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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蟾見鱉驚時”
        ——朱然墓漆畫“宮闈宴樂圖”

        2019-06-14 06:12:52任平山
        天津美術(shù)學院學報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侏儒漆畫表演者

        任平山 閔 銳

        Ren Pingshan and Min Rui

        三國赤烏十二年(公元249年),東吳名將朱然去世,安葬在丹陽郡,即今安徽馬鞍山市。墓室20世紀80年代被發(fā)現(xiàn),今在原址建有公園。盡管發(fā)掘時在后室券頂發(fā)現(xiàn)了一個早期盜洞,墓中還是出土了各類漆木器約80件,其中不乏異常精美的繪畫精品。漆器部分來自蜀地。發(fā)掘者在報告開卷寫道:“出土的大量漆器,填補了我國漢末至六朝時期漆器工藝史上的空白,為我國美術(shù)史增添了光輝的一頁?!保?]

        朱然墓考古簡報發(fā)表在《文物》1986年第3期,引起學界廣泛關(guān)注,相關(guān)情報在漢唐考古和美術(shù)史界常被使用。但筆者所見,以這批漆畫為專題的研究跟進較緩。后續(xù)文章為數(shù)不多,且主題局限在繪畫風格、工藝賞析和故事介紹方面。筆者過去也感覺這批漆畫固然精美,其內(nèi)容無非是漢代畫像磚畫像石及墓室壁畫的重復(fù)。最近重新讀圖,發(fā)現(xiàn)漆畫“宮闈宴樂圖”不僅可以彌補同類漢畫名稱缺乏和細節(jié)不清的缺陷,其個別圖像為漢畫所罕見,更填補了中國樂史空白。然此漆畫不僅未被漢樂研究者重視,近年專文,如《魏晉南北朝百戲研究》等亦忽略之。故撰此文,以補缺憾。

        “宮闈宴樂圖”是一件木胎漆案的案面裝飾,外框紋飾紅色為地,內(nèi)畫宮闈黑色為地。宮闈各類人物55個,許多帶有榜題。考古簡報介紹此圖時,直接記錄的榜題只有8個。其他榜題,部分轉(zhuǎn)化為描述性的文字,部分未予記錄。下文遵照圖像,依次介紹觀眾和表演者。

        宴會的享用者及其仆從圍繞分布在表演者——亦即畫面四周(圖1)。

        圖1 朱然墓漆畫“宮闈宴樂圖”

        圖像上層為一排墻體,五窗,窗戶中各有一或二人向內(nèi)窺視。無榜題。畫像目的,蓋表現(xiàn)人物所處環(huán)境。

        帷帳左側(cè)一排,繪制了露天而坐的十個人物。男女兩兩一組,跽坐于席。席前有五副餐具。從左往右,第一組男女身旁榜題寫作“皇后”“子本也”;第二組男女榜題寫作“平樂侯”“夫人也”;第三組男女榜題寫作“夫□”(夫人),另在第三第四組人物中間榜題“都亭侯”,不知所指左側(cè)還是右側(cè)男子;第四組男女旁邊榜題“夫人”;第五組男女中間榜題“長沙侯”。長沙侯的食具下方繪有一只大鼎,榜題“鼎也”。

        “皇后”右側(cè)有一帳,內(nèi)坐一男,身形較他人高大。他左擁右抱二女子。依照漢畫的慣例,此男子在整個畫面中地位最為尊貴。帳外一人拱手站立,當為隨時恭候召喚的仆人。

        帷帳斜下方,有一人跪地舉案,榜題寫作“黃門侍”。漢代,黃門侍郎為皇帝近侍?!逗鬂h書·百官志》云:“黃門侍郎,六百石。本注曰:無員。掌侍從左右,給事中,關(guān)通中外。及諸王朝見于殿上,引王就座?!惫士纱_認帷帳中男子為皇帝。漆畫黃門侍郎身后還站立一人,右手反背身后,榜題寫作“侍者”。此侍者上方復(fù)立一男子,雙手持物,身前榜題“直□”。

        帷帳正下方,站立四個男子,皆以鉞柄立地,左手扶放鉞頭。人物頭上有榜題,寫作“虎賁”。他們是皇帝的貼身護衛(wèi)。《漢書·百官公卿表》載:“期門掌執(zhí)兵送從,武帝建元三年初置,比郎,無員,多至千人,有仆射,秩比千石。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賁郎,置中郎將,秩比二千石。”

        畫面左下角,距離皇帝帷帳最遠的一端,繪制了四個手持弓箭的衛(wèi)士,榜題寫作“羽林郎”。羽林軍為皇家禁衛(wèi)?!稘h書·百官公卿表》載:“羽林掌送從,次期門。武帝太初元年初置?!碑嬅嬷械挠鹆掷韶撠熝缦耐鈬绖?wù)。

