”處于主導,調(diào)節(jié)“本我”“超我”及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關系。人格結構中“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應處于平衡狀態(tài),人格才能健康發(fā)展。
參考文獻:
[1]Freud, S. The Ego and the Id[M]. New York: W.W. Norton & Company, 1990: 193, 247
[2]Wilson,August. Fences[M]. New York: Penguin Group, 1986.
[3]張傳開,章忠民.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述評[M]. 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87:134-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