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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村故事

        2018-12-08 09:46:00瞿新華
        上海戲劇 2018年5期
        關鍵詞:許村劍光小花

        瞿新華

        (另名《看得見機場風景的許村》)

        人物表:

        高鶴亭 許村黨支部書記,男,年近50歲

        高 穎 高鶴亭之女,25歲

        許松風 許村村委會主任,男,45歲左右

        黃雪紅 許村村民,許松風妻,40歲左右

        葉 子 海濱市《新聞晚報》記者,女,35歲

        吳三妹 許村村民,女,65歲左右

        許小花 許村村民,女,年近50歲

        許小菊 許村村民,女,40多歲

        金萬青 私企業(yè)主,男,50歲左右

        朱劍光 來許村創(chuàng)業(yè)的外地大學生,男,25歲

        張智民 許村外來租戶,村內惠民理發(fā)店業(yè)主,男,

        30多歲

        劉建忠 律師,男,45歲左右

        阿依古麗 許村外來的維吾爾族租客,女,30多歲

        鄭書記 海濱市委書記,男,50多歲

        (出場的還有區(qū)委祈書記、兩名紀委干部、兩名村支委、村委會王干事、部分村民等)

        [幕啟:舞臺上的大型電子屏上映出一片藍天白云,伴隨著飛機的巨大轟鳴聲,一架架起降的飛機交替掠過許村上空。

        [舞臺上是許村的一角,居其中央的是一座醒目的石頭拱橋——許愿橋。

        [吳三妹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來到了許愿橋下。

        吳三妹:(面對觀眾,不時咳嗽) 大家好哇,我是許村的村民,我叫吳三妹,是城里人說的鄉(xiāng)下人。許村是我們海濱市航明區(qū)的一個村莊,地地道道的城鄉(xiāng)結合部。六年前,它在海濱市鬧了點動靜,不過那不是什么好名聲。前些天我偷偷地給我們海濱市委鄭書記寫了一封信,把一些心里話掏給了他。(又一架飛機飛過,震耳欲聾,吳三妹緊捂耳朵,稍傾,深嘆一口氣) 海濱市的機場就挨著我們許村,聽著這沒完沒了的飛機噪音,煩心??!呵,不東拉西扯了,我在信里對鄭書記說,四十多年前我嫁到了許村,小姐妹都很羨慕我,那時的許村空氣是甜甜的,河水是清清的,夜晚是靜靜的。可現(xiàn)在的許村,說新社會不像新社會,滿村亂七八糟、臭氣熏天;可說舊社會又不像舊社會,電視天線,電話線,這個線那個線,到處像是織了一片片毫無頭緒的蜘蛛網(wǎng),直叫人憋得透不過氣來!我在信里對鄭書記連說了三遍:救救我們的許村吧!

        [畫外漸漸傳來阿依古麗的歌聲:(用“吐魯番的葡萄熟了”的曲調填上了自己編的詞)“吐魯番的羊肉熟了,阿娜爾罕的口水掉了,阿娜爾罕的口水掉了……”

        吳三妹:(看了下表) 喔喲,和葉記者約好的碰頭時間快到了。

        [阿依古麗唱著歌拉著一輛板車上,上面裝了一塊烤羊肉的廣告牌和一大盆剛烤好的羊肉串,車后掛著一架正冒著煙的烤羊肉串的烤爐,幾個外來做小生意的年輕人肩挑手扛地跟在后面起著哄。

        阿依古麗:(發(fā)現(xiàn)吳三妹,停下車熱情地招呼) 吳媽媽早!

        吳三妹:阿依古麗早上好,那么早就去擺攤了?

        阿依古麗:從老家運來了新鮮的新疆羊肉,今天開始,我不賣新疆葡萄干了,阿依古麗羊肉串正式在許村隆重推出,美得很!

        吳三妹:你這烤羊肉經過食品檢驗嗎?

        阿依古麗:你放一萬個心,我們新疆的羊喝的是礦泉水,吃的是中草藥,綠色食物,好得很。哎,吳媽媽,來兩串吧,剛烤好的。

        吳三妹:噢,我不吃羊肉串的。

        阿依古麗:我們新疆的羊肉又嫩又香,嘗嘗吧,許村的村民對折優(yōu)惠,買一串送一串,便宜得很。

        吳三妹: 我看你這兩天在村口烤羊肉串,上面冒濃煙,下面掉炭灰,路過的人都被嗆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污染環(huán)境啊。

        阿依古麗:哈哈,這叫煙火旺盛,羊肉飄香,好得很!

        青年甲:(起哄地) 吳媽媽,買幾串吧,照顧一下阿依古麗的生意, 也算是體現(xiàn)民族友誼嘛。

        吳三妹:(一臉尷尬地不知所云) ……

        [惠民發(fā)屋的小老板,被人稱作張?zhí)觐^的張智民從許愿橋上下來,徑直來到阿依古麗的面前。

        張智民:阿依古麗大美人,早上好。

        阿依古麗:張?zhí)觐^今天起早了?

        張智民: 昨晚給村里三位大姐做頭發(fā),一直忙到半夜,剛才還在做夢呢,不想被你的歌聲唱醒了。

        青年甲:張?zhí)觐^也開始花言巧語了。

        青年乙:哎,我問你,你聽到什么歌聲了?

        張智民:(不知所措地)豬兒羊兒什么的,反正是唱新疆的歌嘛。

        [眾人大笑。

        阿依古麗:張?zhí)觐^,來兩串羊肉串吧。

        張智民:昨天已吃了你十串羊肉串啊。

        阿依古麗:味道好得很吧?

        張智民:回家拉了十次肚子。

        阿依古麗:那你還沒適應,多吃幾串就適應了,靈得很?。ㄕf著拿起一串羊肉串放到張智民的一只手里) 我請你品嘗!

        張智民:(開始動心) 那來兩串吧。

        阿依古麗:兩串?

        張智民:那就四串吧。

        阿依古麗:(拿起四串羊肉串親昵地放在張智民的另一只手里) 四串?

        張智民:(受寵若驚地) 八串吧。

        阿依古麗:(拿起一串羊肉串干脆塞到張智民的嘴里) 香不香?

        張智民:(興奮地) 香!很香!

        [幾個青年人起哄地異口同聲:二十串!

        張智民:(對著青年甲) 你起什么哄,上個禮拜吃了你幾塊湘西臭豆腐,上吐下瀉,吊了三天水呢。

        青年甲:那你吃得太少,還不適應。

        張智民:我回頭找你算賬!

        青年甲:當心阿依古麗找你算賬,這可關系到民族大團結。

        青年乙:快多買幾串羊肉串吧,這可增強和阿依古麗的團結呢。

        阿依古麗:張?zhí)觐^,不想和我團結?

        張智民:(看著阿依古麗,無奈地) 二十串吧。

        [阿依古麗拿出手機和張智民拍了個自拍合影照。

        張智民:(有些陶醉了) 阿依古麗的羊肉串香??!

        阿依古麗:來幾串?

        張智民:三十串。

        阿依古麗:(晃了下手機里的合影) 三十串?

        張智民: (一咬牙) 四十串吧,一會兒把照片轉發(fā)我。

        阿依古麗:張大剃頭亞克西?。ɡ鞯啬闷鹆艘淮蟀蜒蛉獯o了張智民)

        張智民:(將一張百元大鈔塞給了阿依古麗) 再拉肚子我可得來找你了。

        阿依古麗:好啊,再吃八十串,拉死你沒商量。

        張智民:哈哈,羊肉串下死,做鬼也找你。

        阿依古麗:(嬌嗔地) 你這個死鬼,壞得很?。ㄞD身對幾個年輕人一揮手) 走吧,快去村口,幫我在那里的黃金地段占個黃金位置。

        [阿依古麗重新拉起了車,并哼唱著自己編的《快樂老家》:“跟我走吧,現(xiàn)在就出發(fā),羊肉已飄香,心兒已醉了,這個許村那就是快樂老家……”

        [眾人起著哄,幫阿依古麗推著車上橋而去。

        [張智民捧著一大把羊肉串剛要走,吳三妹叫住了他。

        吳三妹: 張師傅,你慢走。

        張智民: 吳媽媽,想吃羊肉串?

        吳三妹: 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你惠民發(fā)屋的染發(fā)水、洗發(fā)水流到了我家的菜地里,菜都死光了,你得盡快裝個下水道啊。

        張智民: 你看村里外來開店的,誰裝了下水道?(說著冷不丁地將幾串羊肉串硬塞到吳媽媽的手里) 吳媽媽,我請你吃幾串羊肉串,消消氣。

        吳三妹:哎哎,我不吃羊肉串的。

        [張智民拔腿逃之夭夭。

        [吳三妹望著張智民遠去的背影,手足無措。

        [記者葉子從橋上下來,只見她衣服上,甚至臉上都沾滿了泥水的污漬。

        吳三妹:(發(fā)現(xiàn)葉子,忙扔掉羊肉串迎了上去) 你是葉記者?

        葉 子:是啊。你是吳媽媽吧?

        吳三妹:我是吳三妹。葉記者,你怎么搞成了一身泥水?

        葉 子:剛剛碰到一個賣羊肉串的新疆姑娘,幾個年輕人把她的板車推得飛快,車輪駛過一個泥潭,正好濺了我一身泥水。要命的是,這污水還濺了另外一個人一身。

        吳三妹:還有誰?

        葉 子:你寫給市委鄭書記的信,我已轉交。

        吳三妹:有回音嗎?

        葉 子: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走,上橋去。

        [吳三妹和葉子走上橋去,另一邊,被濺了一身泥水的鄭書記也上了橋。

        葉 子:吳媽媽,你看,鄭書記收到你信后親自來許村了。

        鄭書記:(迎向吳三妹)吳媽媽好。

        吳三妹:(大驚) 鄭書記,真的是你?

        鄭書記:是我,不是冒牌。

        吳三妹:這阿依古麗闖大禍了,竟把你也濺了一身泥水!

        鄭書記:吳媽媽,大好天氣的,這兒怎么處處都是污水?

        吳三妹:鄭書記,這葉記者2010年來許村采訪過,后來寫了一篇長篇報道,叫“海濱西郊有個黑村莊”。真沒想到,現(xiàn)在的情況越來越糟了。

        葉 子:鄭書記,那年我剛調到海濱市《新聞晚報》當記者,在許村采訪時認識了這位吳媽媽。我總希望五年前發(fā)表的“海濱西郊有個黑村莊”要有下文!許村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必須要有像吳媽媽這樣的村民站出來繼續(xù)大聲呼吁。

        鄭書記:是啊,我們更需要站出來給許村的老百姓有個負責任的交待!

        吳三妹:今天是2015年7月22日,我會永遠記住這個日子。

        鄭書記:葉記者,你比我更熟悉許村,再給我說說許村吧。

        葉 子:鄭書記,你看,這許愿橋橫跨許村河兩岸,站在橋上,可一覽許村的全貌,是許村的一個標志性景觀。據(jù)說這座橋是清代乾隆年間由當時的地方官府修建的,已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原名叫皇恩橋,解放后才改名叫許愿橋。

        鄭書記:看得出,這橋有些歷史了。

        葉 子:讀了吳媽媽給你的信,我又做了一番調查。許村作為海濱市典型的城中村,面積僅0.75平方公里,戶籍人口才兩千多人,如今外來人員卻有近三萬人,人口倒掛比例為1:14,村內違法建筑比比皆是,環(huán)境的臟亂差已到了一天比一天嚴重的地步,由此也帶來了嚴峻的社會治安形勢。

        鄭書記:吳媽媽,讓你,讓許村的村民住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真是委屈你們了。

        吳三妹:(仍然不時咳嗽)鄭書記,我感覺好像在做夢啊。

        鄭書記:(久久眺望四周) 吳媽媽,我知道,你是村里的一個老共產黨員,你有敢講真話的責任感。

        吳三妹:再不說,恐怕沒機會了。

        鄭書記:你看,這夏日里的許村河確實慘不忍睹啊,河里漂滿垃圾,河水散發(fā)臭氣,葉記者向我反映,全村近三萬人的生活污水和工業(yè)污水全倒在了這許村河里。

        吳三妹:鄭書記,你再看看河道兩邊,全是密密麻麻的違法建筑和群租房。

        鄭書記:葉記者告訴我,全村525戶人家,違法無證建筑就有六十萬平方米,戶均一千多平方米,全村每年違法無證建筑的民房收益就有六千多萬,戶均十萬多元;全村五個生產隊,每隊集體違建出租給私企的收入,每年也有五千多萬。一個多么富裕而又多么破敗的村莊??!

        吳三妹: 鄭書記,你了解得真清楚。

        鄭書記: 來之前,我還是做了點功課的。

        吳三妹: 你這么忙,也許真不應該寫信打擾你。

        鄭書記: 看了你的信,我心情沉重呀。

        吳三妹: 沒想到讓你操這么大的心了。

        鄭書記: 你的信觸動我了,深深地觸動我了。葉記者,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

        葉 子: 可以說真話嗎?

        鄭書記: 難道我特地來這里是想聽假話?

        葉 子: 我在想,如果許村再這樣任其惡性發(fā)展下去,也許總有一天,許村的老百姓會重新提議將許愿橋改為皇恩橋,因為對現(xiàn)實的不滿,很容易轉化成對過去的懷念和感恩。

        鄭書記:好,一針見血,痛快。葉記者,今天的所見所聞,你要如實地在媒體上報道。

        葉 子:有鄭書記這句話,我一定盡快完成任務。

        鄭書記: 吳媽媽,聽說你身體一直不太好,多保重啊。

        吳三妹:一直咳嗽,謝謝鄭書記關心。

        鄭書記:我現(xiàn)在懇求你,讓你在許愿橋上許個愿。

        吳三妹:許愿?許什么愿?

        鄭書記:許下你心里最想實現(xiàn)的一個愿望。

        吳三妹:這——這……

        鄭書記:我是真誠的,許愿橋不就是許愿的地方嗎?

