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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字與殷商國號考

        2018-05-14 14:27:51彭家琦
        課外語文·上 2018年12期

        彭家琦

        【摘要】“商”字的字形所描繪的是殷人祭祀商星的形象,殷人通過觀察商星的運行來判斷用火活動的時間是否適宜。由于商星在殷人生活中的這種重要作用,使得殷人主祀商星,并以名其部族,繼以名其國邑及朝代,而商星也在“分野”文化中,始終充當(dāng)著對應(yīng)殷人國土的星宿。

        【關(guān)鍵詞】字形;殷商;國號;商星;分野

        【中圖分類號】G633 【文獻標識碼】A

        一、商字的本義與殷商國號

        姚孝遂先生曾提到:“商字之本形、本義,一直是懸而未決的問題……曾疑其象某種管樂之類,而苦無佐證?!睋?jù)《甲骨文字詁林》,商在甲骨文中的字形有: ? ?、 ? ? ? 、 ? ? ? 、 ? ? ? ?、 ? ? ? ,凡五種。《說文解字》: ?,從外知內(nèi)也。從 ? ? ,章省聲。

        段玉裁注:“《漢律歷志》云:‘商之為言章也,物成孰,可章度也?!栋谆⑼āふf商賈》云:‘商之為言章也。章其遠近,度其有亡,通四方之物,故謂之商也。按,《粊誓》:‘我商賚女,徐仙民音‘章,此古音也。從外知內(nèi),了了章箸曰商?!?/p>

        《說文解字》以及段玉裁注所分析者,屬于商字的假借義,而商字最主要的字義,或者說其本義,正如羅振玉及王國維二先生所云,當(dāng)為殷人的國號:

        羅振玉:“史稱盤庚以后,商改稱殷,而徧搜卜辭,既不見殷字,又屢言入商。田游所至,曰往曰出,商獨言入,可知文丁、帝乙之世,雖居河北,國尚號商。”

        王國維:“其(羅)說是也,始以地名為國號,繼以為有天下之號,其后確不常厥居,而王都所在,仍稱天邑商,訖于失天下而不改?!摇吨軙ざ嗍俊吩疲骸劣韪仪鬆栍谔煲厣獭J堑坌?、武庚之居,猶稱商也?!?/p>

        然而,正如之前所提到的姚孝遂先生所言:“商字之本形、本義,一直是懸而未決的問題。”殷人為何會選用“商”字作為其國號?同樣是眾說紛紜。丁山先生認為:“商之為商,得名于商水?!蓖跤裾芟壬J為:“商字……代表他們所崇拜的鳥圖騰……是商族用以稱呼自己的祖名,后人就把商族居住之地,也名之為商了?!?/p>

        此外,朱芳圃先生從天文的角度提出的解釋比較令人信服:

        朱芳圃:“按商,星名也?!蹲髠鳌は骞拍辍罚骸仗剖现鹫懖由糖穑氪蠡?,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公羊傳·昭公十七年》:‘大辰者何?大火也。何注:‘大火謂心星。字象 ? ?置 ? ? ?上, ? ? ? ,物之按也,亦謂之堤,《淮南子·詮言訓(xùn)》: ? ?‘瓶甌有堤,高注:‘堤,瓶甌下安也。今俗謂之底座。蓋商人祭祀時,設(shè)燭薪于 ? ? 上,以象征大火之星,或增 ? ? ? ? ,象星形,意尤明顯。又增 ? ? ? ,附加之形符也??夹乃奕菫闁|方七宿之一,在房宿之東,尾宿之西,中有一等大星,其色極紅,故謂之大火,商人主之,始以名其部族,繼以名其國邑及朝代。”

        朱芳圃先生從天文角度為我們提供了這樣一個解釋:商星,又名大火、大辰、心星,是殷人崇拜奉祀之星。按照朱芳圃先生的啟示,下面我們不妨進一步闡述一下殷人與商星的關(guān)系。

