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鳳
(江蘇省泰州市姜堰區(qū)勵才實驗學校,江蘇泰州 225500)
世間的事物一般都是相比較或對立而存在的。因此,只有在對比之下,才能更好地區(qū)別出事物之間的差異和不同。學會對不同的人物性格進行比較,就能夠把他們的個性與本質充分表現(xiàn)出來。在文藝作品中,比較常見的是對立性格的對比。例如,在我國古典小說的人物畫廊中,胸懷大度、通權達變的諸葛亮和偏狹固執(zhí)、氣量短小的周瑜;多愁善感、孤高自詡不合封建規(guī)范的林黛玉和深藏心機、隨分從時、符合封建標準的薛寶釵,均在鮮明的性格對照中,使各自的個性得到更深刻的揭示,收到了相輔相成、相互映照的藝術效果。
藝術對比在人物性格塑造上的運用,除了相反相對性格和相近相似性格的對比外,還有一種更為技術高超的甚至不容易被人們發(fā)覺的比較,那就是人物形象本身的對比,不是此人物與其他人物之間的橫向對比,而是該人物自己的前后變化,是縱向對比[1]。這種縱向對比,其實是以時間的變化和輪換為條件的。
下面,我們就以蘇教版初中語文課本八年級所學幾篇課文為例,來做個簡單分析,看看自身變化中的人物個性對比運用的妙處。
例如,小說《變色龍》中的主要人物,沙皇專治政權下的馬屁狗警官——一個披著狗皮流著口水的奧楚蔑洛夫。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小說通過他處理街頭發(fā)生的一件小狗咬傷首飾匠赫留金的小事來刻畫他的丑惡形象。首先,他對傷者赫留金的處理態(tài)度不斷發(fā)生變化,先是興師動眾,命令他的助手葉爾德林:“你去調查清楚這是誰家的狗,打個報告上來!這條狗得打死才成。不許拖延!”在得知狗是將軍哥哥家的時候,他霸氣十足,揚言要早晚收拾赫留金。但是,轉頭一提起狗主人——將軍的哥哥時,他臉上立即堆滿笑容,反復流露自己的緊張情緒:“可了不得,主啊!我還不知道呢!他要來住一陣吧?”搖尾乞憐、阿諛奉承之態(tài)活靈活現(xiàn)。而剛才被他一頓惡損的下賤坯子的畜生小狗立即變成“怪不錯的……挺伶俐”。他不惜放低警官的姿態(tài),討好小狗,昵稱它為“小壞蛋”,夸贊其是“好一條小狗”。 他斷案的唯一依據(jù)是:狗的主人是誰,既能道貌岸然地說“現(xiàn)在也該管管不愿意遵守法令的老爺們了!”又能故弄玄虛地問“要是這樣的狗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讓人碰上,你們知道會怎樣?那兒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一轉眼的工夫就叫它斷了氣!”他力圖保持自己的威風,但呈現(xiàn)于人們面前的卻是一個“沙皇走狗”的狼狽形象。
奧楚蔑洛夫的每一次變化都通過語言形成對比,對赫留金的態(tài)度、對狗及狗主人的態(tài)度、對案子的處理都是如此。小說通過對話來對比,將他的飛揚跋扈、粗俗卑劣、見風使舵、趨炎附勢、媚上欺下集于一身,刻畫得淋漓盡致。變色龍最大的特點就在善于“變”上,其善變的本事到了隨心所欲,無所不能的境地,虛偽無恥至極。還有,奧楚蔑洛夫斷案過程中忽冷忽熱的感覺,昧著良心的判決,讓我們看到其謹小慎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卑劣委瑣的心理特征。作者筆下,這些沙皇奴才的丑陋面貌和骯臟的靈魂,分外鮮明、秋毫畢現(xiàn),從而深刻揭示了沙皇統(tǒng)治的黑暗與腐敗。
再看《范進中舉》這篇文章,小說刻畫最為淋漓盡致的人物不是范進,而是他的老丈人——胡屠夫。小說中最為突出的就是,通過寫胡屠戶對范進的前后態(tài)度變化,來體現(xiàn)范進中舉前后生活遭遇的變化。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形成了鮮明的比較。高中舉人前,當范進中了相公時,他來了,帶了一副大腸和一瓶酒,進門坐下就說自己倒霉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xiàn)世寶,不知累了我多少”。然后他便一通挖苦,嘲笑范進是窮鬼、是爛忠厚沒用的,頤指氣使地教訓范進:“如今你既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個體統(tǒng)來……你怎敢在我們面前裝大?”特別搞笑的是,他臨走時橫披了衣服,腆著肚子,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當范進向他借盤纏參加鄉(xiāng)試,被他一口啐在臉上,罵范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甚至還罵范進的母親是老不死的老娘。
