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瑋

現(xiàn)如今，不管什么宴席，只要是喝酒，弄一盤花生來下酒幾乎已成酒場慣例。

對于喝酒的人來說，如果今天這一桌沒有花生，就像座中缺了一位姑娘，生生少了一半的宴飲之悅。

尤其是夏夜的大排檔，水煮花生儼然成了啤酒的標配，而且一定還是帶殼的。

其實，在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和史料中，很少看到古人拿花生來下酒，尤其是北宋的江湖好漢，這些廝們下酒，清一色都是牛肉。盡管在宋朝一直都嚴禁隨意宰殺耕牛，但他們一進酒館，人還沒坐下，扯著嗓子先把牛肉喊上來：“小二，切二斤牛肉，好酒好肉只管上。”

其實，不惟江湖好漢不用花生下酒，在《金瓶梅》里，就連花花公子西門慶似乎也不屑于用花生下酒。

那么，古人為什么不用花生下酒？花生從什么時候開始成為我國的全民性下酒菜的？在用花生下酒的背后，又隱藏著怎樣的歷史玄機和國民之殤？

花生到底從何而來？

按照目前普遍認可的說法，花生本不是中國的原產(chǎn)物種，而是大航海時代從美洲傳來的。不過，也有執(zhí)著者認為中國也是花生的原產(chǎn)故鄉(xiāng)。

持這種觀點的主要有三點依據(jù)：

一是根據(jù)1958年在浙江吳興錢山漾原始社會遺址中首次發(fā)現(xiàn)的兩?；ㄉN子，種子已經(jīng)完全炭化，現(xiàn)在這兩粒炭化的種子還在浙江博物館存放著；

另一個是根據(jù)1961年在江西修水縣山背地區(qū)原始社會遺址中挖掘出的四粒完全炭化的花生粒。但至于這六?；ㄉ烤故遣皇腔ㄉ瑢＜覀円恢睜幷摬恍?。

就在雙方爭執(zhí)不下時，1981年，《農(nóng)業(yè)考古》雜志又報道說廣西賓陽縣雙橋村出土了距今約10萬年的花生化石。

這一下非同小可，一下子幾乎把全世界的農(nóng)業(yè)科學家們都驚動了，紛紛通過各種渠道來信詢問此事的可靠性，就連全球最頂尖的科學家李約瑟也給予了關(guān)注。

還有一位美國奧立根大學的地理學教授約尼遜先生聽說后，還專程跑到中國來實地考察。約尼遜教授長期從事美洲作物傳入亞洲的時間研究，他一直在尋找美洲作物傳入中國的具體時間的佐證。這下給他激動的，所以，聽說這么一大發(fā)現(xiàn)，十分激動。

不過，后來經(jīng)有關(guān)專家分析認為，這些花生化石很像是后來給小孩子做的石頭花生玩具。

比較令人失落的是，在中國三千多年浩瀚的歷史文獻和文學作品以及農(nóng)學著作里，也幾乎找不到關(guān)于花生的文字記錄。

但也有人認為，古代文獻中所述的“千歲子”應(yīng)該是中國的原產(chǎn)花生，如西晉時期一位叫做稽含的草木學家曾經(jīng)寫過一本《南方草木狀》，其中有千歲子的記載，說：“千歲子，有藤蔓，子在根下，須綠色，交加如織，其子一苞恒二百余顆，皮殼青黃色，殼中有肉如栗，味亦如之?！?/p>

唐代段成式在《酉陽雜俎》中也有相類似的記載，說：“又一種形如香芋，蔓生，藝者架小棚使蔓之，花開亦落土結(jié)子如香芋，亦名花生”。

但據(jù)后來考證，這里所說的“千歲子”更像是香芋。由于千歲子和香芋都是蔓生植物，果實和花生都比較相似，古人把它們混淆了也是有的。

尤為重要的是，自此之后的一千多年里，竟再也沒有與花生有關(guān)的記載。就連天天喝酒的李白、蘇東坡等一干文人和江湖好漢們也不見有用花生下酒的文學作品和文字記載。

花生是怎么進入中國的？

從今天的各種考據(jù)來看，基本已經(jīng)可以確認，花生不是中國的原生物種。它和玉米、紅薯一樣，都是美洲的原產(chǎn)。后來，隨著大航海時代的開啟，全球的商貿(mào)交流被打通后，花生便和玉米、紅薯、辣椒、煙草等其他物種一起從美洲出發(fā)，走向全球。

