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杉，李 國 璋

（1.上海行政學院，上海市200237；2.蘭州大學，甘肅蘭州730030）

“一帶一路”愿景的實現(xiàn)，除需要對外貿易、投資以及區(qū)域合作的互聯(lián)互通外，制度的互聯(lián)互通更為重要，因為它是對外貿易、投資以及區(qū)域合作的重要保障。適宜的制度能夠降低貿易成本，保障進出口企業(yè)權益，進而促進國際經貿等活動的開展[1]?！耙粠б宦贰毖鼐€國家法律、經濟、政治、社會制度差異很大，影響著沿線國家互聯(lián)互通愿景的實現(xiàn)。如何跨越制度差異和障礙，使得資源、要素、信息等在制度互聯(lián)互通的保障下實現(xiàn)充分的配置、流動和釋放極其重要。

一、相關研究回顧

有關制度對經濟作用的定性研究已經比較成熟，其主要結論，一是適宜的制度如法律基礎框架和適當?shù)慕M織機構對推動經濟增長具有重要作用，如奧爾森（Olson M L）[2]的研究；二是完善的法律制度與推動合同執(zhí)行的保護措施能夠促進市場的發(fā)展，如克萊格（Craig P P）的研究[3]；三是強調法律及其框架的質量借助金融部門影響市場中資源的流向，認為高質量的制度能夠引導資源和資金進入生產實體活動，進而從規(guī)模上影響資本市場，從長期上影響經濟發(fā)展，如波特（Porta R L）等[4]的研究；四是強調制度框架之間的差異是導致轉型國家經濟績效相對差異的重要原因，如韋德（Wade N）等的研究[5]；五是發(fā)達國家的制度與合同執(zhí)行能力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影響。有關制度的定量研究，一是針對制度與企業(yè)對外直接投資（ODI）區(qū)位選擇關系的研究，如池建宇等[6]認為企業(yè)對外直接投資區(qū)位選擇傾向于制度差異較大的國家；二是針對制度與貿易發(fā)展的研究，如巴塔恰里雅（BHATTACHARYYA S）[7]認為制度差異就像無形的壁壘一樣阻礙著貿易的發(fā)展，早期研究集中通過在引力模型中使用不同國家整體制度變量代表國家之間的制度差異來研究雙邊貿易的不同[8]；三是認為制度差異對一國對外貿易、投資與區(qū)域合作具有重要影響[9]，如貝洛克（Belloc M）[10]認為較大的制度差異是制度比較優(yōu)勢的源泉，博吉奈克（Bojnec S）、佛特（Ferto I）等認為制度差異越小越有利于降低雙方交易成本[11]。

總之，制度量化研究可以通過數(shù)據的形式展示制度差異，完善制度研究的理論和方法。目前，相關研究大多將制度整體視為一個虛擬變量添加到引力模型中或者針對單項制度進行研究，要么采用單個制度指標，要么將多個制度指標合成統(tǒng)一指數(shù)來比較制度的差異。不過，當前針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的量化研究還比較少且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研究大多集中于制度的微觀或中觀層面，如有關稅收制度差異和法律制度差異的研究等[12]，而“一帶一路”愿景的實現(xiàn)既涉及經濟制度，也涉及法律、政治以及貿易、投資、區(qū)域合作等更為廣泛領域的社會制度；二是缺乏完整的制度差異研究分析框架；三是缺乏對制度定義的深入分析，缺少對制度嵌入性的尊重。

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量化體系

（一）理論構建邏輯

在構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量化體系并確定研究思路的基礎上，對所選取的指標和數(shù)據進行處理，然后綜合分析沿線國家制度差異狀況和特征。具體可參見圖1。

