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立峰，宋露菊，王業(yè)強

（江西省婺源茶業(yè)職業(yè)學院，江西婺源333200）

1 以一顆進取心吃茶：儒家審美的“比德”理論與茶道精神

“比德者，比于君子之德也”，簡稱“比德”，是儒家倫理道德的“善”與自然物的某種自然屬性的聯(lián)系和比擬。

儒家認為，在審美過程中，審美主體特定的道德觀念和審美標準，決定著審美主體具有主觀選擇性，往往偏愛與自己道德人格相通的事物，賦于自然事物的精神道德文化，從物中體現(xiàn)精神追求，表達審美者情感與道德取向。這種審美客體與審美主體道德觀念相類推，審美事物與精神道德相比擬的現(xiàn)象，后來發(fā)展為中國古典美學的“比德”倫理，這種理論也是儒家自然美的觀點?！氨鹊隆笔菍⒆匀晃锏哪承┨卣鞅雀接谌说哪撤N道德情操，使自然物的自然屬性人格化，將人的道德品質(zhì)客觀化，其實質(zhì)是認為自然美在它所比擬的道德倫理品格。其獲得的美感是在人與物之間道德比擬中實現(xiàn)，諸如“智者樂山，仁者樂山”，“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調(diào)”，“歲寒之友”，“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等?！氨鹊隆睆娬{(diào)人的社會道德的意義，通過比德，將人自己“德”的品質(zhì)寄托在對象世界里，從而在此基礎上實現(xiàn)人倫社會與外在世界的和諧統(tǒng)一。

孔子“智者樂水，仁者樂山”的比德格言，朱子闡釋曰：智者思想活躍，像水一樣流動，所以智者愛水；仁者像山一樣堅定不移，所以仁者愛山?？鬃舆@一比德格言可謂是比德理論的發(fā)端。

在此，我們不能不提及比德奇文——蘇東坡的《葉嘉傳》。蘇軾的這篇史傳體散文的主人公葉嘉其實不是一個真實的歷史人物，是蘇學士虛構的一個具有中國歷史上眾多仁人志士品格特征的典型人物形象。其實蘇東坡是為茶作傳。在這篇奇文里，茶與仁人志士之間的比德，出神入化，葉嘉的人物形象，豐滿光彩。

《葉嘉傳》中通篇沒有一個“茶”字，但細讀之下，茶卻無處不在，而葉嘉的人生跌宕起伏，正是蘇東坡自己的坎坷人生。茶的利國利民與仁人志士的家國情懷，交相輝映；葉嘉的容貌異常，然有龍鳳之姿，正是龍團鳳餅茶的品質(zhì)特征。

“茶者，廉品也。性沖淡，廉之象”?！熬又坏缢保瓌t長，廉生威。以茶養(yǎng)廉，中國茶文化之發(fā)端也。在中國茶文化萌芽的魏晉南北朝，以茶養(yǎng)廉是其標志。

“茶者，仁品也”。為食可飽腹，為藥可遼病，為飲可健體。茶農(nóng)以茶養(yǎng)家，國收茶稅而養(yǎng)民，其利國利民仁之表也。

“茶者，和品也”。茶之品飲，其言和謙；其行和敬，其氣和融，君子之貌也。

道是什么？在某個層面上看，道是一種精神境界，是一種道德高度，是對一種哲學理念的追求。作為儒家之道，國家情懷，修齊治平，追慕圣賢，積極進取是其本質(zhì)特征。

所謂茶道，從某個角度看就是將個人的信仰追求在茶的品飲中以物化，也就是說茶的人性化與人的茶性化，正所謂以茶比德。茶道就是在茶的品飲中對道德認知，內(nèi)化與踐行的過程與結果。

在茶茗品飲，以茶品比德人品。在茶茗品飲中和諧人群關系，反省自身情操，錘煉自身意志，提升自身境界，以求為國家、民族、家族建功立業(yè)。儒家茶道既以一顆進取之心吃茶；儒家所追求的就是“以茶比德”的審美觀。

