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 佳
20世紀60-70年代毒品犯罪數量激增,控制下交付作為一項新興的特殊偵查措施在世界范圍內逐步發(fā)展起來,并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①陳京春:《控制下交付案件中犯罪既遂與未遂的認定——以販賣毒品罪為研究對象》,載《法學論壇》2012年第3期。就其在世界范圍內的發(fā)展歷程來看,控制下交付措施經歷了在美國興起、歐洲發(fā)展及全球盛行三個階段。②陳永生、蔡其穎:《控制下交付的歷史沿革探析》,載《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13年第3期,第84-89頁。我國于1989年、2000年和2003年先后經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加入了三大國際公約,上述公約均將控制下交付作為必要的偵查手段列入其中并對其基本含義、實施主體、實施對象、實施目的等進行了規(guī)定。我國加入三大公約,就意味著承認了控制下交付作為應對國際化毒品等犯罪的偵查手段在國內應用的正當性,實踐中也取得了驕人的戰(zhàn)果。其后的近十年間,我國對控制下交付及其組織實施一直處于無國內法支持的狀態(tài),直至2012年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才對其予以法律層面的認可,并作出了相關規(guī)定,但該規(guī)定過于簡單、模糊,也存在諸多立法“盲區(qū)”,對控制下交付在實踐應用中必須遵照執(zhí)行的法律依據還存在許多不確定性,有待繼續(xù)補充和完善。為此,筆者從控制下交付的概念界定、程序啟動、收網時機把控、證據收集、風險掌控等方面予以考量,旨在探尋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中存在問題的解決之道。
“控制下交付”一詞源于對英文controlled delivery的中文翻譯,各地對其翻譯不盡相同,臺灣地區(qū)將其翻譯成“監(jiān)視下運送轉移”,日本將其譯為“監(jiān)控下移動”或“跟蹤監(jiān)控”,澳大利亞將其譯為“監(jiān)控行動”,但大都大同小異。③鄧立軍、吳良培:《控制下交付論綱》,載《福建公安高等??茖W校學報》2004年第4期;李明:《秘密偵查法律問題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21頁。我國大陸將其翻譯為“控制下交付”,所謂“控制”就是“掌握住不使任意活動或越出范圍或使處于自己的占有、管理或影響之下”的意思;④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782頁。所謂“交付”在民法中的意思為“轉移占有”,但放置于控制下交付這一特定的情形之下未免有失妥當,此處應將“交付”理解為“給付”。
1. 概念各說
盡管“控制下交付”這一特殊偵查措施現(xiàn)已被廣泛應用,但對其含義的界定學界尚存在較大分歧,致使其組織實施過程面臨困境。1988年聯(lián)合國《禁止非法販運麻醉藥品和精神藥物公約》首次對控制下交付的概念進行了界定。根據該定義,控制下交付措施的實施主體是一國或多國的主管當局,適用對象是非法或可疑的麻醉藥品、精神藥品或本公約表一和表二所列物質或他們的替代物質,其目的是查明涉及按本公約第三條第1款確定的犯罪人。隨后的《聯(lián)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和《聯(lián)合國反腐敗公約》中又對控制下交付的適用對象和范圍做了進一步擴充,并明確將其界定為一種特殊偵查手段。國內學者先后對控制下交付的概念界定提出了許多不同的定義,但至今未形成較為一致的看法。