        吳三妹:要說愿望,還是信里寫的。

        鄭書記:面對許村河,大聲地再告訴我一次好嗎?

        吳三妹:我想要一個像從前一樣美麗的許村!

        [一陣飛機的轟鳴聲傳來。

        吳三妹:(按住胸口,露出難受狀)鄭書記,許村離機場近,真是抱歉,這飛機噪音也吵到你了。

        鄭書記:我看這噪音讓你很難受。

        吳三妹:是煩,心里煩。

        鄭書記:這機場建了幾十年,你就煩了幾十年?

        吳三妹:只是現(xiàn)在越來越煩。

        鄭書記: 噢,我明白了。(忽然貼著吳三妹的耳邊,輕聲說道) 吳媽媽,我想對你說幾句心里話。

        吳三妹:鄭書記,飛機噪聲沒了,你盡可以亮著嗓子說。

        鄭書記:(依然貼著吳三妹的耳邊,輕聲說道) 吳媽媽,你許的愿我銘記在心了,你應該得到一個比從前還要美麗的許村,你的這一愿望,我要讓許村的村民都聽到,還要讓海濱市的市民都聽到。許愿橋作證,一個共產黨的干部,不能幫助老百姓過有尊嚴的生活,那么他應該馬上下臺!

        吳三妹: 鄭書記,你的話應該在村里的喇叭里叫一叫,讓許村人都聽到!

        鄭書記:吳媽媽,看看眼前的許村,我現(xiàn)在是理直氣不壯,沒底氣啊,作為海濱市的父母官,慚愧呀。但總有一天,我會大聲地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轉場。

        [電子屏上映出一個坐滿與會者的會場實況。

        [舞臺上出現(xiàn)一個追光,追光下,航明區(qū)委的祈書記正在對著電子屏里的與會者講話。

        祈書記:同志們,我最近老睡不著覺,只能靠著安眠藥過日子。有人私下議論道,如果這次市委鄭書記不對許村違建亂象發(fā)聲,你祈書記會有這樣的緊迫感嗎?坦白地說:一時半會還不會。可是,今天全區(qū)的干部大會是我經過幾天的思考后才建議召開的,就是想把接下來的許村拆違工作既搞得轟轟烈烈,又可以樹立典型,便于日后推廣到全區(qū)各個相關村鎮(zhèn)。同志們,年長一些的人也許都知道,60年代初,海濱市曾上演過一出話劇,叫《霓虹燈下的哨兵》,講的是解放軍一個排進駐解放了的海濱市站崗放哨、保衛(wèi)大城市的故事。我記得戲里一個叫陳喜的排長說過這樣的一句臺詞:這南京路上飄過來的風都是香的。當然,這個陳排長從戰(zhàn)場剛到花花世界一樣的大城市,思想上有些變化,說得有些夸張。但那時我們的這個城市,空氣一定不是臭的。幾十年過去了,看看我們今天的許村,到處彌漫著一片臭氣,可以說現(xiàn)在是臭名遠揚,這不是開了歷史倒車?作為航明區(qū)的區(qū)委書記,我深感愧疚。17日,市委鄭書記作出批示:許村的臟亂現(xiàn)象及違法建筑非常嚴重,要依法整治,聯(lián)合執(zhí)法,依靠群眾,干部帶頭,注重實效,真正改變面貌,取信于民。同志們,我們海濱市有1593個村民委員會,面對這么龐大的村民基層組織,鄭書記兩次選擇許村作為微服私訪的對象,這有一定的偶然性;但許村必須徹底整治環(huán)境,這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同志們,許村的拆違工作將是異常艱難的,據(jù)我了解,全村99%的村民,包括村干部都有違建行為,己不正焉能正人?為此,我最后宣布一個干部任免決定,經槽華鎮(zhèn)黨委推薦,區(qū)委討論通過,任命黃田村黨支部副書記高鶴亭同志擔任許村黨支部書記,許村的書記另有所用。(舉起手中的茶杯) 今天高鶴亭同志也在會場,我以茶代酒,為你這個臨危受命的空降干部送行,預祝你不辱使命,馬到成功……

        [在熱烈的掌聲中舞臺暗轉:朝陽映照下的許村老槐樹下,臨時搭了個簡易的小會場。

        [穿戴整齊的高鶴亭書記和衣著隨便的許松風村主任挨著坐在一邊,他們和村民們一起喝著茶。

        許松風:村民同志們,今天是高鶴亭同志正式走馬上任的日子,我們許村又迎來了新的黨支部書記。本來這個歡迎大會要放在村會議里召開的,但高書記不介意排場,只是想把歡迎會開成一個平平常常的見面會……

        高鶴亭:(插話) 昨晚我在村里轉了幾圈,發(fā)現(xiàn)了這棵老槐樹,風景多好啊,在這兒和大家喝喝茶,聊聊天,感覺不錯。

        許松風:高書記,我是許村人,從小在這兒長大,村里的角角落落都看麻木了,哪里還有什么風景?

        高鶴亭:許村也就只剩這點孤零零的、勉強還能稱為風景的地方了,要不了一兩年,這兒也會變得面目全非,這是個大概率的事。

        許松風: (有些尷尬地怔了怔,端起茶杯聞了聞) 哎,大家喝茶。對了,這是高書記個人貢獻的,當年的安徽猴魁。

        高鶴亭:這茶還可以,香氣兒挺厚實的,可以沖一沖許村河飄來的臭味嘛。

        許松風:村民同志們,下面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高書記的到來!

        [許松風帶頭鼓起掌來,高鶴亭起身,準備向大家致謝,不料現(xiàn)場一片寂靜。

        [高鶴亭尷尬地坐了下來。

        許松風: 唉,奇了怪了,我們許村人怎么都成了啞巴?別顧著品好茶,騰出手來鼓幾下掌吧。(眾人繼續(xù)沉默) 好吧,大家繼續(xù)裝吧,我先來介紹一下高書記的情況……

        許小花:(打斷) 好了好了,許主任,我來替你介紹高書記吧。高書記是黃田村人,兩年前從部隊轉業(yè),轉業(yè)時是個副連級干部,被鎮(zhèn)黨委委任為黃田村黨支部副書記,現(xiàn)在官升半級,被扶正為許村黨支部書記。

        許松風:許小花,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許小花:網(wǎng)上搜的嘛。

        許松風:好吧,省得我多費口舌了,下面請高書記講話……

        許小花:(再次搶斷) 還是請高書記先聽我們說說吧,我們許村五百多戶村民,除了基本獨居的吳三妹家沒有違建,其他可以說99%都有違建,靠著這違建的出租,我們平均每年每戶有十多萬的收入,每個生產隊靠違建每年平均也有五千多萬的收入,這是我們許村致富的一條重要通道,這個現(xiàn)象也是歷史造成的,所以現(xiàn)在政府要一刀切地拆違,就是拆我們老百姓的利益!我們堅決不答應!

        阿依古麗:(起哄著) 小花說的有理得很!

        朱劍光:阿依古麗,你跟我一樣,又不是許村人,你嚷嚷什么?

        阿依古麗:我租住在許村六年了,都住習慣了,把違章的房子拆掉,我也得走人啊。政府早說了,民族無小事嘛,我阿依古里是個真宗的維吾爾族人,誰敢對我怎么樣!

        許小花:對,阿依古麗的流動車在,我們就能在許村吃到美味的新疆烤羊肉串。

        金萬青:(抽著煙,一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什么,一邊不冷不熱地插上話) 還想吃羊肉串?想得美!等著吃苦頭吧!

        許小花:金老板,大家都說你是許村的馬云。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地上亂畫什么?

        金萬青:最近正在學畫畫,沒事的時候就瞎練練。

        許小花: 豬鼻子插了根蔥,裝什么蒜?別自作高雅了,我看你連抽了三根煙,云里霧里的,賣什么關子啊。

        金萬青:哎,張智民張?zhí)觐^,你也別當看客啊,這里不是你追阿依古麗的地方。

        張智民:阿依古麗是許村的一道風景,我就是阿粉又怎么啦?

        許小花:少想想大美人,多想想自己,你開在許村的惠民發(fā)屋也是違建,早晚得拆。

        張智民: 我是個外來剃頭匠,沒什么文化,說不出什么道道。

        金萬青:張?zhí)觐^,全村很多人的頭都歸你收拾,你賺了許村人多少錢啊。

        張智民:看你說哪去了,發(fā)型是每個人的門面,為了對許村人的這個門面負責,我花了大錢又下了大功夫,幾年里,勤學苦練,剃了1520多只頭模,這才做出了我這個張?zhí)觐^的招牌。要說賺錢,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哪里知道,偏偏碰到了拆違。

        金萬青:你有什么喊冤的,我改造公寓、改造廠房的成本比你高很多倍,但現(xiàn)在每平方補償?shù)臉藴适且粯拥?。你說,是你冤還是我冤?張?zhí)觐^,你小腦很發(fā)達,但大腦缺根弦。

        許小花: 金老板,你是許村最大的私企業(yè)主,一拆違,你損失最大,所以你得替大家多吆喝幾句。

        金萬青:損失大損失小都是損失,一拆違,許村99%的人都有利益損失。哎,朱劍光,你是來許村創(chuàng)業(yè)的外地大學畢業(yè)生,你辦的公司也在拆違的范圍,吱一聲啊。

        朱劍光:有什么好多說的,既然損害了許村絕大部分人的利益,那我們就上市政府去靜坐示威!矛盾激化了,問題才好解決,這就是中國特色。

        許小花:說得對。高書記,恕我斗膽說一句,你來許村當了村支書,官升半級,你在許村沒有房,更談不上有違建,你沒有利益損失的擔心,你只需擔心自己的烏紗帽。所以你除了強調拆拆拆,沒有其他選擇。

        阿依古麗:(拍起手來) 說得好,這許村我就服許小花。

        張智民:許小花再來我這兒剪發(fā),費用全免。

        金萬青:哪天我們去市政府游行,我們推薦許小花為我們的代言人。

        [眾人紛紛鼓掌。

        許小花:我許小花不怕槍打出頭鳥,這些年我開店做小生意,輸光虧光,背了一屁股的債。我姐姐許小菊得了嚴重的心臟病,吃藥比吃飯還多,半條命的人。我們姐妹倆現(xiàn)在全靠搭了點房子出租來過日子,誰斷了我家這最后的生路,我就跟他六親不認!俗話說,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走,大家回去等著召喚!高書記要他頭上的烏紗帽,我們要自己眼皮底下的一畝三分地的利益!

        高鶴亭:你們說完了,我還沒說呢。

        許小花:高書記,你先抓個帶頭拆違的榜樣給我們看看,我們看重實實在在的,到那時我們再來聽你的高論。村民們,撤!

        [眾人忽啦啦地跟著許小花下。

        [現(xiàn)場突然靜了下來。

        許松風:高書記,我們回辦公室去吧。

        高鶴亭:許村人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許松風:怪我沒組織好。

        高鶴亭:火力都暴露了,沒什么不好。

        許松風:我倆也該撤了吧?

        高鶴亭:好茶才第一泡呢。

        許松風:你還有心情喝茶?

        高鶴亭:當然。哎,聽說你當年就是和雪紅常常在這老槐樹下約會的。

        許松風: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

        高鶴亭:還聽說雪紅是村里公認的許村西施,你當年追她的時候,也這樣不修邊幅、隨隨便便的樣子?

        許松風:猴年馬月的事,早忘啦。

        高鶴亭:裝糊涂!

        許松風:高書記,你曾經是個軍人,應該聞到戰(zhàn)場的硝煙了,現(xiàn)在都兵臨城下了,你還有心思在老槐樹下搞什么情調?

        高鶴亭:一個村支書,一個村主任,兩個大男人難得搞個情調一起喝杯茶,怕什么兵臨城下?

        許松風:你大將風度。

        高鶴亭:鎮(zhèn)里成立了整治許村違建的指揮部,鎮(zhèn)領導親自掛帥督陣,明天各路人馬正式浩浩蕩蕩開進許村了。

        許松風:這我知道。

        高鶴亭:現(xiàn)在村民的情緒很偏激,所以總得有個人帶一個好頭,率先表個積極的態(tài)度,爭取簽下第一份同意拆違的協(xié)議書。

        許松風:知道你早晚要和我談這事。

        高鶴亭:我知道談這事很艱難。

        許松風:很簡單的一件事。

        高鶴亭:哦?

        許松風:你在許村什么房也沒有,自然就不必在這件事上沖鋒陷陣了,而我這個土生土長的村主任,在許村有家有房子……

        高鶴亭:(一笑) 也有違建的房子。

        許松風:當違建成為許村普遍現(xiàn)象的時候,我這個民選的村主任很自然也做了這件事。現(xiàn)在,我知道自己早被上上下下的人盯牢了,我不帶這個頭怎么過得了關?

        高鶴亭:你這是真心話?

        許松風:當然。

        高鶴亭:這茶喝出味道來了。

        許松風:(喝了杯中的茶) 茶是好茶,可惜不是喝茶的地方。

        高鶴亭:改日請你喝酒。

        許松風:高書記,我也想請你幫個忙?

        高鶴亭:盡管說。

        許松風:明天,我可以先向拆違指揮部表個態(tài),同意帶頭拆除自家的違建。

        高鶴亭:很好啊,這要幫什么忙?我感謝你都來不及呢。

        許松風:至于正式簽同意拆違的協(xié)議書,我想拖個十天半月,請你務必幫我在鎮(zhèn)領導面前說幾句理解的話。

        高鶴亭:(一愣) 為什么?

        許松風:現(xiàn)在老百姓有個普遍的心態(tài),即使最終還得簽協(xié)議,那也要拖它一段時間,緩沖期少說也會有幾個月。

        高鶴亭:拖時間有什么好處?

        許松風:這次拆違地方政府不是有拆違補償款嗎?

