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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晉玄學本體論與陸機《文賦》美學觀

        2018-08-27 03:23:08張焱
        文教資料 2018年8期

        張焱

        摘 要: 《文賦》是由西晉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文論家陸機所作,深受時代思潮的影響,其創(chuàng)作論的研究方法和美學形態(tài)均顯示出魏晉玄學的理論精神。陸機《文賦》提出的“緣情而綺靡”的美學主張,改造了自古以來“詩言志”的美學命題,將文論研究的重心轉(zhuǎn)到了文學本身。

        關(guān)鍵詞: 玄學本體論 審美自覺 美學觀 《文賦》

        《文賦》是由西晉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文論家陸機所作,其上承曹王的《典論·論文》,下啟劉勰的《文心雕龍》,是我國文學批評史上第一篇系統(tǒng)地論述文學創(chuàng)作問題的理論專著,它標志著魏晉時期文學觀、美學觀的轉(zhuǎn)型。鑒于《文賦》在中國古代文論史上所具有的不朽價值。

        《文賦》深受時代思潮的影響,其創(chuàng)作論的研究方法和美學形態(tài)均顯示出魏晉玄學的理論精神?!段馁x》改造了自古以來“詩言志”的美學命題,而以“詩緣情”理論對文學的本體特征做了新的概括,將文論研究的重心轉(zhuǎn)到文學本身。陸機《文賦》所提出的“緣情而綺靡”的美學主張,奏響了華彩文學到來的先聲。

        一、玄學本體論與陸機

        陸機生活的年代正值西晉玄學發(fā)展的重要時期,“經(jīng)歷了從王弼‘有無本體到郭象‘性本體的玄學本體論體系完全確立的時期”[1]。在玄學本體論中,“無”作為萬物的本體,與觀念、精神有關(guān),卻又不是觀念、精神的本身。它當然不是現(xiàn)代哲學意義上的物質(zhì),而是在萬物之中起作用,卻又看不見,能感受得到,但又無形無聲的一種力量,這種東西很神秘,故稱之為玄。王弼注《老子》四十二章時說:“萬物萬形,其歸一也,何由致一,由于無也?!彼J為“無中生有”,宇宙萬物皆歸于一,而這共同的本原只有一個,就是“無”。王弼繼承了老子“無”的思想,在他的哲學中,認為無形之象,無聲之音,無呈之味,是品物之宗主,事實上是包羅天地的最高的美。這種美既體現(xiàn)于具體物象,又不拘守于某一物象。由此可見,在王弼的本體論哲學中,“無”并不是宇宙萬物生成之前所存在的先驗觀念,所謂的“虛無”只是形容一種狀態(tài),事實上他的“無”指的是萬物的自然之本然。較之于王弼晚出的另一位玄學家郭象,發(fā)展了“以無為本”的本體論思想。郭象認為:“吾以至道為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無也。既以無矣,又奚為先?”“非唯無不得化而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為無矣,是以夫有之為物,雖千變?nèi)f化,而不得一為無也。不得一為無,故自古無未有之時而存也?!盵2]提出了“無”不能生“有”的命題,因此,郭象建立了“性”本體論哲學,指出了自然本性是事物變化的根本原因。他認為,世界萬物都各有自性、真性,它們不過是各任其性而“自生”、“獨化”,并不存在共有的統(tǒng)一的本體。然而,從另一個角度可以看出,郭象所強調(diào)的“性”實際上是指一種“自然”,即萬物任其本性的自然。至此,玄學本體論給予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啟示,就是萬物本于自然之道,所謂最高的“道”與“本體”,實際上就是事物的“自然之本然”。這種“自然”的玄學本體論思想帶給西晉文壇以嶄新的氣息,促使人們開始對文學藝術(shù)的本體問題進行有益的探討。