易志華認為控制下交付是指國際社會在打擊跨國毒品犯罪斗爭中創(chuàng)設并逐步發(fā)展起來的特殊偵查合作手段,①易志華:《跨境偵查合作中的控制下交付》,載《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04年第3期。但該定義對控制下交付適用的對象規(guī)定過于狹窄且缺乏對適用主體、實施目的的描述;韓艾峰等做出的定義雖對控制下交付實施的具體內容有較為詳盡的描述,②韓艾峰、葛雙龍:《對打擊有組織毒品犯罪的思考》,載《吉林公安高等??茖W校學報》2003年第5期。但將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主體界定為公安機關、適用對象僅限定為涉及毒品的案件未免有失偏頗;黃維智將控制下交付適用的主體界定為偵查機關,其雖然認為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案件范圍早已超出毒品案件,③黃維智:《控制下交付法律問題研究》,載《社會科學研究》2007年第2期。但其定義中并未做出具體規(guī)定。此外,該定義視“誘惑等方法”為控制下交付的手段疑似混淆了控制下交付與誘惑偵查的邊界;韓增輝對控制下交付概念的界定較為精準,④韓增輝:《控制下交付基本問題與應用》,載《河北公安警察職業(yè)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但《刑事訴訟法》將控制下交付組織適用的對象界定為“涉及毒品等違禁品或財物”的案件,而該定義將控制下交付適用的對象界定為“與犯罪相關的重要證據材料”,疑似擴大了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案件范圍。
2. 概念界定
學界對控制下交付概念先后界定的不一致存在很多原因,但12年之前立法上的空白和新《刑事訴訟法》實施后規(guī)定的模糊籠統(tǒng)是造成該現(xiàn)象的主要原因之一。新《刑事訴訟法》僅規(guī)定公安機關可以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實施控制下交付,那么軍隊保衛(wèi)部門和國家安全部門作為法定的偵查機關,對于歸該部門行使偵查權的涉及毒品等違禁品或財物的犯罪活動,其可否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實施控制下交付措施?對于此類問題現(xiàn)行的《刑事訴訟法》并無明確表述,這就導致控制下交付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面臨困境。鑒于此,將控制下交付措施的適用主體界定為偵查機關似乎更有利于解決實踐中遇到的困境。但這似乎又產生一個困惑,監(jiān)獄相關部門和檢察機關作為偵查機關,是否也就當然的取得了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主體地位?依照新的《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監(jiān)獄相關部門僅對發(fā)生在監(jiān)獄內部的案件具有偵查權,因此不具備實施控制下交付的空間條件。監(jiān)察體制改革的提出使檢察機關是否有權實施控制下交付的爭論不再是一個問題,但同時又產生了一個新問題,即監(jiān)察委是否擁有控制下交付的組織實施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監(jiān)察法》的規(guī)定,我國監(jiān)察機關具有查詢、監(jiān)控涉嫌職務犯罪的公職人員及其相關人員進出國(境)和跨境資金流動的情況的權利。筆者認為在我國監(jiān)察委員會與其他地區(qū)、國家、國際反腐敗合作機制進一步健全之前,不宜貿然賦予監(jiān)察委控制下交付措施的主體權利。
