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繼伍

語文核心素養(yǎng)集中在培養(yǎng)學生語言建構與運用、思維發(fā)展與提升、審美鑒賞與創(chuàng)造、文化傳承與理解四大方面。面對核心素養(yǎng)，我們不缺高大上的理念，不必繁瑣抽象的解讀，但缺科學睿智的方法，少行之高效的行動。廣大一線教師是學科核心素養(yǎng)的落實者，不是核心素養(yǎng)的宣傳家。落實核心素養(yǎng)還得回到語文教學過程中，通過各種教學活動來實現(xiàn)。

一、堅守教無定法信念，追求語文學科本真

1.教學有序，教法無定

“教學有序”就是教學有一定的法則和規(guī)律。哪怕是語文教學改革，也必須在遵循教學規(guī)律的前提下開展合理的教學活動，探索高效的教學方法。

“教法無定”就是教學中沒有一成不變的具體教學方法。只要符合“教學有序”的基本原則，教學方法大可“百花齊放”。真正的名家名師絕不會固守一種教學方法，他們會根據(jù)不同場合、不同對象，不同內(nèi)容及時變通，充分體現(xiàn)課堂教學的睿智。

2.守護語文的自我價值和魅力

語文綜合性很強，是百科精華的匯聚，但它首先是一門獨立的學科。教好本學科的書，做好本學科的事，就是語文教學的首要任務。語文學習的內(nèi)容涉及古今中外，但語文最關注的是與其密切相關的語文要素。語文具備全方位教育的功能，理應展示人性的真善美，體現(xiàn)時代精神，但不是貼上政治標簽，掩蓋語文的本位。語文學科的事就該用語文學科的方式方法來解決，不要喪失了自我價值和魅力，不要迷失了自我目標。

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模式化教學就是“套路”教學，以“批量”教學為主要特點，具有教學的普遍性，但缺乏教學的個性。有了模式可能提高效率，也可能陷入僵化的泥淖。好的語文課，要倡導為學生“量身定做”的個性化教學，不要死板的“套路”；要鮮活的靈氣，不要僵化的模式；要與時俱進又有的放矢，不要故步自封又盲目說教。

3.語文課與新潮教學

語文是所有學科的奠基性學科，是眾學科的“排頭兵”，也是教學改革的先鋒，語文改革的步伐始終沒有停止。中外體現(xiàn)最新理念的教學幾乎都由語文學科率先嘗試實踐，吸納融合。但是，新潮教學可謂“亂花漸欲迷人眼”，并不一定都適合我們中國特色的語文課。我們還得奉行魯迅先生的“拿來主義”策略，“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

源于美國的翻轉(zhuǎn)課堂近年來對我國課堂教學影響很大，微課和微課件也伴隨著它誕生。改革者們大膽地將白天課堂上的教學任務交給學生晚間自學完成，理念上強調(diào)自主探究學習，而把晚間自學中解決不了的問題帶到第二天課堂上討論解決，強化了學生間的合作討論意識。我們可以從翻轉(zhuǎn)課堂中提取許多先進的教學理念，但也從中看到許多不切實際的甚至違背教學基本規(guī)律的弊端。美國中小學至今都沒有真正“翻轉(zhuǎn)”，只是部分教師在民間開展科研探索。語文固然需要培養(yǎng)學生自主探究、討論共享的習慣，但還要培養(yǎng)有更多專屬于語文的品味賞析、領會揣摩等能力，僅有晝夜之間任務的“翻轉(zhuǎn)”和課文問題化的“肢解”是遠遠不夠的，語文還要“詩和遠方”。

還有慕課，伴隨著電子信息技術而誕生的遠程網(wǎng)絡教學，理論上實現(xiàn)了足不出戶便可以貫通古今、學遍中外。但理想背后的現(xiàn)實是，它主要適用于每天受上班時間制約的成人繼續(xù)教育，尤其是面向企業(yè)人員培訓。全日制普通高中在校學生都是“專職”學習者，“面對面”的課堂教學活動方式具備許多讓業(yè)余教育汗顏又羨慕不已的優(yōu)勢，這恰恰是慕課的短板。慕課在普通全日制教學中，只能充當一種輔助。

