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紫

當坂本五郎將謀生的職業(yè)當作一生所愛的事業(yè)后，接下來他所做的一切就更加癡狂了......

有一位日本老頭值得我們敬佩，他生前為中國古董收藏的圈內(nèi)大咖，他與中國古瓷的大藏家?guī)谔锼煞苯粡纳趺埽跉W洲拍場上屢創(chuàng)中國古董天價，他被歐洲人譽為“小拿破侖”。他在鮮有亞洲面孔的歐洲拍場上，屢次締造了中國瓷器新的拍賣紀錄。同時他也不斷將自己的藏品捐贈給亞洲各地的藝術(shù)館。其中有不少藏品已經(jīng)成為東京國立博物館、奈良國立博物館、中國國家博物館、臺北“故宮博物院”和大英博物館的館藏精品。他，就是中國青銅器、瓷器大藏家及著名古董商，日本最具影響的古董商號“不言堂”的創(chuàng)始人——坂本五郎。

說起坂本五郎收藏的傳奇故事，那還要從44年前說起……1972年的一天，倫敦佳士得拍賣大廳內(nèi)，一只元代青花釉里紅開光鏤空牡丹紋蓋罐由3萬英鎊起叫，在英國與日本兩位買家之間展開激烈較量，最后，日本收藏家坂本五郎一聲定音，以22萬英鎊（時值1.8億日元，約為50萬美元）收入囊中。“這一驚人價格創(chuàng)下了除繪畫、寶石之外的藝術(shù)品拍賣的世界最高紀錄”——1972年6月7日的《每日新聞》。也就是從那時起，中國古陶瓷在世界收藏家們的眼中身價百倍。坂本五郎自傳的書名《一聲千兩》便來源于此。作為世界級收藏家，他涉獵廣泛，眼光獨到地購藏了大量精品，元青花釉里紅大罐、元青花魚藻紋大罐、明成化斗彩雞缸杯等國寶級珍品均是他的囊中之物。在他眼中，“佳品是昂貴的”，他“為能自許乃戰(zhàn)后最勇敢的器物買家而驕傲”。

膽識超群、眼力過人、孤注一擲.....在許多人看來，坂本五郎都是一位極具傳奇色彩的大人物。然而，讀過他的自傳，便會發(fā)現(xiàn)，他的經(jīng)歷中沒有撿漏奇遇，即使成為舉世聞名的收藏家之后，他自認也會看走眼，也常為籌措資金焦頭爛額。我們看不到一個業(yè)內(nèi)翹楚的自矜，只有一個以找到日本乃至世界最好的藝術(shù)品為信念，從早到晚，甚至做夢也都希望能夠藏盡天下藏品的可愛老頭。

魚干店學徒涉足古董市場

坂本五郎的一生可謂是充滿傳奇。1923年9月1日，坂本五郎出生才剛一天，關(guān)東發(fā)生大地震，重創(chuàng)橫濱，滿目瘡痍。母親在一片頽垣敗瓦中救出尚在襁褓中的他與其他6名子女，以及遭墮落橫梁壓折盤骨的夫婿。可惜得傷后的父親一病不起，八年后更與世長辭。因此母親帶著他們遷往東京以西40公里的八王子市投靠親戚，過著艱辛的歲月。1936年，12歲的坂本五郎，在完成了6年的小學后，便于橫濱一所魚干批發(fā)店當學徒。二戰(zhàn)末年，店鋪生意一落千丈，坂本重返八王子市，轉(zhuǎn)營舊衣買賣，并涉足與駐日盟軍的黑市交易。雖擅長判別海產(chǎn)好壞，卻時被仿品所誤，未能洞察商品優(yōu)劣，損失連連。事隔六十載后，他憶述此段往事苦笑道：“我自幼便敢于冒險，以博弈為好?；蛟S這是我與贗品漫長斗爭之開端?！钡呛谑薪灰桩吘勾嬖谖ｋU，盡管坂本五郎承認當時他對古董“一竅不通”，但在權(quán)衡之下，他還是別過舊衣買賣，開始了他的古玩生涯。

