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乾

(長春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新時代的“美好生活”意涵指向個體生存、發(fā)展與享受都得到滿足的生活，指向個體不斷追求好品德、好人格與好社會的完美與和諧狀態(tài)。美好生活是人人都值得過的生活，但社會個體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有時表現(xiàn)出任性的一面，也存在某些違背道德倫理或行為規(guī)范的情況，這為道德教育如何面向美好生活提出了新課題。道德教育是蘊含在教育中的重要元素，與美好生活之范疇和價值密切關聯(lián)。就此而言，道德教育的旨趣就在于培育社會個體道德品質(zhì)的高尚、道德素質(zhì)的卓越、道德行為的規(guī)范和道德境界的豁達，歷練其具備實現(xiàn)美好生活的道德能力，從而為其通達新時代的美好生活創(chuàng)設良好的環(huán)境與條件。

一 美好生活與道德教育的價值契合

(一)美好生活需要道德教育的支撐

英國哲學家羅素在《教育與美好生活》中指出，教育的目的是“培養(yǎng)人的理想品性”，旨在通過教育引導和培養(yǎng)社會個體生成理想的人格，從而改造人的本性并通達美好生活。在不同時代，不同個體對美好生活的標準、期許各不相同，但人類對美好生活的憧憬歷來都是以高度的道德自覺為前提的。而就道德而言，正如克里夫·貝克所指出，“某些道德品質(zhì)如負責、可靠、誠實、自制、無私、公正、仁慈等之所以是善的，就在于它們可以促進人的美好生活,增進人類幸福?！盵1]P3也即，道德應當這樣來看，它對每一個人的美好生活都是重要的，道德應被看成是實現(xiàn)美好生活的一種手段，而不應僅被視作目的本身。可見，通達美好生活與追尋德性的真善美構成了內(nèi)在價值的統(tǒng)一。

滿足新時代的“美好生活”需要，就必然要更加注重個體的道德判斷力、道德水平、道德境界和道德責任感的顯著增強。美好生活始終離不開道德教育的支撐，學界所探討的“道德教育對生活世界的回歸”[2]“道德教育的理性路徑：回歸現(xiàn)實生活”[3]“道德教育與好生活”[4]“道德教育指向幸?！盵5]等觀點的闡發(fā)，無不是探討通過道德教育使受教育者“會生活”“愛生活”并“踐行人性向善的實踐理性”[6]，最終通達美好生活的價值訴求。

(二)道德教育要貢獻于美好生活

美好生活作為一種普遍意義的欲求或愿望就是使人的全部生活更好、更幸福，幸福就是要使人的全部生活表現(xiàn)得更卓越、更合乎德性。對幸福生活的探尋，過一種倫理的生活，就不再是靈魂的獻祭，而是一種卓越和優(yōu)秀、一種個體品質(zhì)的優(yōu)良或美德。而體悟這種幸福的真諦，就要能過上一種美好生活，也就必須要有與之相匹配的德性能力，不斷全面地發(fā)展自身并檢討個體的道德根基，檢視自身已有的道德價值觀。也即，美好的生活就在于德性地生活，這也恰是個體德性涵養(yǎng)的核心內(nèi)容。

無論在學理抑或?qū)嵺`上，德性的提升在今天已達成共識。但人們的德性高尚是否源自于先天？如若不是，如何形成？亞里士多德詳盡論述了“城邦、教育及法律”對德性養(yǎng)成的意義，“幸福是靈魂的一種合于完滿德性的實現(xiàn)活動?！盵7]P32亞里士多德反復強調(diào)并指出，幸福自身即是目的，“幸福是完滿的善和目的”[7]P3。每一社會個體都有著不同的善的觀念，高尚德性的塑造也離不開社會向個體提供趨向于美好生活的秩序與環(huán)境。羅爾斯認為，教育要幫助社會個體具備起碼的“正義感與善觀念”的理性道德能力，并使之成為公平與正義的良序社會的構建者[8]P3。阿瑪?shù)賮啞ど瓌t指出，社會提供的自由、平等與可選擇的機會是人性向善的重要前提。因而我們說，道德不僅是某種具體的行為規(guī)范，而且是人類生活世界的一種實踐方式，人的德性生成必須扎根于現(xiàn)實生活，通過社會實踐才能發(fā)揮和展現(xiàn)生活的美好與幸福。

