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旭

[摘? ? 要]唐代人物畫的藝術特征體現(xiàn)出大唐的盛世之音，具有極高的藝術魅力和歷史價值。探索唐代著名畫家代表人物畫作品中的服飾特征，從中提煉與傳統(tǒng)服飾的共性和差異，再從客觀的視角加以提煉，成為總結唐代人物畫中服飾文化信息和對其進行價值研究的重要途徑。

[關鍵詞]人物畫;傳統(tǒng)服飾;周昉;服飾文化信息

[中圖分類號]? ? G71? ? ? ? [文獻標識碼]? ? A? ? ? ? [文章編號]? ? 1674-6058（2019）12-0089-02

一、周昉與《簪花仕女圖》

周昉，唐朝京兆（今陜西長安）人，貴族出身，官職已達到越州與宣州長史。他擅長貴族人物肖像及佛道圖像的繪畫，其中以仕女畫最具代表性，當時譽滿京師，成為晚唐時期極杰出的畫家。周昉的作品中對服飾細節(jié)、質(zhì)感的詮釋頗為精細，花紗外衣面料輕薄透明，人物皮膚豐盈水嫩剔透，翎毛輕飄，發(fā)飾璀璨。

《簪花仕女圖》是唐朝妃嬪富裕、奢侈、悠閑生活的地方縮影，畫中的背景中并沒有花圃庭院，描繪的是五位嬪妃和一位侍從。她們頭梳高髻戴簪花，面部妝容濃暈蛾翅眉，服裝質(zhì)感薄透以紗為主，胸部袒露，身形豐盈，將中唐仕女形象展現(xiàn)無遺。

二、《簪花仕女圖》中的服飾形制特點與配色

1.襦裙及色彩

畫中嬪妃們多著紅色長裙。在服裝造型款式方面，唐代女子的裝束多以襦裙為主，基本服裝款式造型還包括衫、裙、襖等。在服裝色彩方面豐富之極，以紅色裙為最多。唐代短襦或長衫的領型以無領為主，領圍線的造型不斷發(fā)生變化，形成圓領、方領、 V形領和直領等，至盛唐時期以后發(fā)展成袒領。盛唐時期以后，女裝袒胸為這個時期的時尚潮流，領圍線低至能露出乳溝，在服裝款式造型變化上大膽開放，可見儒家經(jīng)典中嚴格的身體遮蓋要求沒有得到充分遵守，這在中國古代高度的禮法中是前所未有的。圖中嬪妃衣服面料輕薄、透明，形制為質(zhì)地非常輕薄的絹、輕容或花紗材質(zhì)的大袖衫羅衫，內(nèi)衣的面料上有使用了撮暈纈工藝的團花圖案。畫中幾位嬪妃及侍女都穿有長裙外披紗罩衫，其袖幾乎長可拖地。這樣的襦裙線條優(yōu)美纖長，唐代女裙將裙腰節(jié)線提高至腋下，并將群片裁成六幅、八幅、十二幅等，目的是為了顯露自己豐滿的身材。

從畫中可看出裙子的主色調(diào)為暖色系，紅色、黃色、紫色居多，還帶有綠色與白色等。紅色石榴裙是這一時期服裝款式、色搭配潮流的代表。從李白詩“移舟木蘭棹，行酒石榴裙”，萬楚《五日觀妓》詩“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中皆可看出當時風尚?？梢娙宋锂嬛兴从吵龅姆b款式是較為真實的。

2.帔帛

帔帛通常為上面印畫各種花紋的輕薄紗羅，是一種古代女子的服裝款式造型，盛行于隋、唐、宋時期。唐代女子穿搭帔帛的方式是以一條長長的帛巾半環(huán)繞披搭在肩部或背部，并從肩膀兩側上臂處向手臂內(nèi)側垂下，造型仙姿飄逸。畫中可見幾位嬪妃皆身著帔帛，色調(diào)豐富，以暖色系的紫色、朱膘色與黃色為主，還帶有白色等。