        高鶴亭:不叫拆違補償款,是政府回購拆下來的建筑材料,每平方五百元,這也可以看成是體現(xiàn)政府承擔責任的一個舉措,畢竟有歷史的客觀原因。

        許松風:叫什么名堂不重要,重要的是拖延時間也許可以增加和政府討價還價的籌碼。

        高鶴亭:那是老百姓的想法,你的覺悟應該比他們高啊。

        許松風:我可以不討價還價,但我要是明天馬上帶頭簽下協(xié)議,那不被村民打死,也要被罵個半死,我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回購補償款,畢竟是真金白銀,和什么過不去,不能和錢過不去啊,多一分少一分,事關每個村民的切身利益!

        高鶴亭:許主任,你這不是放了個空炮?這次拆違,力度大,速度快,天天要有實質性推進,我們村支部是簽下軍令狀的。許村拆違從2010年就說起,拖得太久了,后患無窮啊,你得顧全大局!

        許松風:我也要顧全群眾利益。

        高鶴亭:拆違和群眾利益的關系,我們在村班子的會上早就統(tǒng)一了認識,你怎么又裝糊涂了?

        許松風:你言重了。

        高鶴亭:對不起,我只是實話實說,也許用詞不當。

        許松風: 請你原諒,我只能這么做,得罪一兩個群眾,我還能承受;得罪一個村的群眾,我等于自殺。

        高鶴亭:許主任,你這倒車真的開大了!

        許松風:高書記,這兒來來往往的人多,不要讓人看我們白戲了。

        高鶴亭:(有些克制不住地加大嗓門) 怕什么?

        許松風:我倆是許村的主要領導,得考慮個影響。

        高鶴亭:(喉嚨更響) 你開倒車將造成更惡劣的影響!

        許松風:對不起,我告辭了。(欲走)

        高鶴亭:(猛地舉起手中的茶杯摔了個粉碎) ……

        許松風:(收住腳步,吃驚地) 高書記,何必呢?

        高鶴亭:對不起,我失禮了。

        許松風:你失態(tài)了,我陪你回辦公室吧。

        高鶴亭:(久久仰望著遠方,沉默)……

        許松風:高書記,一會兒就會出現(xiàn)圍觀的老百姓,走吧。

        高鶴亭:(仍沉思著)……

        許松風:這兒很快就成了是非之地,快走吧。

        高鶴亭:(還是沉默)……

        許松風:你在想什么?

        高鶴亭:(長長呼了口氣) 我怎么突然就想起了我的一個戰(zhàn)友,他叫白立群,回族人。

        許松風:去辦公室聽你說吧。

        高鶴亭:(自顧自說著) 我曾在喀喇昆侖山脈上的路尾灘邊防連前哨班當兵,那里海拔5418米,是全軍海拔最高的哨所,也是祖國西部邊防的重要哨所之一。

        許松風:高書記……

        高鶴亭:(自顧自說著) 那里四季飄雪,終年冰封,氧含量不到標準的一半,連藏羚羊都呆不住。戰(zhàn)士們天天頭痛欲裂,呼吸困難,眼冒金星,雙腿發(fā)軟??晌覀兲焯煲策?,因為我們肩負著保衛(wèi)邊疆的重任。

        許松風:哪一天,你可以在我們黨員的組織生活上好好講講。

        高鶴亭:(自顧自說著) 記得那是2010年的除夕,巡邏路上,我們的軍犬哈利都累倒了,我的戰(zhàn)友白立群毫不猶豫地背起了軍犬繼續(xù)一步一喘地巡邏。大年夜,我們在哨所里過著孤獨的年,白立群還寫了一首打油詩:自己做飯自己嘗,自己掛燈自己看,冷月高掛我們班,守疆重任我們擔。

        許松風:(漸漸地被感染) 那只軍犬還在嗎?

        高鶴亭:(不堪回首地沉默片刻) 軍犬哈利還在,可我的戰(zhàn)友白立群在另一次巡邏中,因嚴重的缺氧反應倒在了海拔5600米的高山雪原上,倒在了我的懷里,犧牲前僅僅留下了一句話:如果我走了,請把我埋在哨所旁,讓我永遠陪伴著戰(zhàn)友們……

        [許松風默默地倒了一杯水欲遞給高鶴亭,但是高鶴亭沒有接。

        高鶴亭:(自顧自說著)在這條巡邏的道上,我們知道,路很遠,山很高,風很大,天很冷,任務很重,但我們更知道使命很神圣。

        [許松風再次將手中的茶杯遞到了高鶴亭的手中,不料高鶴亭接過茶杯怔了怔,高高舉起又一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茶杯傾刻粉碎,許松風大驚。

        高鶴亭:(面對許松風,冷不丁地話鋒一轉)許主任,你好好地看看我們的許村,昨晚我聽吳三妹吳媽媽說過,我們眼前的這塊地,最早種的是一大片菊花,旁邊還有枇杷樹,還有成片的葡萄樹,就像一個花園。不過,這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景象了。現(xiàn)在的許村,遍地垃圾,遍地臭氣,滿眼違法建筑,到處污泥濁水,難道我們的軍人流血流汗,甚至獻出生命,就是為了保衛(wèi)這樣的家鄉(xiāng)?保衛(wèi)這樣的故土?!

        [許松風默默地望著高鶴亭,沉默良久。

        [轉場。

        [電子屏上顯現(xiàn)了村民大會的會場場景。

        [舞臺一角的追光下,高鶴亭手握麥克風正在對電子屏里的村民講話。

        高鶴亭:村民同志們,我來許村已經是第十天了,這十天過得像十年一樣漫長,說心里話,眼下這許村就像處處埋著地雷,隨時都會發(fā)生險情。這些天來,無論在家里還是在辦公室,每次聽到警車的警笛聲,我就心驚肉跳,怕村里的哪家著了火,怕誰家的煤氣罐爆炸了,怕有什么人犯了治安問題。一部手機二十四小時不敢關,深更半夜聽到手機鈴聲,人就像觸電一樣,過這樣的日子簡直是煎熬啊。村民同志們,許村打響了拆違和環(huán)境整治的第一槍,這一槍打得準,打得有力,打出了氣勢。我們的村主任許松風同志帶頭簽下了許村拆違的第一份協(xié)議書,起到了黨員干部的模范帶頭作用,受到了區(qū)領導和鎮(zhèn)領導的口頭表揚,拆違指揮部還以許松風同志的模范舉動出了拆違工作的第一號簡報。在許松風同志的帶動下,已有十戶村民作出了積極的表態(tài),為許村勝利拆違奠定了扎實的基礎。村民同志們,市委鄭書記來我們許村暗訪后,在多個公開場合明確說道:政府不能以犧牲環(huán)境來謀求發(fā)展,犧牲環(huán)境,就是犧牲了長遠利益,犧牲了百姓利益,實際上也是輸?shù)袅搜矍袄?。我們的習總書記說得更直截了當: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村民同志們,許村的拆違,只是改變許村面貌的第一步,通過這關鍵的一步的實施,許村接下來將全面整治河道,新建公共綠地,許村的明天一定會更美好。村民同志們,村民大會結束后,我們將在村打谷場上舉辦一場許村杯拔河比賽,五個生產隊加上一個私企業(yè)主隊,一共有六個參賽單位,勝者由村委會頒發(fā)獎狀,還能獲得由村里私企業(yè)主贊助的獎品。村民同志們,捋起袖子,使出你們的勁來吧,比一把力量,比一把團結,比一把全局觀念。我宣布,今天拔河比賽的總裁判長是我們許村拆違的模范帶頭人許松風主任,預祝各隊取得優(yōu)異成績!

        [暗場:響起了一陣陣拉拉隊的呼喊聲,高亢的聲音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聲浪,此起彼伏,轟轟烈烈……

        [轉場。

        [許村一角。

        [金萬青悶著頭,無精打彩地上。

        金萬青:(面向觀眾) 我叫金萬青,大家已經認識我了,老早是安徽鄉(xiāng)下人,2003年來海濱市打工,變成了農民工,風里來雨里去。后來闖進了許村,慢慢做大,成家立業(yè),做了新海濱人??梢哉f,許村讓我吃足了苦頭,也讓我掘到了第一桶金,我是許村一段歷史的參與者和見證者,酸甜苦辣,全裝在心里邊。唉,過去窮有窮的痛苦,現(xiàn)在富有富的煩惱,一場說來就來的拆違,把一切都搞亂了,鄉(xiāng)下老家是回不去了,但新的出路在哪里呢?

        [高鶴亭急匆匆上場。

        高鶴亭:哎,金老板。

        金萬青:高書記。

        高鶴亭:大家都在參加拔河比賽,你怎么半途開溜了?

        金萬青:看你走了,我來堵你。

        高鶴亭:我要去鎮(zhèn)里匯報工作。

        金萬青:那我先向你匯報匯報。

        [高鶴亭拉金萬青在路旁坐下。

        高鶴亭:今天拔河比賽,你是私企業(yè)主隊的領隊,可你怎么一點狀態(tài)也沒有?

        金萬青:輸贏很重要嗎?

        高鶴亭:你向隊友傳遞了一個非常消極的信號。

        金萬青:這么嚴重?

        高鶴亭:你是許村最大的私企業(yè)主,這次拆違涉及到你的利益最大,所以其他的私企業(yè)主都在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

        金萬青:高書記高看我了。

        高鶴亭:今天的村民動員大會,你硬是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果然其他的私企業(yè)主也一個個悶聲不響,沒有一個表態(tài)。

        金萬青: 高書記,我想問你一句,我們私企業(yè)主隊贏了這場拔河比賽又怎么樣?

        高鶴亭: 贏了就是贏了,就是勝者,誰不想當贏家?

        金萬青: 其實真正的輸贏不掌握在我手里,你們讓我贏了,我就贏了;你們不讓我贏,我就是贏了,你們也會讓我輸。

        高鶴亭: 哦,話里有話。

        金萬青:輸贏的開關握在你們手里。

        高鶴亭:說下去。

        金萬青:換個話題吧。

        高鶴亭:還想說什么?

        金萬青:高書記有個女兒叫高穎吧。

        高鶴亭:是啊。

        金萬青:西北農業(yè)大學畢業(yè)的。

        高鶴亭:正是。

        金萬青:她在海濱市的一家政府機關當公務員。

        高鶴亭:在許村,我高鶴亭一下子成了一個光溜溜的人了,什么私密都給曝光了。

        金萬青:你女兒有個大學同學叫朱劍光。

        高鶴亭:這名字有些耳熟啊。

        金萬青:這是個大前年來許村創(chuàng)業(yè)的大學畢業(yè)生。

        高鶴亭:哦……

        金萬青:他也是緊跟著表了態(tài)愿意積極配合拆違的人。

        高鶴亭:這不是很好嘛。

        金萬青:他這個彎子轉得有點快,前些天還嚷嚷著要大家去市政府靜坐示威。

        高鶴亭:要允許別人轉變想法。

        金萬青:有人告訴我,因為和你女兒的同學關系,朱劍光搭建的公司房在拆違時會得到特別關照。

        高鶴亭:這我要查一查。

        金萬青:怎么查是你們領導的事,我金萬青沒有什么門路,就只有直接找你書記了。

        高鶴亭:你就竹筒子倒豆,說個干脆吧。

        金萬青:高書記,這些年,我在許村是掙了點錢,可那容易嗎?

        高鶴亭:沒人說你容易。

        金萬青:想當年,我金萬青從安徽農村初來海濱市,兩眼一抹黑,口袋空空,兩手空空。為了生存,在工地上做過各種小工,為販賣蔬菜拉過人力車,后來又干了裝修,可以說社會最底層人的苦和痛我都嘗過。

        高鶴亭:我相信。

        金萬青: 2010年,我到了許村,不是我主動來的,是你們把我招來的,說請來的也不過分。

        高鶴亭:這我知道,2010年初,許村曾被作為破解城鄉(xiāng)“新二元結構”的試點,推行了城中村社區(qū)化建設的工作。

        金萬青:村里那時積極搞招商引資,把我們私企業(yè)主請進了許村。高書記,那時許村一畝地種蔬菜的年收入只有三五千元,可我們蓋了廠房后付給你們生產隊的土地租金是每畝地每年兩萬元,增加了好幾倍,而且租金每年以15%的比例增加,我們對許村的集體經濟發(fā)展是作出了貢獻的。

        高鶴亭:沒有人否定你們曾經對許村的貢獻,我們只是要拆除你們的違法建筑啊。

        金萬青:我們和村里是簽了三十年協(xié)議的,當年包了20畝地造廠房出租,村里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們是違法建筑。所以我說,對和不對,全由你們說了算。就像這拔河比賽一樣,規(guī)則的制定和執(zhí)行,都是你們,最終輸和贏,是由你們決定的。

        高鶴亭:你是說我們不講誠信?不講法治?

        金萬青: 恕我斗膽說一句:法律是武器,就是法治;武器是法律,那就是專制。

        高鶴亭:說得好,那我正式告訴你,這次許村拆違的指導思想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糾紛解決堅守底線。為了保證拆違過程的有序公正透明,政府設置了信訪接待、司法咨詢、人民調解的服務窗口。區(qū)里的律師事務所還指派了18名律師和2名律師助理,全程提供法律服務。

        金萬青:我一個外來的農民老板怎么敢和這里的地方政府打官司?

        高鶴亭:敢不敢,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金萬青:那好,我準備去請北京的律師!

        高鶴亭:你想把事情搞大?

        金萬青:我被逼無奈!

        [兩人面面相覷,沉默以對。

        [許小花領著一群手里提著獎品的村民風風火火地上。

        許小花:金老板,一眨眼你怎么溜到這里來了?

        金萬青:和書記聊聊。

        許小花:我們一隊的人都在找你。

        金萬青:找錯人了吧,有問題找高書記才對。

        許小花: 你是私企業(yè)主的代表,得拉著你一起去鎮(zhèn)里游行啊。

        金萬青:(猶猶豫豫地) 好。

        許小花:走吧。

        金萬青:我先回去給你們準備獎品。

        許小花:(揚了揚手中的獎品) 你不是都發(fā)了?

