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 胡赳赳 錦鑫

8月20日，紀錄片《大三兒》在電影院上映。這部紀錄片能夠上映首先就是對普通人和底層小人物渺小夢想的一次“隆重審視”。

《大三兒》自身有著紀錄片該有的粗礪和現(xiàn)實感。主人公大三兒是個患有侏儒癥的四十七歲男人，即便冒著生命危險，主人公也要完成遠赴西藏的這次旅行?？催^之后，我們被激勵的也許不是要奮斗、要賺錢、要財務自由，而是要有血淚有感情地繼續(xù)活下去。畢竟，身體或者生理上的缺陷，不能阻礙精神的自由。

對渺小夢想的一次“隆重審視”

如果你關(guān)注今日頭條或者其他自媒體、新聞APP，大體上除了國家大事，應該被動看到最多的就是房價、股市和創(chuàng)業(yè)之類的新聞了吧。

那些譬如自如、阿里巴巴、天使輪、羅永浩、羅振宇、吳曉波、俞敏洪、馮侖、李大霄的公司和姓名，總是伴隨著一些“房住不炒”“A股暴跌”“房租暴漲”“搖號買房”“P2P連環(huán)暴雷”等關(guān)鍵詞充斥到我們面前。

我既不買房，也不懂投資，但你看我，還是可以毫不費力地舉出這些例子，這就足可以說明這些所謂的焦慮已經(jīng)進入到我們身體機理了。每天我們無需費力和額外注意，就已經(jīng)身不由己地落入到這種“自我激勵”之中。

但它值得每一個人都去向往追逐和不斷如枷鎖般套在自己身上嗎？換言之，除此之外我們有沒有其他的所謂勵志事件可借鑒呢？我覺得答案至少是開放性的。

在這些關(guān)于價值觀人生觀的問題上，不存在統(tǒng)一標準。我們知道，生活不僅北上廣深，也不應都是創(chuàng)業(yè)投資發(fā)財夢，也應該包括一些稀松平常、甚至庸常的小夢想。

紀錄片《大三兒》能在電影院里上映，首先就是對普通人和底層小人物渺小夢想的一次“隆重審視”。我們置身公共場所，與很多陌生人一起圍觀這場渺小卑微之夢，看“局內(nèi)人”的恐懼不安和孜孜以求，在光影中也完成了一次對自己的審視和關(guān)照。

主人公大三兒的本名叫葉云，生活在內(nèi)蒙古的一個城市赤峰。萌發(fā)給大三兒拍紀錄片的導演佟晟嘉和大三兒是鄰居，“少年時代就認識了，在游戲廳。到現(xiàn)在他還喊我叫娃子。”佟晟嘉回憶說，大三兒好打抱不平，當年自己在游戲廳受大孩子欺負，大三兒給他作主：“下次他再來，我看著，你直接上去揍他?！?/p>

佟晟嘉很早就有給大三兒拍紀錄片的愿望。他在紀錄片公司給領(lǐng)導報了幾次選題，結(jié)果都遭到了忽略。從紀錄片公司出來后，佟晟嘉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他開始把拍攝大三兒提上計劃。

大三兒是個患有侏儒癥的四十七歲男人，生活帶給他的嘲笑和困惑司空見慣，但生活也帶給他夢想。

大三兒想要去趟西藏，而且是自駕游那種，但大三兒身高只有1.1米，他只能依靠朋友的幫助完成。而這個過程中的顧慮和困難又不一而足，他要在經(jīng)濟上和身體上知道自己可以完成，也需要讓朋友放心這次對他來說意味深長也堪稱艱難的旅行。

在內(nèi)蒙古的小城里，你看到的不再是懷揣著野心的夢想家，這里只有努力活下去的普通人。相比北京五道口或者上海陸家嘴、深圳高新區(qū)，充滿灰塵和世俗煙火氣的北方邊陲小城，看上去更多的是無奈和為活下去的努力。

盡管這里平庸，但卻總能顯示出人活著的那些基本動能。比如大三兒的父親，已經(jīng)八十幾歲的老人，他面對電視手機，擁有乏味的老年人生活，但他同時也身負重任，他知道自己如果將來離去，那個被照顧了一輩子的兒子將不得不自力更生。