        二、上古文明時代殷人與商星的關(guān)系

        中國文明在經(jīng)歷了“絕地天通”這一重大變革之后,開始擺脫原始蒙昧,逐漸進入以神為本的神權(quán)時代,此一變革,一方面使得“通天之術(shù)”成為巫覡所壟斷的神秘之學(xué),而巫覡作為精神信仰的領(lǐng)袖以及天地神靈的代言人,也逐漸成為國家的統(tǒng)治者;另一方面,也使“天文之學(xué)”擁有了一個專業(yè)正規(guī)的研究團體和生存環(huán)境。《易經(jīng)·賁卦》云:“剛?cè)峤诲e,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身兼巫覡的君王所掌握的“通天之術(shù)”,包括星占歷算、祭祀儀軌、醫(yī)藥方技等知識系統(tǒng)。而其中作為天文之學(xué)的星占歷算對于上古時代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無疑是至關(guān)重要的。據(jù)《周禮·馮相氏》:“馮相氏掌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敘事,以會天位。冬夏致日,春秋致月,以辨四時之?dāng)?。?“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辨其吉兇。以星土辨九州島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觀妖祥。以十有二歲之相,觀天下之妖祥。”

        通過這些傳世文獻中的記載,我們可以知道,上古時代的天文觀測大致有兩個目的:一是“辨四時之?dāng)ⅰ?,一是“辨九州島之地”。這就牽扯到農(nóng)業(yè)節(jié)氣與天文星象的關(guān)系,以及所謂“分野”制度的產(chǎn)生。針對這兩點,我們不妨分別予以分析。

        (一)商星與“分野”

        前文所引朱芳圃先生的闡述中提到,《左傳·襄公九年》:“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閱其禍敗之釁,必始于火,是以日知其有天道也?!笔聦嵣?,相關(guān)的記載在傳世典籍中還有很多。例如《左傳·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于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后帝不臧,遷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杜預(yù)注:“辰,大火也?!保┯秩纭秶Z·晉語四》:“吾聞晉之始封也,歲在大火,閼伯之星也,實紀商人?!?/p>

        此外,還有一則所謂“熒惑徙舍”記載值得參考:

        宋景公之時,熒惑在心,公懼,召子韋而問焉,曰:“熒惑在心,何也?”子韋曰:“熒惑者,天罰也;心者,宋之分野也;禍當(dāng)于君。雖然,可移于宰相?!惫唬骸霸紫嗨c治國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韋曰:“可移于民?!惫唬骸懊袼溃讶藢⒄l為君乎?寧獨死?!弊禹f曰:“可移于歲?!惫唬骸皻q害則民饑,民饑必死。為人君而殺其民以自活也,其誰以我為君乎?是寡人之命固盡已,子無復(fù)言矣。”子韋還走,北面載拜曰:“臣敢賀君。天之處高而聽卑。君有至德之言三,天必三賞君。今夕熒惑其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歲?!惫唬骸白雍我灾??”對曰:“有三善言,必有三賞。熒惑有三徙舍,舍行七星,星一徙當(dāng)一年,三七二十一,臣故曰君延年二十一歲矣。臣請伏于陛下以伺候之。熒惑不徙,臣請死?!惫唬骸翱?。”是夕熒惑果徙三舍。(《呂氏春秋·制樂》)

        此事,又見于《淮南子·道應(yīng)》《新序·雜事》《史記·宋世家》等。這段記載再一次提到了“心者,宋之分野也”,此外,文中提到的子韋,《漢書·藝文志》“陰陽家”類著錄:“《宋司星子韋》三篇。(景公之史)”《史記·天官書》稱:“昔之傳天數(shù)者……于宋子韋?!彼螄且笕撕笠嵛⒆铀?,由此進而可以推想當(dāng)年殷商天文之學(xué)的些許端倪。

        關(guān)于殷人的居住地與商星之間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胡繩先生在《中國天文考古學(xué)》一書中指出:“高辛氏的長子閼伯和次子實沈,分別定居在商丘和大夏之后,大火星和參星就成為殷人和晉人的主祀之星了,參星實沈配于晉而稱晉星,大火閼伯配于商而稱商星,這大概就是二十八宿分野體系的起源……宋為殷代遺民,宋、晉分別配以心宿和參宿,這是最早的既定配合。以此為基點,正可以將二十八舍方位與列國方位完好地對應(yīng)起來,因而也最切實際?!闭\如胡繩先生所言,我們檢查傳世典籍中,關(guān)于“分野”的記載,如《史記·天官書》《淮南子·天文訓(xùn)》《漢書·地理志》《周禮·保章氏》鄭玄注等,盡管各家記載存在差異,但是在心宿(即商星)作為宋的分野這一點上,各家記載卻是一致的。