對于制度的定義，有些學者認為，制度是博弈的結果或者規(guī)則。如諾斯（North D C）指出，制度是社會中博弈的規(guī)則，是由人類設計的、決定人類相互間影響的一種限制[13]。有些學者認為，制度有特定的發(fā)揮作用的方式和基本的社會功能。如康芒斯（Commons J R）[14]認為，可將制度解釋為集體行動控制個人行動。此外，諾斯[15]還認為，制度的經濟功能就是在人群間配置資源；凡勃倫（Veblen T B）[16]認為，個人和社會對有關的某些關系和作用的一般思想習慣就是制度；馬克思[17]認為，給制度下定義必須考慮到完整的社會制度，而不應僅僅局限于社會普遍意志下的法律倫理范疇；曾伯格等（Szenberg M）[18]認為，組織應當被包含在制度的概念之中。本文認為，制度與組織既有相互關聯(lián)，又有區(qū)別。與其說不同的制度概念會帶來不同的制度研究結果，不如說制度的概念是用以研究制度不同框架的結果[19]。

圖1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量化體系和研究思路

對學術界有關制度的分類進行歸納，主要包括六類。具體參見表1。制度具有嵌入性，而所謂嵌入性指不同層次的制度之間多層次交叉嵌入，同時下層制度影響上層制度的特點。這種特點表明，無論是按照上述六種分類方法還是按照其他分類方法，都不能將之完全分離開來，因為從嵌入性上來看不同制度內部之間幾乎都是交叉的[20]。

（二）制度量化分析框架與社會制度重要性

制度是研究制度不同框架的結果。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而言，影響貿易、投資以及區(qū)域合作的制度并非僅僅包括經濟制度，而是既包括正式制度（經濟、政治、法律制度）又包括非正式制度（社會制度等）的更加廣泛的制度。由于之前的分析框架是不完善的，我們在借鑒喬斯科學科分類方法的基礎上，去除屬于學科分類的公司內部組織制度（屬于微觀組織范疇），從法律、政治、經濟、社會制度四個維度入手量化“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制度差異。

從區(qū)位上看，“一帶一路”沿線各國區(qū)域分布差異較大。部分國家處于單一而獨特的東方或西方文明地區(qū)，部分國家處于多文明交匯地區(qū)，其法律、經濟、政治受社會制度的影響較大，制度差異較大。社會制度（如社會信任等）屬于按照正式程度分類的非正式制度，盡管難以量化卻又間接嵌入法律制度、政治制度、經濟制度之中影響貿易、投資與區(qū)域合作，且社會制度差異最能代表非正式制度的差異，可用社會信用這一指標來衡量。因此，必須將社會制度納入到量化體系中來。此外，分析框架中的政治制度并不包括各國的基本政治制度，而是僅僅關注那些直接影響貿易、投資和區(qū)域合作的制度，如政府效率等。

（三）體系構建

考慮到相關數(shù)據的可得性以及數(shù)據的整體質量，最終舍去約旦、阿爾巴尼亞兩個國家，以“一帶一路”沿線65個國家中的63個作為研究樣本，并按照地理區(qū)位將之分為七個小組。具體參見表2。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量化指標體系由四個制度的分項指標、27個制度的子項指標組成。各指標具體參見表3。我們按照下面的方法來消除制度嵌入性對量化研究造成的不利影響：一是優(yōu)先選擇相關文獻中的基礎制度指標，多層面強調基礎制度的重要性。二是既選用軟指標，也選用硬指標。三是堅持以文獻指標為基礎。比如，對社會制度指標的選取參考了王永進等[21]有關國家社會信任水平與契約密集型行業(yè)發(fā)展的研究；對法律制度中產權指標的選取參考了埃勒克斯卡（Aleksynska M）等[22]對不完全契約與企業(yè)采用先進技術的研究、巴斯（Busse M）等[23]對法律制度如何影響總貿易流量的研究等；對政治制度中腐敗、政府效率等指標的選取參考了愛德森（Anderson T）等[24]對國家腐敗增加貿易隱形成本的研究；對經濟制度指標的選取參考了布奇（Buch C M）等[25]對外部交易成本與企業(yè)對外直接投資份額和出口份額的研究。四是采用相關性和信度系數(shù)檢驗等方法（參見表4、表5）來檢驗體系是否捕獲了不同制度的維度，以調整指標解決制度邊際重合性問題。表4中的數(shù)據表明，該體系內在一致性高，體系可信度也高。表5中的數(shù)據表明，2003—2017年的描述統(tǒng)計結論也符合要求。本文相關數(shù)據來自世界銀行、世界經濟論壇、美國傳統(tǒng)基金會、全球治理指標、世界公民參與聯(lián)盟的數(shù)據庫。