《中華古今注》稱：“女人披帛，古無其制。開元中，詔令二十七世及寶林、御女、良人等，尋常宴參侍令，披畫披帛，至今然矣。至端午日宮人相傳，謂之奉圣巾，亦曰續(xù)壽巾、續(xù)圣巾，蓋非參從見之服?！痹陉兾髑h李山蕙墓壁畫、唐墓壁畫、陶俑和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中，都可以見到女子身上穿著衣服的袖口偏窄，長裙腰節(jié)線處理在胸部位處束系，并在肩背上披搭一條長長的帔帛從兩側肩部垂下。這樣走起路來，不時飄舞，非常唯美。

3.發(fā)髻與面妝

畫中幾位嬪妃頭梳高髻戴簪花，面部妝容濃暈蛾翅眉，服裝質(zhì)感薄透以紗為主，袒露胸部，體態(tài)豐腴?！吨腥A古今注》稱：“自古之有髻，而吉者，系也。女子十五而笄，許嫁于人，以系他族，故曰髻而吉。周文王又制平頭髻。昭帝又制小須變?nèi)棍佟Ｊ蓟试t后梳凌云髻。三妃梳望仙九鬟髻，九嬪梳參鸞髻。至漢高祖，又令宮人梳奉圣髻。武帝又令梳十二鬟髻，又墮馬髻。靈帝又令梳瑤臺髻。魏文帝令宮人梳百花髻、芙蓉歸云髻。梁天監(jiān)中，武帝詔宮人梳回心髻、歸真髻，作白妝，青黛眉，有郁髻。隋有凌虛髻、祥云髻。隋大業(yè)中，令宮人梳朝云近香髻、歸秦髻、奉仙髻、節(jié)暈妝。貞觀中，梳歸順髻?！?/p>

中國各個朝代女子發(fā)髻樣式最為多姿多彩的時期是在唐代的近三百年間。唐代的主要發(fā)髻樣式有高髻、反綰髻、螺髻、鳳髻、半翻髻、拋家髻、烏蠻髻、寶髻等。

李芽在《中國歷代妝飾》中把畫中女子的妝容定義為“白妝”，此妝在隋、唐兩代一度流行。不過，這種白妝很少出現(xiàn)。因為通常民俗禮儀要求民間女子哀悼時才畫白色妝容。白居易便為此賦詩：“最似孀閨少年婦，白妝素袖碧紗裙?！痹圃凇吨袊b史》中稱：“唐代女子的面妝名目多且多變，除用鉛粉胭脂之外，又加承襲六朝的花鈿、額黃，與面頰緊靠鬢發(fā)處施斜紅，若新月牙樣子;嘴角酒窩間加面靨，初時為兩小圓點，盛唐后逐漸變大，又有花鳥禽獸諸多紋樣，仿西域邊陲胡妝。畫眉點唇并非唐女首創(chuàng)，但是其在眉唇上的新異可讓人嘆為觀止。初時流行闊眉;后流行濃且長之式;玄宗時候尚細與淡;中晚唐時候眉則作八字低顰，但《簪花仕女圖》中女子也有短促而斜上如蛾翅者?！?/p>

4.步搖與花冠

據(jù)《中華古今注》：“榛木為笄，笄以約發(fā)也。居喪以桑木為笄，表變孝也。皆長尺有二寸。沿至夏后，以銅為笄，于兩旁約發(fā)也，為之發(fā)笄。殷后服盤龍步搖，梳流蘇，珠翠三服，服龍盤步搖，若侍，去梳蘇，以其步步而搖，故曰步搖?！碑嬛袔孜粙邋^梳高髻戴簪花，面部妝容濃暈蛾翅眉，服裝質(zhì)感薄透以紗為主，袒露胸部，體態(tài)豐腴。開元、天寶間，蓬松大髻、濃暈蛾翅眉與步搖釵皆趨于成熟。從畫里可見諸位嬪妃頭部梳有疏松的大髻，髻上佩戴著金玉碧翠步搖，已近于系列組合套裝，非常完整。這在唐代畫跡中絕無僅有。