新的《刑事訴訟法》將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案件范圍界定為“涉及毒品等違禁品或財物的案件”,其中不無詞義重復?!斑`禁品”是指“國家法律規(guī)定不準私自制造、買賣、使用、持有、存儲和運輸的物品”,①鄧立軍:《新刑事訴訟法視野下的控制下交付》,載《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期。而“財物”則是單位財產物資的簡稱。從概念可以看出兩者之間并沒有截然的界限,例如被界定為“違禁品”的槍支,對于軍工企業(yè)而言則可界定為“財物”,而并非“違禁品”。鄧立軍教授將其界定為“涉及非法或可疑貨物的案件”,筆者比較贊同這個觀點,因為這樣即可解決立法上的詞義重復,又可強調控制下交付適用對象的動產屬性。
基于以上兩點,筆者認為將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主體界定為“偵查機關”似乎更貼近該措施實際組織實施,將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案件范圍界定為“涉及非法或可疑貨物的案件”更為妥切,由此可將“控制下交付”的概念定義為:偵查機關在案件偵辦過程中,對正在發(fā)生的涉及非法或可疑貨物的犯罪活動,可以不當場抓獲,而是對其加以充分的秘密監(jiān)控,讓其在監(jiān)控下繼續(xù)實施,當犯罪行為又觸及其他有關犯罪嫌疑人時再將其抓獲的一項偵查措施。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控制下交付”在公安部門中一直被廣泛采用,但由于缺乏詳盡法律規(guī)制,致使理論界和實踐界都存在著對相近概念界定不清的問題。例如新《刑事訴訟法》將控制下交付置于第八節(jié)技術偵查措施之下,致使一些學者對控制下交付措施定性不清,甚至將其視為一種特殊的技術偵查措施,認為該措施的實施必須同時滿新《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十八條的規(guī)定;②張躍兵:《論控制下交付的基本含義及其適用》,載《江南社會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又如在辦理毒品案件過程中,為了抓獲其他犯罪嫌疑人,公安機關在得到案件線索后,經常使已經被警方控制之下的犯罪嫌疑人繼續(xù)偽裝,用警方提供毒品繼續(xù)交易,從而抓獲其他犯罪嫌疑人,實踐中多將這種方法稱之為“控制下交付”,但其中明顯存在著相近概念邊界勘定模糊的問題。因此,厘清控制下交付與相近概念之間的邊界就變的至關重要。
1.“控制下交付”與“技術偵查”
新《刑事訴訟法》首次對隱匿身份偵查和控制下交付措施的規(guī)定,從某中程度來講,實現(xiàn)了秘密偵查立法的全面性、系統(tǒng)性。對于控制下交付的定性,學術界一直存有爭議,這就導致其組織實施中面臨諸多問題。毋庸置疑,控制下交付與隱匿身份偵查以及技術偵查措施都屬于秘密偵查的范疇,不少學者從外在形式角度對其進行定性,認為既然將隱匿身份偵查、控制下交付歸置于新《刑事訴訟法》第八節(jié)技術偵查之下,控制下交付措施就應隸屬于技術偵查措施之下;③程雷:《刑事訴訟法〈修正案〉中的隱藏身份實施偵查與控制下交付》,載《中國檢察官》2012年第7期。也有學者從內在特性角度,認為控制下交付本身具有的技術屬性、程序性、監(jiān)控性等特點,這些都與技術偵查措施相吻合,因此傾向于將控制下交付界定為技術偵查措施的一種特殊表現(xiàn)形式。④蔡藝生:《我國現(xiàn)有立法背景下隱匿身份偵查的理性運用》,載《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若將控制下交付等同于技術偵查措施,為何又要用兩個概念加以區(qū)分呢?況且新的《刑事訴訟法》對技術偵查和控制下交付實施的案件范圍都予以了明確的規(guī)定,兩者之間并不完全等同??刂葡陆桓吨晕涣械诎斯?jié)技術偵查之下,毫無疑問其最重要的一項特性“監(jiān)控性”是與技術偵查措施相同的,但技術偵查中的“監(jiān)控”必然會涉及到技術手段,而控制下交付中的“監(jiān)控”依其適用的案件不同,并不一定都涉及技術手段。此外,控制下交付更注重的是對物進行監(jiān)控,而技術偵查更注重對人實施監(jiān)控。因此,控制下交付和技術偵查是相互獨立的兩種秘密偵查措施,盡管在案件適用范圍上存在著交叉的情形,但都應該按照各自的流程來組織實施,不能因控制下交付措施的實施而隨意地采用技術偵查措施。