我們曾經(jīng)見過這樣的課堂，整整一節(jié)語文課，全班學生都雙眼緊盯各自手中的平板，幾步外的老師則守著講臺上的電腦。倡導者認為，先進的教學設施、新穎的教學方式代替了傳統(tǒng)的課本和筆記，師生的活動都在網(wǎng)絡中進行，這是一種教室革命。殊不知，網(wǎng)絡教學的最大優(yōu)勢是突破時空，當師生相處一室，相隔咫尺之間，網(wǎng)絡卻讓他們視如無物，變得如此遙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課堂教學一旦拋棄了語音的物質(zhì)外殼，語文就成了殘廢的“啞巴”。

時下，還有不少學校緊追新潮，花重金打造語文學科功能教室和語文“學吧”。超一流的設備，明清風格的桌椅書架，傳統(tǒng)文化代表琴棋書畫、古代文人標簽“文房四寶”一樣不少，但高中語文學科教室的功能究竟是什么，卻始終沒搞明白。

時代在快速發(fā)展，新潮教學層出不窮。語文課可以適當引入新潮教學，當作一種探索、一種平臺、一種啟發(fā)，但不一定代表未來。

二、善待每一節(jié)課，重視每個環(huán)節(jié)

客觀地說，能左右一節(jié)語文課的因素太多，但好課的基本要素集中在四大方面：

尊重知識+善用技巧+內(nèi)容豐實+情感真摯

1.從教師專業(yè)素養(yǎng)看，一節(jié)好的語文課特點鮮明：

（1）有魅力，能“勾魂”。好的語文老師總是“粉面含春威不露”，言談舉止攝魂魄。他們擅長課堂中的情理把控，讓教學活動始終情理相生?！罢Z文課就是一個‘情場’，情是語文課的血肉”，但課堂不能“濫情”，語文教師要用“情”專一，緊密圍繞語文核心素養(yǎng)；“語文課又是一個‘理境’，理是語文課的筋骨”。理一方面來自課文，學生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教育；一方面表現(xiàn)為組織教學活動的條理?！昂玫恼Z文課總是情為理生，理為情存”。

（2）有才華，長學問。語文教師的才華哪怕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在一節(jié)課中要能博學精進、運用自如。現(xiàn)在年輕教師普遍起點高，碩士博士開始走上高中語文講臺。但未必都能讓學生佩服。問題有二，一是教師的才華在一節(jié)具體的語文課中怎么體現(xiàn)，如何讓學生也能快速地長學問；二是如何與時俱進，緊跟時代發(fā)展的步伐，讓自己的才華學問始終“保鮮”。

（3）有技能，顯靈氣。教書本是技術活，教師具備扎實的語文教學技能，是語文課靈動多彩的基本保證。語文教學技能的特殊性表現(xiàn)為“應用理論+技術操作”，曾經(jīng)的“高等學府”至多給我們一部分“應用理論”，“技術操作”只能從課堂教學實踐中來。只有理論，只會說教；僅會操作，沒有靈動。優(yōu)秀的語文教師會將兩者有機融合，轉(zhuǎn)化為語文課堂中的“靈氣”。

（4）有思想，見深意。有分量的語文課都有靈魂。能讓語文課有靈魂的教師都有自己的思想。從教學設計到教學活動，從教學目標到教學過程，都有一個集中明確的“思想”，去指導著教學內(nèi)容的取舍、主次的安排，指導著教學進程的推進、節(jié)奏的掌控，指導著教學技巧的運用、才華的施展等。教師用自己的思想駕馭著語文課，但又始終能夠深入淺出。

2.從課堂調(diào)控技巧運用看，一節(jié)課的設計好比寫一篇文章。有線索，貫穿課堂教學的始終，給學生和諧完整的美感；有節(jié)奏，推進教學進程有條不紊，呈現(xiàn)教“點”節(jié)奏鮮明；有重點，取舍教學內(nèi)容主次分明，開展教學活動緊扣重點；有梯度，遵循循序漸進的認知規(guī)律，從易到難，由淺入深。