花冠是用花朵裝飾起來的冠狀飾物。唐詩人張說《蘇摩遮》之二中的“繡裝帕額寶花冠，夷歌騎舞借人看”，白居易《長恨歌》中的“云鬢半垂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提到的就是這種花冠。白居易詩“一夜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真實描寫出唐代流行栽種花卉，以魏紫牡丹與姚黃牡丹最為著名。反映在唐代中晚期人物畫作品中，可見女子頭戴花冠的不在少數(shù)。如《揮扇仕女圖》及佚名的唐舊稿《宮樂圖》，這些畫作大多與周昉有關聯(lián)。諸畫縱觀整體，畫面特征突出，人物形體造型比例準確，兼有中晚唐時代較為寬博的服裝款式，面料花紋圖案多是唐代很流行的大撮暈纈團花，畫面寫生的氣息較濃厚。花冠材料以羅帛為主且有一定的樣式，佩戴時與發(fā)髻密切結合，整體罩扣在頭上。至北宋時期，花冠的樣式已有很大變化，開始盛行佩戴真花，或者人造花，兼以羅帛、通草及其他原料制作。

《簪花仕女圖》中有幾位嬪妃頭戴的花冠近似于真牡丹，和背景襯托的玉蘭都是晚春時節(jié)開的花，但衣著卻反映出三伏盛夏的景象，服裝材料和形制皆為質(zhì)地輕薄的鮫綃、輕容或花紗大袖衫羅衫。畫中只有一女子頭戴蓮花，和背景花木比較不協(xié)調(diào)。但也可能有另一層含義，因為蓮花象征美麗、圣潔，是宗教和哲學代表性的花卉圖案。佛教對中國文化有極為深遠的影響，在服飾方面，佛教藝術也影響了漢服飾形制和紋樣，這些都會對作者繪畫的構思創(chuàng)作有一定的影響。

三、畫中人物服飾信息的歷史性與真實性

綜合來看，畫中有五處疑點不大符合實際情形。其一，嬪妃的發(fā)髻首飾已幾乎配套完整，服裝形制可謂薄、透、露，并不奢華，但頭上卻另外加了碩大的花朵裝飾，形成頭重腳輕的感覺，近似于畫蛇添足。其實婦女在頭上戴真花是在宋代開始流行的。筆者分析這種造型的可能性，即作為嬪妃都想得到帝王的寵愛，所以從衣服的薄露質(zhì)感、舞弄的身姿和夸張的頭飾看，有種爭奇斗艷的意味。嬪妃們都想要用當時的審美理念吸引帝王的關注，從而得到恩寵。其二，畫里服飾的中衣所用面料圖案為平鋪的花紋，而人物身姿動態(tài)少有與之相呼應的褶皺關系。其三，此畫并非為寫生之作。以這樣的貴妃或嬪妃等為真人模特在現(xiàn)場作畫，在那個年代是不大可能的。貴妃、嬪妃屬于皇帝的后宮，也就是說只有皇上及侍候的太監(jiān)才能見到貴妃、嬪妃本人。畫家在創(chuàng)作此類仕女畫的時候，加入了主觀的創(chuàng)意思維，主要是為突出嬪妃奢華、閑散的宮廷生活，可能與現(xiàn)實人物服飾裝扮景象有所出入。其四，服裝面料有透露肌膚的質(zhì)感和背景的花木時令相比明顯很矛盾，衣料和嬪妃的動作表情所展現(xiàn)出的是盛夏酷暑，而背景的玉蘭均為晚春開花。這是現(xiàn)實生活不應有的現(xiàn)象。其五，圖中自左邊數(shù)起第二位嬪妃，她頸部所佩戴的金項圈壓在外衣之上，這種樣式的配飾在唐代和宋代都是絕無僅有的。沈從文曾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中分析：“敦煌畫唐代婦女戴珠串多在衣裹貼身部分，而不見扁式項圈著于衣上。只有清初貴族婦女朝服常用。同式蛾翅眉及人物造型，在敦煌開元、天寶間唐畫中雖有例可證（如現(xiàn)在國外的絹畫《引路天王圖》中婦女，及敦煌壁畫《樂廷環(huán)夫人行香圖》中眷屬），但畫中其他條件卻不成熟。（清《皇朝禮器圖》中實有完全相同樣式的項圈）”圖4與圖5可證實唐代婦女的形象。所以，筆者認為畫家作畫時極有可能加入了較多自己的主觀思維構想，而且對當時傳統(tǒng)女性服飾并不是非常的了解。

（責任編輯? ? 周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