表1 制度的分類

表2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樣本國家

表3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指標體系

三、“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量化分析

盡管“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量化體系指標數(shù)據本身就已經從國別和年度方面展示了沿線各國的制度差異，但為了更加全面地對比和分析沿線國家的制度差異，特別是考慮到制度的嵌入性，僅僅擬合一個最終的制度指數(shù)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采用層次聚類法和因子分析法來對制度進行分類，因為這樣可以在展示沿線各國制度差異的同時，發(fā)現(xiàn)各國制度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比較優(yōu)勢，為提高“一帶一路”政策制定的精準性提供理論依據。

（一）聚類分析下各國的制度差異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聚類分組情況參見表6。首先，沿線各國按照制度的差異性被分為八個組，組內國家在制度上具有相似性，如塞浦路斯、捷克、愛沙尼亞、匈牙利、立陶宛、馬來西亞、斯洛伐克所在的分組1政治制度發(fā)展平穩(wěn)，法律、經濟制度中的主要指標表現(xiàn)較好；其次，“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與各國地理區(qū)位并不存在密切關聯(lián)，如分組4中的亞美尼亞、老撾、柬埔寨、緬甸盡管所在的地理區(qū)位不同，但相互間制度差異較??；其三，制度差異與經濟發(fā)展水平關聯(lián)性較強，如分組7中均為發(fā)展中國家，且組內各國的制度指數(shù)均在一個低于平均值的標準值附近波動；其四，高收入國家的制度具有相似性，如分組3中的新加坡和以色列，其制度指標與其他“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制度差異較大且高于平均水平。

表4 信度系數(shù)檢驗

表5 描述統(tǒng)計量：各指標的均值、標準差、極值

表6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聚類分組

（二）因子分析下的制度差異影響因素

制度是經濟系統(tǒng)中潛藏最深的因素，而層層嵌入的制度又使得我們很難找到潛藏于底層影響制度差異的最根本因素。本文采用因子分析法來研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制度差異，以期找到影響制度差異關鍵和潛在的制度因子。首先，假設各制度組是同質的；其次，每個制度指標歸于相同底層制度指標，每個指標的方差只解釋一個潛在因素；其三，選擇最大方差。利用正交旋轉法提取因子，具體可參見圖3，因子旋轉后的數(shù)值參見表7。

根據特征值將各因子分為八個不同的組：第一組是自由穩(wěn)定度因子，對J1、J2、J3、J5、J8、Z2、W10的負荷解釋度在71%～78%之間，接近80%，均值為76%；第二組是政府效率因子，對Z1、W2、W11、Z4、Z5 、J7的負荷解釋度在60%～77%之間,均值為67%；第三組是權利保護效率因子，對W8、W9、W3、W1、W7、Z6的負荷解釋度在60%～77%之間，均值為68%；第四組是政府財政因子，對J4、J9的負荷解釋度最低為72%，最高為78%，均值為75%；第五組是權利與市場調節(jié)因子，對W4和J6的負荷解釋度最低為60%，最高為77%，均值為69%；第六組是規(guī)則時間成本因子，對W5的負荷解釋度高達92%；第七組是政府服務效率因子，對W6的負荷解釋度高達95%；第八組是腐敗程度因子，對Z3的負荷解釋度為74%。此外，我們發(fā)現(xiàn)，社會制度下的子項指標社會信任X1在八個因子中表現(xiàn)較為均等，解釋度在33%～53%?？傊?，對“一帶一路”沿線63個國家的制度差異而言，最關鍵的因子只有八個。將之按照總體影響程度由強到弱的順序排列，依次為政府服務效率因子、規(guī)則時間成本因子、自由穩(wěn)定度因子、政府財政因子、腐敗程度因子、權利與市場調節(jié)因子、權利保護效率因子、政府效率因子。