        金萬青:加倍!

        [村民們歡呼起來。

        許小花:村民們,走吧!

        高鶴亭:(攔許小花)慢,許村拆違不是開了一個好頭?怎么又要去鎮(zhèn)里游行?

        許小花:高書記,光天化日之下,我不搞陰謀,明人不說暗話,我就當著高書記的面再問一遍:你們黨員干部怎么永遠是正確的?

        高鶴亭: 這話怎么講?

        許小花:當初,許主任帶頭在自家搭違建房四百多平方米出租的時候,他沒什么錯,一樣收房租,聽說一年可得二十多萬?,F(xiàn)在他同意拆除自家的違建,又算是起了帶頭作用,變成了許村的模范帶頭人,上頭領導橫一個夸獎,豎一個表揚,這不是永遠正確嗎?

        高鶴亭:這——這個……

        許小花:這樣的模范帶頭人我們不服氣!我們要向鎮(zhèn)領導呼吁,許村拆違,不能讓黨員干部占便宜,不能讓老百姓吃虧!高書記,我得聲明,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聲音!大家說是不是?

        [村民們紛紛響應。

        許小花:許村拆違沒那么簡單。

        高鶴亭:金老板,有煙嗎?

        [金萬青拿出煙,為高鶴亭點上了火。

        [高鶴亭猛吸了一口,吐出了長長的一串煙氣。

        許小花:算我烏鴉嘴,再多問一句:共產黨干部犯了錯,難道就是這樣來承擔責任的?

        高鶴亭:(猛地掐滅煙) 好你個許小花,你把我問倒了!

        許小花:那我們就出發(fā)了!

        [許小花等村民急下。

        [金萬青朝相反的方向剛走了幾步,又猶豫著返身走向了沉思著的高鶴亭。

        金萬青:高書記。

        [高鶴亭呆立著沒有應聲。

        金萬青:(加大了聲音) 高書記!

        [高鶴亭回過身來看著金萬青。

        金萬青:高書記,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有意不加入這游行隊伍的,我去北京請律師的事也可緩一緩……

        高鶴亭:(點了點頭) ……

        金萬青:高書記,我是外地人,你是外村人,你我也許都是許村的過客,別到時拍拍屁股走人時,得罪了一大批人,弄得里外不是人。

        高鶴亭:(繼續(xù)點了點頭) ……

        金萬青: 這次許村拆違,我的損失可能最大。高書記,只要你為我多說一句話,多爭取一點利益,一切都好商量,我會永遠記在心里的。

        高鶴亭:我會為許村的村民說句公道話的……

        [轉場。

        [數(shù)日后許松風的家。

        許松風:(面對觀眾) 在許村的這個大舞臺上,你們已經對我有印象了吧。我叫許松風,許姓是一個大姓,在《百家姓》里,排在二十多位。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許村人,祖宗三代都是許村人,再往上就說不清了,聽老一輩說,許氏家人的根在河南許昌,真正的老祖宗是堯舜時期一個叫許由的當世大賢。不扯太遠了,本人現(xiàn)在是許村的村主任,在中國的官里面,不入品,連個芝麻綠豆官也算不上。但在村里,說大便大,說小便小,跟孫大圣的金箍棒似的,小到可以藏到耳朵里,大到在村里至少也算個頭面人物之一?,F(xiàn)在倒好,許村拆違,先把我逼到了火山口上。

        [許松風的妻子黃雪紅是個話語不多,說起話來又輕聲細語的那種女人,她忙前忙后地往桌上放著碗筷杯盞。許松風拿出了一瓶茅臺酒,并往桌上放了兩只酒杯。

        [高鶴亭拎著一只包敲門進。

        高鶴亭:松風,弟妹,我蹭飯來了。

        許松風:歡迎歡迎,高書記請坐。

        高鶴亭:松風,別叫什么高書記了,今天直呼其名,吃頓輕輕松松的飯。弟妹,你說對嗎?

        黃雪紅: 對,這樣才不生分。

        許松風: 高書記,噢,鶴亭,你今天就像到家里一樣,隨便一點,雪紅做了幾個家常菜,讓我和你好好喝一杯。

        高鶴亭:(從包里取出一瓶酒) 我?guī)Я艘黄堪四觋愥劚本┪逍嵌侇^,價格還算便宜,但絕對不會是假酒,酒精的感覺軟一點,入口不那么沖。過去在部隊里,逢年過節(jié),我們就喝這酒,性價比高,帶勁!

        許松風:開什么玩笑,你來許村還是第一次上我家吃飯,是貴客了,所以我把一瓶十年藏的茅臺拿出來了。

        高鶴亭: 前些天是我說要請你喝酒的。

        許松風: 急什么,難道我們就喝這一頓酒?來日方長嘛。(硬是將高鶴亭的酒塞回到他包里)

        高鶴亭: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了。弟妹,今晚辛苦你了。

        黃雪紅: 不辛苦的,只是多一雙筷子而已。

        許松風: 鶴亭,你單身多年了,現(xiàn)在女兒大學畢業(yè)在市區(qū)住,平日里你回到家里也是一個人,這里吃得習慣,以后盡管來,你不好意思,就收你個搭伙費,我們家雪紅絕對一百個支持。

        高鶴亭: 你們夫妻倆果然熱心腸。

        許松風: 你是我們村領導班子的班長,你多想著點我們,什么都有啦。

        高鶴亭: 哦?

        許松風:村里的人好像人人都在網(wǎng)上搜你的信息,恨不得把你家十八代老祖宗都挖出來,哪天抓到你一點小辮子,非得往死里整你。其實,大家的心情還是可以理解的,誰不想保住自己口袋里的人民幣。所以,關鍵時候你一定要順水推舟,多為村民著想。

        高鶴亭:(有些尷尬) 噢……

        黃雪紅: (一邊為高鶴亭斟酒,一邊瞪了許松風一眼) 你怎么還沒喝就婆婆媽媽的,該讓客人動筷子了。

        許松風:對對,喝酒喝酒,干了第一杯!

        高鶴亭:(舉杯) 謝謝松風,謝謝弟妹,干了。

        黃雪紅:鶴亭,這菜還咽得下嗎?

        高鶴亭:弟妹說到哪里去了!這才是本地菜的樣子,濃油赤醬, 入味,吊胃口,食欲大增啊。

        許松風:這十年的茅臺,得盡興多喝幾杯。

        高鶴亭:你這酒好,酒多不醉,醉了也不上頭。

        許松風:鶴亭懂酒,喝吧!

        高鶴亭:今晚喝得痛快,我也想說得痛快。

        許松風:在家里說話,盡管痛快說。

        高鶴亭:那就說說許村拆違的事吧,我把這事想簡單了,拆違動員的第一天情況,好像有些轟轟烈烈,但現(xiàn)在證明,這只是表面現(xiàn)象,實際推動比預想的要艱難得多。

        許松風:我可是帶了頭的,簽下了這第一份協(xié)議后,我家雪紅三天沒跟我說話。

        黃雪紅:喝酒別提不愉快的事。

        高鶴亭:實話相告,我覺得你還沒做到位。

        許松風:鶴亭啊,都說黨員干部要回家吃飯,我今天是真心真意請你喝酒,可我怎么覺得,你像要請我吃藥啊。有什么話,全講出來吧!

        高鶴亭:(自己喝干了杯中酒,算是自我壯膽) 你知道老百姓背后怎么議論的嗎?

        許松風: 有時候這些老百姓的話,要學會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你有什么委屈就告訴我,我是許村民選出來的村主任,我講一句話還是有份量的。再說,就都喝到這份上那就是兄弟啦。

        高鶴亭:好,松風,我轉達老百姓對你的議論,你聽完別罵娘。

        許松風:有酒勁撐著呢,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

        高鶴亭:他們說,這些年,許主任搭違建房出租,一年照樣收二十多萬租金?,F(xiàn)在他同意拆除自家的違建,又變成了許村的模范帶頭人,受到了上頭方方面面領導的表揚,這不是永遠正確嗎?

        許松風:(忍不住地) 放屁!

        高鶴亭:還有呢,他們說:共產黨干部犯了錯,難道就是這樣來承擔責任的?

        許松風:放臭屁!

        高鶴亭:那我也放一次屁。松風,老百姓問得有道理啊,作為一名黨員干部,當初也跟著違建,這就是犯了錯;犯了錯,理應要承擔責任??沙袚熑尾荒苁且痪淇赵挵?。

        許松風:雪紅,菜上齊了嗎?

        黃雪紅:齊了。

        許松風:再炒一個。

        黃雪紅:炒什么?

        許松風:炒菜!難道是吵架呀?

        高鶴亭: 對不起,這些話我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啊。

        許松風:喝到現(xiàn)在,我才品出這酒的回味是苦的,我活該自作自受!

        高鶴亭:區(qū)委祈書記對我們村里的領導班子說過這樣的話:許村拆違能否正常進行,第一,體現(xiàn)出我們是否對黨忠誠、敢于碰硬;第二,體現(xiàn)出我們是否為人干凈、直面矛盾;第三,體現(xiàn)出我們是否勇于擔當、解決問題。

        許松風:別說那么多了,你到底要我怎么辦?

        高鶴亭:本來應該由你自己來說的,但是現(xiàn)在,我就再當一次惡人了。松風,我建議你放棄享受政府回購廢舊建筑材料的優(yōu)惠政策,這樣你就干凈了,這才是徹底的承擔責任的表現(xiàn)。

        黃雪紅:鶴亭,我不會聽錯吧,你讓我家放棄二十多萬元的回購補償款?

        高鶴亭:這是松風回答村民疑問的最有力的行動。

        黃雪紅:這——太過份了吧?

        許松風:炒菜去!

        高鶴亭: 松風,你冷靜地想一下,許村拆違利國利民,這么一件大好事推不下去,我們許村的領導班子將失信于民,你一定要三思而行啊。

        許松風:思什么思啊,鎮(zhèn)領導都講了,拆違不拆心,我上有老下有小,你高鶴亭是想把我這個家也拆了?。〖热荒氵@個書記和我這個村主任尿不到一個壺里,那我們就一拍兩散!

        高鶴亭:松風,我們之間有矛盾很正常的,最好的搭檔,往往也是對手嘛。

        許松風: 少跟我來這套,你把我逼急了,我一樣罵娘!

        高鶴亭:老許,在我走之前,我必須要把我的心里話說出來。

        許松風:(站起)少給我扣大帽子,你不就是想說,作為一名共產黨員我就應該做出正確的選擇,如果放棄這二十萬元,我就可以為村民樹立一個勇于擔責的好榜樣。我告訴你高書記,我是一個共產黨員,可回了家,我就是雪紅丈夫,就是我爹兒子,老子就是一個老百姓!

        高鶴亭:既然話說到這,恕我直言。你要想當一個普通百姓,你就不要做黨員干部,你要做黨員干部,你就不是一個普通百姓!如果許村的拆違久拖不決,你就不配當這個村主任,我也不配當這個村書記!

        [許松風奪下高鶴亭手中的酒杯,也用力摔到了地上。

        許松風:高鶴亭,走吧,這兒不歡迎你。

        [高鶴亭遲疑著拿起掃帚,輕輕掃著地上的碎玻璃。

        高鶴亭:前些天,我當著你的面,摔過兩只茶杯,現(xiàn)在你也當著我的面,摔了兩只酒杯,這六月里的債還得好快??!可在我走出去之前,我必須把心里的話全說出來,這是你逼我的。作為一個共產黨員的村主任,因為你不想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所以我可能發(fā)動村民罷免你的村主任職務,你在許村的一世英名,也許將毀于一旦。可是你如果做出另一種選擇,那你就為村民樹立了一個敢于擔責的共產黨干部的形象,這將極大地推動許村拆違的工作,你將成為許村的真正模范帶頭人。松風,希望你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一片誠意!

        許松風:(失態(tài)地咆哮起來)高某人,你既然這么絕情,就他媽的給我滾出去!

        [黃雪紅冷冷地將高鶴亭的包放到了高鶴亭的面前。

        高鶴亭:好,我真該滾了……

        [轉場:傍晚的許村。

        [吳三妹坐在家門口。

        [高鶴亭猶猶豫豫地上,見吳三妹坐在家門口,便加快腳步迎了上去。

        吳三妹:高書記,幫我去醫(yī)院拿回報告了?

        高鶴亭:吳媽媽,你怎么不在家息著?

        吳三妹:(不停地咳嗽) 在門口等等你。噢,報告上怎么寫的?

        高鶴亭:沒什么大礙,年紀大了,就像機器一樣,難免出點問題,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

        吳三妹:給我看看這報告。

        高鶴亭:(強作歡笑)吳媽媽還真是個急性子,得讓我歇口氣呀。

        吳三妹:(預感不妙,怔了怔)高書記,我一會給你做個飯吧。

        高鶴亭:別忙了,我已叫了外賣,挺方便的。

        吳三妹:家里有自家的小青菜,露天種的,打過霜,和大棚蔬菜不一樣,炒菜時放點生姜片,吃起來糯糯的,甜津津的。

        高鶴亭:許村河的水太不干凈了,用這水澆地,菜也會受污染。

        吳三妹: 從前,家里做飯,常常放一塊咸肉在生米上,燒柴火,用大鍋蒸,不消半刻,米飯熟了,咸肉的油水滲到了飯里,亮晶晶,香噴噴的飯啊,再炒一盆自家的青菜,那才饞人呢,城里大飯店里的大菜師傅見了都掉口水。

        高鶴亭:吳媽媽,被你一說,我現(xiàn)在就要掉口水了。

        吳三妹:(突然地)高書記,醫(yī)院的報告在你口袋里吧?

        高鶴亭:我能吃了這報告?別急,一會兒我給你詳細說說。吳媽媽,聽說你的女兒在青海工作。

        吳三妹:搞地質勘探的。

        高鶴亭:能不能讓她回來陪陪你?