坂本五郎開始穿梭于各個古董市場，尋覓有價值的藏品。不過因為學藝不精，因此購入的首幅畫作是一張仿品。且生意上未見小成，但他并未有輕言放棄，因為他相信“若畏怯風險，那便絲毫沒有在這個世界取勝的可能”。事實上，這份一直堅守，不屈不撓的精神，更成為坂本五郎獨特的風格。因與茶具店主的交情，在其介紹下，坂本五郎成為東京美術(shù)俱樂部的會員（他更于1962年出任其理事長）。日本古董交流會，既是拍賣的前身，也是日本最古老的古董交易方式。東京美術(shù)俱樂部作為所有日本古董交流會中最高級別的一個，會籍極為尊貴，會員除了日本國內(nèi)重要古董商之外，而且還要在行業(yè)內(nèi)公認的古董店里從業(yè)三年以上，才能申請注冊、登記去進入這些交流會。因此加入東京美術(shù)俱樂部可謂是坂本五郎古董事業(yè)的轉(zhuǎn)折點。日本古美術(shù)界有句俗話“火眼金睛30年”，說明要成為一流的古董商，得要付出30年的修煉時間。在日本拍場上依會員資歷安排座位，最有名望的古董商通常坐在最前面。第一次來到東京美術(shù)俱樂部的坂本，感受到東京市場的活絡(luò)，決定進軍東京，并期許自己未來有一天能坐在東京美術(shù)俱樂部拍賣會的最前面。

1947年夏天，坂本離開八王子市，到東京開店，他引用《史記》“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取店名為“不言堂”。在東京創(chuàng)業(yè)初期，由于沒有同行資源，坂本勤奮走遍各家古董店，積極請教哪類商品最為熱銷，得知美國官兵喜愛伊萬里瓷器，為了進貨頻繁往返于新潟與東京，這讓他頗有收獲?！熬欧稚形礉M，十分會溢出”“輸給別人也不要輸給自己”“正直是一生的財富”......母親的諄諄教誨時刻陪伴左右，成為他的人生信條與行為準則。這其中，最令人嘆服的是他對“信用”的堅守與執(zhí)著。有一次，他買到一尊極為珍貴的殷商青銅器，買回后發(fā)現(xiàn)蓋子是真的，器體是做工精巧的仿制品，這時一位同行高價求他轉(zhuǎn)售，他如實告訴對方，就算對方“假的也認了”，他還是斬釘截鐵地拒絕出售。坂本五郎晚年講述這次贗品事件時，用了“慘痛教訓”四個字。他曾說過：“敢于在失敗的地方站起來，全身心地迎接再一次挑戰(zhàn)，這才是難能可貴的。同樣，只有反反復(fù)復(fù)的嘗試，才能成為真正的古董行家?！?/p>

隨著經(jīng)驗的累積，他漸漸體認到，要成為杰出的古董商，必須提高商品的層次，于是開始轉(zhuǎn)型專營古代藝術(shù)。他曾在新潟買下南宋官窯仿古琮式瓶轉(zhuǎn)售給廣田不孤齋，最后廣田不孤齋將這只花瓶捐贈予東京國立博物館，成為日本重要文化財。古董商之路艱辛嚴峻，他每每歷經(jīng)挫折都選擇在失敗之處站起，再次接受挑戰(zhàn)，終得鑒賞要領(lǐng)，并訂下“向世界級的文物挑戰(zhàn)，有一天能經(jīng)手世界頂級的美術(shù)品”的宏大目標。

日本“小拿破侖”征戰(zhàn)歐洲

在日本大獲成功之后，坂本五郎把眼光投向了全球古董收藏和交易中心歐洲和美國。一次次以大手筆狂掃拍場，成就了世界頂級古董商和收藏家的至尊地位。這是坂本的第二次業(yè)務(wù)轉(zhuǎn)型，在當時的歐洲拍賣場中，多數(shù)為歐美人，亞洲人很少，而坂本五郎就是其中之一，作為亞洲人，他刷新拍賣紀錄，屢次締造中國瓷器拍賣紀錄。這在當時是很令人震驚的，所以歐洲人給坂本五郎起了個綽號：日本“小拿破侖”！最經(jīng)典的例子莫過于拍得“元代青花釉里紅開光鏤空牡丹紋蓋罐”。1972年，倫敦佳士得拍賣的“元代青花釉里紅開光鏤空牡丹紋蓋罐”開拍在即。為確保能投得這件當時認為是獨一無二之品（現(xiàn)知只有三例與之相近，分別藏于大英博物館、河北省博物館及北京故宮博物院），坂本五郎在赴倫敦前，作好了出售所有藏品甚至不言堂的準備。他最終旗開得勝，以22萬英鎊（時值1億8千萬日元，約為50萬美元，）拿下這個曾經(jīng)用作雨傘架的元朝大罐，刷新當時亞洲藝術(shù)品的最高拍賣成交紀錄。也正是此次的成功拍賣，觸發(fā)了全球中國瓷器的昌盛暢旺，誘出更多的稀珍瑰寶。