而最滑稽的是,一旦范進中了舉人之后,胡屠戶立即帶著燒湯的二漢,提著七八斤肉、四五千錢,前來賀喜。當眾人同他商議,建議他打范進以助其治瘋病時,這個經常百般辱罵自己女婿的人卻為難害怕了,他聽說做了老爺,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否則閻王要發(fā)在十八層地獄,永不得翻身。經過眾人的慫恿相勸,他才連斟兩碗酒喝了壯壯膽,顫抖著手打了范進一個嘴巴。范進醒來,他又很懊惱道:“果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边B夸:“賢婿老爺,賢婿才學又高,品貌又好?!被丶彝局?,他一路低著頭,替女婿扯了好幾十回滾皺了的衣裳后襟。到了家門口,他又高聲大叫老爺回府了。你看,胡屠戶對女婿范進的態(tài)度,由原來的居高臨下、不可一世,見面就罵就打,變成了恭敬禮治,小心翼翼,溜須諂媚,不僅夸他是天上的文曲星,還說自己小老這一雙眼睛,卻是認得人的,自己以前就覺得女兒像是有些福氣的,終究要嫁與個老爺,對范進的母親也不罵了,恭恭敬敬地稱之為老太太了。范進中舉前后,他的這態(tài)度實在是前倨后恭,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作者通過鮮明的對比,將胡屠戶這樣一個嫌貧愛富、趨炎附勢、庸俗自私的小市民刻畫得入木三分,令人啼笑皆非。
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中的人物也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小說情節(jié)跌宕起伏,全靠一個“變”字。作者運用漫畫式夸張手法刻畫出于勒在菲利普夫婦心中的位置變化,也突出主要人物的心理情感變化。這也是該小說藝術特色之一。整個故事,圍繞于勒命運的變化,情節(jié)一波三折。菲利普夫婦的善變,主要體現(xiàn)在他們對于勒態(tài)度的變化。這種態(tài)度變化又緣于于勒身份的變化。隨著兩份神奇的來信,他們改變了對于勒的稱呼,一下子從原先的“流氓”“壞蛋”變成了“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后一封來信,讓他成了“全家唯一的希望”,成了“福音書”,與之前于勒一文不名被趕走美洲時,罵于勒是“壞蛋”“流氓”“無賴”形成鮮明對比。然而,當他們全家去哲爾賽島旅行慶祝將要實現(xiàn)的美夢時,菲利普在游輪上故作高雅請女兒女婿吃牡蠣,卻巧遇賣牡蠣的于勒,一切又都變成了笑話。面對已淪為窮水手的弟弟,他們不安后發(fā)狂憤怒。在怒罵聲中,于勒又變成了他們嘴中和心中的“十惡不赦的賊”“流氓”“不會有出息的家伙”。在金錢的主使之下,人物的性格特征在前后的變化中清晰荒唐,充滿諷刺意味。
除了語言稱謂上的變化,人物心理情感變化也秋毫不減。他們對窮困的于勒的嫌棄、厭惡和恐慌,以及有了錢發(fā)了財?shù)挠诶盏钠谂魏托睦硪蕾嚕谒麄兊钠匠I钪泻敛谎陲?。菲利普每個星期日,一看見大輪船冒著黑煙從天邊駛過來,總是重復那句“哎,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呀!”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其期盼心理可見一斑。然而,買牡蠣時偶遇于勒,我父親先是不安、驚恐,不愿意也不敢承認事實。作者通過刻畫其神態(tài),“不安”“臉色十分蒼白,兩只眼也跟尋常不一樣”表現(xiàn)了其內心的恐懼;寫動作,“向旁邊走了幾步”“低聲”是為了躲開于勒,怕他認出自己。等妻子將一切證實后,他的臉色從“十分蒼白”變成了“煞白”,兩眼又變成了“呆直”,“神色張皇”陷入了驚恐和絕望之中。他的妻子也是哆嗦后暴怒。這些人物的神態(tài)動作等細微的變化,其實就是人物心理外化出來的表現(xiàn)。從憎惡到贊美期盼再到恐慌害怕,人物心理世界的沮喪和失望,甚至絕望,可謂是變化莫測,扣人心弦。作者對小說中人物言行舉止的前后對比刻畫、通過較為個性化的語言藝術,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地展示了菲利普夫婦嫌貧愛富、虛偽自私的靈魂,從而揭示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關系。菲利普夫婦心理情感態(tài)度的變化根源卻是始終不會變化的錢。錢是最重要的,勝過親情勝過人情,成為決定于勒在他們心中位置的唯一依據(jù),體現(xiàn)了資本主義社會的世態(tài)炎涼、人心冷漠。作者在不動聲色中運用高超的對比藝術手法,刻畫出了他們自私貪婪庸俗冷酷的性格特征,從而在平淡中涌波折,在樸素中露鋒芒,給讀者以震撼之感。
所以,對比手法可以突出善與惡、好與壞、美與丑的對照,給人極鮮明的印象和極強烈的感受,達到突出人物形象,刻畫人物性格,揭示作品中心主旨的目的。而人物自身的縱向對比,更能夠造成極大的形象反差,反而會引人注目并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我們中學生在寫作過程中,都可以關注這種手法的運用,在選材構思和展示人物形象命運上多加比較和運用,一定會對寫作有很大的幫助。
[參考文獻]
[1] 侯琪,侯林.人物塑造中對比手法的運用[J].山東文學,1982,(3):7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