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默里

在羅素的照片中，就像在迪倫的音樂中一樣，我們能看見迪倫的信念和同情心，他的幽默和他對歌曲的愛。

鮑勃·迪倫于1961年冬前往紐約、抵達(dá)格林尼治村的故事，已經(jīng)被許多作者記載下來。對迪倫的資深擁躉來說，這是一個傳奇故事，是此時的一個神話，他們由此可以重訪迪倫在20世紀(jì)60年代早期的那些探索經(jīng)歷。迪倫在他的自傳《編年史》中寫道：“民謠是我探索世界的方式，它們是圖畫，是比我能說出的任何東西都更有價值的圖畫?！?/p>

這本書中，特德·羅素的照片，是對迪倫這種說法的佐證。這些圖像不只是對我們講述了迪倫進(jìn)入格林尼治村及其民謠世界這一階段，實際上，它們還將之描繪出來了。這些照片一直都沒有成書出版，直到今天。它們讓我們得以更清晰地聚焦于這段英雄旅程中那些充滿挑戰(zhàn)的早期歲月，以及最初在紐約那段日子的氣氛。迪倫說過：“對紐約，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我立刻意識到我來對了。紐約，一座將要造就我命運的城市?！?/p>

紐約造就了羅素的命運

紐約也會造就攝影師特德·羅素的命運。特德出生于倫敦，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前夕，隨家人移居到小村希普萊克。小村與一座農(nóng)場毗連，在泰晤士河畔亨利鎮(zhèn)下游三英里。他和他的哥哥羅賓，在他們的“戰(zhàn)爭花園”里辛苦種植蔬菜，有時在相鄰農(nóng)場收獲土豆、糖用甜菜和黃瓜，掙些零用錢。

1946年，特德·羅素移居到布魯塞爾，其時他的父親取代了沃爾特·克朗凱特，擔(dān)任合眾社的總編輯。羅素成為《頂點報》的特約記者，并跟隨布魯塞爾美藝廳官方攝影師、著名攝影家約瑟夫·卡耶做學(xué)徒。在布魯塞爾這段時間，當(dāng)《生活》雜志的攝影師成為了羅素的人生理想。那是他的夢想。他通過琢磨《生活》里那些偉大攝影師的作品和報道來自學(xué)。羅素曾承認(rèn)：“《生活》是我的攝影手冊?！?/p>

而后，羅素成為《現(xiàn)在》雜志社的一員，《現(xiàn)在》是由《星條旗報》的一些前員工在德國法蘭克福的美國占領(lǐng)區(qū)出版的英文圖片雜志。《現(xiàn)在》?？螅麨榧~倫堡《軍隊聚光燈》雜志拍過封面，做過拍攝瓦爾卡難民營附近難民的自主項目，報道過尼斯的馬蒂·格拉斯狂歡節(jié)，還曾想過去巴黎做自由記者，直到花光了錢，登上瑪麗女王號郵輪到了紐約。抵達(dá)時間是1952年4月，帶著四部相機、二百美元，他起初住在東五十一街匹克威克·阿姆斯酒店，每晚房費二點五美元，而后很快搬進(jìn)一間帶家具的出租房，周租金十美元。通過《紐約時報》刊登的分類廣告，他找到一份周薪四十美元的工作——給著名時尚攝影師莉蓮·巴斯曼做暑期替補助手，后者為《時尚芭莎》工作，而她的丈夫保羅·希梅爾，在《生活》做男性時尚攝影。羅素也協(xié)助工作室第三位成員，為《時尚》雜志拍封面的法國著名攝影家羅歇·普里讓。羅素要布置燈光，給相機上好膠卷，讀取亮度數(shù)據(jù)，設(shè)置曝光時間，在暗房沖印，以及做其他各種必做的雜活兒。

1952年8月，羅素應(yīng)征成為陸軍第二工兵大隊的戰(zhàn)地攝影師，戰(zhàn)爭期間在朝鮮半島工作了十八個月。他也因此有機會拍攝獲遣返的美軍戰(zhàn)俘，其中包括榮譽勛章獲得者、在停戰(zhàn)后到了板門店南部的“自由村”的威廉·弗里?！さ习矊④姟?955年重回紐約之后，他開始繼續(xù)拍攝一些獨立項目，并積極從一些較小的雜志尋求訂單。其后，他同時為《現(xiàn)代攝影》和《大眾攝影》兩份雜志工作，并與《君子雜志》簽約，赴華盛頓特區(qū)數(shù)日，拍攝著名詩人蘭德爾·賈雷爾，國會圖書館第十一任桂冠詩人顧問（后更名為“美國桂冠詩人”）。他立志要弄出一部能拿得出手出示給《生活》雜志的攝影集，為此他拍攝了工作中的消防員、罷工運動中的糾察員，還拍了一個攝影專題。1956年7月，意大利遠(yuǎn)洋班輪SS安德烈亞·多利亞號與瑞典輪船斯德哥爾摩夫人號在美國楠塔基特沿海相撞，讓羅素有機會去拍攝這樁悲慘海難的后續(xù)新聞。他花了兩天兩夜，拍攝了海難幸存者與其親人的激動人心的團(tuán)聚場面。

