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壇 侯明辰

摘 要： 合作共贏作為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新理念是從習近平主席把它當作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的核心思想中引申而來的。根據當代世界發(fā)展的新趨勢和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新要求，合作共贏理念的本質內涵應確定為以平等對話和相互包容的方式推動世界人民的普遍社會交往，并在普遍的世界交往基礎上最終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這一結論也符合馬克思關于人的發(fā)展理論。反思以往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它不過是西方地域性文明發(fā)展理念在經過殖民擴張運動和經濟全球化運動這兩次世界性運動推動下不斷升華、不斷普遍化的產物，它的實質是資本的擴張邏輯。馬克思通過批判資本的擴張邏輯而為人類提供了共產主義文明發(fā)展理念，而合作共贏是共產主義文明發(fā)展理念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關鍵詞： 合作共贏；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共產主義

2013年3月，習近平主席出訪俄羅斯時提出了“合作共贏”新概念，他說：“面對國際形勢的深刻變化和世界各國同舟共濟的客觀要求，各國應該共同推動建立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各國人民應該一起來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fā)展?！雹俸髞恚曋飨謱Α昂献鞴糙A”這一概念做了多次闡述，至今已產生了重大國際影響。所以有必要對這一概念的本質內涵及其在新時代所具有的指導意義展開深入研究。

從習主席講話的思路來看，一是合作共贏概念是在國際形勢發(fā)生深刻變化和各國提出同舟共濟的客觀要求的新時代、新背景下提出的，其中必然包含某種變革的內在指向；二是既然合作共贏是作為核心概念、核心思想提出來的，自然就有某種“理念”的意義；三是既然合作共贏主要運用于國際關系領域，用來調整和構建“新型國際關系”的，那么這一理念也就具有了世界性、人類性的特征?；谶@些啟發(fā)，我們認為合作共贏概念可以作為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新理念來進一步加深理解。為此，本文將討論如下三個問題：一是提出這一理念的時代背景、它的本質內涵和主要特征是什么；二是如何理解以往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的本質內涵、主要特征以及變革以往理念的原因是什么；三是合作共贏理念變革的意義是什么，即在這一新理念指引下的人類文明未來可能的發(fā)展方向或發(fā)展趨勢是什么。

一

眾所周知，每個時代的文明發(fā)展史總是包含著自己時代的發(fā)展理念。一方面，這一發(fā)展理念不是主觀設定的，而是由特定時代的歷史發(fā)展趨勢和客觀要求決定的；另一方面，一個時代文明理念只有對這個時代有了充分的自覺認識，才能成就其為一種理念，即只有符合歷史發(fā)展趨勢和反映時代客觀要求的理論認識，才能成為具有現實指導意義的發(fā)展理念。而人類文明史之所以要劃分不同時代，是因為不同時代的文明發(fā)展理念也各不相同，所以隨著時代的變遷，時代的文明發(fā)展理念也要發(fā)生相應的變革。習近平主席提出合作共贏新理念正是基于國際形勢的深刻變化和世界各國同舟共濟的客觀要求而提出的。

一方面，國際形勢的深刻變化是指世界文明發(fā)展逐步走向多極化和一體化態(tài)勢。其中，多極化的文明發(fā)展態(tài)勢是指當代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多元化態(tài)勢，即多種文明同時并存的世界格局。按照亨廷頓的劃分，當代世界同時并存著：中華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蘭文明、以俄羅斯為中心的東正教文明、西方文明、拉丁美洲文明，等等②。從毛澤東的三個世界理論來看，當今世界之所以出現多元化或多極化的文明態(tài)勢，主要是最近幾十年第三世界國家的迅速崛起，他們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國際地位越來越強大和獨立。而一體化的文明發(fā)展態(tài)勢是指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fā)展，現代科學技術的蓬勃進展，以及社會網絡化、信息化的持續(xù)推進，世界各地的彼此聯系越來越緊密，地球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平了；世界各國人民之間的交往越來越頻繁，彼此相互了解越來越深入，等等。