        虎賁郎下方(畫面右下角),繪制一門。一女子手捧食物正從門下穿過(榜題寫作“女直使”),一男子(榜題寫作“直門人”)在后拉住她的衣袖。該男子身后,復(fù)有榜題,寫作“大官下”。該女子身前,復(fù)有榜題,寫作“大官門”。這兩個榜題陳述人物所處位置、環(huán)境。在女子前面,兩個男子一前一后,抬著盛滿食物的擔架往里走。擔架前面榜題“□使也”,擔架上方榜題寫作“大官食具”,交代器物所屬。

        接下來介紹舞樂表演的人物及榜題。表演者分為兩組,分布在畫面中央、左側(cè)及下方。

        第一組表演為百戲雜技,共三排。

        距離皇帝和皇后最近的表演者,為一男子。他左足點地,右腿后曲,雙手拋接五劍。身前榜題“弄劍”(圖2)。

        弄劍者身后為一男子,右手高舉一桿,桿上頂一盤狀物。身前榜題“□□人”。榜題前二字破損,第二字右側(cè)可識別出“竟”,故推測榜題之意為頂“鏡”人。

        頂鏡人身后為一女子,寬袍大袖。身前榜題“武女也”,蓋舞女之意。

        舞女身后為一男子,赤裸上身,雙腿彎曲跨步,姿態(tài)滑稽。身前榜題“俳奴也”。

        第二排表演者,以拋丸表演為首。在弄劍者的下方,有一男子,身體一邊旋轉(zhuǎn),一邊雙手接拋五個圓球,旁邊榜題“弄丸人”。

        弄丸人旁邊一段距離,一鱉、一蟾相向而視。鱉旁榜題寫作“作蟞(鱉)”,鱉蟾中間榜題寫作“蟾見蟞(鱉)驚時”(圖3)。

        圖2 弄劍、弄丸、侏儒、尋橦

        圖3 轉(zhuǎn)鏡、舞女、俳優(yōu)、鱉蟾、連倒

        蟾蜍身后有一男子,奔跑中將一大車輪歇在右肘之上。榜題寫作“轉(zhuǎn)車輪”。

        第三排表演者,其首為一高一矮兩位男子(圖2)。高者以手觸向矮者頭頂,矮者以手觸向高者大腿。高者頭頂榜題“長人”,矮者頭頂榜題“□人”,第一字保存較好,但難辨識,似有上下兩個丑字重疊。榜題所指,當為與“長人”形成對比的漆畫短人侏儒。《廣雅·釋詁》謂“侏,短也”。

        高矮人旁,是一組五人表演的尋橦。一男子手持十字長桿,高高升起,身旁榜題“執(zhí)□人”。長桿上掛有三人,做出不同的雜技動作??脊藕唸竺枋龅溃骸皺H上有一轉(zhuǎn)盤,一伎俯臥盤上作‘腹旋’表演,橫桿兩端的伎人雙腿反勾,作‘跟掛’動作?!庇捎谶@組表演對空間有特殊的要求,故而在畫面上占據(jù)兩排。桿上人物在畫面上位于弄丸人和鱉蟾之間。持桿大漢旁邊復(fù)有一人抬頭向上觀望,身前榜題“小兒”。

        尋橦表演旁邊,為一組四個人在長長的毯子上做出姿態(tài)不同的翻滾、倒立。第一人頭上二字榜題模糊不清,第二人頭上榜題剩一“連”字,或為連倒。第三第四人之間榜題“鴈(雁)行時”(圖3)。

        連倒表演之后,為一男子,跪地敲鼓。身前榜題“執(zhí)節(jié)人”。

        第二組表演者在第一排俳優(yōu)表演身后。為一組跽坐奏樂的三人小型樂隊。其首男子,雙槌敲鼓(鼓下有一動物);中間男子吹排簫;末位男子雙手合攏嘴邊,樂器不明,似吹塤。樂隊前方榜題“鼓吹也”。樂隊和俳優(yōu)之間,復(fù)有榜題“大樂”?!稘h書·刑法志》載:“大儒公孫弘、董仲舒等皆以為音中正雅,立之大樂。”

        宴樂圖中的確有許多內(nèi)容在漢代畫像石畫像磚和墓室壁畫中頻繁出現(xiàn)。其難得之處在于畫家在大部分表演者的旁邊精心書寫了榜題。對于這些圖像的內(nèi)容和名稱,我們可以還原到漢末三國時期的稱謂,與此同時,榜題和圖像互為錨定,意義較為明確,可以校對學界依據(jù)古代文獻的片言只語做出的推測。