二 美好生活的道德教育訴求

在我們試圖解答怎樣通達美好生活之前，我們需要探討通達美好生活的道德教育價值訴求是什么？否則我們就會得出烏托邦式的道德理想，并背離道德教育的導向。

(一)道德教育生成人的本質(zhì)，成就成人之道

道德是人性的內(nèi)在構成，是人之為人的內(nèi)在本質(zhì)和規(guī)定性，也是人的生活的必要條件。如果缺乏深刻的人性根基，人之德性將會變得非常脆弱。道德可以使人擁有好品質(zhì)、好人格，不僅是人類本身的生存方式、一種行為規(guī)范，更是一種價值體系。這種價值體系或目標應當是善的，通達美好生活的過程就是學習并接受道德教育的過程，社會個體在生活中學習、在生活中受教育、在生活中學會做人，呈現(xiàn)向上向善的本性?？梢?，道德以及道德教育的核心即在于“使人成之為人”的一種存在方式，在于引導人“以人的存在方式”去美好地生活，從而走上“成人之道”[9]，通達有尊嚴、有意義的和有理性的生活。

尤其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人們經(jīng)常面對由資本、技術與市場所引發(fā)的道德倫理困惑，受到金錢的誘惑，于是，道德防線面臨嚴峻的考驗，這可能會造成社會的無序狀態(tài)。在具體的道德抉擇中，大多數(shù)人更通常傾向于追尋道德情感的良善、道德心理的仁愛，這些都呈現(xiàn)出個體道德的優(yōu)秀品性，也成為通達好生活的重要影響因素。于是，美好生活的實現(xiàn)，就需要我們通過道德教育的力量，發(fā)揮道德教育的說服力、感召力，為通達美好生活創(chuàng)設有力的條件和環(huán)境，從而使得個體將外在的道德強制內(nèi)化為內(nèi)在的道德自覺。在這一意義上，道德教育是作為一種制度安排來引導社會個體的道德規(guī)范的，進而社會整體也是向善的，并通達個人生活的美好，通達經(jīng)濟生活以及社會生活的美好。因而，離開道德教育的手段，很難設想一種美好生活的方式或存在。

從歸根結(jié)底的意義而言，物質(zhì)的豐盈并不是美好生活的終極價值，最為根本的是通過道德教育引導個體追尋內(nèi)心的精神家園，建樹一種崇高的精神生活，這種幸?；蛎篮蒙畹哪繕?，無一例外都要受到個體價值觀的影響。從這一意義上說，道德教育的訴求理應是以道德人格為基礎，保持德性立場并踐行有德性的生活，從而生成和實現(xiàn)人的本質(zhì)，不斷走向道德理性。

(二)道德教育完善主體德性，回歸公共生活

古人云：德才兼?zhèn)?，以德為先。道德是一個人立身處世與生存發(fā)展的責任與規(guī)范的價值體現(xiàn)。在現(xiàn)實的道德生活中，人們習慣于贊美道德個體的仁愛與良善，因為那是一種高尚的道德品性，我們稱之為美德。這種美德的德性水準通過個體的理性反思與批判不斷展現(xiàn)真善美，倡導自由價值的追求和美好生活的享受，豐富乃至重構對美好生活的理解。

什么樣的生活能被稱為“美好生活”？它當然不能理解為簡單地活著，因為生命的意義在于對道德、情感與理性的價值追求，以及關于幸福的不斷追索。如海德格爾所言，人生活的當下世界，始終是一個共同存在的世界。美好生活也絕非僅指某一個體或某一群體的美好生活，而是交融于更廣闊的人類共同體的社會生活中。從這一意義上說，美好生活的旨趣就在于達成一種“公共生活”，這種“公共生活”也為社會個體創(chuàng)設了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等生活的“公共性”領域。在這種“公共性”的社會生活中，美好生活的欲求與實現(xiàn)不斷地在個體的道德世界中得到理性反思、重構與解構，也就需要好的生活環(huán)境反哺于社會個體德性的提升與塑造，從而社會整體不斷走向共生、共在、共識與共享的公共空間。