這最終成了他首次在《生活》雜志發(fā)表的作品，并在稍后打開了一扇門，讓他有機會向助理編輯弗蘭克·坎皮恩展示他的攝影報道集和已經(jīng)發(fā)表的東西?？财ざ鞔饝?yīng)要給他工作?！拔也粫屇闳ヅ泥l(xiāng)村醫(yī)生專題之類，”他告訴羅素，“但我會毫不猶豫地給你一項新聞任務(wù)。”這之后不久，坎皮恩兌現(xiàn)了承諾，并且在接下來的十二年，羅素持續(xù)、定期地從他和《生活》雜志的其他圖片編輯那里接受拍攝任務(wù)。

錄了一個音樂藝術(shù)家的最初歲月

1961年拍攝鮑勃·迪倫，除了一位雄心勃勃的自由攝影師想以又一個題材向一份雜志投稿以外，看不出來有其他什么明顯原因。這也部分解釋了為何特德·羅素的這組照片如此不尋常。正是這些照片，提供了對迪倫這位全新的歌手和吉他表演者，一種真正坦率的觀察角度。這些迪倫在他卓越的演藝生涯開始之初在格爾德民謠城表演的照片，捕捉到了這位年輕表演者眼中的火花。在羅素的照片中，就像在迪倫的音樂中一樣，我們能看見迪倫的信念和同情心，他的幽默和他對歌曲的愛。不管那靈感是來自小理查德還是伍迪·格思里，迪倫的音樂都清清楚楚植根在傳統(tǒng)里，然而又是當(dāng)代的，關(guān)乎他自己的時代，這持續(xù)了好幾十年。

這些攝影作品的另一個引人入勝之處，是它們記錄下了迪倫開始自己寫歌，說出他想說的話的時期。雖然在第一張專輯里，迪倫只選了三首原創(chuàng)，但那份錄音，連同專輯其余部分的翻唱選曲，包含了他在那以后一次次重返的主題：愛、自由、正義、必死性、救贖、友誼和在路上的人生。

1963年在紐約，受《生活》雜志委派，在國家緊急事件公民特權(quán)委員會年度權(quán)利法案晚宴上，羅素拍攝了迪倫接受該委員會頒發(fā)的潘恩獎的情景，該獎表彰迪倫在爭取公民自由方面的卓越行動。作家詹姆斯·鮑德溫是當(dāng)晚的一位演講者，與迪倫同坐在臺上，顯然兩人很享受在一起的時光。鮑德溫當(dāng)時常去老格林尼治村，在特德關(guān)于那場著名活動的照片上，他和迪倫看起來志趣相投。

1964年，羅素拍攝了一組迪倫坐在公寓窗邊桌子旁打字的照片，為這位歌曲作者留下了精彩的工作照。這些照片捕捉到了富有魔力的時刻。在背景中能看到迪倫屋子里，一年前作為獎品領(lǐng)回的湯姆·潘恩的相片。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迪倫將不同音樂類型和歌詞融合，以最為深刻的方式改變了流行音樂。在格林尼治村的這一時期，迪倫更新并拓展了偉大的美國歌集，日后還會進(jìn)一步革新美國音樂傳統(tǒng)。

直到迪倫最早的兩張專輯先后在1961年11月和1962年4月發(fā)行，其他攝影師才開始注意到這位音樂家（雖然唐·亨斯坦和約翰·科恩也拍過極好的“早期迪倫”照片）。自那以后，拍攝過迪倫的、我們時代最有造詣的攝影家，有理查德·艾夫登、戴維·加爾、丹尼爾·克雷默、安迪·沃霍爾、巴里·范斯坦、安妮·萊博維茨、威廉·克拉克斯頓、吉姆·馬歇爾、杰里·希茨貝格、肯·里根、馬克·塞利格、丹尼·克林奇，還有許多。迪倫作為拍攝對象，有著無窮的吸引力，他是我們時代最偉大的人物之一。

特德·羅素的這部攝影集是對經(jīng)典的一個獨特貢獻(xiàn)：它記錄了迪倫作為一個音樂藝術(shù)家在格林尼治村起步的最初歲月。鮑勃·迪倫，一位不羈的詩人，在許多人看來，會成為我們時代最原創(chuàng)、最有影響力的歌曲作者，而這位藝術(shù)家年輕時的肖像豐富了我們的認(rèn)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