那么，花生究竟是怎么傳入中國的呢？這就要從哥倫布發(fā)現(xiàn)美洲新大陸說起。1492年，哥倫布的船隊到達美洲，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花生。隨后，船隊繼續(xù)向西，到達亞洲，自此便將歐洲大陸、美洲大陸和亞洲連在了一起。

大約在15世紀末，花生傳入南洋群島。這個時期，中國尚在明朝。由于此前鄭和的船隊早已打通中國與南洋、與南亞甚至與非洲、中東的連線，明朝與南洋各方的聯(lián)系非常緊密。因此，花生等各種美洲的農(nóng)作物便從我國的東南沿海陸續(xù)登岸。

所以，從明朝后期，關(guān)于花生的記載頓然間便多了起來，而且，各種記錄也非常詳細。

如萬歷年間的《仙居縣志》記載：落花生原出福建，近得其種種之。

其實，在明朝的弘治年間，即公歷的1503年，江蘇《常熟縣志》也有關(guān)于落花生的記載：落花生，三月栽，引蔓不甚長。俗云花落在地，而子生土中，故名。霜后煮熟可食，味甚鮮美。

明朝崇禎年間著名的科學家徐光啟在他的《農(nóng)政全書》里也有關(guān)于花生的記載，說：“開花花落即生，名之曰落花生，嘉定皆有之?！笨梢姡ㄉ钤缍际菑臇|南沿海登陸，并逐漸在東南沿海普及開來的。

不過，中國的花生主要有兩種，按個頭來分，分大花生和小花生。東南沿海引種的傳統(tǒng)上認為是由南美洲引種的小花生。那么，大花生又是如何而來的呢？

這就是300年以后的事了。有關(guān)歷史文獻記載，到了19世紀中后期，北美洲的大花生開始從山東進入我國。

當年金陵大學的農(nóng)業(yè)試驗記錄了這一過程：山東蓬萊縣之有大粒種，始于光緒年間。是年湯姆遜自美國輸入十瓜得大粒種至滬，分一半與牧師密爾司，經(jīng)其傳種于蓬萊。該縣至今成為大粒花生之著名產(chǎn)地。邑人思其德，立碑以紀念之，今猶聳立于縣府前。

因為在大花生引入之前，小花生早已開始在中國種植，而此時，正是洋務(wù)運動興起之時，所以當時的人們習慣上就把大花生稱之為“洋花生”?；ㄉ膫魅?，據(jù)說和西方的傳教士密不可分。

花生為何能成為下酒菜？

花生之所以能夠和玉米、紅薯、煙草一樣快速地在中國傳播開來，顯然符合了它們自身在異地的生長邏輯，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迎合了中國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

每一種物種的流轉(zhuǎn)繁衍，在異鄉(xiāng)的土地上落地生根都不是無緣無故的，都有它們生命的邏輯和世事的道理，花生也一樣。

相對來說，花生的生命力比較頑強，對土地的要求不是那么嚴格，只要不是鹽堿地，給塊土地就能存活。由于花生秧苗的根部有許多根塊，這些根塊是一種根瘤菌，它們能夠捕捉到空氣中的氮素，并合成秧苗生長所需要氮合物。根瘤菌是需氧性細菌，需要充足的氧氣進行呼吸，才能從空氣中固定氮素。所以，花生最適合在沙地種植。

另外，花生苗的自我水分保護意識比較強，它肥厚豐滿的葉片可以鎖住水分，不至于讓面部短時缺水。同時，它的自我控制力也比較強，一到晚間，它的葉片自動閉合，進入睡眠狀態(tài)，白天再行打開，參與光合作用。這種能力叫做“睡眠性生長”。

所以，正因為這兩點先天性的物種基因，可以使它能夠廣泛地在各種環(huán)境下生存。而中國當時的土壤條件、經(jīng)濟條件和社會條件正符合這一點。

據(jù)清光緒年間河北的《南宮縣志》記載：“自光緒十余年來，花生之利始興”。

另據(jù)1920年有關(guān)專家對濮陽的一個村莊調(diào)查顯示：由于該村土地為沙地，一等的土地種植谷類每年每畝所得收入不過5元，種花生則能獲利9元以上。至于下等土地，因谷類不生，長期荒蕪，結(jié)果種上花生，每年可賺得2元。

正是得益于這樣的原因，花生便迅速在中國傳播開來，并隨之走上了民間的各種餐桌和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