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冉

摘 要 “點贊”作為社交媒介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是人們表達“喜歡支持”感情的進一步延伸。同時點贊憑借其態(tài)度表達的直觀性和快速便捷低成本的優(yōu)勢，迅速成為社會生活中極為常見的傳播符號?！白晕冶砺兜男睦韯訖C”“新型傳播媒介的自身優(yōu)勢”“基于社會認同的社交需要”“社會意見環(huán)境的不斷推動”成為影響點贊依賴的重要因素?！包c贊”固然使新時代下的社交得以簡化，使受眾積累了一定的社會資本，滿足了自我表露和人際交往的需要。同時也加重了人的異化，給人的思維方式、行為習慣和社會交往帶來重要影響，反而使真實的世界日益消解在媒介和容器人一同構建的擬態(tài)環(huán)境之中。

關鍵詞 媒介技術；媒介依賴；社交媒體；點贊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0360（2018）07-0022-03

1 點贊行為：人“喜愛”感情的延伸

廣義上看，任何能夠延伸人體功能的事物都可以稱作媒介?；ヂ摼W時代，人們用“點贊”來使內心“喜愛和支持”的感情得以外化和具體化?！百潯弊钤绯霈F于2009年的社交網站Facebook，點贊功能上線的第一天就獲得了驚人的10億點擊量。隨后，國內外各大社交媒體平臺也紛紛借用這一模式，如谷歌的“+1”和推特的“follow”。雖外觀上也從“大拇指”改變?yōu)椤皭坌摹薄盎ǘ洹被蚱渌螤睿瑓s始終包含著最原始基本的“喜愛和支持”的含義[1]?！包c贊”和評論、分享一起，逐步成為當下互聯網用戶所熟知的有機互動模式。

“點贊熱”與互聯網時代使社交媒介的接觸量和使用頻率的爆發(fā)式增長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系。只有當社交媒介的使用成為了人們日常交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點贊才能迅速憑借其獨特的媒介優(yōu)勢成為隨處可見的傳播符號。各種傳播媒介將挑選好的各類信息呈現在我們面前，而我們只需要鼠標或手指輕輕一點，就能迅速進行明確的態(tài)度表達。操作極其便捷，且?guī)缀鯚o額外成本。此外，除了基本的表示“支持喜愛”，在不同的語境下“贊”還蘊含著不同的信息，甚至可能是截然相反的“諷刺” “嘲笑”等。當然，一旦發(fā)生信息過載，意義的模糊所給受眾帶來的認知不協(xié)調也難以避免。

2 點贊依賴：擬態(tài)環(huán)境中人的異化

麻省理工學院教授雪莉特克早在她的著作《群體性孤獨》寫到，“人們通過移動設備把自己牢牢地拴在網絡上，從而獲得一種自我的新狀態(tài)。從一開始，它就意味著某種授權：它可以從現實環(huán)境中脫離——包括其中的人?！盵2]這樣一種脫離指的就是“擬態(tài)環(huán)境”的產生。由于媒介構建出來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往往比真實世界還要逼真，人們往往難以分辨，并將其混為一談。李普曼認為，擬態(tài)環(huán)境“并不是客觀環(huán)境的鏡子式的再現，而是大眾傳播媒介通過對新聞和信息的選擇、加工和報道，重新加以結構化以后向人們所提示的環(huán)境”。點贊依賴下的受眾正像麥克盧漢口中“從不知道它在水里”的魚兒一樣，感受不到媒介對自身產生的影響。“對人的組合與行為的尺度和形態(tài)，媒介正是發(fā)揮著塑造和控制作用?！盵3]

畢竟在社交媒體發(fā)明之前，人們從未如此積極地去向外界傳遞與自己有關的一切信息，也從未對他人每時每刻所發(fā)生的事情產生好奇。而現在，隨著點贊對社會生活的不斷浸透，當我們使用媒介時，我們所發(fā)布的內容再也不會僅僅出自某種傾訴本能，而是開始以我們的信息接受者為考量，去發(fā)送他們可能感興趣的內容?；ヂ摼W時代使得人人都帶有不同程度的媒介依存癥征兆，“過度沉湎于媒介接觸而不能自拔，價值和行為選擇以前必須從媒介中尋找依據，滿足于媒介中的虛擬社會互動而回避現實的社會互動，孤獨自閉的社會性格等”[4]。的確，我們一方面從媒介的使用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另一方面我們的快樂以及其他一切情緒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媒介的掌控。“技術的影響并非發(fā)生在意見或概念層面，而是慢慢改變感覺的比例和知覺的模式，而我們對這一切的發(fā)生毫無抗拒。”[3]