2.“控制下交付”與“誘惑偵查”
控制下交付措施作為一種秘密偵查措施,經常與誘惑偵查難以區(qū)分。如上所述,新的《刑事訴訟法》對技術偵查、隱匿身份偵查和控制下交付都作出了相關規(guī)定,但對誘惑偵查而言,其并不是入法措施。因此,將控制下交付與誘惑偵查加以區(qū)分是有其自身價值的,其不僅能幫助偵查人員區(qū)別誘惑偵查與控制下交付,也能幫助偵查人員確定其本身實施的措施是否具有法律的依據。首先,兩者都是在警方的控制下使得犯罪分子現(xiàn)身的秘密偵查措施,但與誘惑偵查重在“誘惑”手段的使用不同,控制下交付行為方式可以概括為發(fā)現(xiàn)違禁品—監(jiān)控違禁品流轉—逮捕接貨人—深挖犯罪四個步驟,①鄧立軍:《控制下交付與誘惑偵查的邊界及其勘定》,載《法學評論》2016年第6期。就其本質來講并沒有“誘惑”的成分,其更強調一種對物“監(jiān)控”的理念。有不少學者認為控制下交付中有“欺騙”或“誘惑”的問題,這其實是還未把控制下交付與誘惑偵查的邊界界定清楚而導致的,其中的“欺騙”或“誘惑”成分很可能是在控制下交付實施過程中同時適用機會提供型的誘惑偵查而導致的混淆,就其實質來講,應是兩種措施的交叉使用。其次,控制下交付監(jiān)控的“物”本身就是偵查機關在偵辦案件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物”,而誘惑偵查中的“物”是偵查機關在偵辦案件過程中主動提供的“物”,該“物”充當著“誘餌”的角色。因此,筆者認為區(qū)分兩者的關鍵就在于采取措施時其本身有沒有“誘惑”因素的存在以及監(jiān)控“物”的來源是否相同。
新的《刑事訴訟法》151條僅用了46個字對“控制下交付”進行規(guī)定,其中有關控制下交付的“啟動條件”僅用“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短短9個字加以說明;新修訂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中關于控制下交付的批準程序也只用了“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決定,可以實施控制下交付?!币痪湓捈右砸?guī)定,諸如上述的種種規(guī)定都給實踐部門啟動控制下交付賦予了很大的自由裁量權,最終導致實踐中控制下交付程序啟動的隨意性;加之在控制下交付程序啟動后應如何實施、執(zhí)行,無論新的《刑事訴訟法》亦或《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幾乎都沒有提及。鑒于現(xiàn)有法律條款對控制下交付啟動的條件和實施的程序之規(guī)定幾近空白,實踐中主要應用刑事程序原則的內涵與謹慎類推或者在其他相關法律法規(guī)當中類推使用最相似和最合理的規(guī)范,例如在具體的辦案過程中可以參照《公安機關禁毒業(yè)務規(guī)范》《關于毒品案件偵查協(xié)作有關問題的通知》《毒品案件偵查協(xié)作通知》等公安部內部規(guī)范,②閆萬鵬:《新刑訴法視野下控制下交付偵查措施的實施》,載《湖北警官學院學報》2014年第6期。但其僅適用于毒品案件的辦理,且其效力亦不能與法律效力相等同。此外,法律明確賦予一個機關相應的權利后,就應該有相應的權力監(jiān)督機制與之配套,目前控制下交付僅由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便可實施,而刑事案件偵查活動通常是在高度保密狀態(tài)下實施的,如不引入第三方權利監(jiān)督機構恐會導致權利過度集中。可以考慮從以下三方面進行規(guī)制:
細化控制下交付的啟動條件就需要對立法中“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中“需要”兩字做深入理解,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對“需要”的釋義為“①應該有或必須有,②對事物的欲望或要求”,①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5版)》,商務印書館2009年版,第782頁。第一種釋義乃控制下交付措施啟動之要義,故“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便可以理解為偵查機關為了偵辦案件必須要采取的行為,只有滿足“應該有或必須有”的條件才能啟動控制下交付措施。對控制下交付措施啟動的“應該性或必須性”應從以下幾方面來確定:第一,發(fā)現(xiàn)的非法或可疑貨物數量達到法律認定的“較大”的數量標準或實施控制下交付具有擴大戰(zhàn)果的價值。例如針對《刑法》第347條規(guī)定的罪名,需確定毒品的數量滿足該法第2款、第3款規(guī)定的數量,并且實施控制下交付能夠幫助偵查機關尋找上線或深挖下線,達到擴大戰(zhàn)果的目的。第二,現(xiàn)有的信息條件足以確保非法或可疑貨物不超出偵查機關掌控范圍。偵查機關須確??刂葡陆桓秾嵤C關業(yè)已與非法或可疑貨物途徑地區(qū)或國家的相關機關取得聯(lián)系并與對方協(xié)商一致,即與有關國家或地區(qū)已經有了一致的意向或合作態(tài)度;而且偵查機關應與非法或可疑貨物途經地區(qū)或國家的執(zhí)法機關及時取得聯(lián)系并制定切實可行的行動計劃或方案,確保非法或可疑貨物隨時在嚴密監(jiān)控之下。
新的《刑事訴訟法》對控制下交付由何機關批準后方可實施并未予以明確規(guī)定,不得不說立法的模糊讓人頗感疑惑,只是在新修訂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中有“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決定,可以實施控制下交付”之規(guī)定,但其并不足以應對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中的現(xiàn)實問題。首先,與技術偵查不同,控制下交付最大的特征就是適用地域性廣,而《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中的相關規(guī)定過于籠統(tǒng),具體實施中困難重重。
筆者認為,實施控制下交付的批準機關應理解為兩個層次:對于行政轄區(qū)范圍內的控制下交付由該轄區(qū)偵查機關負責批準,對于超出本轄區(qū)范圍內的控制下交付,由非法或可疑貨物途經行政區(qū)域的上一級偵查機關負責批準。例如:①區(qū)、縣區(qū)域內實施控制下交付應當由縣一級的偵查機關負責人決定;②跨區(qū)、縣實施控制下交付應當由市一級的偵查機關負責人決定;③跨市、地、州實施控制下交付應當由省一級的偵查機關負責人決定;④跨國、跨境實施控制下應當由國家公安部負責人決定。其次,若是將控制下交付的適用機關界定為“偵查機關”,依據新的《刑事訴訟法》對技術偵查的規(guī)定,公安機關理所當然的具有控制下交付的決定權和執(zhí)行權;依據《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22條和新的《刑事訴訟法》第290條之規(guī)定,國家安全機關對于其負責的案件具有偵查權,若在新的《刑事訴訟法》界定的“涉及毒品等違禁品或財物”或筆者贊同的“涉及非法或可疑貨物的案件”偵查中賦予其實施控制下交付的權力,也就應該明確賦予其相應的決定權與實施權。而對于軍人涉嫌相關犯罪的特殊案件,由于軍隊保衛(wèi)部門刑事偵查權的主體除了團級保衛(wèi)股、師級的保衛(wèi)科、軍級的保衛(wèi)處、大軍級的保衛(wèi)部及其工作人員之外,還可以根據辦案實際需要任命偵查人員,這與地方公安機關非警務人員一律不得刑事偵查工作具有明顯不同。①袁金明、舒和潤:《軍隊保衛(wèi)部門與地方公安機關偵查權之比較》,載《安徽警察職業(yè)學院學報》2008年第5期。此外,軍隊保衛(wèi)部門在辦理涉及非法或可疑貨物案件的經驗相較公安機關而言明顯不足,加之缺乏相應的區(qū)域協(xié)作機制,因此,筆者建議僅賦予軍隊保衛(wèi)部門控制下交付的決定權,具體的實施應當交由同級公安機關負責實施。
