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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褒姒

        2018-07-03 23:16:14王夢迎
        文學(xué)教育下半月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周幽王史記

        王夢迎

        內(nèi)容摘要:古語有“紅顏禍水”,尤其先秦時期,三代各有美女滅之的故事流傳,比如妹喜、妲己、褒姒、西施等等。事實上,女子真能誤國?在唐代,羅隱曾這樣作詩寫道西施:“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可以說古人在很早的時候便已經(jīng)有少部分人開始意識到這種責(zé)任的“嫁禍”心理的存在。褒姒的“烽火戲諸侯”更是傳唱至今,本文就褒姒展開討論“紅顏禍水”一詞產(chǎn)生的社會政治因素。

        關(guān)鍵詞:褒姒 周幽王 《史記》

        褒姒,在中國歷史上,是和夏代的妺喜、商朝的妲己并駕的三位“紅顏禍國”之一,對她的誤解,筆者認(rèn)為是最深的??赡苁悄袡?quán)社會的悲哀,也可能是改朝換代的需要,無論如何,讓一個小女子去承擔(dān)歷史的罪責(zé)實屬不該,筆者試著揭開作為女子的褒姒的內(nèi)心。

        迄今為止,描寫褒姒的史料不一而足,但是古史料對褒姒的描述基本上都是貌美、不愛笑、得寵于幽王。到了近代,又有學(xué)者提出褒姒的故事是男權(quán)社會的產(chǎn)物。那么褒姒的完整形象到底如何?本文試著從史料梳理和推論,以求能夠使得褒姒的形象更加真實生動具體完整。

        一.對褒姒的文獻(xiàn)記載和現(xiàn)代研究

        對褒姒最簡短有力的莫過于《詩經(jīng)·小雅·正月》載:“赫赫宗周,褒姒滅之。”[1]而最全面的記載莫過于《史記·周本紀(jì)》:“幽王嬖愛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后。后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后,以伯服為太子……褒姒不好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2],后又有小說《東周列國志》中也將“褒人贖罪獻(xiàn)美女 幽王烽火戲諸侯”作為真實故事寫入書中。《國語·晉語一》:“周幽王伐有褒,褒人以褒姒女焉,褒姒有寵,生伯服,于是乎與虢石甫比,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太子出奔申,申人、鄫人召西戎以伐周,周于是乎亡?!盵3]《國語·鄭語》:“夫虢石父讒諂巧從之人也,而立以為卿士……棄聘后而立內(nèi)妾,好窮固也……周法不昭,而婦言是行,用讒慝也……”[3]同時近期出土的清華簡《系年》篇第二章也有類似記載:“周幽王取妻于西申,生坪( 平)王,王或取孚(褒)人之女,生伯盤,孚(褒)姒辟(嬖)于王,王與伯盤逐坪(平)王,坪(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師),回(圍)坪(平) 王于西申,申人弗畀。曾(鄫)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盤乃滅,周乃亡……”[4]。上面的材料都或直接或間接的說到褒姒滅國這一說法,那么一個女子真的會有如此大的魔力嗎?故而不乏學(xué)者提出疑問,比如郭鵬認(rèn)為褒姒時年四五十,年老色衰,幽王不大可能為博其一笑而置江山于不顧。西周的滅亡,自是周王室各派政治力量之間奪嫡爭權(quán)的結(jié)果,與褒姒并無多大干系。[5]當(dāng)然這只是一種推論,并沒有史實可以證明褒姒四五十就一定年老色衰,畢竟有夏姬這樣的人物存在。徐銘燦先生認(rèn)為褒姒與幽王可以說是各有所需,利益息息相關(guān),故而使得褒姒上位。[6]還有李峰先生認(rèn)為是內(nèi)外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而褒姒只是被后世史學(xué)家妖魔化的對象,是西周滅亡的替罪羊等等[7]。

        現(xiàn)在我們再回頭細(xì)看這段歷史,赫赫宗周,真是褒姒滅之?