3 媒介依賴理論下關于“點贊依賴”的成因的探討

1976年美國傳播學家梅爾文·德弗勒和鮑爾·基洛奇在《大眾傳播學緒論》一書中，為探討媒介的影響力和重要性關系提出著名的媒介依賴理論。該理論認為，受眾使用媒介以滿足自身特定的目標需求，而一旦受眾缺乏其他替代性方式代替由媒體提供的滿足或特定目標，就會對媒介產生依賴，且這種依賴程度一定程度上與媒介對受眾的影響呈正相關。我們將從“自我表露的心理動機”“新型傳播媒介的自身優(yōu)勢”“基于社會認同的社交需要”“社會意見環(huán)境的不斷推動”四個方面，對這一理論做出進一步闡釋。

3.1 自我表露的心理動機

狀態(tài)發(fā)布者使用社交媒介來滿足自我表露的心理需求，而“贊”恰好作為一個重要載體，將來自好友的態(tài)度和反饋及時地可視化可量化。隨著電子時代的到來和社交網絡的興起，人們除了進行基于日常中基本事實的表達，還試圖通過一系列的非正常手段，有目的地構建他人對自己的印象，以突顯自身的社會存在價值。正如美國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在他的擬劇論中指出：社會生活即是舞臺，而我們每個人都是表演在其中并以試圖影響他人對我們的印象的演員。

3.2 新型傳播媒介的自身優(yōu)勢

“贊”本身體現著一種直觀化的態(tài)度表達，且形式簡潔，使用方便，操作容易，成本低廉。即使是不太會使用微信其他復雜功能的人，也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學會使用點贊，而不受到評論所必備的打字能力和言語組織的制約。另外“贊”本身的適用范圍極為廣泛，且其原始意義“喜愛支持”具有完全的正面意義和積極色彩，信息接收者可以非常自然地給信息發(fā)布者傳遞一種親切友好的態(tài)度，且這一方式適用于包括家人、朋友乃至上下級在內的、幾乎各種熟絡程度的人際關系。同樣，具體社交環(huán)境下“贊”也可透露出的“諷刺”“嘲笑”等含義，也滿足了受眾在不同語境下的具體使用。

3.3 基于社會認同的社交需要

信息接受者同樣具有自我傾訴和自我滿足的需求，而這種需求更多的來自于社交的需要。根據使用和滿足理論，受眾傾向于使用點贊來表達自身的想法和進行情感宣泄。無論是用“點贊”打發(fā)時間、放松消遣，還是只出于一種習慣的需要，人們已經學會了通過“點贊”這一方式，與不斷擴大的好友圈子內的每一個人保持著穩(wěn)定的情感聯系，享受著網絡社交時代人際交往新模式所帶來的便利。這種模式為弱連接的關系圈建立提供了可能，同時也幫助構造了麥克盧漢口中的“一個沒有陌生人的

世界”。

3.4 社會意見環(huán)境的不斷推動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點贊行為都出于對所接受到的信息內容的喜愛或對信息發(fā)布本人的支持，又或是新型社交的需要。在更多情況下，社會意見環(huán)境的推動所引發(fā)的從眾心理也發(fā)揮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例如，當信息接受者發(fā)現一條狀態(tài)已經有相當多的人為其點贊，那么無論是處于哪種有意或無意的考量，他點贊的幾率也會直線上升?！皞€人對社會孤立的恐懼”，使得個人意見的表明往往是一個社會心理過程，人們先是憑借著準統(tǒng)計感官對周圍的意見氣候進行感知，然后對主流意見進行再判斷，最終傾向于優(yōu)勢意見的表達。如果大家都對這條狀態(tài)所發(fā)布的內容表示認可，那么“我”不點贊就會承擔不必要的由于違背主流意見而帶來的

風險。

4 點贊依賴的正負效應：個人異化和社會的擬態(tài)化

在社交媒體的使用群體里，你幾乎找不到一個從來沒有點過贊或者收到贊的人。

一方面，點贊作為新型傳播媒介的一種，簡化了傳統(tǒng)的交往行為，順應了新時代下受眾自我表露的渴望和積累廣泛社會資本的心理需求。作為信源的受眾在互聯網上源源不斷地發(fā)布著個人信息，以滿足自我表露和構建理想社會形象的需要。接收者通過點贊直截了當地表明自身立場，也渴望建立一種更為廣泛的人際關系。

另一方面，人們對媒介的使用力度只要不斷加大，媒介對人的異化也將不斷加深。在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媒介所提供的每一項服務后，受眾也將逐步喪失作為人的自由之思想，最終淪為信息的奴隸。同時不但將親眼目睹麥克盧漢口中的“自我被摧毀的過程”，也會陷入到理查德·索爾·沃曼所提出的信息焦慮之中——而這一切只是因為“我們所了解的與我們認為我們應該了解的之間存在著不斷擴大的差距”，且“獲得的信息不能告訴我們想要或需要知道的東西”。

4.1 個人方面：思維方式、行為習慣和社會交往的改變

無論是麥克盧漢所提出的“媒介即人的延伸”，認為任何媒介都不外乎是人的感覺和感官的擴展或延伸；還是萊文森口中“技術發(fā)展的趨勢越來越人性化，技術在模仿甚至復制人體的某些功能感知模式和認知模式”，一次又一次的點贊并非毫無意義，媒介在給我們提供便利服務的同時，也使我們的思維方式、行為習慣和社會交往發(fā)生了潛移默化的