        吳三妹:(沉默地看著遠處)……

        高鶴亭:吳媽媽,我隨便說說的,你別想多了。

        吳三妹:不,我在看村里的許愿橋。

        高鶴亭:許愿橋你還沒看夠?

        吳三妹:這些日子,我一有空就坐在家門口久久地看許愿橋。

        高鶴亭:為什么?

        吳三妹:多年前,作為許村的老書記,我曾在許愿橋上許過愿,一定要把許村的經濟發(fā)展快快地搞上去,讓許村的老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

        高鶴亭:這可以理解。

        吳三妹: 高書記,我有時想想,許村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高鶴亭:這話怎么講?

        吳三妹:這些年,村里的領導光是顧了發(fā)展經濟,忽視了環(huán)境保護,人的生存質量越來越低,最終惡性循環(huán),讓許村變成了一個怪胎毒瘤。高書記,我們要反思啊。

        高鶴亭:吳媽媽,這話我聽進去了。

        吳三妹:向你透露一個秘密,給市委鄭書記的信是我寫的。

        高鶴亭:我已猜到。

        吳三妹: 心里急呀,可不急不行,用這樣的方式告狀,實出無奈;其實我是引火燒身,也是自己告自己的狀啊。

        高鶴亭:老百姓終究會理解你的。

        吳三妹:我只是想抓住最后的機會來承擔一點自己的責任,因為——因為我早已預感到自己是個來日無多的人了。

        高鶴亭:什么意思?

        吳三妹:別瞞我了,一個親戚已幫我打聽到了報告的結果:肺癌晚期。

        高鶴亭: 沒,沒那么嚴重,再說現(xiàn)在治療手段也多,你放寬心。

        吳三妹:我的病不能說和許村嚴重的環(huán)境污染沒有關系,我也是自食惡果啊。

        高鶴亭:(心里一酸) 我理解你的心情。

        吳三妹:(苦笑了一下) 這份病理報告你代我留著,哪天村里開會,你可以把它當個反面教材。

        高鶴亭:吳媽媽……

        吳三妹:我曾經對租住村里的一位妹子說,把孩子送回你們新疆老家去吧,這兒太臟,別讓這么小的孩子遭罪??蛇@位妹子說:她一家老小都來海濱市了,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成為家鄉(xiāng)的留守兒童,有媽的地方才是家。

        高鶴亭:許村的很多外來租戶都有這樣的情況。吳媽媽,天要黑了,進屋吧。

        吳三妹:是啊,天要黑了,許村的夜晚更讓人揪心。這時候許許多多的外來租客涌進了許村,亂拉電線燒水做飯的,從黑市上買來的煤氣罐炒菜煲湯的,火災苗子時刻都會釀成大禍,每晚聽到大一點的動靜聲,我就心驚肉跳。

        高鶴亭:我已經嘗到這樣的味道了。

        吳三妹:高書記,你看看這許愿橋,這是許村的標志性建筑,可現(xiàn)在誰會到許愿橋上去看風景?

        高鶴亭:許愿橋會變的,許村會變的。

        吳三妹:我多么想有一天能站在許愿橋上好好看看新許村的夜晚。

        高鶴亭:一定會有那一天。

        吳三妹: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希望不久的將來,許愿橋上的燈光先亮起來,讓它照著我回家的路。

        高鶴亭:吳媽媽……

        吳三妹:我年紀大了,眼睛老花了,只有燈光夠亮,我才能找到許愿橋,才能找到許村的家。

        高鶴亭:(緊緊挽著吳三妹) 吳媽媽,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轉場:半夜時分,舞臺上的電子屏幕上雷電交加,大雨滂沱。

        [高鶴亭手撐雨傘在一公交車站前候車,四周寂靜無人,使雨夜中的高鶴亭更顯得身單影只,這是高鶴亭的一曲“雨中詠嘆調”……

        高鶴亭:(打著手機) ……小穎,我還是決定不在你這里過夜了,我必須趕回許村,明天要和村主任去許小花家開展工作,天知道又會鬧出什么驚天動地的風波,揪心啊……小穎,你盡管加你的班,你當面向我保證了,絕對沒有為你同學朱劍光拆違的事向任何人打過招呼,那我這次來你這里的任務也算完成了。你要理解,我現(xiàn)在是怕引火燒身啊,就是一點點火星沫子,也會釀成大禍,非把我燒個半死不可……好,我不多說了,現(xiàn)在雨是有點大,還有一刻鐘末班車就來了,放心吧……噢,我還沒看今天的《新聞晚報》,那個女記者葉子昨天來許村,順便也采訪了我,我再三關照她不要在報上提我半句,現(xiàn)在許村是個事非之地,無風三尺浪。唉,記者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小穎,這大雷雨越下越猛了,你晚上回來得小心。別挨著樹邊走,下雨路滑,也別老盯著手機,要看腳下,你媽在的話,不知要叮囑你多少遍了……什么?你問這車站附近有沒有其他人?告訴你,除了打雷下雨,連個鬼影也沒有。沒有人多輕松啊,省得被人明里暗里死死盯著,叫你吃不下,睡不穩(wěn),防不著,整天象踩著地雷過日子……唉,你又老生常談了,我怕什么孤獨?你這幾句話講了幾百遍了,耳朵老繭也聽出來了:“五十歲的人了,要抓住青春尾巴,解決伴侶比解決位置重要”,一字不漏吧……好了好了,我怎么也像你媽活著的時候一樣啰嗦了?我答應你,等許村的這一波拆違工作結束,我們父女倆非得好好聊一次,這許村待不了就不待,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哪怕是吹著進軍號撤退……

        [又一聲巨雷滾過。

        [暗轉:白天,許小花家客堂。

        許小花:(在舞臺一角面對觀眾說著) 我們早已混了個面熟了,也許你們會說:你許小花在許村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我承認,這幾年,許村很多人靠違建什么的都發(fā)了,都變成富人了。和他們一比,我就算個窮人。窮人鬧革命,天不怕地不怕。當今社會,你不會折騰,在氣勢上便輸了三分,不哭的孩子吃不到奶嘛。今天的許村就像一個人生的大戲臺,你唱你的調,我拉我的曲,明里暗里斗著,好不熱鬧啊。

        [村民們聚集在許小花家中,許小菊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坐在輪椅上始終耷拉著腦袋,她身邊的一名女醫(yī)務人員時刻關注著她的動靜。

        張智民: 許小花真不愧是咱們村的釘子戶,果真堅持到最后。小花姐,這拆違組已經到家門口了,最后時刻你可一定要頂住??!

        村民甲: 我看夠嗆哦,這個空降的新書記當兵出身,在許村無房無地無牽掛,幾斧頭下來,許村真的變樣了。

        阿依古麗:小花姐,你真的要頂?shù)降装?,我還想繼續(xù)租你們家的房子,還想繼續(xù)給大家烤羊肉串,我一家老小都來許村了,老家是回不去了。

        張智民:是啊,小花姐,要是你家屋子的違章建筑拆了,我和阿依古麗一家去哪住呢?

        阿依古麗:我沒和你住在一起。

        張智民: 鄰居!鄰居!

        許小花: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許小花自有辦法讓他們拆違組怎么走進來,就怎么走出去。阿依古麗、張智民,你們放心,下個月,你們還是要繼續(xù)給我交房租的。

        張智民:哎,來了來了,那王干事又來了!

        阿依古麗:不好,書記村主任都來了,看來要決一死戰(zhàn)了。

        [高鶴亭、許松風和提著水果的王干事上。

        王干事:小花姐,高書記和許主任來看您了,來,吃點水果吧。

        [王干事繞了一圈分水果,無人接,回到原處,將一塑料袋水果遞給了許松風。

        許松風:(冷冷地將水果又塞給了高鶴亭)這是高書記的心意,大家給點面子。

        高鶴亭: 這是村委會的一點心意。(見大家沒有響應,便尷尬地又交給了王干事)許主任,你是許村的老主任,情況熟悉, 你先給許小花姐妹說說吧。

        許松風:不不,高書記是許村的一把手,領頭人,理應先聽你說。

        高鶴亭:(怔了怔)小菊啊,最近身體怎么樣?(對大家)坐, 坐,坐……

        [村民不動。

        許小花:站著干嘛,坐啊。

        [村民坐。

        高鶴亭:小菊,你看,你在這么差的環(huán)境里養(yǎng)病,心情和身體都不會好,換個干凈的地方,說不定效果比吃藥還靈呢。

        許小花:高書記,不好意思,我們現(xiàn)在沒這個心情和你聊吃藥啊養(yǎng)病啊。王干事,(將桌上的水果放到王干事手上)麻煩你送一送領導!

        許小菊:(似乎想說什么) 姐……

        許小花:哦喲喲,你又不舒服了?不要講話。

        許小菊:我——我想和你去里屋說幾句話。

        許小花:開弓沒有回頭箭!妹妹,你少說話,有姐姐為你擋在前面,你怕什么?

        許松風:(拿過王干事手上的水果又放到桌上)許小花,你別那么著急地趕人嘛,你對我耍點態(tài)度也就算了,都相處幾十年了,知根知底??筛邥浭切聛碚У降脑S村當家人,你總得讓當家人把話講完。

        張智民:早說晚說都要說,就聽高書記怎么說吧。

        阿依古麗:我們也聽聽,外來的和尚到底念的什么經。

        許松風:(依然冷冷地) 大家別起哄,聽高書記的。

        高鶴亭:許小花,許小菊,你們看,村里面的違建,該拆的大都拆了,基本上就剩你們一家了,早談晚談都一個政策,我們今天來,就是希望你們家能明確表個態(tài)。

        許小花:問題早都擺在桌面上了,有什么好多表態(tài)的?

        村民們: 就是嘛。

        高鶴亭:許小花,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許小菊:姐,給書記村主任倒杯水吧。

        許松風:(拿出自己隨身帶的水瓶) 我有,今天喝了三大瓶了, 菊花普洱茶,降壓去火。

        許小花:喝那么多水,考驗許主任的前列腺。

        張智民:什么意思?

        阿依古麗:烤羊腰子……

        許松風:別亂扯了。前兩天,高書記派王干事也來過三四次了,今天高書記親自登門,大家好好談嘛。

        許小花:談嘛!

        高鶴亭:希望能談出個結果。

        許小花:(打斷)不過我可要發(fā)個警告,我妹妹有嚴重的心臟病,心臟里搭了(遲疑了一下) 五六七八根支架……

        張智民:唉呀媽呀,心里全是支架。

        許小花:是呀!她不能受刺激的,她的小心臟隨時隨地會爆掉,所以高書記在談的時候,措辭上一定要注意,別用這個 “chi-ai”——chai”拆。

        [許小菊捂住胸口,欲言又止。

        高鶴亭:有數(shù),我一定不說那個chi-ai字,這次拆違……

        [村民們發(fā)出噓聲。

        高鶴亭:整治的政策,你們都了解了吧?

        許小花:了解了,可我們家是許村幾十年的老宅,文物算不上,至少也是“歷史”建筑了,難道你們就不保護?

        高鶴亭:這話你說反了,什么叫我們不保護?是你們自己沒保護啊。你們看看,亂搭了那么多違章建筑,墻上出現(xiàn)這么多裂縫,說它是危房也夠條件了,我們要求你拆掉……

        [村民們發(fā)出噓聲。

        高鶴亭:我們要求你敲掉,也是出于安全的考慮。

        許小花:好,高書記,你說說,我家怎么個敲法?

        高鶴亭:簡單說,違章的建筑是必須拆……敲掉的。然后,其他問題按政策來辦。

        許小花:高書記,你看看,我妹妹現(xiàn)在每年吃藥看病要貼進去好幾萬,這部分就靠房屋租金了。你們敲了我們的房,我妹妹將來吃藥看病的錢去問誰要?儂幫我?

        [許小花一手伸向高鶴亭,一手沖許小菊做手勢,許小菊再次欲言又止。

        許小花:妹妹,你別出聲,姐姐知道你想說什么。

        張智民:我看你妹妹的嘴唇有點發(fā)紫,給她吸點氧吧。

        阿依古麗:要不要做人工呼吸?

        [許小菊長長嘆了一口氣。

        高鶴亭:她沒事吧?

        許小花:警報暫時解除。

        高鶴亭:(擦了下頭上的汗) 別緊張,你家存在的困難政府都想到了,考慮到歷史的原因,政府將回購敲下來的廢舊建筑材料,這筆錢可以幫助你家緩解一下困難。

        許小花:那你說說看我們家的房子具體怎么個敲法?

        高鶴亭:根據(jù)你們家的實際情況,2012年的時候村委會就批準你們在宅基地南側搭三十平方米附加房屋,可你們看看現(xiàn)在,你家多搭出來多少呀?這次我們要敲掉的,就是你們家紅線以外的違建。

        許小花: 每家每戶都是這個政策?

        高鶴亭: 一視同仁,村民可以監(jiān)督,可以舉報。許小花,現(xiàn)在我把情況都講清楚了嗎?

        許小花: 很清楚了。

        高鶴亭: 那你們姐妹倆表個態(tài)吧。

        許小花: 可以敲。

        高鶴亭:(一愣) 什么時間?

        許小花:(起身)現(xiàn)在。

        村民們:???

        高鶴亭:現(xiàn)在?我沒聽錯吧?

        許小花:我可以全權代表我妹妹表態(tài),我們家同意敲掉紅線外的違建。

        張智民:許小花,你這釘子戶不是說一釘?shù)降讍幔?/p>

        許小花:(對張智民)急什么?我有條件。

        高鶴亭:盡管說,你們達理,我們一定通情。

        許小花:我們姐妹倆沒有能力去敲違建房子,只能拜托政府了。

        高鶴亭:這算什么條件,政府老早替你們想好了,成立了專業(yè)拆違隊,不,是專業(yè)敲房隊,費用由政府負擔,你們盡可放心。

        許小花:哦喲哦喲,贊??!

        阿依古麗:小花姐,你沒耍我們吧?

