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藝成
2018年考研報名人數(shù)超過了250萬,為歷年來總數(shù)最多、增長最快的一屆。
與“考研熱”交相輝映,“學歷鄙視鏈”“招研究生為何看本科出身”等話題,引起了很多網(wǎng)友對“原始學歷歧視”的熱議。這讓很多本科只上了“四非”(“非985”“非211”“非一流大學建設高?!薄胺且涣鲗W科建設高校”)的學生感到心情復雜。他們開始懷疑,考研給自己的社會流動到底能帶來多大的好處。
有人說,這是由于學歷的“貶值”;也有人說,第一學歷更高的人往往素質也更高,因此能受用人單位的重視;還有人說,研究生招考的“公信力”遠不如高考。
然而,這就是所有事情的全部邏輯嗎?
被迫考研
有數(shù)據(jù)顯示,“排名”靠前的近百所大學的學生家庭背景中,出身社會下層的占比早已大大縮小,而 “四非”高校當中,出自社會下層的學生比例正逐漸增大。
近些年,文憑的稀缺性早已大不如前,只有進入“好大學”才能給社會下層帶來社會流動的好處。對于“四非”們來說,在這樣一個自古以來就把“考試”賦予了很強的資源分配合法性的社會環(huán)境里,既然高考沒能給他們的社會流動帶來好處,同時他們又沒有其他的稀缺資源,那么只能把向上流動的希望寄托于考研了。
剛上大一的時候,嵐嵐就打算要考研了。她學的是臨床醫(yī)學,今年已是第二次“參戰(zhàn)”。
嵐嵐當年高考失利,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湖南某“211”高校的獨立學院。她對這樣的結果并不滿意。
因為她很早就知道,近幾年很多二乙以上醫(yī)院的用人門檻早已是水漲船高——只有進入“好學校”,才有進入“好醫(yī)院”的機會。更重要的是,其招聘的最低學歷要求,大多都抬高到了碩士。
于是,她與周圍很多同學一樣,為了將來的就業(yè),只能寄希望于高學歷,并早早就把考研作為將來要走的“默認選項”。
嵐嵐從小就比較好強。她努力奮斗的動機,不僅是為了獲得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更多的是為了改變家庭的命運。她希望自己常年經(jīng)營水果攤的父母能為她感到驕傲,能使他們不再為沒有保障的生活而煩惱。
隨著考試的臨近,嵐嵐感覺壓力巨大。去年的失敗雖使她積累了經(jīng)驗,但今年選擇了另一所更知名的學校,她必須面對更加激烈的競爭。
事實上,與嵐嵐相似的考生還有很多。山東有幾所“四非”高校,比如曲阜師范大學、聊城大學,這些學校因學生熱衷考研而聲名遠播。那里很多學生把考研當作人生的第二次高考,他們大一開始就準備考研,部分院系的考研率甚至達到80%。網(wǎng)上有段子調侃他們是“為211頭破血流,為985流淚心碎”。
無論如何,為考研而瘋魔的他們,心態(tài)至少比一些自稱“佛系”,或沉浸在“喪文化”的青年要更為積極。
然而,他們的狀態(tài)似乎也體現(xiàn)了,近幾年的階層競爭已經(jīng)傳遞到了他們所能享受到的教育資源。他們必須加倍努力,才能趕上這個潮起潮落的時代洪流。
會被歧視嗎?
相比未雨綢繆的嵐嵐,段茵則顯得后知后覺,因為她等到畢業(yè)之后才打算考研。
段茵本科就讀于廣東潮州的一所師范學院,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在大學期間她也沒有考慮太多將來的事情,除了上課以外,很多時間都和朋友在打牌、逛街、玩手游。
直到臨近畢業(yè),她參加了一次大型招聘會,現(xiàn)場投了好幾次簡歷,但都因專業(yè)限制或文憑不高而直接被拒。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所學的專業(yè)就業(yè)面非常狹窄,而且以前考取的教師資格證的作用也十分雞肋,因為市區(qū)里很多學校的招聘起點都至少是“211”了。
她開始第一次認真考慮自己的將來,決定選一門自己感興趣的專業(yè),通過讀研、讀博,將來進高校工作,“算是人生第一次有了明確的目標,想真正努力一把,就是感覺自己挺后知后覺的”。
實際上,這并非段茵首次和我接觸時所談論的內容。
“學長,湖師大有歧視嗎?”這才是段茵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她很擔心自己的本科“四非”身份會在復試中受到考官歧視,以致名落孫山。
段茵之所以如此擔心,是因為考研不同于高考。高考總共只有一大場考試,而考研包含初試與復試兩個環(huán)節(jié)。
高考全部為筆試,客觀性強,而考研雖在初試為筆試,但在復試中卻有“面試”的環(huán)節(jié),這就給整個考試帶來了主觀的因素。哪怕很多高校的總成績計算方法是以初試成績的60%加上復試成績的40%,卻也難以忽視考官的主觀因素給整個考試所帶來的影響。
對“歧視”同樣感到擔心的還有嵐嵐,倒是她所報考的學校要“公平”很多。雖然那是一所知名的醫(yī)科大學,每年有很多本科出身較好的考生也會報考,但她打聽到,只有初試分數(shù)太低的時候才會將她區(qū)別對待。對此,她感到些許慶幸。
同樣是作為一種社會篩選機制,考研的合法性似乎比不上高考,而背后隱約可見的則是一個逐漸形成的社會狀態(tài)——對人的評價更看重其社會價值排序上的位置,社會資源分配的天平也逐漸向那些有社排上的身份的人傾斜。
從“四非”到“四有”
不論考研的公平性如何,歷年來也確實有不少本科“四非”成功跨入“四有”,實現(xiàn)了“學歷鄙視鏈”上的等級躍升。
羅宇軒也想成為其中一員。他一直對高考的失利耿耿于懷,考研對于他來說是一次實現(xiàn)“翻身”的寶貴機會,他覺得自己必須抓住。
當年,羅宇軒高考填志愿的時候想學心理學,打算將來從事心理咨詢方面的工作,但由于分數(shù)太低,最后只能調劑到四川某“三本”院校,而且讀的還是他絲毫不感興趣的應用物理學。
于是,在大二的時候,他就決定要跨專業(yè)考華東某大學的應用心理學——這所學校擁有全國知名的心理學教學與科研單位。這樣一來,他不僅從“四非”跨到了“四有”,還從理科跨到了文科,這在考研人的眼中屬于實實在在的“敢死隊”。
羅宇軒并不擔心“歧視”的問題。一方面是因為他早就消除了信息壁壘,另一方面是由于自己穩(wěn)扎穩(wěn)打,本身對考試就有十足的信心。
對于“原始學歷歧視”,他認為這不是什么問題,他相信社會的淘汰機制是多種多樣的,有能力的人自然會在眾人中凸顯出來。
實際上,將“學歷高”等同于“素質高”是大眾的普遍看法,但這二者并無必然聯(lián)系。不僅“素質”的內涵經(jīng)不起推敲,而且學歷高的人群其絕對數(shù)量本身就比較小,哪怕其中只出現(xiàn)很少素質高的人,也容易給人“學歷高等于素質高”的印象。
摘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