改變。

4.1.1 思維方式：對信息的快速分類

“贊”使我們習慣性的對周遭信息進行暴力地快速分類、快速理解和快速判斷，這使得我們難以充分了解事情真相，觀察事物的眼光愈發(fā)變得單一片面甚至極端。正如我們往往會以為收到的每個贊，都出自于信息接受者對我們所發(fā)布內容的喜愛和支持，又或者是對我們本人的關注。而實際上由于贊本身所蘊含信息的模糊性，除了表層意義上的“支持喜愛”，在一定語境下也可理解為“諷刺嘲笑”。而同時在沉默的螺旋作用下，受眾是否會點贊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周遭意見氣候的影響，而非來自個人理性的獨立判斷[1]。

4.1.2 行為習慣：以個人形象的構建為導向

我們沉迷于時刻更新自己的狀態(tài)，目的再也不只是純粹為了記錄和分享生活。我們毫不吝嗇地點贊，其原因也并非真的出自對所接受到的傳播內容的喜愛。我們頻繁地刷新自己的社交頁面，用“收到贊的數量”來衡量自己所發(fā)布內容的成功與否。我們有時為發(fā)布了一條成百上千個贊的狀態(tài)而得意，而當沒有人愿意為我們點贊，我們便開始懷疑自己的受歡迎程度，變得垂頭喪氣，甚至惱羞成怒。我們一步一步淪落為戈夫曼擬劇論中所描述的“演員”，在各自的生活舞臺上塑造著近乎完美的個人形象。

4.1.3 社會交往：弱連接關系成為主流

點贊使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和交流得以簡化，并代替?zhèn)鹘y(tǒng)的社交行為含蓄地進行情感和態(tài)度的表達。但隨之也帶來了現實生活中人際交往能力的弱化，是另一種意義上對個體生存意義的殘忍剝奪。同時，與“評論”過程中傳者和受者完整有機的互動相比，點贊割裂了傳者和受者后續(xù)的平等溝通，只是一個單向度的不完整的反饋。同樣，雖然有利可圖的弱連接關系使個人的社會資本得以快速積累，但這種關系不僅極為松散，還占據著大量本可構建更為可靠的深層次社交關系的精力和時間。媒介學者簡·布朗和喬安妮·坎托曾用“永續(xù)連接”這個概念來描述“借助新技術一直保持互相聯系的新趨勢”，并提出“因技術而犧牲了更為豐富的直接交往會不會使彼此之間更為疏離”的問題。這在當下對我們正確使用社交媒介仍然具有現實意義和警示作用。

4.2 社會方面：容器人在擬態(tài)社會中的相互碰撞和狂歡

越來越多的容器人出現，不但使大眾與媒介一起構建出來的擬態(tài)環(huán)境變得擁擠和嘈雜不堪，還給社會生活中的各個要素帶來巨大的“疏離、沮喪和孤獨”。擬態(tài)環(huán)境衍生于真實世界，又反而使真實世界陷入分崩離析的長期困境。日本學者中野牧眼中的容器人內心封閉孤立，像是一個完全密閉的容器。即便他們內心也渴望與外界接觸以求得某種社會認同，也只愿嘗試一種基于強烈自我保護下的容器外圍的碰撞?；ヂ摼W時代的媒介依賴者與“容器人”的概念不謀而合，信息發(fā)布者靠著看似不經意的個人信息的暴露來換取社會關注，謀求某種并不完全正當的社會地位；信息接受者也依靠“點贊”這一幾乎毫無成本和風險的行為含蓄表達某種主張，留心積累哪怕并不牢固的社會資本。正如鮑德里亞所描述的，我們真實的世界反倒逆轉為新媒介表現的附屬品，最終被新媒介所消解掉。

5 總結

大眾媒體把互聯網描述為一個沒有國界、具有海量信息、平等互動、方便快捷、充滿共享互助精神的伊甸園[4]。在這樣一個歷史上信息最爆炸最豐富的時代，個人接受信息能力顯得遠遠不足。而媒介正好憑借著便捷和低成本的優(yōu)勢，成為了幫助我們獲取所需信息的主要甚至是唯一渠道。在這種現狀下，受眾雖然滿足了自我表露和人際交往的需要，但同時我們觀察和理解世界的能力也大大遭到削弱，加強了受眾本身的異化和社會環(huán)境的擬態(tài)化。因此，如何正確使用媒介仍然是當下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之一，而作為受眾本身，我們需要做到的就是提高自身的媒介素養(yǎng)并始終對媒介保持敬畏和

警惕。

參考文獻

[1]謝夢瑤.點贊：網絡社交平臺中的弱連接[D].湖南：湖南大學，2015.

[2]雪莉·特克.保持聯系卻依舊孤單[J].上海教育，2013（24）：72-75.

[3]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4]劉海龍.大眾傳播理論范式與流派[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