另一方面，世界各國之所以提出“同舟共濟”的客觀要求，是因為當今世界還同時面臨著各種世界性難題和挑戰(zhàn)。比如，國際金融危機問題、恐怖主義問題、各種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威脅問題，以及生態(tài)危機、環(huán)境污染、貧困人口、難民潮、瘟疫等問題。這些世界性難題和挑戰(zhàn)已經很難由一兩個國家單獨去應對，而且任何一個國家都很難游離于國際社會之外而獨善其身。這在客觀上要求國際社會必須聯合起來，樹立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才能有效應對各種挑戰(zhàn)。

面對新的世界形勢和客觀要求，我們需要對新時代的世界潮流做出自己的獨立判斷，需要對這個新時代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形成高度自覺認識，以建立新型國際關系，引導人類文明朝著和平與發(fā)展的方向邁進。所以習近平主席指出：“和平、發(fā)展、合作、共贏成為時代潮流，舊的殖民體系土崩瓦解，冷戰(zhàn)時期的集團對抗不復存在，任何國家或國家集團都再也無法單獨主宰世界事務。”“隨著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深入發(fā)展和文化多樣化、社會信息化持續(xù)推進，今天的人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條件朝和平與發(fā)展目標邁進，而合作共贏就是實現這一目標的現實途徑?！雹塾纱丝梢?，合作共贏是建立新型國際關系的新理念，是符合新時代人類文明發(fā)展要求的新理念。

合作共贏理念要符合新時代人類文明發(fā)展客觀要求，必須使自己的本質內涵與時代發(fā)展的潮流相一致。在這一時代潮流中，和平與發(fā)展是目的，合作與共贏是途徑。所以合作共贏的本質內涵必須把時代的目的和途徑有機地統一起來。這樣的本質內涵可以表述為，以平等對話和相互包容的方式推動世界人民的普遍社會交往，并在普遍的世界交往基礎上最終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簡單地說，合作共贏的直接目的是希望能夠促進世界各國人民廣泛開展交流合作，達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開放局面。而在不同國家之間開展交流合作必須首先采用平等對話方式，平等對話是開展普遍社會交往的現實途徑，只有在平等對話中才能真正做到“求同存異”：所謂“求同”就是尋找共同利益交叉點，找到了這個交叉點就找到了彼此合作基礎；而“存異”就是包容，即把對話雙方的差異性、分歧性內容加以理解和承認，在未能達到共識之前暫且存而不論，以此促進人類普遍世界性社會交往。然而，普遍的世界性社會交往相對于世界和平發(fā)展之目的而言，它又轉變?yōu)橥緩胶褪侄巍?/p>

就和平發(fā)展而言，也有程度上的區(qū)分，一方面，當代世界雖然處于和平發(fā)展時期，但這種和平是有條件的和平，是由于戰(zhàn)爭的力量達到了相對均衡發(fā)展，出現了相互制衡的局面而形成的和平。戰(zhàn)爭的危險依然存在，人類的發(fā)展依然受限制。另一方面，人類又有一種自然習性，凡在思考事物本質的時候總不免探索終極理想的沖動，在思考和平問題時也是如此，和平的終極理想狀態(tài)是永久和平。為此人們也曾設想過很多實現途徑，但大多數是不切實際的。比如，康德就曾設想以一種完全理性化的“世界共和國”途徑來實現這一理想。而真正具有現實可能性的途徑也只有馬克思通過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方式來達到這一理想。這就是說，永久和平與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是人類的最終理想。所以從和平發(fā)展之目的要求來看，合作共贏理念中應當包含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內容。進一步說，對于合作共贏理念而言，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也并非僅僅是一種“應當”有的內容，它同時還有其必然性的一面，即它是作為人類普遍世界性社會交往的最終的必然的結果而包含在這一理念之中。也就是說，只要合作共贏理念能夠實現人類的普遍世界性社會交往這一客觀現實，那么這一客觀現實就將必然派生出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客觀結果。于是，這里就存在這樣一個問題需要解答，即人的社會交往與人的發(fā)展之間為什么會存在必然聯系呢？這是馬克思在關于人的發(fā)展理論中所揭示的客觀規(guī)律。