控制下交付措施的實施地域性廣,為避免由此引發(fā)管轄權爭議,對其管轄權作出規(guī)定尤為必要。控制下交付實施中,可參照我國公安部禁毒局2002年施行的《毒品案件偵查協(xié)作規(guī)定》。首先其立案依舊執(zhí)行 “誰先受理誰先立案”,特殊情況可以相互協(xié)商或者由共同的上級機關指定管轄。其次,關于異地實施控制下交付必須向異地偵查機關通報并請求協(xié)作,同時報上級偵查機關批準備案;最后,在協(xié)作實施的環(huán)節(jié)上,各協(xié)作單位要認真查辦并積極配合。對于跨國的控制下交付,應當依據我國先后簽訂的三大公約及與其他國家簽訂的禁毒合作協(xié)議和國際文件,堅持協(xié)商一致的原則,確??刂葡陆桓兜膶嵤┠軌蚴孪鹊玫接嘘P國家或地區(qū)的合作意向或允許,但同時也要確保我國主權不受侵犯。
利用控制下交付偵辦的案件一般隱秘性極強,加之現(xiàn)行啟動程序的隨意性,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如若沒有相應的監(jiān)督機關進行監(jiān)督,就極容易導致偵查機關一家獨大,而權利的過度集中必然會導致腐敗等現(xiàn)象的發(fā)生。檢察機關是我國專門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應當賦予檢察機關對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過程的監(jiān)督權。首先,檢察機關應當對偵查機關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決定”進行監(jiān)督,具體可參照檢察機關對公安機關立案程序的監(jiān)督,檢察機關需衡量偵查機關的“決定”是否滿足之前所述控制下交付啟動的“應該性或必須性”條件,對于偵查機關不應作出決定而作出決定的,檢察機關可以要求偵查機關說明作出決定的理由,檢察機關若認為理由不成立,偵查機關應當撤銷作出控制下交付的決定;應當啟動而沒有啟動的,檢察機關可以要求偵查機關說明不作出決定的理由,認為理由不成立的,偵查機關應當立即作出實施的決定。其次,檢察機關也應對整個控制下交付的實施過程進行全程監(jiān)督,確保其符合程序法的要求,這本身也是檢察機關在行使偵查監(jiān)督的職責,特別是對于“無害”控制下交付措施的實施,檢察機關更應加強其監(jiān)督力度,例如偵查機關是否采用“替換程序”、是否全程錄音錄像、“替換物”是否已經得到妥善的保存等。此外,檢察機關的監(jiān)督應有紙質文件并由相關檢察人員簽字。
控制下交付實施過程中,涉案人員能否全部抓獲、涉案物品能否及時繳獲等,往往是衡量案件收網成效的主要依據。但控制下交付的實施過程包括刑偵、技偵、網偵、治安等多個警種相互協(xié)同作戰(zhàn)的過程,各個警種隸屬于不同部門,各司其職,案件的偵辦人經驗和能力不一,情報信息的交流滯后,對信息的研判能力不足,往往不能及時掌控人、財、物的去向。其次,進入新時代,互聯(lián)網技術得到了高度的發(fā)展和廣泛的應用,犯罪嫌疑人為了降低犯罪風險,通常采用微信、支付寶等電子支付方式進行交易,拋棄了之前的現(xiàn)金給付的現(xiàn)場支付方式,使得犯罪過程更加具隱蔽性,給收網時機的研判帶來了很大的難度,致使收網過早或過晚。
在目前的大數據背景下,偵查機關應徹底轉變辦案理念,全面貫徹大數據主導偵查的理念。僅僅依靠本部門的力量,或者僅僅對本部門的資源進行整合遠遠無法達到快速高效的打擊犯罪目的,還可能延誤戰(zhàn)機。因此,在確立大數據引導偵查的背景下,要更加注重偵查“合成戰(zhàn)“的模式的運行。實現(xiàn)信息的快速收集分析可以從以下三個步驟來實現(xiàn):
