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芬

1814年法國波旁王朝的復辟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復辟，它是貴族與大資產階級相互妥協(xié)的產物。這種妥協(xié)首先表現(xiàn)在1814年《憲章》的頒布，它的顯著特點就是舊制度和法國大革命原則的妥協(xié)，它一方面表現(xiàn)出對大革命成果的讓步，另一方面又反映出正統(tǒng)意識以及恢復舊制度的傾向。其次，這一時期的法國在制度上由于議會的存在，所以不管國王是傾向于保守還是自由，國家體制在運轉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也是一種舊制度與新制度的妥協(xié)。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究其原因是法國歷史發(fā)展的必然，也是法國政治民主化必經的階段。

在氣勢磅礴的大革命和恢宏無度的拿破侖帝國后，作為封建專制制度象征的波旁王朝的復辟（1814-1830年），多少總會讓人把它與黑暗、倒退和反動這樣的詞聯(lián)系起來，但是，正所謂歷史不可倒流，波旁王朝也不可能成為昔日的景象?！皝碜浴畾W洲聯(lián)盟行李車中的‘合法王朝，看來要重建曾被雅各賓分子、無褲套漢和權迷心竅的將軍們無情破壞的自然秩序。然而把時鐘撥回到1789年大革命前的愿望顯得令人吃驚的不合時宜；不管怎么樣，1789年和此后的歲月是圍繞政權合法性這個問題度過的。事實證明，把在大革命的車間里建成的‘國家解體絕非易事?！薄安ㄅ酝醭瘡捅俸?，作為‘舊制度主要象征之一的三極會議并沒有重新召集，‘舊制度時期的封建特權也沒有恢復，由大革命確立的資本主義產權體系也沒有被推翻重來?？梢哉f，封建制度在法國一去不返，不論法國復辟王朝的君主們是否情愿，他們重新?lián)靵淼耐豕谏弦呀洷粺o可更改的打上了‘資本的烙印”，“它（復辟王朝）還使法國得以開始學習政治的自由主義和代議制度”。所以，復辟后的波旁王朝在政治上的表現(xiàn)更多是一種與舊制度的妥協(xié)，這既是法國歷史發(fā)展的必然結果，也是其在政治民主化的進程中不得不走的一步，所以研究這一段的歷史有助于我們進一步認識法國在政治民主化進程中所走的道路。

但是關于法國復辟王朝這一時期的歷史研究，尤其是政治狀況的研究的研究成果實屬不多。丁建定于1997年9月在河南大學學報上發(fā)表了一篇題為《法國復辟王朝時期政治進步性述論》的文章，在這篇文章中，作者認為，政治反動性是法國復辟王朝時期政治生活的次要方面和表面現(xiàn)象，而政治進步性是其主要方面和本質內容。另外，郝微也于2008年在《傳承》上發(fā)表了《論法國復辟王朝的“非復辟性”》的論文，在這篇文章中，作者也就復辟王朝時期法國在政治上以及科學文化上的進步性做了簡要概述。毋庸置疑，兩位都認識到了法國在復辟王朝時期無論政治上還是科學文化方面的進步，就基本史實做了簡要的搜集整理。但仔細研究這段歷史就會發(fā)現(xiàn)，復辟王朝時期的法國是其在政治民主化進程中很關鍵的一步，所以筆者在此文中就從法國復辟王朝的政治妥協(xié)出發(fā)，來探討法國政治民主化進程的曲折。

波旁王朝復辟以后，路易十八于1814年6月4日頒布新憲法《憲章》，史稱1814年《憲章》。其主要內容包括：“國王擁有最高行政權，而且有權解散議會；法國實行兩院制議會體制，貴族院成員由國王任命且任職終身或世襲占有，眾議院成員則由選舉產生；年齡在30歲以上，每年繳納直接稅達300法郎的男子擁有選舉權，年齡在40歲以上，每年繳納達1000法郎者方可擁有被選舉權；全體法國人享有基本的公民權，其財產權不受侵犯?！蔽鞣綄W者就這一憲章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憲章中）‘新舊兩種制度所占的地位是不平衡的。新制度實際上整個的被保存下來、‘憲章是大陸上存在的最自由的政府文件。、‘憲章標志著1789年自由理論的一個勝利，它預示著法國美好的未來。、‘憲章反映了當時溫和自由主義的大部分的基本原則，它對于許多極端保王黨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失望” 、“憲章一詞盡管出自舊制度，實際上卻是一部限制國王及其大臣權力的現(xiàn)代憲法?！蔽鞣綒v史學者對《憲章》的評價未免失之過當，但它也無疑說明，《憲章》乃近代法國政治史上一份重要的、帶有進步傾向的文件，也是法國政治民主化進程中的一部重要文件，基于其上的法國復辟后的波旁王朝顯然已不是絕對君主專制，雖然“國王和大臣是政府真正的主宰。但他們若無兩院的贊同則既不能改變法律，也不能征稅：這便是君主立憲制”所以，可以說《憲章》的頒布是法國在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遭遇了以自由、平等、博愛為口號的氣勢恢宏的大革命后，極端保守的貴族和大資產階級在政治上達成的一種妥協(xié)。復辟王朝（1814-1830年）時期的法國也大多是在妥協(xié)政治下得以求生的，而復辟王朝的最終崩潰也是因為其極端保守派在政治上不愿妥協(xié)而崩潰的。