馬克思關于人的發(fā)展理論認為，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決定著人的社會交往范圍，而人的社會交往范圍又決定著人的發(fā)展程度。相對落后的生產力決定著人們只能在狹隘的地域性范圍內開展交往活動，而狹隘的地域性交往活動必然形成狹隘的地域性個人。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人們的交往范圍擴大，人也相應地獲得發(fā)展。當生產力達到了社會化大生產水平時，人們的社會交往活動也將在世界范圍展開，于是那種狹隘的地域性個人也必將被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代替④。

馬克思之所以形成這種發(fā)展理論，是由他的關于人的本質的認識決定的。馬克思對人類歷史規(guī)律的新發(fā)現，首先在于他對人的本質認識的創(chuàng)新。以前人們只是從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如，理性、感性、靈魂等）去理解人的本質，但馬克思卻認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⑤。這個定義表明，人的發(fā)展只能在人與人的社會交往關系中去實現。因為人只有在與他人的社會交往中，才能了解、吸收他人的本質內容和相關的自然界內容于自身；于是人的自身內容才能獲得豐富和發(fā)展。而吸收他人的和自然界的本質于自身中的真正意義在于自由。所謂自由是指人不受他人和自然界的限制。因為人一旦真正理解了他人，他就會把他人當作自己來尊重，或者他把他人當作自己的“財富”、當作自己的“無機身體”來對待⑥。這樣一來，他就不會把他人當作自己的界限或限制。而人一旦在其現實性上達到了“一切社會關系總和”的本質狀態(tài)，就是人的真正全面發(fā)展狀態(tài)。人的真正全面發(fā)展就是真正的自由，而真正的自由是永久和平的真正基礎。

根據馬克思人的發(fā)展理論，我們可以得出兩個結論：一是人類的普遍世界性社會交往最終必然導致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結果；二是人只有達到了自由全面發(fā)展的現實狀態(tài)，才是世界永久和平發(fā)展的真正基礎。這個理想的實現雖然需要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但我們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可以更深刻而全面地領會合作共贏理念的本質內涵。

合作共贏理念的主要特征在于平等與包容。所謂平等就是在世界和平發(fā)展條件下，各國之間堅持獨立自主原則，相互承認、相互尊重。所謂包容就是在世界和平發(fā)展條件下，各國相互學習、相互了解，不干涉別國的內部事務。人類的文明發(fā)展是多彩的，就是說，不同文明之間的差異性總要多于共同性。從馬克思關于人的發(fā)展角度來看，這不僅不應成為彼此交流合作的障礙，反而為人類的交流合作提出了必然性要求。唯物辯證法認為，差異是發(fā)展的充分且必要條件，人只有在差異性的條件下通過相互學習、相互吸收，才能獲得發(fā)展。

二

在新時代，之所以用合作共贏理念去建立新型國際關系，是為了更好地應對人類當前面臨的各種難題和挑戰(zhàn)，促進世界人民的普遍交往合作，維護世界和平發(fā)展。但在探索新理念的同時，又不禁使我們聯想到這些世界性難題和挑戰(zhàn)產生的根源問題。很顯然，出現這些世界性難題和挑戰(zhàn)與以往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不無關系。因為特定時代的文明發(fā)展理念既是特定時代的歷史發(fā)展趨勢和客觀要求的真實反映，又是特定時代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指導思想。所以一個時代的發(fā)展狀況必然與該時代的理念有著深層次的相關性。那么應該如何去反思以往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呢？

簡單地說，以往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實際上是西方地域性文明發(fā)展理念在經過殖民擴張運動和新近的經濟全球化運動這兩次世界性運動推動下不斷升華、不斷普遍化的產物。一般而言，如果沒有強大的現實力量推動，人類很難自發(fā)地形成具有普遍性、共同性的文明發(fā)展理念。因為這種普遍性的發(fā)展理念的形成受到很多條件限制，它既由于生產力發(fā)展水平而受人們的交往范圍的限制，又受一個文明的歷史傳統定向限制。而西方地域性的文明發(fā)展理念之所以能夠升華為普遍的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這完全得益于資本的擴張力量。