1980年11月，坂本五郎再下一城，在香港蘇富比秋拍上，拍下一件“明成化斗彩雞缸杯”，成交價528萬港元。到了1999年4月，還是由香港蘇富比執(zhí)槌，這件“雞缸杯”又激烈拍出了2917萬港元，創(chuàng)下當時中國瓷器的最高拍賣紀錄，買家是玫茵堂的主人，瑞士的銀行家Zuellig氏兄弟，十九年翻了四倍。2014年4月8日，香港蘇富比拍賣了“玫茵堂”珍藏的這件“成化斗彩雞缸杯”，以2.8億港元成交，被內(nèi)地收藏家劉益謙購藏，十五年，價格又翻了九倍！

不懂英文，只認得字母“ABC”，就這樣沒接受過正規(guī)學校教育的一個人，憑著“對古董的直覺”闖蕩歐洲古董圈，他在倫敦購下嘉靖五彩魚藻紋罐（現(xiàn)藏東京畠山記念館）的新聞，為倫敦《泰晤士報》所報道。好友約翰·菲格斯（John Figgess）爵士聞訊寫信道：“戰(zhàn)后第一位見于該報的日本人名字乃首相吉田茂，坂本則是第二人。”

除了購買東方藝術(shù)品，坂本五郎也會關(guān)注古代西洋藝術(shù)品及其市場行情，有時也會收購一些古埃及、羅馬、希臘的雕刻和陶器等。他曾在倫敦某拍賣公司古藝術(shù)部門辦公室的角落發(fā)現(xiàn)一塊滿是斑點的黑色石頭，敏銳直覺那是亞述王朝石刻，立即奔至大英博物館的亞述王朝展廳，找類似展品進行比對，并在之后的兩天內(nèi)往返拍賣公司與大英博物館達四五次，只為做更仔細的拍前研究。后來如愿以償成功競得，順利運回日本。

在古代西方藝術(shù)品的購買經(jīng)驗中，最令他難以忘懷的是現(xiàn)藏于大英博物館的巴比倫女神浮雕。有一次，他翻閱著倫敦寄來的古董拍賣圖錄，目光被其中一件大眼帶翼女神像所吸引，認為可能是來自美索不達米亞的古代藝術(shù)品，便遣員工前往倫敦競買這件世界級精品。拍場上坂本派出的店員順利拿下女神像，然而，大英博物館卻以女神像是珍貴文物為由，禁止此件文物出境。從未遇過這種情況的坂本認為并不合理，開始調(diào)查拍品的來源和英國的法律，也與英國官員、大英博物館館方及拍賣公司進行多次協(xié)商，最后他同意將女神像出借給大英博物館展出，于是這件女神像浮雕在1979至1991年間被陳列于美索不達米亞展廳正中央的展柜中。后來，考慮到長年累月的展覽不利于女神像的保存，坂本決定中止對大英博物館的借展，并將之暫存于英國友人家中，直到2003年，大英博物館籌資150萬英鎊向坂本購買這件被專家譽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市場上出現(xiàn)的最重要的近東文物”，并將其正式命名為“夜之女王（Queen ofthe Night）”。據(jù)大英博物館公布的展品信息，在屬于坂本個人收藏期間，坂本曾于這件浮雕的底部邊緣加上日文銘文及1975年的紀年。坂本五郎的敏銳直覺和精準眼光，無論在亞洲或是西洋藝術(shù)品均能有所發(fā)揮。