圖3 制度差異因子碎石圖

表7 旋轉成分矩陣

四、結論與政策啟示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制度可以按照差異性分為八個制度差異聚類組。組內國家間的制度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組外國家間的制度差異較大。

根據各分組國家制度差異及相對比較優(yōu)勢，有針對性地分類制定相關政策，推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互聯(lián)互通，有利于提高政策制定的精準性。針對組內制度差異不大但比較優(yōu)勢不同的情況，應優(yōu)先制定統(tǒng)一的政策，強調共商、共建、共享理念，從推動優(yōu)勢制度的互連互通著手帶動其他非優(yōu)勢制度互連互通；針對組外國家間制度差異較大的情況，應首先區(qū)分差異性的層次與等級，采取差異化、分類化方式，制定精準的政策來推動這類“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互聯(lián)互通。比如，對分組3和分組4的國家而言，應當明確制度差異層次和等級。這是因為，與分組4的國家相比，分組3的國家制度發(fā)展得更加均衡且比較優(yōu)勢顯著，或者說分組3與分組4的制度差異較大，應分別制定不同的政策。對分組3而言，可參照世界貿易組織（WTO）框架和歐美貿易投資政策來制定相關政策，以推動分組3這類“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互聯(lián)互通；對分組4而言，由于其社會信用制度發(fā)展得較為完善，應注重借助社會信用制度來推動政治、法律、經濟制度的進一步互聯(lián)互通，如首先加大與這類國家社會組織和民間的合作交流等。

因子分析結果表明，在眾多影響因子中，對“一帶一路”沿線63個國家制度差異具有最關鍵影響的因子只有八個且影響程度不同。其中，政府服務效率因子影響最大，政府效率因子影響最小，此外還有規(guī)則時間成本因子、自由穩(wěn)定度因子、政府財政因子、腐敗程度因子、權利與市場調節(jié)因子、權利保護效率因子。為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63個國家的互聯(lián)互通，必須從最根本的影響因子入手。首先，應加強對政府服務相關政策和制度的制定，而這需要我們明確政府服務效率對推動制度互聯(lián)互通的重要性；其次，應明確政府服務效率因子、規(guī)則時間成本因子、自由穩(wěn)定度因子、政府財政因子、腐敗程度因子、權利與市場調節(jié)因子、權利保護效率因子、政府效率因子這八個因子在造成制度差異方面的差異性。此外，還要從上述八個因子入手監(jiān)測市場與政府相關制度發(fā)展現(xiàn)狀，明確其對制度差異的影響程度。在提升政策和制度開放性、包容性的基礎上，最關鍵的是監(jiān)測沿線國家制度的自由穩(wěn)定度，其次是政府效率、政府財政、權利保護與效率，再次是權利與市場調節(jié)、規(guī)則時間成本、政府服務效率，最后是腐敗程度，之后再進行制度建設以實現(xiàn)制度的互聯(lián)互通，保障貿易、投資以及區(qū)域合作的互聯(lián)互通。

總之，通過制度量化研究方法建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評價體系，通過數(shù)據觀測并分析制度差異，不僅有助于定量評價沿線各國制度差異現(xiàn)狀，而且有利于明確沿線各國制度差異的具體情況，進而實現(xiàn)具體制度層面的互連互通。制度層面的互聯(lián)互通是“一帶一路”基礎設施、貿易、投資等互聯(lián)互通的重要保障?！耙粠б宦贰毖鼐€國家大多為發(fā)展中國家，目前這些國家均在加快制度建設步伐。對我國而言，了解并掌握“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制度差異，在制度層面互聯(lián)互通的基礎上借助對外金融機構等保障基礎設施、貿易、投資等的互聯(lián)互通具有非常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