“美好”之生活與“德性”之提升如鳥之兩翼，個體不斷反思與省察自身德性，不斷追求更加自由、平等、富足、尊嚴、友愛與幸福等諸多有意義、有價值、有品位的美好生活。于是，社會個體的人格更健全、道德更高尚、心靈更善良、胸懷更寬廣，個體的精神世界就會不斷合乎人性，個體獲得了實現(xiàn)美好生活的智慧能力，并不斷將這種美好生活的理念與需要通過道德涵養(yǎng)融入倫理共同體中，循而往復前行?？梢?，人的德性自覺與清醒認知只有根植并回歸“美好生活”所構造的“社會共同體”圖景中，才能呈現(xiàn)道德教育之于人之德性的美好訴求與活力。

三 美好生活的道德教育實踐

教育的宗旨不僅是著眼于培養(yǎng)社會個體獲得知識與技能，更應當是道德的高尚與品德的優(yōu)良。道德教育的價值也并非僅是對人的生活與幸福的關注，而是要創(chuàng)設條件、方式或途徑引導社會個體獲得尊嚴、追求高尚，從而通達美好生活，共享美好社會。

(一)重視人格養(yǎng)成，啟發(fā)個體追尋道德生活

教育的使命是面向美好的人性化實踐。人類社會總是不滿足于現(xiàn)狀而追求過上一種美好生活，對美好生活的價值追求在于培育個體對生命與人性向善的遵循，是一種理性的生活狀態(tài)與秩序期許。因而，除了依靠個人能力過上物質(zhì)上富足的生活，其思想境界獲得精神上的滿足更加值得期待。

就倫理道德的意義來看，蘇格拉底所追問的“未經(jīng)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這是踐行道德教育與美好生活問題的最好出發(fā)點。專注于“未經(jīng)省察的生活”本身，其問題不在于只有省察才能為生活找尋生命的意義，而在于對“人應當怎樣生活”及“人的正當?shù)纳睢钡囊环N哲學的體悟與理解，美好生活的方式只有在這種思考的基礎上才能探尋道德教育的實踐設計。亞里士多德曾說，“想要研究最優(yōu)秀的政體的人必須首先規(guī)定，什么是最值得選取的生活?！盵10]P230而道德即是一種過上美好生活的方式、一種生存發(fā)展的態(tài)度、一種沉思和智慧的活動。

道德教育的實踐首先是要培育學生如何做人，啟發(fā)學生如何生活，為受教育者指出一種好的生活方式，并引導他們追求最高的幸福?？v觀中外思想史，道德教育無不是教育的重要核心，無論是傳統(tǒng)文化倡導的君子“成德”與“成人”的說教，抑或西方古希臘“美德”與“至善”的教育理想，都表明了要通過道德教育來追尋和思考人如何通達美好生活。道德教育既是通達好生活的起點，也是通達好生活的必要途徑。

(二)培育正義德性，塑造個體走向理性生活

構建美好生活，走向共享社會，是新時代的主題，也是人類社會共同體的價值標準和判斷依據(jù)。古今中外的思想家總是通過社會正義的價值判斷來做出界分。古希臘柏拉圖的“城邦正義”、亞里士多德的“德性幸?！笔且环N社會秩序的正義觀；傳統(tǒng)中國的“三綱五?！薄坝H親尊尊”是一種政治結(jié)構的正義觀；馬克思開創(chuàng)的為全人類幸福而奮斗的“自由人的聯(lián)合體”的設想使人們通達美好生活的需要成為可能。馬克思指出，真正的美好生活是建立在物質(zhì)極大豐富的基礎之上的，每一個人能得到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也即“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自由發(fā)展的條件”[11]P422。

