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電影《尋找劉三姐》是一部大型的民族歌舞風情片。影片在廣西壯族、瑤族、苗族、侗族、京族等少數(shù)民族風景優(yōu)美的村寨取景,通過民族音樂、民俗風情的渲染,展示了廣西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和文化,營造了一個童話般真摯美好的愛情環(huán)境。文章從民族音樂學和電影音樂的視野,來窺視少數(shù)民族音樂存在的多種可能性。在特定語境下,旋律、樂種、類型、風格等可以作為符號起作用,指向某種不同于自身的東西,進而涵化出多種詮釋少數(shù)民族音樂的視點和“聽點”,拓展了民族音樂的認同感。
[關鍵詞]《尋找劉三姐》;民族歌舞風情片;廣西少數(shù)民族音樂;電影音樂
[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8)11-0146-03
電影《尋找劉三姐》2010年4月30日在全國公映,是一部大型的民族歌舞風情片。影片以輕松詼諧的愛情故事為主線,在廣西壯族、瑤族、苗族、侗族、京族等少數(shù)民族風景優(yōu)美的村寨取景,通過民族音樂、民俗風情的渲染,展示了廣西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和文化,營造了一個童話般真摯美好的愛情環(huán)境。片中以歌傳情,呈現(xiàn)了很多對山歌的情景,對歌仙“劉三姐”這一廣西民族文化標志做了重新包裝詮釋。這部影片,得到各級黨委政府的支持,并被列為新中國成立60周年、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成立50周年的重點文藝獻禮片。由蘇有朋、黃圣依、車永莉等明星聯(lián)袂主演,中國電影“華表獎”最佳導演朱楓擔任導演,中國奧斯卡第一人、“奧斯卡最佳作曲”蘇聰擔任音樂制作,中國電影集團公司、華夏電影發(fā)行公司、廣西電影制片廠聯(lián)合攝制發(fā)行。
伴隨著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電影已成當下熱門的文化產(chǎn)業(yè)。電影需要音樂,美國作曲家柯普蘭寫道:“屏幕本身是一個相當冷的事物。音樂就像屏幕下的小火苗,溫暖著屏幕?!庇《入娪爸凶钪匾脑鼐褪歉栉枨颐褡逄厣r明,涌現(xiàn)了《流離者》《大篷車》《阿育王》《寶萊塢生死戀》等很多經(jīng)典的名作。在中國,民族音樂運用到電影中,也常見。如《劉三姐》中表現(xiàn)了廣西壯族的山歌藝術;《五朵金花》表現(xiàn)云南大理白族的歌圩活動;《孔雀公主》中多處運用了傣族民間音調(diào)和葫蘆絲的音樂;《鮮花》中主旋律是以新疆哈薩克族“阿依特斯”這一文化形態(tài)和草原生活的有機結合,數(shù)十首原生態(tài)草原民歌不經(jīng)意間便把觀眾帶入“生活如歌、歌即生活”的西部大草原。
一、劇情介紹
電影《尋找劉三姐》定位為大型歌舞愛情片,音樂貫穿始終,在特定語境下,旋律、樂種、類型、風格等可以作為符號起作用,指向某種不同于自身的東西。