        商星與殷人所生活的國土之間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由來已久,源遠流長。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為殷人崇奉商星的一個佐證。

        (二)商星與殷商文明

        前文所引朱芳圃先生的闡述中提到:“蓋商人祭祀時,設(shè)燭薪于 ? ? ? ?上,以象征大火之星,或增 ? ? ? ? ?,象星形,意尤明顯。又增 ? ? ? ?,附加之形符也??夹乃奕菫闁|方七宿之一,在房宿之東,尾宿之西,中有一等大星,其色極紅,故謂之大火,商人主之,始以名其部族,繼以名其國邑及朝代?!焙K先生在《中國天文考古學(xué)》一書中也指出:“商人主祀大火星的事實已經(jīng)很清楚,這不僅因為文獻提供了明確的證據(jù),而且殷卜辭也顯示了這方面的真實記錄?!?/p>

        那么,商人為什么要崇奉商星呢?我們在《周禮》和《左傳》中找到兩則記載:

        《周禮·司爟》:“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時變國火,以救時疾。季春出火,民咸從之。季秋內(nèi)火,民亦如之。”《注》曰:“鄭司農(nóng)云:‘以三月本時昏,心星見于辰上,使民出火。九月本黃昏,心星伏在戍上,使民內(nèi)火。故《春秋傳》曰:以出內(nèi)火?!薄蹲髠鳌ふ压辍罚骸笆课牟唬骸鹨?,鄭其火乎!火未出而作火,以鑄刑器,藏爭辟焉?;鹑缦笾换鸷螢??”《正義》曰:“火星未出,不得用火?!?/p>

        在上古時代的觀念中,人們將大火星與現(xiàn)實中的火對應(yīng)聯(lián)想,究其原因,除了朱芳圃先生提到的大火星為“一等大星,其色極紅”,這一特征與現(xiàn)實中的火相似之外,更重要的是,大火星的運行規(guī)律在當(dāng)時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工作中所起到的重要意義。胡繩先生這樣解釋道:“原始農(nóng)業(yè)以焚田為生產(chǎn)工作的第一步,這個時間一定要有準確的把握……古人通過長期的觀象授時活動發(fā)現(xiàn),這個時間確定在心宿二昏見于東方的時候最為適宜,而心宿二恰巧為一顆紅色的一等亮星,它的顏色與焚田的烈火又如此契合,這很可能成為古人最初將心宿二名為大火星的兩個根本原因?!焙K先生指出,在“刀耕火種”的原始農(nóng)業(yè)時代,商星的運行規(guī)律恰可用來判斷焚田開墾的日期,這一點有些類似后世關(guān)于布谷鳥的故事。不過,細讀之前引述的《周禮·司爟》和《左傳·昭公六年》兩段文獻,在上古時代,大火星(即商星)似乎是作為一切用火活動是否適宜的時間標志,而并不僅僅是焚田。

        至此,我們可以了解到,商星這顆火紅的亮星,其視覺特征及運行規(guī)律,是殷人判斷生活中用火活動是否適宜的時間參照。正是由于商星的此一重要作用,使得殷人將其作為主祀崇拜的對象,用以命名本族部落,進而沿用以為國號,以至國土分野。

        三、結(jié)語

        “商”字的字形所描繪的,是殷人祭祀商星的形象,因為殷人通過觀測商星的運行位置來判斷用火活動的時間是否適宜。正是由于商星在殷人生活中的這種重要作用,使得殷人主祀商星,并用之以名其部族,繼以名其國邑及朝代,而商星也在“分野”文化中,始終充當(dāng)著對應(yīng)殷人國土的星宿。

        參考文獻

        [1]于省吾.姚孝遂按語編撰(甲骨文字詁林)[M].北京:中華書局,1996.

        [2]許慎.說文解字注[M].段玉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3]呂不韋.呂氏春秋[M].高誘,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4]胡繩.中國天文考古學(xué)[M].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01.

        [5]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2009.

        [6]上海師范大學(xué)古籍整理組校點.國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7]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6.

        [8]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7.

        (編輯:張曉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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