        “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在《聲無哀樂論》中談?wù)撨^有關(guān)音樂本體的問題,他認為音樂的本體是自然之和。正如盧盛江在《魏晉玄學與中國文學》一書中所詮釋的,嵇康認為:一切聲音本于自然,這自然之和體現(xiàn)在音樂,就是音樂的和諧之美;體現(xiàn)于人心,就是升自于心的和悅之感;體現(xiàn)于社會,就是淳樸自然的風土人情。社會、人心歸于自然和諧,就是天地無聲之“大樂”,而無聲之樂就是大道,自然之道才是樂之本體。由此可見,音樂的本體,被藝術(shù)家理解為“自然”。那么,文學本體是否也如音樂一樣,存在一個“自然”之本體呢?這一問題顯然已經(jīng)引起當時文論家的注意。曹丕首次在《典論·論文》中說:“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盵3]提到了“文,本同而末異”的問題。但是由于當時玄學本體論體系尚未建立,曹丕不可能從本體論哲學的高度達到對文學的認識,他說的“本”,應指“氣”,即作家的氣質(zhì)、才性。事實上,真正從本體論哲學的高度認識文學的第一人是陸機。陸機所生活的年代正好受到王弼、郭象玄學本體論的影響,這使得他在文學的領(lǐng)域內(nèi),不但完成對文學本體的認識,還提出“詩緣情而綺靡”的美學觀,并將其成功地貫穿于創(chuàng)作論的始終。

        二、審美自覺與《文賦》

        魏晉時期的思想解放,為文人們認識自我、領(lǐng)悟情感提供了可能,特別是玄學的本體論引發(fā)的對自然的本然狀態(tài)所進行的思考,更加促使文人們開始面向內(nèi)心的審美觀照。文章本自于人心而又行之于人手,因此,文學的本體必然與人的特質(zhì)密切相關(guān)。通過對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的精微體悟,陸機在《文賦》中首次明確地提出:文學的本體是人的自然情性,即情感?!段馁x》談到,早在構(gòu)思之初,情感便悄然進入,然后隨著“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文賦》),情感在物的作用下迅速產(chǎn)生并升騰,進而產(chǎn)生創(chuàng)作的沖動。在情感的作用下,想象活動隨之展開,思維活動變得起伏婉轉(zhuǎn)、自由無羈。情感作為文學的本體,在整個構(gòu)思活動中是自然順應的過程,情感的產(chǎn)生,緣于物象相作用的同時,更緣于創(chuàng)作主體的自然本性,因此情感在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中總是以最自然的狀態(tài)得以呈現(xiàn)。正如《文賦》所說:“思涉樂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嘆?!蔽牡男纬刹荒懿蛔裱倔w情的要求,也不可能不受“自然”之情的掌控,沒有本體的情感,就不會有文思的產(chǎn)生,也就不會有文學的存在。文學的創(chuàng)作活動,不論感興、想象都必須在本體情的參與下進行。文學的創(chuàng)作,歸納起來就是感情的被感發(fā),由朦朧到鮮明,再由思存到凝鑄筆端的過程,因此,文學只能來自于人類自然情性的流露。陸機作為重視文學本體的第一人,他以情感作為文學本體的觀點顯然是受到王弼“有無”本體論和郭象“性”本體論哲學的影響,并且在此認識的基礎(chǔ)上提出“詩緣情而綺靡”的美學觀。

        同玄學本體論一樣,文學也講求無形無聲,只是它不是相對于有形有聲的萬物而言的,而是相對于具體可感的文學作品中的形象和語言來說的。文學中的無形無聲,主要是指高于作品之外的旨趣,這是文學追求的最高境界,文學創(chuàng)作的目的正是要指引人們感悟那種超然于現(xiàn)實之外的無形之美。因此,陸機在認識到文學的本體之后,必然要尋找一個可供觀者通往無形之美的依托,“緣情而綺靡”的美學觀便自然產(chǎn)生。對于“緣情”說,后人大多達成了共識,而“綺靡”說卻意外地成為后代文論批評的眾矢之的,貶之者更將其歸罪為形式主義和唯美主義的“范例”,然而這實際上是對陸機創(chuàng)作理論的誤解。陸機所提到的“綺靡”之美,從來不是單獨作為文學的本體特征而存在的,他在《文賦》中所要樹立的,是將文章外在的“綺靡”之美與文學本體的“情感”之美緊密結(jié)合的美學觀,“綺靡”說是與文學本體形影不分的藝術(shù)特質(zhì),是作為絢爛文章的重要工具而為“緣情”服務(wù)的,這是魏晉玄學本體論所宣揚的“本末一體”、“體用相即”思想的再現(xiàn)。