復辟王朝一開始，法國政治生活明顯地劃分為，三個陣營。一派是極端保王派，他們抱怨《憲章》保存了大革命的主要原則及成果，企圖收回革命前自己的私產，這一派主要有居鄉(xiāng)的貴族組成。第二派是自由派也叫獨立派。該派與極端派尖銳對立，他們堅決反對教權，認為《憲章》不夠自由，堅持必須由議會本身制定憲法，并要求真正的而不是形式的“個人自由”，這一派主要有拿破侖分子及共和派分子構成。第三派是立憲派，該派介乎前兩派之間，他們沒有十分明確的政治觀點，但反對極端保王派，希望堅決依照《憲章》原則建立政府實施統(tǒng)治，姑且稱其為“憲章派”。這一派主要由大有產者及大工業(yè)家組成。整個復辟王朝時期，就是上述三派之間不斷斗爭權衡和妥協(xié)的過程，其總趨勢是妥協(xié)。

復辟后的路易十八作為一名尚識時務者，是傾向于以自由主義的方式進行統(tǒng)治的。王朝剛復辟時，由于國內的動蕩，路易十八“賞賜”給法國民眾的《憲章》，不可能完全付諸實施。在拿破侖“百日政權”的震蕩之后，路易十八就開始按照《憲章》的基本精神來構筑他心目中的自由主義法國。所以在復辟王朝的路易十八時期，由路易十八掌控的政府（內閣）是傾向于自由主義的，而兩院制的議會，除了貴族院是世襲的外，眾議院是由選舉產生的，所以無論三個黨派之間如何斗爭，復辟王朝后的路易十八時期的政治無論形式還是內容上都是一種妥協(xié)。路易十八死后，極端保王派的查理十世即位，并頒布了一些企圖恢復舊制度的倒行逆施的措施?！暗遣槔硎啦⒉荒軌蛘嬲蔀槊擁\無羈的專制君主，因為只要選舉制度存在，政治局勢就會是一個難以確定的變數(shù)。”終于，由于查理十世“寧愿去鋸木頭也不愿在英國國王那樣的條件下做國王”。所以，他于1830年7月25日冒險以國王敕令的方式即未經議會討論就頒布了企圖解散議會、改變選舉法的“七月敕令”，最終使得波旁王朝在接下來的“光榮三日”中永遠的從歷史上消失了。所以，不難看出，即便是復辟后的波旁王朝在極端保王的查理十世時，也不可能是昔日的波旁王朝，議會選舉的存在也使它在政治上多少存在著折中與妥協(xié)，而進一步像解散議會這樣的過激行為也只能使其滅亡。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法國在整個復辟王朝時期在政治上走的是一種妥協(xié)路線。作為國家憲法的《憲章》本身就是舊制度與大革命成果妥協(xié)的產物，而這一時期國家的運轉無論形式上的君主是傾向于自由還是保守，但由于議會選舉的存在，也只能是一種妥協(xié)。

復辟王朝時期的法國是法國政治民主化進程中的一個重要階段，“如果撇除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這兩位來自特殊家庭的特殊人物，或者說，如果不把兩位國王與大革命前的舊制度做各種漫無邊際的聯(lián)系的話，那么就會發(fā)現(xiàn)，真正能夠體現(xiàn)個性自由的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資本主義社會政治生活規(guī)范，恰恰是從復辟王朝時期才開始加速發(fā)展起來的”。而法國的政治民主化是從強大的專制統(tǒng)治中開拓出來的。當電閃雷鳴的大革命過后，在塵埃還未落定的舊制度的廢墟上要建立以自由、民主、博愛為口號的新國家并不會一帆風順。事實是，從大革命開始，法國人民先后信仰過人權理論、立憲制度、共和主義、恐怖統(tǒng)治、寬容政策，并為此流血戰(zhàn)斗，付出了極大代價。但是革命發(fā)展得太快，以至于人們發(fā)現(xiàn)世界變了樣，革命消化不了它所吞噬的舊世界。因此，在政治民主化的進程中，封建制度強大的法國在一定階段一定程度上的妥協(xié)就不可避免。

（作者單位：天水師范學院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