        許小花: 你們幫我盯著政府,別讓干部們耍了我們。

        高鶴亭: 小花啊,只要你態(tài)度積極,其他的都好商量!

        許小花:聽著,我只同意敲掉違建部分,紅線內原有的房子,你要給我全部保留!

        高鶴亭:(松了口氣)聽明白了!許小花(握住許小花的手)我是真沒想到,你這次居然那么通情達理。

        許小花:還有哦,敲違后,我原有的房子不能有一點點損傷。

        高鶴亭: 我向你保證,專業(yè)敲房隊的活絕對干凈利落,那我就打電話了?

        許小花:打呀!

        [許小花將桌上的水果一一分給村民,高鶴亭打著電話。

        高鶴亭: 喂,指揮部老王嗎?許小花搞定了,態(tài)度非常好,明天早上就可以動工了,聽好了,只敲違建部分,紅線內的全部保留……???????。颗丁?/p>

        [高鶴亭回頭,村民們正吃著水果。

        高鶴亭:(似哭非笑地一臉尷尬) 許小花,怪我工作沒有做好……

        許小花: 哎呀,你工作做得老好的。

        高鶴亭:不,剛剛指揮部說你們家已經是危房了,如果把違建的部分敲掉,你們家也要塌了。

        許小花: 塌不塌那是你們的事,我們已經配合了(對村民)對不對?啊……如果到時原有的房子塌掉,造成房毀人亡,那許村要出大名了,高書記也跟著名揚海濱市了!

        張智民: 高書記,儂尷尬了!

        高鶴亭: (求救地)許主任,你說幾句吧。

        許松風: (冷冷地不為所動) 高書記,聽你的。

        許小花: (對村民)不敢吃了!不敢吃了!

        [村民們跟著許小花將吃著的水果一一放回裝水果的塑料袋。

        高鶴亭: (看了眼許小菊,笑容僵硬地轉向許小花) 許小花,鑒于你們的情況,我們可不可以討論第二套方案?

        許小花: 你怎么有那么多套方案?

        高鶴亭: 以前其他地方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出于安全考慮,我們建議你們將原有的房子整體敲掉,不要激動,村委會向你保證,允許你家在紅線內重建相同面積、有產證的房子。

        許小花:你講得倒輕巧,整體拆除?讓我和我妹妹睡馬路去啊?重建?少說也得五十萬!

        高鶴亭:許小花……你不能漫天要價啊,再說我們有安置房。

        許小花: 我就要我的老房子啊。

        高鶴亭: 這是專業(yè)機構做過房屋質量鑒定的。

        許小花: 哪家狗屁機構鑒定的?它說了馬上會倒嗎?(帶領村民跳著、敲著)會倒嗎?這蠻牢的呀!

        高鶴亭: 但是指揮部明確說了,如果一動違建的房子,就會引起連鎖反應,加快原有房子整體倒塌的速度,后果不堪設想。

        許小花: 后果不堪設想?所以說嘛高書記,維持原狀,是最好的辦法。

        張智民: 原來如此,哈哈……

        阿依古麗:小花姐,亞克西?。_許小花伸出大拇指)

        村民們: 亞克西!亞克西!

        高鶴亭:亞什么克西?。。ù迕駛兺W。┰S小花,原來你繞了這么一大圈就是不想拆?。吭S小菊,你表個態(tài)!

        許小菊: 我、我、我——(捂住胸口站起,村民扶?。?/p>

        許小花: (打斷)哎!不要為難我妹妹,她是重病人。

        高鶴亭: 她也有權表達自己的想法。

        許小花: (打斷)我告訴你高鶴亭,別逼我妹妹!

        許小菊: 姐——姐……

        高鶴亭: 許小菊,有什么話你大膽說出來。

        許小菊: (似乎在做著一種痛苦的選擇)我——我——我……

        [許小花示意許小菊閉嘴。

        許松風:高書記來之前說了,今天上頭下了死命令,談也得談,不談也得談。

        許小花: (打斷)妹妹!你別害怕,管他高書記低書記,他要是再逼我們,我就推著你一起去跳許村河!高鶴亭,許村把我逼到絕路,我就只有拼命了!

        高鶴亭: 許小花,是你把許村逼到了絕路。

        [許小花推著許小菊逼近高鶴亭,眾起哄。

        許小花:今天,我就一吐為快了。地球人都知道,是吳三妹向市里告了狀,害得我們許村雞犬不寧,吳三妹是許村的頭號罪人。

        許小菊: (終于鼓起勇氣制止許小花) 姐,別亂說!

        許松風: 吳三妹現(xiàn)在得了重病,你就積點口德吧。

        許小花: 許大主任,你也不要裝好人,你現(xiàn)在是典型,

        是模范,過去違建賺了錢,現(xiàn)在再拆違建又落了個好名聲!你想過我們這些老百姓嗎?

        許松風:(被噎?。┪摇?/p>

        許小花:你們村干部有能耐,就去找吳三妹算筆賬,她葬送了我們許村老百姓多少利益啊!

        許小菊:(乞求地)姐,別再拉扯到吳媽媽了!我們還是好好和領導談談吧。

        許小花:妹妹,你別說了!他們不是不想讓我們姐妹倆活下去嗎?那我就先死給他們看!

        高鶴亭:談問題不要說過激話嘛。

        [許小花忽然拿出一瓶農藥瓶子往桌上一放。

        高鶴亭:(一驚)你這是什么意思?

        許小花:昨天買來的敵敵畏。

        高鶴亭:許小花,你要冷靜!

        [許小花拿出一只玻璃杯子。

        許小花:你們以為我開玩笑?(說著往杯子里倒上了深色的液體)

        [圍觀的村民頓時大呼小叫起來。

        [高鶴亭欲去奪杯子,被許小花推開。

        許小花:誰逼死我誰償命!

        許小花:(遲疑了一下,拿起手中的杯子,對著高鶴亭晃了晃)你們真的要拆我們的家?

        高鶴亭:我們是想幫你們家解決問題啊。

        許松風:許小花,你千萬別激動!

        [許小花停頓了一下,突然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后慢慢歪倒在了椅子上。

        許小菊:(痛苦地)姐,你別這樣?。?/p>

        [圍觀人群中有人驚叫道:“出人性命啦!”“干部逼死老百姓啦!”

        [現(xiàn)場一片大亂,醫(yī)務人員手忙腳亂地搶救著許小花。

        村民甲: 還叫你們拆違!

        村民乙: 許村的天要塌下來了,看你們領導怎么收場?

        高鶴亭: (欲撥打手機)許主任,快,我打急救中心,你打110報警臺……

        許松風: 好。

        許小菊:(突然大吼一聲)別打了!

        [眾人一驚。

        許小菊:我姐喝的不是敵敵畏。

        村民甲:(舉起農藥瓶)不是敵敵畏是什么?

        許小菊:是可樂!

        [眾人大驚,紛紛將目光轉向許小花,許小花在眾目睽睽下,慢慢直起了身子。

        [高鶴亭和許松風大大松了口氣。

        許小花: (一臉尷尬地)妹妹, 你腦子也出毛病了?

        許小菊:不能再騙大家了。

        許小花: 許村早晚要死人,不死個人,許村不會太平。

        許小菊:姐姐,我知道你都是為我考慮,可我不能再昧著良心沉默了。

        許小花:妹妹,你別說糊涂話,天塌下來我頂著。

        許小菊:(沉重地)許村真的死人了。

        許小花:誰?

        許小菊:吳媽媽今天凌晨在醫(yī)院去世了。

        高鶴亭:?。∥覀冊趺床恢??

        許小花:你怎么知道的?

        許小菊: 吳媽媽的女兒大清早來我家了,那時你剛好去外面找敵敵畏的空瓶,還順帶去村里搬救兵。

        許小花: 她來我家干什么?

        許小菊: 吳媽媽不想驚動村里人,去世前只給我們姐妹倆留了封遺書。她再三關照,只給我們姐妹倆看。

        許小花:你先前怎么沒拿出來?

        許小菊: 你回家時,村民們都跟著你來了。(掏出遺書遞給小花)姐,你好好看看吳媽媽留給我倆的遺書。

        [許小花猶豫著打開了遺書。

        [吳三妹的畫外音:小花、小菊姐妹,我要走了,和你們永遠再見了。我想給你們留幾句話:一是,真的希望你們不要成為釘子戶,要相信共產黨在為許村老百姓辦一件好事。二是,高書記和我長談過一次,詳細了解了你家的困難,高書記將你們姐妹倆裝進心里了。三是,你們家拆違需要過渡房,我和女兒說好了,我家的房子無償給你們住。只是我有個小小的要求,到時對外就說你們租下了我家的房子,免得上級領導因為我的這個舉動又要層層表彰我,這會增加你們借住我家的壓力,希望我們共同保守這個秘密。愛你們的吳媽媽……

        [許小花捧著遺書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許小菊:高書記,我們家怎么做,你盡管說吧。

        高鶴亭:我的話,吳媽媽都替我說了。

        許松風:不,我有話要說。我是許村老土地了,可我并不了解吳媽媽的心思,不了解小花姐妹的困難,不了解許村百姓的真正想法,慚愧呀!我家這次拆遷有二十萬的補償款,我決定一分不拿。

        高鶴亭:許主任,你放棄了享受優(yōu)惠政策的權力,這才像一個共產黨干部負責任的表現(xiàn)。

        許松風:別給我戴高帽子,政策面前,人人平等,我為什么要放棄這個權力?我是要把這筆錢領出來捐給小菊治病。

        許小菊:這錢我們不能要!我家的困難,我和姐姐自己想辦法解決。

        村 民:許主任,這事你一個人說了不算,你老婆同意嗎?

        許松風: 你別為我瞎操心。

        村 民: 小心回家跪搓板!

        [黃雪紅從圍觀的村民后面擠了進來,徑直來到了許松風面前。

        黃雪紅: (依然細聲細氣對許松風說道) 怎么沒話了?

        許松風: 你怎么也來了?

        黃雪紅: 擅自決定,回家算賬。(轉身來到許小菊面前) 小菊妹妹,小花姐姐,我可以作證,我家的這個男人,也是許村的村主任,他剛才的承諾是可信的。這些天來,從來睡覺不做夢的他,竟整夜地坐等天亮,他在掙扎地想做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他更想重新做一個為家里負責任的黨員村官,現(xiàn)在正逮著機會了,他應該謝謝大家……

        高鶴亭:好,許主任,我給你一個建議,這筆錢,你可以建一個村的互助基金,小花姐妹是你這個基金第一個幫困的對象。

        許松風:這個建議可以考慮。

        高鶴亭:也許,我也會加入這個基金。

        [高鶴亭攙扶起了許小花。

        高鶴亭:讓我們一起向吳媽媽的在天之靈鞠躬,向她致以我們崇高的敬意……

        [暗轉:舞臺一角出現(xiàn)一束追光,追光下站著律師劉建忠。

        劉建忠:(手里拿著一個信封,面對觀眾)我叫劉建忠,是海濱市匯中律師事務所的律師,也是這次許村拆違的駐村律師。來許村前就已知道,許村拆違的序幕實際上是一位叫吳三妹的村民拉開的。如今,許村用51天的時間、拆違57萬平方米的許村速度,再現(xiàn)了許村的小橋流水人家,再現(xiàn)了“整潔得連自己的家都認不出來了”的許村新面貌。今年,海濱市城市定位的視野再次拉長20年,計劃在2020年基本建成現(xiàn)代化國際大都市的基礎上,2040年建成全球城市。在這盤大棋中,許村率先為城中村轉型發(fā)展開了個好局。然而,許村的發(fā)展注定是不平靜的,現(xiàn)在我要將一封律師函直接送達許村的高鶴亭書記,因為有人想告他的狀。

        [舞臺的另一角一束追光亮,追光下站著高鶴亭。

        高鶴亭:(拿著律師函念著) “許村村支書兼許村工貿有限公司暨公司法定代表人高鶴亭先生:我們受私企業(yè)主朱劍光先生的委托,就許村工貿有限公司一號地塊競標承租事,向貴公司及你發(fā)出本律師函。據(jù)調查,許村拆違后,以許村工貿有限公司為操作平臺,對原有的部分優(yōu)質地塊的重新對外承租采取了公開競標的方式,意在公平、公正、公開地吸引優(yōu)質業(yè)主和公司參與新許村的建設。委托人——私企業(yè)主朱劍光先生參與了許村一號地塊對外承租的公開競標,根據(jù)委托人提供的情況及我們的調查,這次競標存在以下問題:1.根據(jù)《招標投標法》第28條規(guī)定,投標人少于3人,須重新招標。本項目競標中,報名投標人為3人,但其中一名投標人的報名時間超過了規(guī)定的時間,所以本項目競標應視為流標,已達成與私企業(yè)主金萬青的承租協(xié)議同樣應視為無效。2.開標顯示,金萬青的競標價與招標有底價如此接近,這是不正常的現(xiàn)象,委托人認為這有暗箱操作的嫌疑,本律師將作進一步調查。3.本委托人有證據(jù)證明,許村工貿有限公司法人代表高鶴亭先生存在受賄事實。本所已接受委托人之委托,對貴公司及你的侵權行為將進一步調查核實及證據(jù)保全,在采取包括提起訴訟在內的法律手段前,本律師建議有關當事方先進行一次內部溝通……”(收起律師函,長嘆一口氣) 好一個闡明事態(tài)、提出主張、告知后果的律師函??!許村,你真是一個剛剛熟悉起來的陌生村莊!都說風雨過后是彩虹,怎么陽光下又起了風雨?

        [舞臺燈亮,村委會會議室。

        [會議室里坐著高鶴亭、劉建忠、金萬青、朱劍光,其中還有兩個陌生人,氣氛頗為緊張。

        劉建忠: 關于許村一號地塊的有效投標人數(shù)和金萬青先生中標的問題,高書記和金萬青先生都作了澄清,朱劍光先生對以上的兩個問題還有什么疑義嗎?