        (1)旋鏡,以長桿支頂起旋轉(zhuǎn)的盤狀物。類似今日雜技傳統(tǒng)曲目“轉(zhuǎn)盤子”。漢畫像中有此圖像,學界稱為“旋盤”[2]。雖然無法根據(jù)漆畫圖像分辨所旋道具,但閱讀榜題,可確定為“鏡”。

        (2)倒立表演者榜題寫有“鴈(雁)行時”?!把阈小憋@然是漢末倒立表演的一個術(shù)語,再現(xiàn)了這種表演的復(fù)雜性。漢畫一般只繪一人。朱然墓宴樂圖中呈現(xiàn)不同姿態(tài)的四人,據(jù)此,“雁行”應(yīng)由不同姿態(tài)的連續(xù)翻滾、倒立,組合成具有高度技巧性的表演。

        (3)尋橦為漢畫所常見。掛桿上人物通常以身形短小、靈活柔軟為特征。漆畫中,尋橦表演者帶有“小兒”榜題。榜題人物身形矮小,且頭上明顯剃成娃娃髻,可確認為少兒。掛在高桿上的表演者有著同樣的發(fā)型和身形。事實上,旁邊的倒立表演者也是如此。這是少兒作為漢代雜技表演者的身份首次得到確認。

        樂史界流行一種說法,以為尋橦由侏儒表演發(fā)展而來?!秶Z·晉語》“侏儒扶盧”,當以侏儒作滑稽狀為正解。韋昭注:“扶,緣也;盧,矛戟之柲,緣之以為戲?!蓖鯂S以為“此即漢尋橦之戲所由起。而優(yōu)人于歌舞調(diào)戲外,且兼以競技為事矣”,導致許多學者皆謂都盧尋橦源自春秋時候的“侏儒扶盧”。殊不知“都盧,體輕善緣者也”,而與《國語·晉語》“侏儒不可使援”相矛盾。

        (4)尋橦表演者不是侏儒,現(xiàn)在我們可以十分肯定。因為除了表演者的“小兒”榜題,漆畫在小兒旁邊繪制了真正的侏儒。侏儒、小兒身高相當。但侏儒穿著完全是成人式的,且長有成年人的面孔,胡須隱約可見。和他一起出現(xiàn)的是一高個男子,榜題“長人”。從身材判斷,此人身高亦屬于反常。長人和侏儒相互比較,雙方都很驚訝。二人表演具有一定情節(jié),姿態(tài)語言相互動作,明顯帶有對白。漢李尤《平樂觀賦》云“侏儒巨人,戲謔為耦”,應(yīng)為此景。

        (5)漆畫中繪制了俳優(yōu)。由于四川所出“說唱俑”的精彩表現(xiàn),俳優(yōu)形象為人熟知。俳優(yōu)表演以逗笑為目的。陶俑和漢畫中,俳優(yōu)總是形象怪誕,裸體歪歪扭扭,褲子松松垮垮。部分俳優(yōu)還伸出舌頭,做出夸張的表情。

        古籍時將俳優(yōu)、侏儒并舉?!盾髯印ふ摗吩疲骸敖褓絻?yōu)、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是豈鉅知見侮之為不辱哉?!睗h劉向《列女傳·夏桀末喜傳》謂昏君夏桀敗國時云:“桀既棄禮義,淫于婦人,求美女積之于后宮,收倡優(yōu)、侏儒、狎徒能為奇?zhèn)蛘?,聚之于旁。造爛漫之樂,日夜與妹喜及宮女飲酒,無有休時。”

        又春秋時,魯定公與齊景公會于夾谷,孔子輔助魯定公,誅殺齊國俳優(yōu)。如《史記·孔子世家》所載:“優(yōu)倡、侏儒為戲而前??鬃于叾M,歷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營惑諸侯者,罪當誅’,請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異處?!惫识鯂S《宋元戲曲史》開篇談道:“古之優(yōu)人,其始皆以侏儒為之,《樂記》稱優(yōu)侏儒。頰谷之會,孔子所誅者?!斗Y梁傳》謂之優(yōu),而《孔子家語》、何休《公羊解詁》,均謂之侏儒?!保?]后世中國戲曲史編撰多以王國維說為藍本。蕭亢達《漢代樂舞百戲藝術(shù)研究》,雖有疑慮,也還是予以認可,以為四川出土的俳優(yōu)俑皆雙腿僂曲,歪嘴齜牙,裝束與蔡邕《短人賦》相合。[4]賦云:“侏儒短人……形貌有部,名之侏儒?!?/p>

