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娜
“人生最難耐的是寂寞,最難拋的是榮華,從來學(xué)問欺富貴,真文章在孤燈下”,這段經(jīng)典臺詞又何嘗不可以來概括蘇軾的人生經(jīng)歷呢?蘇軾一生仕宦,一生沉浮,因“烏臺詩案”含冤來到黃州,此時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孤寂和悲苦。于是他多次來到黃州壯美的赤鼻磯,與魚蝦麋鹿為友,與樵夫漁民為伍,寄情山水、憑吊古人。
蘇軾一生幾度起伏,歷經(jīng)生活磨礪,嘗遍人生況味。本文以游覽過程中,幾次情感的起伏變化為線索,深刻而精彩地闡釋了人生的哲理,表現(xiàn)了蘇軾曠達的人生觀,也啟迪了后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智。筆者從文章中擷取其中一個亮點——情感的變化,以此作為探究本文的基點,從而在某種程度上,也能進一步把握蘇軾的思想和人生觀。
一、由景生樂,景中含情
蘇軾和客人一起來到赤壁之下,感受赤壁這一歷史古跡的壯美。開頭一段,寫夜游赤壁的情景。作者“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的懷抱,盡情領(lǐng)略秋江夜色之美。風(fēng)緩緩吹來,江面上沒有半點漣漪,一輪圓月從東山上慢慢升起,在夜空中徘徊。白茫茫的霧氣彌漫在江面上,月光仿佛浮在水面上,可謂是浮光躍金,水光相映成輝。清風(fēng)、白露、高山、流水,再加上月色、天光,足以賞心悅目,作者也確乎陶醉于其中,以至感到了“浩浩乎如馮虛御風(fēng),而不知所止”,而后進入了“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的境界,而通過作者這樣精彩的描寫,我們也有身臨其境之感,仿佛與作者同享那“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時的良辰美景。如此美景,作者舉酒誦歌,任一葉扁舟在茫無邊際的江面上飄蕩,獨占風(fēng)月無邊,馮虛御風(fēng),俗慮盡除,宛若仙人,此時身心與自然相融,于是發(fā)出了“飲酒樂甚”的感慨,又情不自禁地扣舷而歌。這開頭一段,正面突出了一個“樂”字。
二、樂極生悲,悲不自禁
“文似看山不喜平”,作者一開始就寫了秋夜泛舟,飲酒放歌,此情此景,可謂快樂至極,那么作者是否會一直樂下去呢?
作者縱聲放歌,“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這是全篇之文眼。而作者的喜樂悲憂都系于“美人”一身,“美人”喻國君,就是宋神宗。對“美人”的遙望和思念,應(yīng)該本身就帶著淡淡的傷感。正所謂“景愈美,情愈哀”,當(dāng)客人悲涼的簫聲響起的時候,情感也就完全進入了“悲”的境界。客人的蕭聲特別的悲傷,“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不僅如此,還“余音裊裊,不絕如縷”,這種悲傷是綿延不絕的,是讓人揮之不去,凄然淚下的。
如此月朗風(fēng)清之夜,客人卻觸景傷懷,悲傷萬分??腿说摹氨备腥玖俗髡撸谑恰疤K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人究竟為何而悲傷呢?客人感嘆像曹操那樣的英雄,“而今安在哉?”再優(yōu)秀的人物,最終還是消逝在歷史的長河中,更何況是渺小的個人呢?在這里表現(xiàn)了一種對英雄永逝的悲傷。他把自己置于宇宙萬物之間,發(fā)出了“寄蜉蝣與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的感慨,不僅感嘆了自身的渺小,還感嘆人生的短暫。這些問題,讓客人無法釋懷,所以只能“托遺響于悲風(fēng)”。
作者為什么在聽到客悲涼的洞簫聲也生出了悲情呢?蘇軾作為“烏臺詩案”的主角,無端受屈,含冤入獄,幾次瀕臨死亡的邊緣。結(jié)案后,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相當(dāng)于被軟禁在黃州地界,他有冤難申,壯志難酬,因此倍加感傷。其實,作者在這里是借客人之口,將自己政治上的失意,仕途上的坎坷,命運的多舛,生活的困惑以及人生的困惑,種種牢騷憤懣,似錢塘江水洶涌澎湃噴薄而出,可以說將悲情寫到了極致。
三、超脫自我,轉(zhuǎn)悲為喜
面對客人和客人帶給自己的悲傷,蘇軾又是如何來應(yīng)答呢?蘇軾并沒有如客人那樣悲觀,儒家的蘇軾能處逆境而不喪志,就在于他能從道家和佛家的思想中得到解脫。
他首先從“水月變與不變”的角度出發(fā),指出:“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于我皆無盡也”。佛家認為,生命完成了一次生死就如同月亮完成了一次圓缺。因而蘇軾認為,既然千萬年來,江水日夜不停地流去,無窮無盡;月亮不停地圓缺,生命也就循環(huán)不止,這就是變中有不變。既然天地萬物無窮無盡,那“我”也和萬物一樣,是“無盡”的。所以,就不必哀嘆“吾生之須臾”,反而應(yīng)該珍惜生命、熱愛生活。其次,他從“對待萬物取與不取”的態(tài)度出發(fā),指出:“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認為不是自己該擁有的,一絲一毫都不索取,我想,這里應(yīng)該指的是對功名利祿的索取,其實這就顯示了作者對榮辱得失的一種淡然與豁達。而“惟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作者在這里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好,于是勸客人與自己不如把握眼前的美好,更好地珍惜與理解生活。由此可見,作者的世界觀不僅僅是局限于對待自然界的變化,更是努力從自然規(guī)律中尋找“隨緣自娛”的生活意義。
最后,客人終于破涕為笑了,轉(zhuǎn)悲為喜了。我想,此時的“喜”已不再是開頭那種單純的山水之樂,而是他內(nèi)心矛盾釋然之后的曠達與超脫,是對生命真諦大徹大悟后的至樂,是一種直面現(xiàn)實而經(jīng)過深刻體悟后的真樂。這一種喜和樂比前一種“飲酒樂甚”的“樂”更穩(wěn)定、更持久,更深刻。
余秋雨說:“這一切,使蘇東坡經(jīng)歷了一次整體意義上的脫胎換骨,也使他的藝術(shù)才情獲得了一次蒸餾和升華,他,真正地成熟了--與古往今來許多大家一樣,成熟于一場災(zāi)難之后,成熟于滅寂后的再生,成熟于窮鄉(xiāng)僻壤,成熟于幾乎沒有人在他身邊的時刻?!?/p>
而此次蘇軾于月下游赤壁,從景中得到了樂,又樂極生悲,陷入了悲情的最低谷。但是作者畢竟是大家,面對水與月,他很快就從“悲”情中解脫,忘懷榮辱、超脫死生,與水、月融為一體,實現(xiàn)了人生的圓融。而此時情感也升華到了一個新高峰這就是他對生命真諦大徹大悟后的至樂、至喜。而這個“樂悲喜”的感情變化過程,正是蘇軾成熟的一個縮影。其實,這也正像我們?nèi)松囊蛔椒?,有起有落,跌宕起伏,而我們就要學(xué)會像蘇軾一樣以辯證的觀點看待問題,以樂觀豁達的態(tài)度對待困境!
(作者單位:商丘市第一高級中學(xué) 語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