傾城物也是身外物

坂本五郎和2014年去世的美國古董商、收藏家安思遠有點類似，都對中國古代藝術(shù)品情有獨鐘，不惜重金入藏價值連城的重器，但并非只進不出藏而不賣，只要價格合適，他們同樣會果斷出手；對捐贈珍貴藏品也毫不吝嗇，雖然坂本五郎一生都在為尋求稀世珍寶而走遍全球，但是他的理想是：“古董商人的生意，就是搜尋這些寶物，將其公諸于世。”因此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曾多次將自己的藏品捐贈給日本以及中國的博物館。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的1952年，坂本五郎便向中國國家博物館捐贈了一件南宋花式漆盤。北宋七瓣花式盤二件及高麗王朝的嵌飾經(jīng)盒，亦分別售予東京國立博物館及大英博物館。

1968年，坂本用母親的名義饋贈東京國立博物館十件商周青銅，以慶賀亞洲新翼啟幕，這是日本戰(zhàn)后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捐獻。這些由水野清一挑選的青銅器，是坂本多年收藏中最精華的部分，其中包括獸面紋三羊大口尊等重器。這次捐贈也打破了過往日本收藏中國古代青銅器中私立博物館占絕對優(yōu)勢的局面。 2002年，坂本又捐贈382件古銅器予奈良國立博物館，這些青銅器都是清末民國時期流往日本的文物，其中商末期的《鳳凰文卣》蓋、底就有多字銘文，西周《伊簋》有102字長篇銘文等等，所贈青銅現(xiàn)悉存于該館的“青銅器館”。盡管數(shù)量奈良占優(yōu)，但是東京的品質(zhì)最高。

此外，坂本和臺北故宮的淵源極深，在蔣復(fù)璁擔任故宮院長期間，他應(yīng)邀拜訪故宮，院方特從山洞庫房裡拿出汝窯珍品供他觀賞。返回日本后，坂本決定捐贈私房珍寶給臺北故宮，1969年，故宮為此派員到日本挑選了新石器時代的半山彩陶罐與唐加彩陶馬。臺北故宮原本打算出資購買加彩陶馬，但坂本一來難以割愛，二來擔心與臺北故宮的關(guān)系變質(zhì)。正在猶豫不決時，坂本的母親勸他，既然這是中華文物，就“還”給故宮吧！事母至孝的坂本因而把唐加彩陶馬捐給故宮。1985年，坂本再度向臺北故宮捐贈宋黑漆方盤和宋葵花式漆盤。2007年臺北故宮全面重新開館前夕，館長林曼麗突然接獲坂本五郎的來信，表示要將他收藏多年的磁州窯白釉盆捐給臺北故宮，這件寶物曾先后在1961年與東京國立博物館、1978年在大阪市美術(shù)館展出過。隨后，坂本五郎更是親身把這件藏品送到臺北故宮。

除了自己身體力行將藏品進行捐贈外，坂本五郎還希望身邊的朋友也能加入這樣的行列中。坂本和旅日華僑彭楷棟相交甚篤。坂本捐贈300多件青銅器給日本奈良博物館的行為，讓彭楷棟自嘆：“有錢也沒用，就算想捐贈也沒有地方接受！”坂本提醒他：“你不是從臺灣來的嗎？”彭楷棟因而大手筆把300多座古佛的畢生珍藏捐贈給臺北故宮。

最后的歲月

1978年，坂本五郎因健康理由正式退休，別過不言堂，遷居京都，過著閑云野鶴的生活。曾多次去過坂本五郎清幽別墅的仇國仕告訴記者，坂本先生居住的“別墅立于山間，俯瞰著小田原的溫泉小鎮(zhèn)”。別墅四處陳設(shè)著從世界各地搜羅的藏品，“擺放的藏品未必是最重要的作品，但都深得他心。例如那件擺放在大門口的巨大古希臘大理石腳部雕塑，是他于1960年在開羅購入，并煞費苦心地帶著它游歷歐洲，最后運回日本”。在坂本五郎的客廳掛的是朋友的字畫，“其中包括前克利夫蘭博物館藝術(shù)部主管ShermanLee的墨寶”，仇國仕說，圍繞坂本先生居室內(nèi)的多是低調(diào)的、非常私人的物品，“若要鑒賞名作，均要在志趣相投的鑒賞家與朋友相聚時才拿出來，慎重、緩慢地展現(xiàn)于眾人眼前”。