美籍華人、美國某音樂學院碩士研究生韋文德,從小生長在美國,因為他很想在自己的畢業(yè)作品里加進中國音樂的元素,所以想回到自己在中國的家鄉(xiāng)——素有“山歌故鄉(xiāng)”之稱的廣西去采風、搜集音樂素材,并尋找他心中向往已久的劉三姐。卻不料,他的行程已被父母全面設計了,變成一個回鄉(xiāng)相親的旅程。 導游小姐劉甜甜(黃圣依飾)奉命陪同韋文德采風,但因為對韋文德先入為主的誤解,加上韋文德對廣西風土人情知之甚少,這一路旅行中鬧出不少笑話。韋文德在桂林機場剛一下飛機,就被前來接機的導游小姐劉甜甜的熱情與美麗所打動。劉甜甜帶著韋文德走遍了桂林、柳州、南寧,又遍尋了北海、欽州、百色等地采風及“相親”,一路上,壯族的對歌;瑤族的敬酒歌;苗族的芒篙舞、蘆笙踩堂、走寨坐妹、侗族大歌、京族獨弦琴彈唱等少數(shù)民族音樂深深地感染著他。一直尋找的劉三姐,原來就在他身邊,甜甜是一個山歌傳唱者,經(jīng)常走村串寨,心中的夢想就是將自己家鄉(xiāng)的山歌唱到北京。最后,兩顆年輕的心,從誤解到相愛,用對歌的形式傳情達意,因為共同熱愛民族音樂走到一起。
二、音樂風格
影片主要通過廣西民歌和特色器樂,生動地反映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社會生活和風土人情,增強了影片的生活氣息和藝術感染力。在少數(shù)民族音樂的運用上呈現(xiàn)出三種風格:其一,原生習俗音樂,如迎客、丟香包、行歌坐妹、踩堂等習俗中,導演基本保持了音樂的原始風貌,真實地搬上銀幕;其二,改編型音樂,如曲調(diào)不變,重新填詞,韋文德與甜甜對歌,韋文德演唱的詠嘆調(diào)《我的太陽》歌詞改成了:“我心愛的甜甜啊,你是我心中的太陽”;其三,原創(chuàng)型音樂,如蘇有朋、黃圣依演唱電影的主題曲《夢見劉三姐》,由廣西龍勝瑤族人毛逸人作詞作曲。因其以山歌的對唱形式、獨特的音調(diào)加上自然的歌詞,而受廣大觀眾聽眾的贊賞并在網(wǎng)絡上廣泛傳播。
三、樂旨
“樂旨”在此理解為通過特定的音樂主題片段,喚醒音樂事項在那個特定環(huán)境中被指派的含義,具有表義的作用。可以說,隱喻蒙太奇的手法運用在了音樂上,這種手法往往將不同樂旨之間某種相似的特征凸顯出來,以引起觀眾的聯(lián)想,領會導演的寓意和領略事件的情緒色彩。影片中的樂旨片段是一種獨特的藝術思維方式,蘊含廣西少數(shù)民族習俗觀念,從而形成了一種影視語言符號。如主人公走進瑤寨出現(xiàn)的兩個樂旨:第一個樂旨,是敬酒歌。韋文德在瑤妹阿莉家吃飯,席間阿莉唱敬酒歌:“一顆糯米兩頭尖,糯米釀酒比蜜甜,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哪怕共廊檐。”這是一種習俗歌,表示對遠方尊貴客人的歡迎,聽完歌后,客人要喝三杯酒,以示感謝款待。影片中,韋文德剛聽完這么美妙的歌曲后,立即問身旁的莫叔,能不能再請阿莉唱一遍,他要在筆記本上記下這旋律。莫叔笑著遞酒給他說:“當然可以,可是先得喝三碗酒?!彪S后,瑤妹不斷地用歌聲敬酒,鏡頭中出現(xiàn)了喝交杯、交頸酒的畫面。第二個樂旨,丟香包中的對歌。村寨一群男女青年聚集在篝火前玩丟香包,男唱:“想妹迷呀想妹迷,想妹迷迷飯不吃,吃飯好比吃沙子,吃肉好比吃樹皮”;女唱:“哥莫愁呀哥莫愁,吃了紅薯有芋頭,紅薯芋頭吃完了,高粱粽子又勾頭”。一聽這首歌,就能感覺到是一首情歌,歌聲是他們相親的溝通方式。片中一直打算為韋文德做媒的莫叔在篝火晚會上暗自導演了一出丟香包的“相親”戲。不明真相的韋文德向姑娘回丟了香包,結果寨子里的人紛紛涌上,點燃篝火、把酒歡騰,韋文德被灌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竟和瑤族姑娘喝了交杯酒,險些成了這里的“壓寨先生”。
這兩個樂旨,由于特定的上下文的原因,它獲得了符號的功能,闡釋著廣西民族審美文化,運用“隱喻蒙太奇”手法,將歌聲、美酒、香包等巧妙結合,有強烈的情緒感染力。