2 以一顆自然之心吃茶：論道家審美的“暢神”理論與茶道精神

暢神是審美中一種悟道的愉悅和精神的自由。在“暢神”審美中有感性的享受和怡情，有德性的升華和美好的想象與憧憬。

“暢神說”的核心是要求藝術審美和創(chuàng)作要使審美客觀呈現(xiàn)出一種內(nèi)在的生命力，這種生命力又只能來自于審美主體精神的貫注。這種貫注是源自審美主客體之間的水乳交融。暢神說體現(xiàn)審美經(jīng)驗的終極旨歸，在于幫助主體尋找人生意義與價值真諦。

“暢神”是晉宋以后產(chǎn)生的自然審美觀。研究證明，這種理論在西漢《淮南子》中就有了萌芽。晉宋以后，“暢神說”逐漸超越“比德”理論成為主導審美觀念。魏晉時期，儒家思想體系走向式微，人民的精神思想從漢代儒教禮法的統(tǒng)治中掙脫出來以后，把自然美看作人民抒發(fā)情感，陶冶情操的對象，“暢神”自然審美觀也就應運而生?！皶成裾f”的實質(zhì)是把自然山水看作獨立的觀賞對象，強調(diào)自然美可以使欣賞的情感得到抒發(fā)和滿足，亦即可以“暢神”。

“暢神說”是道家審美觀的體現(xiàn)，其核心內(nèi)涵是道家自然無為，天人合一。暢神是以自然為美，以自由為貴，通過虛靜而物化，去人為，摒棄人性中“偽”的茶質(zhì)。順天道，循自然，從而心神與天地相同。進入天人合一境界。從中獲得物外之美，言外之意。

“暢神說”即道家審美之“由虛靜而物化”的過程與結果。所謂“虛靜”是莊子所強調(diào)的認識“道”的途經(jīng)與方法，是在老子的虛靜說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

“心齋”和“坐忘”是達到“虛靜”的兩種途經(jīng)?！度耸篱g》中記載：“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于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庇种赋?，要廢除人的感覺，知覺來達到無欲無求，絕圣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這里是說，人要摒棄一切外物的干擾，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通過“心齋”和“坐忘”而達到認識，洞察宇宙客觀規(guī)律的目的。只有排除一切主觀和客觀的雜念對自己的干擾，才能進入空明洞察的狀態(tài)，即“虛靜”。這種天人合一的境界是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的相統(tǒng)一，相融合，即主體與客體的“物化”。莊子認為，“虛靜”通過“心齋”與“坐忘”而達到，而“虛靜”是為了達到“物化”，所謂“物化”主要是指審美主體與審美客體完全契合，不知是我還是物的狀態(tài)，這就是天人合一的狀態(tài)。

受道家“天人合一”哲學思想影響，中國歷代茶人名家都強調(diào)人與自然的統(tǒng)一。傳統(tǒng)的茶文化正是自然主義與人文精神的高度結合的文化狀態(tài)。吸收了天地精華的自然之物——茶，與天地宇宙之精靈——人，有著“性之所近”的可溝通的一面，即茶的清和淡雅之性接近人性中的靜、清、虛、淡的品性，也正是基于這一點，茶的自然本性與人性精神在茶文化中能夠得到高度的統(tǒng)一。

道家“天人合一”與道家茶人審美的“暢神”體現(xiàn)在“人化自然”和“自然人化”的雙向回歸上。

“人化自然”是指在茶文化活動中表現(xiàn)出人對自然的回歸渴望，以及人對自然（道）的認識。具體地說，人化自然表現(xiàn)為在品茶中樂于與自然接近，在思想感情上能與自然交流，在人格上能與自然相比擬并通過茶事活動去體悟自然規(guī)律。這種人化自然是道家“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唯一”思想的典型表現(xiàn)。茶人們在茶的品飲中追求寄情于山水，忘情于山水，心融于山水的境界。“野泉煙火白云間，坐飲香茶愛此山。巖下維舟不忍去，清溪流水暮潺潺?！碧拼娙耍呱枞遂`一的詩準確地表現(xiàn)了茶人在茶的品飲中，心神暢游于自然之中，精神回歸于自然的精神狀態(tài)。

“自然人化”既自然界萬物的人格化，人性化。茶人把自然萬物都看成具有人的品格，人的情感，并能與人進行精神上的互相溝通的生命。在中國茶人眼中，大自然的一山一水，一沙一石，一草一木都顯得可愛格外親切?！白匀蝗嘶辈粌H表現(xiàn)在山水草木等品飲環(huán)境人化，而且包含了茶以及茶具的人化。對茶鏡的人化，平添了茶人品茶的情趣?！跋缮届`草濕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勻。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要知冰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戲作小詩君莫笑，從來佳茗似佳人?！碧K東坡戲把佳茗當佳人，茶的香、甜、醇美，總是使人充滿美的想象。茶如美人。正因為道家“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融入了茶道精神之中，中國茶人才有心神暢游于自然之中。