        二.褒姒的出身問題

        關(guān)于褒姒出身,《史記·卷四·周本紀(jì)第四》有詳細(xì)記載:“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襃之二君。夏帝卜殺之與去之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亡,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比三代,莫敢發(fā)之,至厲王之末,發(fā)而觀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噪之。漦化為玄黿,以入王後宮。後宮之童妾既齔而遭之,既笄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盵8]后宣王之時童女謠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膘妒切趼勚蟹驄D賣是器者,宣王使執(zhí)而戮之。逃於道,而見鄉(xiāng)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出於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婦遂亡,饹於襃。襃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於王以贖罪。棄女子出於襃,是為襃姒。”這段文字,基本上把褒姒的出身寫的很是卑微,僅僅是一棄女的身份而已。有了這段材料作基礎(chǔ),我們想當(dāng)然的會以為一個出身如此卑微之人莫不是長相非常出眾,怎么使得后宮三千盡失色,故而推演出幽王貪色滅國。

        所以,后就有劉向《列女傳》:“褎神龍變,寔生褎姒,興配幽王,廢后太子,舉烽致兵,笑寇不至,申侯伐周,果滅其祀?!庇炙抉R貞在注釋《史記》的《索隱》中說:“褒,國名,夏同姓,姓姒氏。禮婦人稱國及姓。其女是龍漦妖子,為人所收,褒人納之于王,故曰褒姒?!盵8]褒姒出身這種說法荒誕不經(jīng),而賦予褒姒神秘色彩出身,實際上是為了妖魔化褒姒,“天之生此久矣,其為毒也大矣”也就是天生的禍患,以便為男權(quán)社會為中心的統(tǒng)治者們開脫罪責(zé)。

        顧頡剛先生曾經(jīng)提到“古史是層累地構(gòu)成的”,認(rèn)為:“時代愈后,傳說中的古史期愈長”;“時代愈后,傳說中的中心人物盒放愈大”[9]。褒姒在此便有此嫌疑。據(jù)我們史料分析褒姒與夏族同姓,褒國姒氏,雖說夏朝已經(jīng)滅亡,但是“滅國不絕祀”是先秦時期很重要的一項墨守的規(guī)則,最大的例子就是周初分封,比如夏朝的后人封于杞。所以,先秦時期的貴族雖然經(jīng)歷改朝換代,還是會有很大的勢力,故而褒姒進(jìn)入周王室,實際上還是一場政治上的聯(lián)姻,并不是單純因為貌美。還有一點,古人一般用“伯仲叔季”來稱兒子的長幼之序,褒姒的兒子名為“伯服”,按照“嫡長子繼承制”,“伯服”有著合法的繼承王位的權(quán)利,并不是單單因為周王寵愛褒姒。

        實際上,西周的貴族婚姻并不能以普通男女婚戀來衡量,更重要的是不同氏族間通過聯(lián)姻的方式來達(dá)到政治聯(lián)盟,在《詩·大雅·大明》中有:“摯仲氏任,自彼殷商,來嫁于周,曰嬪于京。乃及王季,維德之行。大任有身,生此文王。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天監(jiān)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與貴族勢力聯(lián)盟,更能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

        三.褒姒所起作用

        古書有載“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边@表明當(dāng)時人把女性看做是不祥的,當(dāng)然社會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共性之中蘊含著個性,褒姒是女性,但是她并非一般的平民女性,它是貴族階級,她的兒子為嫡長子,所以褒姒是當(dāng)時整個社會上最有地位的女性,她不可能毫無想法,她的身后也不可能沒有利益群體。如蔡簋銘文[10]:“蔡,昔先王既令女作宰,司王家,今余惟□□乃令,令女眔曶,兼胥對各,死司王家外內(nèi),毋敢有不聞,司百工,出入姜氏令,氒非先告蔡,毋敢疾有入告,女弗善效姜氏人,止縱獄?!碧岬讲桃慕狭睢A硗?,在張亞初、劉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11]中也提到宰職管理王家內(nèi)外和掌政務(wù),所以蔡簋銘文中提到了兩位宰: 受冊命的宰蔡和作為佑者的宰曶,其中一個宰為姜氏服務(wù),那么周王朝中,除了周王,只有王后才有這個可能與周王匹配。