對西方文明發(fā)展理念的認識，需要回溯近代以來的西方文明發(fā)展史，這一歷史實質上就是資本主義文明的形成發(fā)展史。雖然人們對這一文明類型的評價褒貶不一，但總的來說都有不同程度的片面性。對資本主義文明做出全面而深刻評價的當屬馬克思。馬克思認為，自從資本主義文明開始形成的時候，即從資產階級通過社會革命推翻封建專制國家進而建立資產階級國家政權的時候，資本主義文明就開始呈現為明顯的二重化特征，既表現出人的二重化，又表現出社會的二重化⑦。人的二重化是指每個人都同時具有“公民”和“私人”這兩重身份；社會的二重化是指社會被劃分為政治生活領域和經濟生活領域。于是，公民是一個人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身份，而私人則是這個人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的身份。從形式上看，公民是有普遍思想意識的、有社會責任感的人，但另一面，私人卻是一種利己主義的人，他可以公開合理合法地謀取個人利益，主張個人權利。于是，這種二重化特征決定著每個人都是以詭辯的方式生活于國家政治生活中。因為當國家利用自己的暴力工具以法律的形式向社會宣布國家的政治生活一律實行自由、平等、民主等政治理念的時候，當國家承諾保護每個人的人權的時候，人們在經濟生活中卻處于資本與勞動的矛盾狀態(tài)；當公民在國家政治生活中倡導法制化、制度化，一切政治生活程序化、民主化的時候，人們在經濟生活中卻奉行個人主義、利己主義的觀念和普遍的自由競爭機制，從而人們在經濟生活中普遍處于“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zhàn)爭”之中。由此進一步推論，資本主義文明在對內和對外的關系上也呈現出二重化特征。由于資本主義文明是以資本為核心，國家是為資本服務的，因而資本主義國家對內必須實行民主政治，而對外則必然奉行資本的擴張戰(zhàn)略。所以當有人說資本主義文明理念是自由、民主、平等、博愛等的時候，只能說這種看法是一種有局部意義的片面認識，即僅僅在他們國內政治生活領域有這種表現，或者說奉行這種理念。如果回到經濟生活領域和國際政治生活領域，這種理念就不存在了，甚至變成了謊言。所以資本主義文明發(fā)展理念的本質內涵必然是資本的擴張邏輯。特別是當它上升到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時，也只能是這種本質內涵進一步升華的產物。

西方文明發(fā)展理念之所以是資本的擴張邏輯，一是，在西方國家中，政治生活只是對整個社會起引導和服務作用，而經濟生活卻起著決定性作用，所以經濟生活的理念——資本的擴張邏輯也就具有了根本性意義。二是，資本之所以具有擴張性特征，這是由西方個人主義和利己主義所激發(fā)出來的普遍發(fā)財欲造成的。不可否認，單說發(fā)財欲，它不是西方人所獨有的特點，而是人類共有的本能。只不過這種人類共有的本能在不同文明背景下的表現程度是不同的。從傳統上看，農業(yè)文明在很大程度上限制著人的發(fā)財欲肆意膨脹，因而也限制了人們的擴張活動，雖然歷史上曾經有過擴張活動，也只是偶然發(fā)生的。因為農業(yè)文明的最大利益是穩(wěn)定性，在它的文化觀念中包含了很強的保守性內容。與此相反，以海洋為背景的商業(yè)文明傳統卻具有很強的開放性、流動性特點，因而形成的是個人主義和利己主義的文化傳統，這種文化傳統不是限制而是鼓勵人們的發(fā)財欲望。而資本正是產生在這種文化傳統基礎上的，所以資本不可避免具有擴張性的特點。三是，資本的擴張活動不是偶然發(fā)生的，而是具有一種必然性的活動。這種必然性是由西方文明中的抽象思維習性造成的。源于古希臘的抽象思維習性具有把分散的、雜多的東西進行系統化、理論化、體系化的能力。在這種思維作用下，西方首先形成了自然科學、社會科學，進而又形成了現代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而資本的擴張性就是在這種思維習性的作用下，通過把社會上分散的、雜多的發(fā)財欲匯集起來，經過系統化、理論化、體系化之后所形成強大的擴張力量和必然的擴張趨勢。