九十歲后，坂本決定轉(zhuǎn)讓他的大部分收藏，經(jīng)過再三考量，最后決定以自己的名義陸續(xù)公開拍賣這些收藏。

2013年，坂本五郎剛過九十大壽，彼時恰逢2013年同為香港蘇富比成立40周年，因此香港蘇富比重要中國瓷器及工藝品2013年秋拍首推“藝海觀濤：坂本五郎珍藏中國藝術(shù)”專場。

2016年，紐約蘇富比秋拍亞洲藝術(shù)周，同樣推出“藝海觀濤：坂本五郎珍藏中國藝術(shù)·高古”專拍，共推出高古陶瓷、青銅器精品16件，悉數(shù)溢價成交。 10月初，香港蘇富比“坂本五郎珍藏早期佛教銅像”完美收槌，幾乎所有拍品都以超過估價十倍甚至數(shù)十倍高價成交。這是坂本五郎這位世界級收藏家生前委托的最后一場拍賣會。

2016年8月15日，著名古董商、收藏家坂本五郎由于腦梗阻在東京辭世，享年93歲。作為戰(zhàn)后享譽國際藝術(shù)品市場的中國藝術(shù)品收藏家，他的去世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終結(jié)。中國國家博物館藝術(shù)品鑒定中心副研究員胡朝輝認為，坂本五郎收藏中最有特色的部分集中在中國的高古瓷器，“如蘇富比曾推出的元青花‘百花亭記人物圖梅瓶、北宋定窯劃花八棱大碗、元龍泉窯青釉貼花牡丹花紋瓶等，都是高古瓷中的精品，彰顯了坂本五郎在陶瓷方面超凡的眼力”。此外，坂本五郎于1999年出售的明成化斗彩雞缸杯（現(xiàn)藏于劉益謙手中），更是舊藏中的“大眾偶像”，“做工極為考究，燒制成本非常高，存世鳳毛麟角”。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坂本個子不高，在公開場合出現(xiàn)時永遠西裝筆挺，衣冠楚楚，頭戴軟呢帽，打著領(lǐng)結(jié)，戴著手套，拄著手杖。日常待人接物，禮數(shù)周到，言語謙和。特別難得的是，他一直保持著對古代藝術(shù)品的虔敬之心，“凡是有善可陳之器，均對之恭謹不已。卸去風呂敷（日本傳統(tǒng)包袱布），松開外盒的繩結(jié)，從中取出內(nèi)盒，再解結(jié)，打開，全是恭恭敬敬、不慌不忙?！?/p>

2012年，宋瓷名器汝窯葵花洗在香港蘇富比上拍，預(yù)展時坂本前往欣賞，他一面凝視汝窯洗，一面脫下鞋履，在其前面跪下仰望片刻，然后坐下來沉靜地細觀鑒賞。直到數(shù)分鐘之后，才怯生生地伸出雙手，撫觸古物，極為肅穆虔誠。

當“不言堂”規(guī)模越來越龐大后，坂本五郎也效法東京美術(shù)俱樂部的方式，開拓了屬于自己的“桃李會”。原本只是作為坂本家族徒弟、徒孫在一起的“交流會”，后來逐漸發(fā)展成為日本最具影響力的古董交流會之一。

真正讓坂本鶴立雞群的秘密，則是過多年錘煉練成“目利”Mekiki之藝。在日語中“目利”指明辨善鑒之真知慧解，這不是簡單的眼力見識，是觀人察物的“眼界”。古董商能鑒定一件器物的真?zhèn)沃皇堑蛯哟蔚娜腴T技能，能從平庸的器物之中發(fā)現(xiàn)珍品才是高層次的鑒賞家。一流古董商對低檔器物大都視而不見，買賣器物并不多，但每件都是精品重器，但最終能得善價；平庸古董商買賣頻繁，追逐蠅頭小利，永遠都不能更上層樓。坂本五郎歷近七十寒暑，秉持“失敗乃成功之師”的宗旨，致思古藝，求達“目利”之境。憑藉他口中的“戰(zhàn)斗精神”，

從對古董一竅不通，到成為日本現(xiàn)今最具影響的古董商號“不言堂”的創(chuàng)始人?；仡欁约旱囊簧?，他曾說：“我在拍賣的驚木聲中度過了50年，但我沒有做過讓自己后悔的事情”。不過，如果有來生，他不會再干這一行了，“從商的道路是嚴峻的，其中的滋味難以言表”。如果有來生，他想成為一枚貝殼，“光干不說，重新走回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