        朱劍光: 暫時沒有。

        劉建忠: 好,關于高書記在一號地塊的承租競標上有受賄的問題,我要問一下朱劍光先生,現(xiàn)在區(qū)紀委的同志也在,你愿意現(xiàn)在澄清呢,還是去相關部門談?

        朱劍光:(猶豫了下) 現(xiàn)在主要的問題搞清了,其他問題我不堅持澄清。

        高鶴亭: 這個我不贊同,我明確表態(tài),我可以回答朱先生的一切問題。

        朱劍光: 恐怕現(xiàn)在不方便談這個問題。

        高鶴亭: 我很方便,難道朱先生不方便?

        朱劍光: 這——這……

        高鶴亭: 朱先生如果出示不了證據(jù),那就是誣告。

        朱劍光: 高書記逼我?

        高鶴亭: 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你說不清楚,那就要承擔誣告的法律責任。

        朱劍光: 高書記,你這樣太咄咄逼人了。

        高鶴亭: 我曾經是個軍人,喜歡直來直去,大事大非的問題從來不含糊。我想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如果你是個有誣告行為的人,許村不歡迎你!

        朱劍光: 你一定要把我逼到死角?

        高鶴亭: 我只是尋求真相,我說話是算數(shù)的,許村歡迎外來的大學生來創(chuàng)業(yè),但絕不歡迎失去道德底線搞小動作的人。

        朱劍光: 請高書記口下留情。

        高鶴亭: 這不是我的風格。朱先生,你還想隱藏什么的話,那下一步采取法律行動的人,就是我高鶴亭了!

        朱劍光:(遲疑了一下) 高書記,你收受了金老板的賄賂。

        金萬青:(跳起來) 你胡說什么?

        高鶴亭:(怔了怔,示意金萬青坐下) 朱先生,告訴在座的每一位,我收受了金老板的什么賄賂?

        朱劍光:高書記,你真的不要太逼我了,否則會兩敗俱傷。

        高鶴亭:你我現(xiàn)在都無路可退了,說出真相是我倆唯一的選擇。

        朱劍光:我還想獲得那塊地,我還想在許村創(chuàng)業(yè)。高書記,請你理解我。

        劉建忠: 高書記,能換個時間再談這個問題嗎?

        高鶴亭:不可能,我要是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那就是默認了這個指控,用不了多少時間,馬上就會傳遍許村,我高鶴亭以后還怎么在許村當村支書?朱劍光先生,你不說個明白,那就立即滾出許村!我高鶴亭說到做到,哪怕丟了頭上的烏紗帽。

        朱劍光:(怔了片刻,拿起手機撥著號) 你進來一次吧,我沒有路可走了。

        [眾人怔住。

        劉建忠:你叫了什么人?

        朱劍光:來人馬上進門了。

        [高穎推門進來。

        高鶴亭:(大驚) 小穎,你來干什么?

        高 穎:爸,朱劍光叫我來的。

        高鶴亭:你和他什么關系?

        高 穎:我和朱劍光三年前從西北農大畢業(yè)后,是我介紹他來許村創(chuàng)業(yè)的。

        高鶴亭: 這說明什么問題?

        高 穎: 他現(xiàn)在是我男朋友。

        高鶴亭: 好啊,這么大的事你對我密不透風,這事我們回家再算賬,現(xiàn)在你離開這里,這不是你待的地方,這里的事與你無關。

        高 穎: 爸,這里的事與我有關。

        高鶴亭: 你別來幫倒忙。

        高 穎: 爸,我不僅要幫朱劍光,我還想幫你。

        高鶴亭: 你這是攪局。

        高 穎: 爸,你要原諒我,不要怪我站錯隊。

        高鶴亭: 還啰嗦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 穎: 我來這里當朱劍光先生的證人。

        高鶴亭: (又一驚) 你太過分了吧!

        高 穎: 爸,你確實收了別人的禮。

        高鶴亭:(大怒地站起) 你也跟著胡說八道?

        [高穎被嚇得后退一步,朱劍光忙起身站到高穎的前面,用身體擋住了高鶴亭。

        劉建忠:(也情不自禁地站起) 高書記息怒。我想問一下紀委的兩位同志,這溝通會還要不要開下去?

        紀委干部:(和另一個紀委干部咬了一下耳朵) 聽聽高書記的意見。

        高鶴亭: (起身擋住會議室的門) 這事不說清楚,誰也別想離開這個會議室!

        紀委干部:高穎,你爸爸的這件事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你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負責任的。

        劉建忠:小高,你怎么知道你爸爸收了禮物?

        高 穎: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劉建忠:誰送的?

        高 穎:是金萬青金老板送的。

        金萬青:(再次從座位上跳起來) 高穎,這話你不說清楚,我也不答應了。你說,我送了什么禮物給你爸爸?

        [高穎害怕地看著高鶴亭,沉默。

        [會議室里充滿了火藥味。

        高鶴亭:(指著高穎) 開弓沒有回頭箭,說下去!

        高 穎: 一幅畫,是金老板送了你一幅畫。

        [兩個紀委干部一聽也終于沉不住氣地站了起來。

        劉建忠: 聽說金老板有收藏愛好,這幾年賺了錢后,收藏了一些好東西。我還聽說,他想改行,這次租下的一號地塊打算建一個私人收藏博物館,名字都取好了,叫“萬青堂”。

        [高鶴亭大嘆一口氣后跌坐在椅子上。

        紀委干部:金萬青金老板,你確實送了畫給高書記?

        金萬青:(似乎松了口氣,也跟著坐了下來) 送了。

        紀委干部:這是一幅什么年代的名畫?

        金萬青:當代。

        紀委干部:值多少錢?

        金萬青:不多,千把萬吧。

        [眾人不約而同地吸了口氣。

        紀委干部:高書記,這幅畫放在哪里?

        高鶴亭:就在隔壁辦公室。

        紀委干部:可以拿來看看嗎?

        [高鶴亭慢慢起身出了會議室。

        [眾人視線全部轉向高鶴亭的背影,會議室再次靜場。

        [片刻,高鶴亭拿著一幅卷起的畫重新進了會議室。

        [劉建忠不失時機地用手機對著高鶴亭拍起了視頻。

        [高鶴亭走到中央,抖開了手中的畫:一幅畫有許愿橋景觀的油畫。

        高鶴亭:大家看清楚了,這幅油畫畫的是我們許村,那座橋就是許愿橋。大家再好好看看,油畫取了個標題,叫“許村新印象”。最后,請大家仔仔細細地看清這幅油畫作者的落款……

        紀委干部:(湊前看著) 金萬青……是金萬青。

        另一紀委干部:金老板,這個金萬青就是你這個金萬青?

        金萬青: 可以請刑警803做個鑒定。

        紀委干部:你真的也會畫畫?

        金萬青:要不我也給你畫幾幅?從去年開始,我參加了一個繪畫培訓班,純粹解解悶玩玩的,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倒貼錢給你畫幾幅。

        劉建忠: 高書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鶴亭: 很簡單的一件事,如果你們覺得有多么復雜,那你們自己去發(fā)揮想象吧。

        金萬青: 高書記,非常非常抱歉,我的這幅一分不值的畫給你帶來了那么大的麻煩。

        高鶴亭: 誰說不值錢?在我眼里值大錢呢?我反復欣賞了你的畫,你把許愿橋上的一磚一瓦畫得非常細膩,畫得非常逼真,把許村的一個標志性的老建筑畫出了生命的活力。

        金萬青: 高書記鼓勵我了。

        高鶴亭:一個外來的私企老板將新許村畫得那么用心,那么專注,這一份真情難道不可貴嗎?許村正在建一個村文化娛樂中心,我已和村委會許主任打過招呼,這幅油畫就掛在那里,那是許村一段歷史的見證。

        [兩個紀委干部鼓起了掌。

        劉建忠:金老板不愧為一個新海濱人,而且是個成功的新海濱人。

        金萬青:改日,我來拜訪劉大律師。

        高鶴亭: 朱先生,如果沒有疑義的話,你可以走了!

        [朱劍光走了幾步,站停,回過頭來望著高鶴亭。

        朱劍光:(乞求地) 高書記……

        高鶴亭:(不為所動) 我說過,許村不歡迎你這樣的人!

        朱劍光:可是,高書記……

        高鶴亭:(把會議室的門打開) 我高鶴亭說話是算數(shù)的!

        朱劍光:(執(zhí)著地) 高書記,在我被你趕出許村前,你能不能高抬貴手,網(wǎng)開一面,讓我再對你說幾句話;確切地說,是對你的治村理念斗膽再提一點意見。

        高 穎:(對朱劍光耳語) 你狗膽包天,不怕再罪加一等?

        朱劍光:共產黨的村支書應該善于傾聽別人的意見,特別是不同的意見。我想,高書記應該有這樣的胸懷。

        高鶴亭:別用激將法,也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高鶴亭沒那么小氣,說吧,我聽著。

        高 穎:(對朱劍光耳語) 你死定了!

        高鶴亭:我請大家?guī)蛡€忙,陪坐一會,免得我再被人算計。

        朱劍光:高書記,我覺得你們在這次承租項目的競標工作中,只注重租金,不注重內容,打著吸引優(yōu)質公司的口號,卻忽略了對優(yōu)質公司的真正挖掘。

        高鶴亭:金萬青先生打算在許村的一號地塊上建一個私人收藏博物館,將來為許村村民免費開放,這是提高村民文化素養(yǎng)的一個舉措,這難道不是一個優(yōu)質項目?最新的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提出協(xié)調推進農村五個方面的建設,其中第三條就是文化建設,就是要使農村文化事業(yè)得到繁榮發(fā)展。

        朱劍光:你所說的中央一號文件,第一條談的是經濟建設,是要使農村生產力得到發(fā)展,農民生活水平得到提高。社會主義新農村的二十字總體要求是:生產發(fā)展,生活富裕,鄉(xiāng)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這第一條談的也是生產發(fā)展。高書記,社會主義新農村本質上姓“農”,農村的第一要務是發(fā)展農業(yè)經濟啊。我是農大的畢業(yè)生,學的是農業(yè)機械,我對農村建設一直稍有研究,特別是對中國的糧食生產。中國是個產糧大國,2014年,中國的糧食總產量為六億多噸,這是中國糧食產量連續(xù)增加的第十個年頭??梢彩?014年,中國的糧食進口超過一億噸。豐年缺糧的嚴酷現(xiàn)實告訴我們:中國的米袋子系在了別人的腰間。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說過這樣的話:你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國家;你控制了貨幣,就控制了整個世界;你控制了糧食,就控制了人類。這種箴言式的表達,真實地告誡著糧食危機可能引發(fā)的嚴重后果。習總書記也多次強調過:“中國人的飯碗任何時候都要牢牢地端在自己手上?!?/p>

        劉建忠:朱先生,說簡潔一點吧,這不是今天會議的主題。

        高鶴亭:(顯然已對朱劍光的話產生興趣) 讓他敞開說吧。

        朱劍光: 這是關于糧食生產的宏觀大環(huán)境。來許村創(chuàng)業(yè)前,我仔細調研了海濱市航明區(qū)發(fā)展現(xiàn)狀的小環(huán)境,因為許村隸屬海濱市航明區(qū),了解許村,必須要先了解海濱市和航明區(qū)。目前海濱市的城市化超過了88%,為全國之首;而航明區(qū)同樣擁有高度的城市化結構,它的GDP也位于海濱市前列,工業(yè)化、城鎮(zhèn)化已在航明區(qū)快速推進,地方財力反哺農業(yè)的能力正在增強。這一切證明,作為海濱市的一個郊縣區(qū),農業(yè)更應當搞得精品化、科學化。我曾在網(wǎng)上看到市農委的一位主要領導說過這樣一段話:傳統(tǒng)的 “手插秧、稻谷曬馬路”的小規(guī)模生產模式早已不適應現(xiàn)代農業(yè)的發(fā)展要求,也難以穩(wěn)定糧食生產。農村勞動力就業(yè)的變化導致了人和土地關系的變化,于是家庭農場在海濱市不少村落的應運而生便成為歷史發(fā)展的必然。

        [高鶴亭重新入座,朱劍光也情不自禁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朱劍光:在美國,每個農民平均耕地400畝,而中國每個農民平均耕地才6畝多地。所以家庭農場的發(fā)展有了職業(yè)化的農民后,便需要大量先進的、可操作性強的現(xiàn)代小農機。我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闖進了許村,開了一家現(xiàn)代小農機的研發(fā)、生產的公司。三年來,主要做了研發(fā)、生產樣機的基礎工作,現(xiàn)在有了眉目,研發(fā)的樣機已得到市科委和市農委的專業(yè)認定,但關鍵時刻卻碰到了許村拆違,眼看一號地塊非常適合本公司的發(fā)展需求,又遭遇競標失敗。

        高 穎:我可以作證,朱劍光為了這個項目,已耗盡了他所有籌集的資金,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問他父母和親朋好友借的。

        朱劍光:高穎,你這樣說容易引起誤解,這不是問題的實質,我只是想理直氣壯地告訴高書記,這個項目對航明區(qū),乃至對海濱市的現(xiàn)代化家庭農場的推進具有相當?shù)膬r值,符合國家糧食生產的戰(zhàn)略布局,意義巨大。

        [高鶴亭又一次起了身,把高穎嚇了一跳。

        高 穎:爸,你還是要趕走朱劍光?。?/p>

        朱劍光: (離座,失落地) 該說的都說了,我該滾了。

        高鶴亭:慢!你批評我治村理念存在的問題是可以商榷的。

        朱劍光:哦……

        高鶴亭:我明確告訴你,你打動了我。

        朱劍光:我沒聽錯吧?