資本擴張性的具體表現在于它不斷突破自身界限而趨于永不滿足的無限趨勢之中。比如，當封建割據的狹隘地域性范圍不能容納資本的發(fā)展時，他們就率先起來推翻封建主義統治以建立資產階級政權，形成普遍的國內市場；當一個國家范圍不能容納資本的發(fā)展時，他們就率先突破國家的界限以形成跨國公司和世界市場。從這個意義上說，資本的擴張性就成為西方殖民主義、冷戰(zhàn)思維乃至經濟全球化的主要動力源泉。

資本主義文明發(fā)展理念作為近代以來的西方文明發(fā)展理念的核心內容，它的主要特征就是“擴張性”。所謂擴張性就是指那種力圖把自己東西強行輸送給他人，從而使自己的東西逐漸普遍化而使他人逐步被同化的活動性質。一些西方發(fā)達國家在殖民擴張時期、冷戰(zhàn)時期和經濟全球化時期都是奉行這種擴張戰(zhàn)略的。而同化他人的目的并非為了推動他人的發(fā)展，而是為了消除他人的優(yōu)勢，最終營造一種以自己的優(yōu)勢去對抗他人的劣勢的政治局面。只有在這種政治局面中，自己才能長久保持優(yōu)勢發(fā)展地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向外輸出自己的文明發(fā)展理念就顯得尤為重要。原因很簡單，一種文明發(fā)展理念既是社會發(fā)展水平的評價尺度，同時又是社會發(fā)展方向的價值引導。比如，一些發(fā)展中國家在國際化發(fā)展中大多采用西方的評價尺度和價值理念，這就是被西方同化的表現。由于被同化，就不可避免地造成外來價值觀念與本土傳統價值觀念之間的矛盾沖突。由此可見，資本的擴張性活動和擴張性思維是導致當代世界諸多難題和挑戰(zhàn)的主要根源。

三

既然擴張性是導致諸多難題和挑戰(zhàn)的主要根源，就不能繼續(xù)沿用這種做法來處理國際關系，不然不利于解決這些難題，反而可能會使這些難題進一步激化。正如習主席所說：“要跟上時代步伐，就不能身體已進入21世紀，而腦袋還停留在過去，停留在殖民擴張的舊時代里，停留在冷戰(zhàn)思維、零和博弈老框框內?！薄澳欠N以鄰為壑、轉嫁危機、損人利己的做法既不道德，也難以持久。”⑧面對當代世界的新變化和新要求，推行新時代的人類文明發(fā)展理念勢在必行。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果把合作共贏理念的本質內涵理解為以平等對話和相互包容的方式推動世界人民的普遍社會交往，并在普遍世界性交往基礎上最終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那么這一理念能否把人類帶向“自由全面發(fā)展”或永久和平的未來呢？前面關于合作共贏本質內涵的分析，特別是關于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和永久和平理想的分析也只是一種理論邏輯的表述。那么從歷史邏輯和實踐邏輯上看，是否也存在這種可能性呢？

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形成，除了上述理論邏輯之外，還研究了歐洲的歷史邏輯和實踐邏輯。以往的歐洲歷史總是表現為從一種私有制形式轉變?yōu)榱硪环N私有制形式的邏輯進展，這是由歐洲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歷史條件決定的。基于這種認識慣性，許多西方學者認為沒有比資本主義私有制更好的社會制度了。但隨著生產力發(fā)展到社會化大生產水平時，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各種矛盾卻異常凸顯，針對這種現象，馬克思經過深入研究，洞察到一種“共產主義幽靈”在歐洲徘徊，他發(fā)現了歐洲社會中存在著更為深層次的歷史邏輯，即由資本主義社會向共產主義社會轉變的邏輯必然性。關于這一邏輯必然性的基本觀點是，生產力決定了經濟結構和政治結構，這就是說，人類社會將會出現什么樣的社會結構，這取決于生產力發(fā)展水平。從這個角度看，私有制并非是人類最終的理想。馬克思的論證方式是這樣的：以個人自己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是合理的，即自己勞動成果只能由勞動者自己占有，才是合理的；而建立在社會化大生產基礎上的資本主義私有制就不合理了，因為社會化大生產表現為社會全體成員分工協作的生產特征，這就意味著社會財富是由社會全體成員共同生產的成果，應該由社會全體成員共同占有，才是合理的，而現實情況卻是由資本家私人占有，這是不合理的。馬克思在這里主張的是通過勞動來獲得所有權的基本原理。根據這一原理，馬克思為人類提出了不同于資本主義文明發(fā)展形式的新文明發(fā)展形式：共產主義文明發(fā)展形式，即社會全體成員共同占有社會財富的制度形式。