        朱然墓漆畫“宮闈宴樂圖”大約是侏儒表演圖像在考古發(fā)掘中首次確認。俳優(yōu)出現(xiàn)在同一場合。他身高正常,絕非侏儒。

        古籍將俳優(yōu)侏儒并舉,是因為二者表演都以逗笑取樂為目的。《漢書·徐樂傳》中,徐樂形容歌舞升平,謂:“金石絲竹之聲不絕于耳……俳優(yōu)侏儒之笑不乏于前。”《漢書·司馬相如傳》亦云:“俳優(yōu)侏儒……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憋@然,侏儒和俳優(yōu)都是從事滑稽戲的表演者。但漆畫呈現(xiàn)了兩種滑稽戲的微妙不同。俳優(yōu)以滑稽的肢體及語言為表演元素,侏儒則未必。漆畫中,侏儒的臉并無丑化。對于那些不被同情心折磨的觀眾,侏儒的滑稽來自正常行為和不正常身體的沖突。

        因此,侏儒固然可以表演俳優(yōu)戲(《史記·滑稽列傳》“優(yōu)旃者,秦倡侏儒”自言“我雖短也、幸休居”),但俳優(yōu)多半不是侏儒。此外,漆畫俳優(yōu)榜題“俳奴也”,暗示此俳優(yōu)從屬于貴族而非市場。

        (6)鱉和蟾蜍,位于雜耍表演者,亦即整個畫面的中心。何以在人群中間出現(xiàn)體型巨大的動物?

        蟾蜍在漢畫中一般和月亮的形象結(jié)合在一起,又或者與兔、九尾狐、三足烏等一起出現(xiàn)在西王母左近。在神話體系中,蟾鱉同時出現(xiàn)的場面不如前者普遍。山東平陰縣孟莊畫像石中可見一例。[5]

        兩棲世界的鄰居在表演的人群中邂逅?!绑蛤芘c龜”在東漢張衡著名的詩歌《西京賦》中亦并舉。與同詩前段談及昆侖靈沼的“黿鼉巨鱉”不同,“蟾蜍與龜”出現(xiàn)在詩歌后段“臨迥望之廣場……總會仙倡……”中,蓋描繪廣場上種種妙戲歌曲。圖像與詩歌對讀,可知漆畫中的鱉和蟾蜍,其實和旁邊雜技俳優(yōu)一樣,屬于表演的一個部分。鱉和蟾由人裝扮,即戲劇史所謂“象人之戲”。

        據(jù)《漢書·禮樂志》,漢哀帝性不好音,即位后下詔,罷樂府官。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開列了一份下崗樂人名單,涉及“常從象人四人”“秦倡象人員三人”。后人對于象人有兩種解釋。三國時孟康注曰:“象人,若今戲蝦魚師子者也?!蓖瑫r期韋昭指出象人為“著假面者也”。唐代顏師古似乎認為二注存在矛盾,同意孟康的解釋。如是,則漆畫中的鱉和蟾蜍,動物裝扮非常全面,應(yīng)也支持孟康。

        在為古代戲劇分類時,樂史學界對象人戲的解釋較模糊,主要因為在演出形式乃至角色方面,象人戲和儺戲都類似,甚至重疊。象人戲可能包含儺戲,以及由儺戲分化出的其他表演。儺戲帶有娛樂性,但主旨是祭祀。象人戲則可能攝入了源自儺戲而又獨立于祭祀之外的表演。因此,《平樂觀賦》云“龜螭蟾蜍,挈琴鼓缶”,而將之與侏儒表演并舉。

        朱然墓漆畫中,鱉和蟾的動作都是擬人化的,表演者并非純粹扮演一種動物,更多是以動物來扮演人。榜題“蟾見鱉驚時”將表演的主旨錨定在戲劇性情感,而非儺戲主題——人和神話世界的關(guān)系上。為了突出這一特征,畫家生動刻畫了鱉手足無措、蟾目瞪口呆的驚訝表情,讓人忍俊不禁。

        朱然墓出土的兩件圓漆盤底端寫有“蜀郡作牢”及“蜀郡造作牢”字樣?!皩m闈宴樂圖”漆案是否由蜀郡畫工繪制,目前尚無定論。不過四川地區(qū)出土的東漢畫像磚中,擬人化的蟾常常在西王母座前以一種手舞足蹈的形象出現(xiàn)。四川省博物院所藏三塊,分別出自成都新都區(qū)青白鄉(xiāng)、成都新都區(qū)新農(nóng)鄉(xiāng)、什邡市蒐集。[6]此類圖像的左右下方,分別表現(xiàn)為向西王母復(fù)命的使臣和或坐或行的男女。蒐集畫像磚(圖4)男女肩上飄羽,學界辨識為仙人。筆者認為,此二仙人即是墓主夫婦瑤池赴會,觀看歌舞之景。西王母世界蟾蜍帶有滑稽感的歌舞,與朱然墓“宮闈宴樂圖”漆案中的“蟾見鱉驚”分享了漢人對于長樂未央的生活想象。

        圖4 什邡蒐集西王母畫像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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