大三兒雖然不比正常人，但其實在生活中也足夠頑強。他在運輸公司上班，干著清潔工的工作，他跟一群跟他差不多身體有缺陷的人一起工作，他們盡管被照顧，但也是自食其力。

尤其是當你真正走進大三兒們的生活中后，會發(fā)現(xiàn)盡管這些底層的殘疾人跟你有所不同，但他們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脆弱和簡單，他們一樣會有復雜的情緒和不為外人得知的幽深內(nèi)心世界。

人可以接受簡單的活著，卻無法忍受沒有想象力的日子

作為一部紀錄片，《大三兒》有著無法用劇本傳達出來的現(xiàn)實感。比如片中探討了一個人是如何通過“死”來求生的，大三兒去給自己的親人上墳，他念念叨叨的探望與告別交織在一起的復雜情緒中，也有他對于生命的一種理解。片中墳頭灑酒、點煙、跪拜的這場戲，只有生活中可以完成，編劇筆下或者劇情片的拍攝都是無法如此逼真的。

死亡是活人才會考慮到的事情，大三兒在遠赴西藏完成自己這場夢想之前，不得不再三思量，他要把幾乎全人類的關(guān)于“死”這件事統(tǒng)統(tǒng)想上一遍，用“死”來映襯“生”，這也是本片多次關(guān)照到的主題。

大三兒離別時給自己的工友和父親都寫了信，他要做最壞的打算，他要把自己一旦有了不測之后的事情都想好。導演也在片中出現(xiàn)過，他不能理解去個西藏這個對于普通人來說稀松平常的事，為什么被大三兒搞得這么嚴重。

遺書或者后事，這些關(guān)于生死之間的事，也是驗證這場夢想成色的必然過程。“憂心忡忡”的大三兒，此時照看著自己的周遭，他的行為既不顯得自私任性，也沒有半點輕浮之意。所謂頂天立地的大寫的人，正應該是此時大三兒的模樣。

大三兒坐在珠峰大本營的帳篷里說，“我不禍害人”，這是人格獨立之人的一句話，以前我只理解到一個工人、一個農(nóng)民、一個城市里的普通底層可以擁有這種人格獨立，但《大三兒》告訴我們，任何人，包括殘疾人也可以活得有人樣。

《大三兒》自身有著紀錄片該有的粗礪和現(xiàn)實感。影片英文名“mr.big”，既是自嘲，也是某種不甘。即便冒著生命危險，主人公也要完成遠赴西藏的這次旅行，而你知道，這其實又是一次有形世界里沒什么意義的旅行，他的肉體或者物質(zhì)世界里沒有多需要西藏，所謂精神需要可能不過如此。

執(zhí)意前行，不僅僅是要去看一看遠方的山水，更是要將生活的腳步往前邁一邁，“前行”既是過程也是目的。

大三兒遭遇過不幸和生活的磨礪，他固執(zhí)地要完成這次旅行，此時的“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也不再顯得輕浮，而是成了一種將人與動物區(qū)分開來的存在。人可以接受簡單的活著，卻無法忍受沒有想象力的日子。片中那個身材矮小的大三兒此時的精神力量一點也不比你我小。

據(jù)說這部紀錄片拍了四年，但在質(zhì)感上還是顯得有點倉促，比如三人在燒烤店里商量去西藏這一幕，前前后后用了六七次同樣的場景，那種事前的擔心和焦慮，在漫長的四年里看上去只發(fā)生了這么一次。北方的粗礪和命運的不安，那種雙重的凜冽，被直截了當?shù)乇磉_了出來，缺少了富有韻味的鏡頭和畫面。

片中的主人公，操著北方口語里特有的幽默，可以打動那些對于場景和人物都陌生的觀眾，用豐富幽默的語言，打通與觀眾可能的隔膜，這當然又是紀錄片導演和演員的一次水到渠成。

《大三兒》另外一個顯得克制的地方是，它沒有煽情，沒有讓悲慘命運在鏡頭前展現(xiàn)出那種夸張的戲劇性。這既是對真實的人物的尊重，也是對藝術(shù)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