此外，馬克思還從社會化大生產的客觀條件出發(fā)，從另一個角度探索了人類獲得自由解放的現實可能性，也是從自由解放意義上探索共產主義社會存在的現實可能性。馬克思認為，人們之所以不能自由發(fā)展，其主要原因是人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在質和量等方面得不到充分滿足造成的⑨。人們由于普遍受到物質生活條件匱乏的驅迫，才被動地陷入謀生性勞動或異化勞動之中。而社會化大生產就其生產能力而言完全可以充分滿足社會全體成員物質生活條件的多方面需要，從這個意義上說，社會化大生產又是人類自由解放的物質基礎。但現實情況恰恰相反，這顯然是制度性因素造成的。

鑒于這種新的歷史邏輯的發(fā)現，馬克思恩格斯為無產階級指出的實踐邏輯就是通過無產階級革命，推翻資產階級統治，建立無產階級政權，以實現共產主義。針對這種實踐邏輯，許多人根據資本主義的繁榮現狀提出了若干懷疑和批評意見?；貞@些懷疑和批評意見是一個難題。我們認為，馬克思恩格斯當時提出這一實踐邏輯，不僅有其必然性，而且有其必要性。其必然性體現在他們嚴密的理論分析之中；而其必要性則體現在，不通過無產階級革命建立無產階級政權就無法與資本的擴張力量相抗衡。所以這一實踐邏輯直接成為俄國和中國等相對落后國家發(fā)動無產階級革命和開展社會主義建設的指導思想。從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角度看，他們不僅遏制了無產階級革命，而且還取得了今天的繁榮，其主要根源可以歸結為他們的殖民擴張運動的結果，通過殖民掠奪運動，形成了自己的遏制力量和繁榮力量。而歐洲殖民掠奪運動也決定了馬克思主義的實踐邏輯只能傳遞給列寧、毛澤東等無產階級革命家去踐行。但由于馬克思恩格斯對東方的歷史邏輯缺乏深入研究，所以東方各國的革命道路、發(fā)展道路就只能由各國家自己去做出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今天回頭看，中國近現代的特殊歷史條件和特殊國情決定著中國的歷史發(fā)展只能遵循著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的邏輯遞進次序。這一歷史邏輯決定中國只能遵循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實踐邏輯。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建立無產階級政權，讓中國人民首先站起來，是現代中國發(fā)展的邏輯起點。在這個問題上，20世紀初葉曾經有過實業(yè)救國、教育救國、科學救國等思想實踐，雖然其中包含了很多可貴的積極因素，但他們的主要問題是沒有搞清楚中國現代歷史發(fā)展的邏輯次序和不同歷史時期的不同實踐邏輯。