3.從課堂教學過程看，每節(jié)課還有許多環(huán)節(jié)需要謹慎對待，包括優(yōu)化師生活動、細化教師指導、簡化實施進程、強化重點環(huán)節(jié)、內(nèi)化認知對象、深化思維活動。

語文課改一方面高調(diào)引進許多理念，一方面對理念的認識簡單模糊。什么是啟發(fā)式教學？什么是探究式學習？什么是理想的師生互動狀態(tài)？課堂上討論熱烈了，質(zhì)量如何？發(fā)言積極了，提高多少？氛圍轟轟烈烈了，效果怎樣？其實答案在《論語》的“沂水春風”里都有，比國外的先進教學理念不知要早多少。文中寫孔子給四個弟子上課，課題是關于治國的理想境界。如果從表面看，孔子的啟發(fā)式教學是非常失敗的。因為只有子路搶著積極發(fā)言，一番豪言壯語后，孔子并不看好。接著的求、赤、點都沒有主動發(fā)言，而是在孔子點名之后才發(fā)表自己的見解。其中最后一個曾皙（點），在孔子抽到他時，還在專注彈瑟。（莫非思想不集中，愛玩小動作？）他的發(fā)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保菨M腦子春游，貪玩成性？）卻深得孔子賞識，這是為什么？其實曾皙彈瑟是在用他的行動踐行儒家的禮，他的一番話，描繪的是儒家禮治的崇高理想境界。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個簡單事實，爭先恐后發(fā)言的有可能是問題學生，子路式的浮躁好勝，不是我們語文教學的培養(yǎng)目標。學會思考，謹慎從容，才是我們語文教學的真正追求。這個場景還告訴我們，優(yōu)化師生活動要看內(nèi)部品質(zhì)，啟發(fā)式教學就是能夠喚起學生積極思維并主動參與到整個活動過程的教學。

三、目標定位精準明確，教學內(nèi)容主次分清

“作為課堂教學，語文課有四大要求，追求目標的明確性、內(nèi)容的合理性、方法的多樣性和過程的靈活性”。語文課以課文為備課基本單位，教學目標要精準，這不僅是教師需要明確的事，也是學生必需預知的事。近年來流行“三維目標”，是不是我們該有的新范本，值得深思。請看下面關于課文《前方》（曹文軒）的一則三維目標：

1.知識與技能

①了解攝影散文的一些特點，體會聯(lián)想這一創(chuàng)作手法的具體運用。

②對文中雙關詞匯“前方”“家”“在路上”等的含義理解。

③理解作者對人生之旅獨特的哲學思考。2.過程與方法

①自主學習，反復閱讀，加強自己與文本、教師和同學的對話體驗，增進交流。

②探究與活動，進一步了解和探索人類的“精神家園”。

③思維與訓練，與文本直接對話，加以評點，并結(jié)合自己的生活體驗了解人類的“精神家園”。

3.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

①深入體驗人類“精神家園”的內(nèi)涵。感受作者對精神歸宿的渴望。

②領悟人們在挫折不斷的旅途中為了理想堅持探索的精神。

以上這則“三維目標”至少存在四大缺陷：

1.違背邏輯規(guī)律。所謂的“三維目標”只有第一維“知識與技能”屬于教學目標范疇，第二維“過程與方法”、第三維“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都有獨立的標準范疇，不屬于教學目標。

2.濫用標簽術語?！白灾鲗W習”“對話體驗”“探究活動”“思維訓練”“深入體驗”等術語均來自課標及課改文件，在所有學科三維目標中都頻繁出現(xiàn)，不能體現(xiàn)語文學科特點。

3.表達重復累贅。關于“精神家園”的人生哲學思考，在第一維的“知識與技能”的②③條中已經(jīng)明晰，在另兩維的每項條目中又重復出現(xiàn)，達五次之多。