如下圖所示,第一步要建立公安數據庫,同時整合公安機關內部和外部資源;第二步要引入多種應用系統(tǒng),以期能夠快速準確的分析數據;第三步要建立“合成作戰(zhàn)”的偵查模式,從縱向上形成扁平化的決策、指揮機構,從橫向上注重不同警種、偵查機關各部門以及社會機構之間的有機合成,與此同時,各警區(qū)也要努力建立警務區(qū)域可視化。控制下交付的實施過程中,注重對數據的全景式360度采集與分析(尤其是對于微信,或支付寶等現(xiàn)代操作模式),根據實施的目的構架模型,建立可視化的實時報警系統(tǒng),快速高效的指揮調度可以幫助偵查人員迅速獲取信息實施布控,準確把握收網時機。
以審判為中心的司法體制改革更加注重對證據的全面收集,對證據的證明力及證明能力也提出了更高要求,然而控制下交付的組織實施中證據收集存在一定的困難。在言辭證據方面,偵查人員經常會使用特情人員的供述作為言辭證據,但其證言的證明能力會因其身份的特殊性而受限,加之控制下交付措施適用的案件一般沒有被害人,因此無法獲取被害人的陳述。在實物證據收集方面也存在著證據認定難的問題,如在販賣毒品案件中,很可能由于毒品已經出境或販賣而很難確定毒品的數量;在“有害”控制下交付中,即便是貨物到達收貨人手中,其往往也辯稱貨物被掉包,如在郵寄毒品用以交易的模式中,即使以郵寄物為對象實施控制下交付,收貨人也往往辯稱其并不是真正的收貨人,可能收貨錯誤,或者填寫假的收貨信息;在“無害”控制下交付中,毒品等違禁品或財物雖被偵查機關替換,但卻是秘密進行,沒有第三人在場,犯罪嫌疑人也并不知情,即使人贓俱獲,對“替換物”數量認定也存在著困難,如果沒有完整的證據鏈條難以定罪。①李明:《秘密偵查法律問題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21頁。此外,近年來新增加的網絡販毒案件,在海量的信息中及時挖掘有用信息仍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面對上述種種問題,從以下幾方面探尋解決之道似乎值得一試:
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過程要注重對偵查資源的合理配置,雖然現(xiàn)實生活中不存在偵查資源配置的帕累托最優(yōu),但是我們卻可以探尋較優(yōu)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的配置目標。在控制下交付實施過程中應加大對大數據庫和相關應用軟件的投入力度。大數據庫的建立和應用軟件的投入可有效降低偵查的機會成本(減少偵查部門為實施控制下交付放棄其他案件偵辦或以放棄其他偵查措施付出的代價或產生的損失),②鄒緋箭、孫?。骸缎淌滤痉ㄙY源配置的經濟學分析》,載《人民檢察》2010年第13期。偵查人員可以根據偵查目的所設立相應的軟件分析系統(tǒng),并利用數據的模糊碰撞有效地鎖定犯罪嫌疑人的行動軌跡及其毒品的運送軌跡,縮小案件的偵破范圍,及時掌握有效信息,從而獲取有效證據,而傳統(tǒng)的控制下交付實施過程,偵查人員對毒品的監(jiān)控往往會動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存在著耗時長、風險大的問題。因此,優(yōu)化偵查資源配置,特別是打好“信息戰(zhàn)”,不僅能夠幫助偵查人員解決實踐中證據收集難的問題,更能幫助偵查人員快速高效的偵破新型毒品犯罪,如利用網絡、快遞走私、販賣、運輸毒品案件。
