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無曲
所謂“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實乃思維方式,詩人能思常人所不思,如若畫家有詩思,則能見常人視若無睹之真美景。
半丁師曾語余:密可走馬,疏不容針。越三十年,三上黃山,方悟其中奧竅,更二十年畫中有此景象。
龔野遺之山水畫,得力于董北苑,下筆厚重。重山疊巒,雜樹繁枝,有空靈之意。清簡小品,亦令人有心曠神怡之感。
半丁師亦曾對我說,學(xué)他的畫不能像他的畫。師此語,言淺意深。要自創(chuàng)一格,終須博采眾長,并加自己的修煉和領(lǐng)悟,融化吸收。
米家山水,其樹石位置,皆可學(xué)而至,筆墨之外,更有一種煙云氤氳之氣,則不能學(xué)而至也。后來學(xué)者,多以米點排列,謂之得米家山水法。故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余嘗以潑墨法試之,略有所會,因成二十八字,“兩家重點米高山,積墨原來舉筆艱。悟得穎毫神妙處,應(yīng)從留白在空間”。
遠山乃國畫中特有的一種表現(xiàn)方法,或橫掃,或豎抹,亦濃亦淡,當(dāng)視畫面而定,或一筆,或數(shù)筆,出筆要準(zhǔn),筆隨鋒轉(zhuǎn),濃淡自適。心、手、眼—氣貫之,方臻化境。
臨畫亦如琴師操琴,指法爛熟于心,西皮、二黃便從指間自然而然流出來。畫臨多了,各家筆法也就盡在毫端。
畫中渲染實之不易,染得好要有濃淡、有層次,還要能夠見筆,近代唯賓虹師最精此法。
著色也須見筆,而“渾”字也不可少,色塊既要有對比,又要能統(tǒng)調(diào)。
重筆在一幅畫中起很大作用,很不容易。第二筆不能重在第—筆上,要有交叉,似重非重,似連非連,可意到而筆不到,也可筆到意也到,這樣方能使之渾厚而又松動,絕無死板之感。
一幅畫無處不是對比而成,黑與白,濃與淡,干與濕,疏與密,大與小,方與圓,橫與豎,曲與直,高與低,虛與實。
用筆要能變化,不但要用順筆,而且要善于用逆筆。賓虹師悟得此理,故其用筆變化多端。
畫講人品、勤奮和眼界。人品低劣,難免不帶俗氣。勤為成之所必備。若只有勤奮,很易囿于成法,故必須眼界高,唯此才能辨真?zhèn)?、分?yōu)劣,吸取各家筆墨之長,自創(chuàng)一格。
作畫能隨心所欲,逸趣橫生,此中秘訣中只有一字,即謂“熟”,熟能生巧,巧能生萬法。
枯筆不澀,濕墨不滯,方顯華滋淋漓,更覺氣韻生動,別具風(fēng)格。
畫貴天真,平常心即是真。
平中見奇不易,奇中見平大不易,用潑墨法,不計成否,心手縱馳,神而明之,愜意也。
作畫乃游戲耳,信筆涂去有所及,隨處成趣,而匠心介意者未必皆佳也。
對景寫生固能得其形似,然中國畫尤貴乎神韻,會心之記憶,為第一要領(lǐng)。
我初上黃山歸來,開始用潑墨法,現(xiàn)在仍是摸索。我將墨有意無意地潑在紙上,讓它十分自然地形成構(gòu)圖雛形,稍事勾勒,然后皴、擦、點、染,自有萬干氣象。
我第二、第三次上黃山;幾乎沒有動筆,只是去看,去感受,讓黃山之精神與自己之精神統(tǒng)—起來。這樣,我胸中之黃山就能層出不窮地移到畫中來。
我三上黃山,著意在游,故受益無窮。對景寫生不是樁難事,重在體會黃山之精神、氣息。
潑墨一法,貴在意趣?;蛞运颇?,或以墨破水,法隨意轉(zhuǎn)。或點畫勾勒,或皴擦烘染,趣由筆生,—任自然,可謂潑墨。
“筆墨水融”,水乃生命之本源,萬物生成,賴水以滋養(yǎng)。因而水與墨達到真正相融,便能與自然之道妙合,奪天工造物之真魂魄。
“筆墨水融”不僅是畫法也是畫理,內(nèi)涵主要有五個方面:筆、墨、水、融及水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國畫藝術(shù)是有生命的。在我看來,筆墨是骨肉,水是血液,融是整體,融通古今,融合自然,融化心靈,融合畫中各元素。這“四融”必須靠水的特殊作用與運用,才能融為—體,成為—件生機盎然、韻味無窮的作品。這個思想不是我刻意研究而成,而是我在漫長的藝術(shù)道路上不斷探索、實踐,慢慢悟出來的,是自然形成的。由于充分發(fā)揮水的作用,我摸索出有自己特點的潑寫結(jié)合的畫法。
“筆墨水融”是我對傳統(tǒng)中國畫藝術(shù)精華的理解和自己繪畫經(jīng)驗的總結(jié)。這個境界是無止境的,我還在努力。
約稿、責(zé)編: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