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
伊之流最清淺,水濺濺鳴石間。刺舟隨波,可為浮泛;釣魴擉鱉,可供膳羞。山兩麓浸流中,無巖嶄頹怪盤絕之險,而可以登高顧望。自長夏而往,才十八里,可以朝游而暮歸。故人之游此者,欣然得山水之樂,而未嘗有筋骸之勞,雖數(shù)至不厭也。
然洛陽西都,來此者多達官尊重,不可輒輕出。幸時一往,則騶奴從騎,吏屬遮道,唱呵后先,前儐旁扶,登覽未周,意已怠矣。故非有激流上下、與魚鳥相傲然徙倚之適也。然能得此者,惟卑且閑者宜之。
修為從事、子聰參軍、應之主縣簿、秀才陳生旅游,皆卑且閑者。因相與期于茲夜宿西峰,步月松林間,登山上方,路窮而返。明日,上香山石樓,聽八節(jié)灘,晚泛舟,傍山足夷猶而下,賦詩飲酒,暮已歸。后三日,陳生告予且西。予方得生,喜與之游也,又遽去,因書其所以游,以贈其行。
(選自《歷代游記選譯(宋代部分)》,陳新、談鳳梁、吳錦譯注,寶文堂書店1987年版)
【參考譯文】
伊水的水流最為清淺可愛,河水發(fā)出潺潺之聲在山石間流動。撐著小船在水面浮泛,可以往返游覽。在河中釣魴魚、刺龜鱉,可以作為佐餐的美味。兩山的山腳都沉浸在水中,山上沒有危崖峭壁和曲折難行的險境,因而可以登高望遠。在晝長的夏天(由洛陽)來游覽,路程只有十八里,可以清晨出游傍晚歸去。所以游覽龍門的人能夠滿意地享受山水的樂趣,卻不會感到身體的疲勞,即使多次游賞也不會覺得厭倦。
可是洛陽是西京,到這里來的大多是地位高貴的顯赫官員,他們不可能隨隨便便地輕易出游。幸而有機會游龍門,那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牽馬的士兵、騎馬的隨從、衙門的僚屬擠滿了道路,前呼后應地大聲吆喝驅(qū)趕行人。導行的官員不離左右,登山游覽還沒有周遍,興致已經(jīng)消失殆盡,所以不會有在伊水激流中泛舟往來,和游魚飛鳥忘情地相對盤桓的舒適。這樣看來,能夠領略游覽龍門山和伊水樂趣的,只有地位低下而又閑暇的人才相宜。
歐陽修官西京留守推官,楊子聰官河南府戶曹參軍,張應之官河南縣主簿,秀才陳經(jīng)游學到這里,都是地位低下而又閑暇的人。于是彼此約定在這一夜住宿龍門山廣化寺,披著溶溶的月色漫步松林之間,攀登菩提峰的上方閣,直到山路盡頭才返回寺廟休息。第二天,登上香山唐代白居易所構(gòu)筑的石樓,靜聽八節(jié)灘激流的水聲,傍晚時坐船游覽伊水,沿著山腳從容地順流而下,吟詩飲酒,到天黑才回城。過了三天,陳經(jīng)告訴我將要西往長安。我正為結(jié)識陳經(jīng)得以和他一起游覽而高興,而他又急于要走了,于是就寫下和他一起游歷的緣由,作為贈別的禮物。
與其說這是篇贈序,不如說這是篇優(yōu)美的記游散文。作者先摹寫山水之趣,并以鋪墊反襯之法,在對比中盡顯游賞之樂和閑雅淡泊之志;然后記敘了自己和朋友們一次盡興游玩的經(jīng)歷,筆墨雖然不多,字句卻非常值得玩味;篇末交代作此序的緣由,含蓄地表達了對友人的誠摯情誼。
1.歐陽修和友人在龍門山游玩得非常盡興,你從哪些方面可以看出來?
2.《醉翁亭記》里的“太守之樂”和選文中的山水游賞之樂,你覺得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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