注重對偵查人員本身的培養(yǎng),不僅要注重其專業(yè)知識的培養(yǎng),而且要更加注重培養(yǎng)專門的技術人才。對專業(yè)知識的培養(yǎng)可以幫助偵查人員提高對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的分析研判能力,提高偵查人員的證據意識和取證能力,注重收集證據的合法性;注重對大數據平臺創(chuàng)建與分析、軟件開發(fā)與應用等方面專門人才的培養(yǎng),可有效解決偵查大數據使用效率低的問題。現(xiàn)階段,大部分偵查人員對于現(xiàn)代化的信息技術較為生疏,不能從龐大的數據庫中獲取有益的信息,也不能應用軟件系統(tǒng)對案情進行及時的分析處理,從而導致大數據因沒有得到及時的分析處理而最終喪失及時獲取證據的時機。其次,要注重對特情人員的培養(yǎng),特情人員的使用,相當于擴充了偵查隊伍,特情人員可以迅速及時地收集偵查機關不易掌握的信息,不僅拓寬了獲取證據的渠道而且減小了偵查的機會成本。
在經濟投資領域人們常說“高風險高回報”??刂葡陆桓断噍^其他偵查措施具有高風險性,加之缺乏相應的監(jiān)督機制,組織實施過程中的風險性也越加突顯。首先,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中證據風險日益突出,例如在“有害”控制下交付中被監(jiān)控的“物證”會因流入社會而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又如在“無害”控制下交付中,被替換的“物證”一般由公安機關予以保存,但目前我國公安機關在物證保管方面的制度還很不健全,案件所涉及的物證甚至不能被妥善密封保存,也往往沒有專人進行登記備案,辦案人員也可以隨意出入物證保管室,凡此種種極易造成物證的污染、損毀、替換和滅失。其次,控制下交付組織實施過程中隨時面臨著犯罪嫌疑人“掉線”的風險,對于“人貨同行”的控制下交付,一些細微的疏忽都會導致犯罪嫌疑人產生警覺,從而逃避法律的制裁;對于“人貨”分離的控制下交付,對“人”的“監(jiān)控”力度明顯弱于“人貨同行”的情況,犯罪嫌疑人“掉線”的風險更加難以控制。最后,偵查人員的人身安全也面臨風險,即伴隨著偵查情勢的變化,偵查人員很難做到及時把握偵查情勢,也很難做到對其風險的有效控制和預防。
首先,針對控制下交付措施實施中的證據風險,應在決策層面確立“攝錄”制度的前提下,重視對“無害”控制下交付措施的運用,降低非法或可疑貨物在監(jiān)控過程中發(fā)生失控的風險。但在情況特別緊急或包裝嚴密拆解后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不宜采用,偵查人員對緊急情況的情勢研判應當從以下幾個層面進行判斷:(1)可能危及線人、臥底或偵辦人員生命安全的情況下;例如線人或者臥底提供信息,但若將毒品等違禁品或財物進行替換可能導致臥底或線人被發(fā)現(xiàn)。(2)時間緊迫。例如收取情報的時間和交貨的時間相隔太近,來不及對監(jiān)控的“物”進行替換;(3)其他緊迫程度足以達到上述程度的。針對控制下交付實施過程中的證據保管傳遞問題,應在偵查機關內部健全物證保管制度,確保從控制下交付啟動階段到法庭審理階段證據得到充分的保護,物證保管室一定要有專門的物證保管人員,辦案人員和物證保管人員應當嚴格按照物證清單辦理交接手續(xù),注明接收物證時物證的狀態(tài)、密封情況等,做好詳細的記錄工作;要對保管的物證進行送檢時,物證保管員也應做好詳細的記錄,例如物證的提取人、提取時間、提取用途等。
其次,實踐中犯罪嫌疑人“掉線”的問題多發(fā)生在“局部收網”的情況下,因此除了對犯罪嫌疑人使用技術偵查措施進行嚴密的監(jiān)控外,還可以借助大數據分析時鎖定犯罪嫌疑人的行動軌跡,例如通過對犯罪嫌疑人適用的手機、銀行卡、郵件、QQ、微信、支付寶、運輸工具等在網上進行360度全景式的采集分析,從而鎖定犯罪嫌疑人的行動軌跡,讓犯罪分子無處遁形。
最后,及時對偵查情勢做出準確分析,確保偵辦人員的生命安全,這是重中之重。對偵查情勢的分析可以借助以往相類似的案例,尋找其中共同點,總結經驗,以便在遇到類似情況時可以迅速及時的分析偵查情勢,找準對策;對偵辦案件人員一定要采取必要的保護手段,了解他們所處的周圍環(huán)境,建立相應的風險評估系統(tǒng)和科學評價指標,將個人因素、社會環(huán)境因素、自然因素等多種情況納入其中,一旦風險過高,就要采取相應的措施,對其實施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