這種美好生活的價值通過羅爾斯無知之幕的“契約正義”又得以回應，他強調(diào)“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德性”[12]P3。正義不僅是首要德性，也是必要德性。只有通過對個體正義之德性的培育，社會整體道德水準提升，社會更加正義，個體才能得之應得，繼而喚醒全體社會成員著眼于追求有意義和有理性的生活。這種理性生活高于現(xiàn)實生活，以追求美好生活為目的。理性的生活是通向未來幸福生活的途徑，是用理想和價值來改造現(xiàn)實的生活、引領現(xiàn)實的生活，是一種可期待的美好生活。

通達美好生活離不開對社會個體的“倫理教育”(道德教育)[13]P172，在過倫理生活中成為德性之人。這既是個體形成美德、成為好的社會成員的過程，也是通達美好生活并過一種理性生活的過程。通達美好生活的理念說到底是一種價值引導，社會個體在道德教育中感受并認同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在事實生活和意義生活的體驗與實踐中形成優(yōu)良品格，在幸福的生活中獲得人性的尊嚴，人權得到尊重，財產(chǎn)得到保護，這一合乎人性的、正義的“理性生活”的價值正是新時代美好生活的回歸。這種美好生活亦只有在個體正義德性的培育和感召之下，不斷發(fā)展和超越。

(三)踐行立德樹人，引領個體共建美好生活

如前所述，人類社會不僅是利益共同體、政治共同體，更是倫理共同體等諸種共同體的交織形態(tài)。也即，人類社會本身是作為共同體而存在的，好的共同體也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世界中被規(guī)定與把握的，美好生活的內(nèi)涵與意義是在共同體中被給予的。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強調(diào)的理想城邦是“教育的城邦”[14]P84，城邦成員要過倫理的生活，才能維系人類共同體本身。亞里士多德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中指出正確的德性形成離不開“健全法律的城邦生活”，“正確的制度”是引導人們過美好生活的制度，這樣，“成為好人”就首先要在“好的制度”(正確的制度)中過“好的生活”并塑造“好的德性”[7]P310-314。這種美好生活必須要在好的城邦教育中得以實現(xiàn)。因而，亞里士多德堅決主張，國家的目的是美好生活的普遍促進。既然是普遍促進，則要讓每一個體各盡所能、各得其所，每一個體對社會成果均能普遍享有與享受，并融入美好社會的價值判斷中，整個社會是分享與共享的存在。即通過德性之規(guī)范與提升使人向善，引導個體過上一種良善生活，形成一種共享價值觀[15]。至此，一種旨在凸顯道德教育所尊崇的共享價值理念得以生成。

新時代語境下，社會個體的精神面貌彰顯著人類文明走向共同真、共同善、共同美的方向,世界各國都共同致力于公民的價值觀涵養(yǎng)、美德的塑造與社會正義感的培育。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根本任務和重要使命，以立德樹人理念啟發(fā)個體對生活的意義與價值的自我認同，可以提升他們對美好生活的省察與理解，培養(yǎng)他們對生活的熱愛，引導他們積極創(chuàng)造并享受現(xiàn)實的生活，開拓和充盈他們當下的生活世界和生活方式，從而引領和擴展他們的生活視域，并最終走向美好生活。

道德教育作為國家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內(nèi)容和戰(zhàn)略需要是不容忽視的，十九大報告更彰顯了新時代公民道德建設在國家治理體系中的作用。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深入實施公民道德建設工程，推進社會公德、職業(yè)道德、家庭美德、個人品德建設。”這無疑對道德教育提出了新的目標、定義了新的使命、做出了新的要求。以美好生活為價值旨歸，以道德教育培育社會個體“自律與他律”的認知、體悟與省察，不斷激發(fā)社會個體的道德覺悟力、啟發(fā)其道德智慧力，培養(yǎng)其道德辨識力、鍛煉其道德意志力，才能凝聚崇德向善的精神力量，不斷提高全社會成員的道德水平。也只有通過道德教育的引導與內(nèi)化，不斷強化社會個體的責任感與使命感，才能涌現(xiàn)和造就擔當時代重任的建設者和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新人，才能在共享文明的歷史語境和社會格局中培育共享素養(yǎng)、強化共享意識，從而共建、共治美好社會并共享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