中國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歷史條件下，首先需要站起來的合理性在于，只有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建立強大的無產階級政權，才能對資本主義國家的殖民擴張運動形成強大的制衡作用，才能為自己爭取相對獨立的發(fā)展空間，才能為中國的進一步富強奠定基礎。否則只能任由資本的剝削和擴張行為肆意橫行，想要富強也根本不可能。其實，20世紀末葉，世界之所以進入和平發(fā)展時期，主要是因為20世紀中葉許多國家同中國一樣，在伴隨著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全面勝利的同時，也獲得了反殖民統治的民族解放斗爭的偉大勝利并紛紛建立獨立的民族國家的結果，進而經過一段時期的快速發(fā)展，人類文明才形成了多極化的世界格局。多極化的世界格局意味著世界進入了以相互制衡為條件的和平發(fā)展時期。世界形勢的深刻變化，原有的無產階級革命的實踐邏輯也需要做出重大調整，應調整到和平發(fā)展、合作共贏的方向上來。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世界各國廣泛開展交流合作，促進共同發(fā)展，這種多極化世界格局會越來越有利于世界朝和平方向發(fā)展。當然，這還需要以對制衡資本擴張邏輯保持高度的自覺性為前提。

在經濟全球化時期，資本的擴張邏輯常常以隱蔽的方式出現，所以常常會使人們產生一些模糊認識。普世價值、普世倫理思潮就屬于這種情況。這一思潮的基本想法是借著各個文明共有的一些價值觀念來確立“普世價值”這一概念的合法性，然后再借普世價值這一概念來把某些地域性的特殊價值觀念普遍化、世界化。這其實就是一種擴張行為，因為擴張行為的主要特征就是把自己特殊的價值觀念和社會制度強行輸送給別人，這就必然產生矛盾。

合理的態(tài)度應該是，對于不同價值觀念可以學習、研究和理解它，但理解不等于接受。孫利天教授在談到辯證法的當代任務和形態(tài)問題時認為，信仰作為文明的核心內容，信仰層面的對話是不同文明之間加深理解的有效途徑，但理解了之后不必然一定要接受⑩。在不同文明之間，把理解和接受分別對待的想法是保證和平共處的前提，因為理解只是思想上的自我豐富過程，而接受則是一定程度上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或實踐方式的過程。彼此間加強理解始終都是必要的，而是否接受，則要視具體條件而定。如果不顧具體條件而盲目接受或強行施與，這都屬于擴張范疇。

在全球化的開放時代，各個國家實行什么樣的社會制度是各個國家自己內部的事情，不應該成為影響彼此交流合作的障礙。今天影響國際關系的關鍵問題是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擴張運動。如何運用合作共贏理念破解資本的擴張邏輯是建構新型國際關系的主要課題。應該說，在和平環(huán)境下，發(fā)達國家的擴張活動得以實施，既有發(fā)達國家的主動攻勢作用，又有發(fā)展中國家的某些模糊認識的原因。有些發(fā)展中國家在與西方發(fā)達國家合作中，以為只能全面復制西方模式，從而忽略了自己的國情和獨立性。這就等于完全被西方同化了，其結果有目共睹。所以如何在國際合作中保持高度的自覺意識就顯得至關重要。中國經驗是一個成功范例，這也是近些年來中國經驗倍受世界各國普遍青睞的主要原因。中國的基本經驗就是在堅持獨立自主原則下實行對外開放，有選擇地接受西方先進經驗，只有那些適合本國國情的先進經驗才能成為自己發(fā)展的動力。

中國經驗正是合作共贏理念的具體表現，它用事實證明了合作共贏理念在多極化、一體化時代里的合理性；同時也證明了合作共贏理念是在以相互制衡為條件的新形勢下的必然選擇。在合作共贏理念引導下，通過廣泛的交流合作，促進共同發(fā)展，普遍提高生產力，這不僅會逐步推動人類的普遍發(fā)展，而且會越來越鞏固人類和平發(fā)展的基礎。從這個意義說，合作共贏是馬克思主義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如果這一理念得到了世界性的普遍認同，共同堅持和平發(fā)展，那么人類文明走向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現實就將成為一個可預見的未來。

注釋：

①《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273頁。

②[美]亨廷頓，周琪，劉緋，張立平，王圓譯：《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新華出版社，2009年，第24-25頁。

③《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272，274頁。

④《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66頁。

⑤同上書，第139頁。

⑥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央編譯局譯，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52，87頁。

⑦《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428-442頁。

⑧《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273頁。

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54頁。

⑩孫利天：《信仰的對話：辯證法的當代形態(tài)和任務》，《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