        高鶴亭:我在想,在競標前,至少我們村兩委干部應該先聽一下你的這些精彩的闡述。好,我現(xiàn)在可以作這樣的承諾,我會盡快補上這一課。

        金萬青:我也插幾句話,我本來就是個農民,朱劍光先生的這些話我聽得很仔細,也聽進去了,我內心確實深受觸動。

        劉建忠:聽這口氣,金老板好像不只是談體會吧。

        金萬青:我表個態(tài)吧,我自愿放棄一號地塊的承租協(xié)議,如有可能的話,我想投資朱劍光先生的公司,我唯一的要求是取得控股的地位。

        朱劍先: 金老板能拿多少資金投資。

        金萬青: (伸出一雙手) 一千萬。

        朱劍光:我已在資本市場上找到了一家基金公司,就是風投公司,他們審核了我三年的財務報表,了解了我的資產損益情況,主要是研究了我公司產品的市場前景,只要我能租下許村一號地塊做廠房,他們就決定投資我公司。

        金萬青: 他們拿多少錢出來?

        朱劍光: (伸出一只手) 五千萬。

        金萬青:(遲疑了一下) 沒關系,我放棄控股,參與投資吧。

        朱劍光: 我們另外再具體談吧。

        劉建忠:有關法律問題,歡迎兩位老板繼續(xù)來找本律師事務所。

        高 穎: (對朱劍光耳語) 你創(chuàng)造了奇跡。

        高鶴亭: 劉律師,這個會到此結束吧。

        劉建忠: 好,今天的溝通會議就開到這兒,會議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本律師的使命也基本完成了,散會吧。

        [眾人陸續(xù)離去。

        高鶴亭: 小穎,你留步。

        高 穎: (有些害怕地) 老爸,我還有事……

        高鶴亭: 放心,我不會吃了你。

        朱劍光: 高書記,我能一塊留下嗎?

        高鶴亭: 現(xiàn)在沒你的事,我要單獨和我女兒聊幾句。

        金萬青: 朱老板,我請你吃頓便飯吧。

        朱劍光: (看了眼高穎,有意加大了聲音) 飯不吃了,去附近的星巴克喝杯咖啡吧。

        [朱劍光和金萬青下。

        高 穎: 老爸,你不會現(xiàn)在就和我算賬吧?

        高鶴亭:(沉著臉) 資本的力量真大啊,它似乎能撬動一切。

        高 穎:如果小朱借助這個資本,真的在許村建起了一個現(xiàn)代化的農機廠,那就完勝了,這既是小朱的成功,也是許村的成功,還可以成為你的政績,多贏啊。

        高鶴亭: 你和這個朱劍光什么時候成為男女朋友

        的?

        高 穎:應該在大學時吧……

        高鶴亭:(嘆了口氣) 我想到了一個古老的話題:老娘和老婆掉河里了,做兒子的先救誰?

        高 穎:老爸,你什么意思?

        高鶴亭:我突然有些傷感,好像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其實很簡單,誰身上潛在的資本大就先救誰嘛,這大概是當下年輕人的價值觀。

        高 穎:老爸,別說得太絕對了。

        高鶴亭:這樣我也想明白了,你對老爸大義滅親的動力到底來自哪里。腦子里一琢磨,資本這東西有時也很可怕。

        高 穎:老爸,你想多了。不過,這筆風投資本確實對我們很重要,它也許會大大改變我們的命運。

        高鶴亭:當然,它也許會同時影響我的人生。

        高 穎:老爸,別那么傷感好嘛,怎么變,你都是我老爸。聽我一句話,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快抓住青春的尾巴,解決伴侶比解決位置更重要。

        高鶴亭:又來了,又來了。

        高 穎:老爸,50歲的事業(yè)型男人現(xiàn)在很吃香,我要是沒碰到這個朱……(發(fā)現(xiàn)說漏嘴,戛然而止)

        高鶴亭:說下去。

        高 穎:假如我碰到的真命天子比我大二十歲、三十歲,我才不在乎呢!

        高鶴亭:你怎么越來越不像我從前的女兒了?

        高 穎:老爸,你是該找個伴了。

        高鶴亭:看吧,你恨不得馬上把我從你身邊一腳踢走。

        高 穎:(依偎著高鶴亭撒起嬌來) 老爸……

        高鶴亭:老一套,能不能來點新的花樣?

        高 穎:(故作嚴肅)老爸,你等著瞧,一件也許會驚掉你下巴的事馬上出現(xiàn)。

        高鶴亭:關于你的還是我的?

        高 穎:當然是你的。

        高鶴亭: (有些急不可待) 好事還是壞事?

        高 穎:(挽住高鶴亭,徹底撒起嬌來) 喔唷,高書記也有不淡定的時候……

        [尾聲。

        [燈亮:舞臺上是村委會大樓的露天平臺。

        [陽光明媚,露天平臺的當中空地上放了一張臨時的、簡陋的長方桌,高鶴亭、許松風等四人正開著村支委會。

        [電子屏上是藍天白云,一架架飛機正頻繁地起起落落。

        [辦公室小馮領著《新聞晚報》的記者葉子上。

        小 馮:高書記,《新聞晚報》的葉記者來了,她說和你在電話里約定的。

        高鶴亭:對。(面對葉子)葉記者,我們正在開村支委會,差不多結束了,你坐下吧,正好大家一起談談。

        葉 子: 那我是蹭會了,沒什么不方便,我就坐下啦。

        [電子屏幕上一架巨型飛機轟隆地飛過。

        高鶴亭:葉記者,給你說說金老板吧。金老板放棄一號地塊的競標后,這次,我們把這樓下的一間五百平方米的閑置大房間無償租給他十年,繼續(xù)支持他辦一個私人收藏博物館。

        葉 子: 這個金老板是個人物。

        高鶴亭: 這些天他正在樓下忙著裝修這個叫“萬青堂”的博物館。

        [村支委甲領著金萬青和阿依古麗上,阿依古麗手里捧著一大卷施工圖紙。

        高鶴亭:金老板忙啊。

        金萬青:高書記召見,有什么新的吩咐?

        高鶴亭:哎,阿依古麗怎么來了?

        金萬青:我把她招到我的萬青堂來當服務員了,她會唱歌會跳舞,讓我這個萬青堂多了個漂亮的門面。

        高鶴亭:還兼小秘吧。

        金萬青:高書記開玩笑了,她沒這個水平,我也沒這個膽量。

        許松風: 恐怕沒這個力量吧。

        [眾人大笑。

        高鶴亭: 阿依古麗今天的發(fā)型很特別啊。

        阿依古麗:惠民發(fā)屋今天換地方新開張了,張師傅免費為我精心設計了這個發(fā)型,美得很吧。

        許松風: 阿依古麗越來越像我們許村的大明星了。

        高鶴亭: 阿依古麗,許村將來的舞臺上,需要你的能歌善舞。

        [阿依古麗當場為眾人舞了一段,贏得陣陣掌聲。

        高鶴亭: 金老板,和朱劍光的合作談得熱火朝天吧?

        金萬青:托你的福,還算順利。

        高鶴亭:萬青堂裝修得怎么樣了?

        金萬青:(示意阿依古麗將圖紙展開) 設計又修改了,正好請你們村領導過目,提出寶貴意見。

        高鶴亭:這個先不看了。金老板,按照承租協(xié)議,萬青堂樓頂上的這個三千平方米的露天平臺也歸你使用,你有什么打算?

        金萬青:我還沒來得及考慮。

        高鶴亭:金老板,你好好看看天上的飛機。

        金萬青:許村正處在海濱市機場的飛機航道上,天天看飛機,時時看飛機,說實話,都看膩了。

        高鶴亭:(面向大家)這幢樓是許村最高的建筑,這個露天平臺又是這幢樓的最高點。(面向電子屏上的機場)大家看,站在這里,我們可以一覽無余地看見海濱機場兩條跑道上的所有起降的飛機。

        金萬青: 這倒是。

        高鶴亭: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極其獨特的目睹飛機起降的景觀平臺,現(xiàn)在每天飛機起降的密度非常高,而且飛機掠過這個平臺上空的視聽感覺也非常震撼。沒錯,這是一個看飛機的絕佳的地理位置!

        許松風: 老百姓說,這是受飛機噪音干擾的絕佳位置。

        葉 子: 我們聽高書記說下去。

        高鶴亭: 我想,現(xiàn)在手機的使用非常普及,能不能將這個景觀平臺打造成一個專供手機拍攝飛機起降的專用平臺?如果可行,將來在這個屋頂平臺上搞一個手機攝影展覽,這個手機攝影展覽使用一個共同的冠名,那就是“海濱起飛和落地海濱”。

        葉 子:(鼓起掌來)絕對牛的創(chuàng)意,這個景觀平臺未來還可逐步打造成一個線上線下同步發(fā)送的公共藝術創(chuàng)意空間。這個項目做成后,正好可以創(chuàng)立與區(qū)域經濟發(fā)展相匹配的文化生態(tài)區(qū)一景。

        高鶴亭: 金老板,建議你盡快將這個露天平臺打造成這樣的一個景觀平臺,等你裝修完成后,我們首先組織許村的村民登上這個景觀平臺,讓他們換個角度重新看飛機,并在專家的指導下,用手機攝影拍下一個個飛機起降的震撼場面,通過觀察、拍攝日益繁忙的空中航路,直面海濱市飛速發(fā)展的一個窗口,這無疑會增加他們對未來的信心。

        葉 子: “海濱起飛和落地海濱”,多好的主題。

        高鶴亭: “許村速度”更多地體現(xiàn)一個“拆”字,而這一個“許村高度”則可以體現(xiàn)一個“建”字,建比拆更有積極意義,建設新許村,培育新許村人的宏大胸懷,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許松風: 高書記和葉記者的雙簧唱得好,賽過春晚的節(jié)目。

        高鶴亭: 許主任的這句話有水平,一石二鳥。

        葉 子: 我躺著也中槍。

        金萬青: 我可是中獎了,我雖然沒有太多文化,但我還能聽懂有價值的創(chuàng)意。高書記,我先停下樓下的裝修,馬上先干這個景觀平臺,說話算數(shù),十天后,你們來驗收。

        許松風: 金老板抓商機的本事真的很大,這才是真正的老板。

        金萬青: 別抬舉我了,骨子里還是安徽來的小農民。

        高鶴亭: 葉記者,重新寫一寫許村吧。

        葉 子:就寫許村的這個景觀平臺,寫許村人將在這個景觀平臺上如何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高鶴亭: 我給你出一個題目,就叫“看得見機場風景的許村”。市里在許村召開環(huán)境整治現(xiàn)場會的時候,頭頂上飛機穿梭,機聲隆隆,市委鄭書記打趣地說:“讓飛機聲給我們這個現(xiàn)場會免費伴奏吧”。臺下頓時笑聲一片。同志們,看得見機場風景的許村,當屬風水寶地啊!

        [高穎和朱劍光上。

        [葉子躲在一角打著電話。

        高 穎:老爸。

        高鶴亭:你怎么來了?

        高 穎:劍光有些新的想法,想和你聊聊。

        朱劍光:占用高書記不超過六十分鐘的時間。

        高鶴亭:另約時間吧。

        朱劍光:好吧,我隨時恭候高書記召喚。

        高 穎:老爸,那個人就是葉記者吧?

        高鶴亭:是的。

        高 穎:長得可以的。

        高鶴亭:你什么意思?

        高 穎: 老爸,這個葉記者35歲,未婚,有戀愛史,但沒修成正果,據(jù)說是男方的問題。

        高鶴亭:你關心這個干嘛?

        高 穎:我托人去《新聞晚報》調查過了。

        高鶴亭: 你想干嗎?

        高 穎:你聽我說完,這個葉記者業(yè)務能力很強,已是副高級職稱。

        高鶴亭: 你是不是吃飽飯沒事干了?

        高 穎: 這是大事,葉記者很想再為許村寫一篇報道,其實她想拍你馬屁。

        高鶴亭: 你越說越離譜了。

        高 穎:可人家一點都不離譜,一門心思想專門為你量身定做一篇文章,用心良苦吶。

        高鶴亭: 莫名其妙!

        高 穎: 她是處女座,你是金牛座,絕配呀。

        高鶴亭: 你真是胡說八道!

        葉 子:(興奮地來到高鶴亭面前) 高書記,我剛剛向我們報社的總編匯報了情況,你幫我出的題目“看得見機場風景的許村”,被我們總編高度認可,他盛贊這個選題和標題,版面都給我留好了,整整一個版面啊。

        高鶴亭: 你真是高效率。

        高 穎:(對高鶴亭耳語) 老爸,看來你才是胡說八道!

        高鶴亭: 唉,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個女兒,總是滿口跑火車。哎,你說起的那件要驚掉我下巴的事在哪里?

        高 穎: 還裝?

        高鶴亭: 你簡直是滿口跑飛機了。

        [電子屏幕上,又一架巨型飛機掠過許村上空。

        高鶴亭: (拿出手機向大家一揮手) 大家拿出手機,快拍飛機??!

        [眾人紛紛拿出手機仰頭拍著飛機。

        [市委鄭書記再一次“微服私訪”,他悄悄地來到了露臺上……

        [眾人發(fā)現(xiàn),紛紛圍攏鄭書記。

        鄭書記:大家興致很高?。?/p>

        高鶴亭: 鄭書記怎么摸到這個地方來了?

        鄭書記:有個媒體人告訴我,許村的第一景現(xiàn)在不是許愿橋了,而是這個屋頂平臺。站在這個平臺上能看見海濱市機場的兩條跑道,能看見飛機的起起降降,果然這樣啊。

        [電子屏幕上,又一架飛機凌空呼嘯而過。

        鄭書記:記得吳媽媽在許愿橋上對我說過,這個飛機噪音煩心啊?,F(xiàn)在,我要大聲地告訴你:吳媽媽,當許村變成一個花園般的村莊時,這個飛機噪音在村民們的耳朵里就變成了旋律,變成了聆聽海濱市快速發(fā)展的優(yōu)美旋律!

        [眾人熱烈鼓掌……

        [劇終。

        (該劇由上海市閔行區(qū)文化廣播影視管理局和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聯(lián)合出品,上海上藝戲劇社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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