4.目標嚴重泛化。一篇課文的教學目標竟然用了三維八條二百五十多字，看似越多越細，實則越濫越泛，真正想要突出的目標卻被淡化或掩蓋。

“三維目標”定位看似“高大上”，實則“假大空”，是典型的偽創(chuàng)新產(chǎn)物。

要讓教學目標精準，條目要壓縮，文字要簡練、要點要突出。語文課堂教學目標要緊扣課文的形式和內(nèi)容兩方面，從體現(xiàn)文體特征、突出寫法特色、領悟情感思想方面入手，一般設定2-3條為宜。上文的“三維目標”完全可以舍棄“過程與方法”和“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兩維，并在“知識與技能”的基礎上提煉而成：

教學目標：

1.了解攝影散文的基本特點，體會聯(lián)想的具體運用。

2.理解“家”“苦旅”“前方”等的深層內(nèi)涵，探究其哲理意義。

四、教學設計成竹在胸，教學活動靈活應變

優(yōu)秀教師都非常重視課堂教學設計。但教學預設太少，上課猶如閉眼唱“信天游”，隨意性太強，容易偏離教學目標；教學預設太多，上課放不開，教師像戴著鐐銬跳舞，縮手縮腳，缺乏靈氣。課堂教學的亮點往往閃現(xiàn)于教學過程出現(xiàn)“意外”時教師的靈機一動，這符合生成學原理。

老舍的《想北平》是蘇教版第一冊中的經(jīng)典課文。老舍的文字樸實凝練，情感真摯厚重。要讓學生走進老舍的世界，品味語言風格和情感特點不容易。我做了精心準備，嘗試著選了一段給學生范讀品味：

“如果讓我寫一本小說，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為我可以撿著我知道的寫，而躲開我所不知道的。但要讓我把北平一一道來，我沒辦法。北平的地方那么大，事情那么多，我知道的真的太少了，雖然我生在那里，一直到廿七歲才離開。以名勝說，我沒到過陶然亭，這多可笑!以此類推，我所知道的那點只是‘我的北平’，而我的北平大概等于牛的一毛?！?/p>

學生情緒高漲，報以熱烈掌聲，但當我把話題轉(zhuǎn)到語言風格和情感特點時，學生都沉默不語，我意識到這辦法不行。老舍的文章是那種飽經(jīng)風霜后的心靈感悟，需要高度成人化的心理才容易接受，而我的學生才高一，心理年齡差距太大。怎么辦？難道因此直接向?qū)W生推出預設結(jié)論？這時，有學生提議再聽一遍。我非常清楚，如果能夠?qū)W生的心理年齡暫時成人化，或許能讓他們產(chǎn)生共鳴。于是我答應再讀一遍，暗中卻采用了替換法：

“如果讓我寫一本小說，以西湖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為我可以撿著我知道的寫，而躲開我所不知道的。但要讓我把西湖一一道來，我沒辦法。西湖的地方那么大，事情那么多，我知道的真的太少了，雖然我生在那里，一直到十八歲才離開。以名勝說，我沒到過三潭印月，這多可笑!以此類推，我所知道的那點只是‘我的西湖’，而我的西湖大概等于牛的一毛。”（黑體字為替換字體）

讀完后，學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報以熱烈掌聲，因為他們沉浸在西湖的情懷中了。短暫寧靜后，學生開始主動要求談感受，并且一發(fā)不可收。筆者的學生幾乎天天與西湖共處，對西湖的那份刻骨銘心的感受卻難以言表，跟老舍先生對北平的情感有相通之處，現(xiàn)在我用替換法，借老舍先生的筆墨，幫他們把郁結(jié)在胸的那份情感表達出來了。語文教學有時就那么奇妙，臨時的一個變通，收獲意想不到的效果。

語文核心素養(yǎng)是語文教學的靶心，語文教學能否有的放矢，還看語文教師的素養(yǎng)。我們需要先進的教學理念，但更需要先進理念指導下高效的教學方法。我們不能輕率地把成功的課都稱之為語文課改的成果，把不滿意的課都指責為傳統(tǒng)教學的弊端。先進的教學理念在我們傳統(tǒng)教學中基本都有，違背教學規(guī)律的現(xiàn)象在西方教學中也大量存在。高中語文教學需要包容、探索，更需要腳踏實地、靈活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