        既然褒姒并不是沒有權(quán)力,那么她的想法和作用真實的情況是什么樣子的呢?首先,褒姒身后是整個褒國,褒國作為周南的諸侯國,便臣服于周室。后由于周的衰弱等原因,褒國沒有正常向周王室納貢。到了西周末年,周幽王便出兵討伐褒國??梢妰烧哧P(guān)系危險性,此時褒姒便不得不“艷妻煽方處”,為自己謀得地位,從兒子爭起,爭得嫡長子的位子。

        當(dāng)然,《史記·夏本紀(jì)》有載:禹”其后分封,用國為姓,故有夏后氏、有扈氏……褒氏……”[8]由此可以看出褒國與周的淵源關(guān)系,周人即以夏后氏的后裔自居,如周初貴戚勛臣周公亙既言‘殷既叭厥命,我有周既受,又言:“惟文王(其父呂)尚克修和我有夏”[11],多次自稱為”夏之一子孫”。由此可以看出,周幽王廢宜臼也算合情合理,所以褒姒并沒有給大家留下多么厲害的一面,反而像一個高冷的弱女子的形象。

        四.褒姒形象妖魔化

        國學(xué)大師錢穆在其《國史大綱》中寫道:”史公言幽王寵褒姒,褒姒不好笑,幽王舉烽,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為之?dāng)?shù)舉烽。及犬戎之,舉烽,諸侯救不至,遂殺幽王。此委巷小人之談。諸侯兵不能見烽同至,至而聞無寇,亦必休兵信宿而去,此有何可笑?舉烽傳警,乃漢人備匈奴事耳。驪山之役,由幽王舉兵討申,更不需舉烽。史公對此番事變,大段不甚了了也。”[12]后又有清華簡整理出版才真相大白,確是幽王進(jìn)攻申國,“烽火戲諸侯”全然為小說家語。

        通過分析史料以及典籍可知,褒姒滅國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紅顏禍水”的歷史故事,而是政治的左右,褒姒的王后地位也不是靠“紅顏”得來的,而是政治權(quán)衡的結(jié)果、時局的需要。而西周的滅亡跟它自身的統(tǒng)治以及周王與地方諸侯之間長期以來的矛盾不無關(guān)系。矛盾總爆發(fā)之后,褒姒便順理成章成為反叛一方潑水的對象,畢竟東周的統(tǒng)治還是打著延續(xù)“西周”的名號,要想自己的王位坐穩(wěn),必須名正言順。但是現(xiàn)在我們無論是課堂上還是民間的傳說,講到這段歷史的時候,無一不在重復(fù)著這段小故事,中間不乏許多專門研究歷史的人。

        褒姒個人問題是小,歷史真相是大,現(xiàn)在還有好多中學(xué)老師好多家長把以褒姒為主體的西周滅亡論教授給下一代,這樣代代相傳,歷史這團迷霧就會越發(fā)無法看清真實面目,而且還會引導(dǎo)學(xué)生錯誤的思考。歷史不是兒戲,希望這篇小文可以還褒姒以清白,還歷史以真相。

        注 釋

        [1]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M].北京:中華書局,2011.

        [2]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3]左丘明.國語[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6.

        [4]清華大學(xué)出土文獻(xiàn)研究與保護(hù)中心,李學(xué)勤.清華大學(xué)戰(zhàn)國竹簡(貳)[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集團)有限公司,中西書局,2011.

        [5]郭鵬.《史記》中褒姒史實質(zhì)疑[J].陜西理工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7(4)

        [6]徐銘燦.褒姒滅周新論[J].佳木斯大學(xué)社會科學(xué)學(xué)報,2016,04:150-154.

        [7]李峰.西周的滅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0.

        [8]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9]顧頡剛編.古史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9]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殷周金文集成:1-18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3.

        [10]張亞初,劉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1986:40-41.

        [11]王世舜.王翠葉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2

        [12]錢穆.國史大綱[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7:48.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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