        關(guān)于玄學本體論,學者蔡鎮(zhèn)楚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將其歸納為是由四個關(guān)系組合而成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4]:一是本末關(guān)系,認為事物有本質(zhì)與現(xiàn)象兩個方面,本質(zhì)為“本”,現(xiàn)象為“末”。二是動靜關(guān)系,認為事物有動靜之變,靜是本,動是末。三是一多關(guān)系,認為“萬物萬形,其歸一也”?!耙弧敝越y(tǒng)歸萬物,是因為“一”是本體,是萬有之源,萬有由“一”派生而出。四是自然無為,認為“自然”是萬物的本體,是“道”的表現(xiàn)??梢哉f蔡氏對玄學本體論的認識相當全面,當我們統(tǒng)觀玄學本體論體系的四個方面時會發(fā)現(xiàn),陸機《文賦》中“詩緣情而綺靡”的提法完全契合玄學本體論的內(nèi)涵。文之本體,與萬物一樣,本于“自然”,只是這個“自然”擁有一個先在的主體——人,一旦人與物發(fā)生聯(lián)系,人之自然“情性”便會產(chǎn)生,行之于文,就是文章、文學,文學作為“自然”的衍生物,必然以“末”的身份體現(xiàn)“自然”的“本”,而文學之“本”,就是人之自然“情性”,由此可見,這與玄學本體論中提到的“本”、“末”關(guān)系完全相同。與此同時,陸機強調(diào)的“緣情綺靡”美學觀,又是另一對“本”、“末”關(guān)系的反應:“緣情”是本,“綺靡”是末,文學是本末一體、不可分離的存在體,文由情生,詩緣自情美。情之美好必須依靠美的形式才能得以展現(xiàn),為人們所吟誦、回味,這需要借助“綺靡”的美感完成。然而,沒有“緣情”,無所謂“綺靡”,只有“綺靡”的文字不會成為真正的詩和文學。陸機將“緣情”、“綺靡”并用,就是為了說明它們之間是存在“本”與“末”的關(guān)系,而陸機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一直踐行著兩者的交融??傊?,魏晉的玄學思想深刻地影響陸機對于文學理論問題的思考,《文賦》提出的“詩緣情而綺靡”的美學觀正是他化用玄學本體論的體現(xiàn)。

        玄學“言意”思辨的方法啟發(fā)了陸機《文賦》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論的思考,與此同時,玄學的本體論思想從文學本體的角度催生了《文賦》“詩緣情而綺靡”的美學觀?!段馁x》作為一篇系統(tǒng)的文論,涉及藝術(shù)構(gòu)思、藝術(shù)生成中的復雜問題,陸機從對具體命題的闡釋中表明自己的文藝美學觀,即提出詩的本體和特質(zhì):緣情與綺靡。因為詩是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中最基本的文體之一,陸機對其的美學要求實際上適用于其他類別的文學,因此,“詩緣情而綺靡”也同時反映了《文賦》全篇的文藝美學觀。

        參考文獻:

        [1]張懷瑾.文賦譯注[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1-85.

        [2]董國柱.文賦篡論[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0:1-335.

        [3]張少康.文賦集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1-295.

        [4]陳鼓應.老子今譯今注[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3:1-486.

        基金項目:該文為黑河學院2017年藝術(shù)學研究項目“陸機文論思想與《平復帖》美學風格比較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YSY20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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