3 以一顆平常之心吃茶：論禪家審美的“妙悟”境界與茶道精神

佛教禪宗是漢化了的佛家，禪學是中國的東西，禪宗理論和實踐呈現(xiàn)出走向印度佛教對立面的趨勢。禪宗就佛性問題，提出“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理論。也就是說，成佛的宗教實踐根本不是那么復雜，甚至那些方法（指其它佛教宗派的成佛實踐）與成佛是有妨礙的。禪宗認為，人都是有佛性的，這是人成佛的基本條件，如果沒有這個條件，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佛，而之所以不能成佛，是因為人的佛性被人的種種欲望遮蔽了。唐代名僧茶人皎然把人的種種欲望比擬為“精神塵埃”。從如上理論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禪宗成佛理論與儒家亞圣孟子的“人之初，性本善”理論的相通性。

所以，禪宗提出“明心見性”的成佛宗教實踐。見到了佛性，就可以成佛，而且這是成佛的唯一途徑。禪宗的這種思想是對釋迦牟尼佛關于“佛者，覺也”思想的發(fā)展，同時也解釋了釋迦牟尼佛“頓悟”的本來含義。所謂“人的成佛就是人的覺悟”，而人的覺悟在禪宗看來只是一念之間，這就是“頓悟”的意思。

“釋迦牟尼”的本來含義是“釋迦族的圣人”。也就是說佛的本意就是圣賢，是那些具有大智慧，通曉事理，超脫生死，品格高尚的人。他們由于心性高潔，淡化得失，很少有煩惱。因此，求佛是追求一種境界。由此可知，那些僅僅靠折磨自己，考驗自己來說明求佛決心的人，是不可能成佛的。因為那是著相、是執(zhí)著、是癡。所謂妙悟就在于體悟到人世之苦，見到自我清凈本性（佛性），打破“我執(zhí)”，視“人我”諸法平等無二，行慈悲利他之行，精神達到“無我”，“空”的境界。

妙悟就是一種精神境界的升華，是對人生價值的大悟大徹，是對“佛”的本質(zhì)的認識：佛是萬事萬物中美好的那一面。我們甚至不需要思辨佛是什么，佛是什么樣子。佛就在百草頭，佛在萬事萬物，佛在任何時空。禮佛其實就是珍惜、贊美、溫存這些美好的成分，并堅持“美好始終在”的這種信念?！胺鹪谛闹小被颉靶闹杏蟹稹笔亲鋈说母呔辰纾叩木辰缡羌せ钊f事萬物的佛性，激活萬事萬物的美好，這就是由“自覺”而“覺人”，正所謂普度眾生。

所謂“妙悟”就是“頓悟”后的一種精神狀態(tài)，是一種無以倫比的愉悅和自由，這種從靈魂深處的佛性呈現(xiàn)，又是語言不能表達和描述，所以說，“妙悟”是一種心靈的解脫，是一種肉身到靈魂涅槃蛻變與重生—佛性的顯現(xiàn)。

佛教尤其是禪宗對中國茶文化形成與發(fā)展貢獻甚豐，尤其是對茶茗品飲的精神境界——“茶禪一味”之理論的創(chuàng)構功不可沒。

前已闡述，所謂禪，就是佛性，就是自我清靜的本性。萬事萬物都是佛，都是禪。禪在生活中，吃喝拉撒睡都是禪。作為生活必須的茶和生活中的“吃茶”也是禪。

“茶禪一味”，通俗地說，是指茶之物性（諸如淡然、寧靜等）所體現(xiàn)的精神內(nèi)涵與禪的精神境界（佛性、禪意）是相似相通的。以一顆平常之心去吃茶，沒有任何“我執(zhí)”，摒棄外緣（名、利、情等之過分追求），把神收回來，使精神返回自身（非肉體），呵護人之心中那塊善良美好的部分（惻隱、熱情、隨順、慈悲……等），善敬這些美德與美好見心見性，成性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