四、電影與音樂展開的民族性對話
提到電影,我們一般都說成“看電影”,其實它也是聽電影的過程。音樂是影片中聲音的靈魂,進一步解構圖像的思維,形成了諸多以音樂為特征的電影。
毋庸置疑的是,電影的民族性與音樂的民族性是相通的,對自身民族文化特點和內(nèi)涵有著清晰的認同,傳播民族文化是共同的話語。民族音樂可通過電影得到傳播,而電影在民族音樂的沃土上,可以尋覓一種新的審美視角。于是,電影、音樂、民族性,引申了1+1=2的公式。重要的是,為什么等于2?筆者以為,電影《尋找劉三姐》,貼上了一個非常顯著的民族音樂意義標簽,電影畫面通過音樂的事件、物件、關系、活動、儀式等,活生生體驗民族的文化。從民族音樂學的視野下來理解,電影拍攝是以“客位(局外人)”身份介入壯族、瑤族、苗族、侗族、京族等少數(shù)民族文化,在特定的民族文化下,與“主位”交流的過程中,形成了局外人與局內(nèi)人文化的碰撞、融合。電影中每個音樂的敘述提供了文學化的情節(jié)。所以,這部影片的拍攝模式——民族地點(民族風情畫面)+民族音樂=隱喻,是一種建立在田野采風的基礎上的敘述手段。廣西民族音樂具有的山地文化、農(nóng)耕文化以及海域文化都濃縮在影片中。如壯族山歌中蘊含的山地文化,以漓江山水的畫面來引入;苗族芒篙舞蘊含的農(nóng)耕文化,以龍勝梯田來導入;京族海域文化特征,伴隨京族特色樂器獨弦琴的彈唱,娓娓道來。
民族音樂學不是書本到書目的學問,它的每一步前進都跟具體的田野工作密不可分。而《尋找劉三姐》這部影片,恰好是以男主人公田野采風為切入點,用電影敘事的風格,設計了一個中心主題“愛情”為縱貫線,在橫向情節(jié)上給觀眾逐次呈現(xiàn)不同民族的音樂事項,如對歌文化、酒歌文化、蘆笙文化等。值得關注的是,這部影片中的很多音樂畫面,直接來源于廣西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群眾演員,局內(nèi)人直接參與拍攝,增進了影片的民族認同感,多維度詮釋了少數(shù)民族音樂的視點和聽點。如拍攝蘆笙踩堂、侗族大歌、京族獨弦琴都是直接起用當?shù)厮嚾?。防城港群眾藝術館的王能老師,當?shù)赜忻莫毾仪傺葑嗉?,就在影片中留下了?jīng)典的特寫鏡頭。
五、類型片的梨子核和梨子皮
《尋找劉三姐》中,電影與音樂展開的民族性對話,實際上是文化功能解構的對白——參加者(演員)通過自身的體驗,介入民族文化,從而形成與觀眾交流的語匯。它是近年來傳播地方民族藝術的一種電影敘述風格,這類民族歌舞風情片得到多方肯定與贊賞。然而頗為遺憾的是,影片脫離不了“似驢非驢,似馬非馬”的尷尬境地。
從電影的角度而言,走的是俗套式的愛情功能組合:由蘇有朋飾演的美籍華裔青年只身回到故鄉(xiāng)廣西,在尋找“劉三姐”音樂真諦的過程中,親身感受到廣西的山美、水美、歌美、人更美,并找到愛情的動人故事。就像藝術世界里從不缺少白馬王子與灰姑娘的套路一樣,《尋找劉三姐》里的主人公,一個是美籍華人音樂家(蘇有朋飾演),系出名門,一個是愛唱歌的賣小雜貨的農(nóng)家姑娘(黃圣依飾演),出自寒門。相隔萬里的他們原本互不相識,一個為了音樂理想遠渡重洋,一個為了幫助好姐妹排憂解難。也許正是應驗了那句老話“有緣千里來相會,千里姻緣一線牽”,懸殊的身份差距、相隔萬里的生長環(huán)境,卻最終能夠跨越國界與文化的差異成就姻緣,可謂“無心插柳柳成蔭”。王子愛上灰姑娘的經(jīng)典愛情童話套路再次搬上具有濃郁民族特色的銀幕,將愛情從城市的塵囂泥濘中還原到鄉(xiāng)村田園的寧靜質(zhì)樸??此泼篮玫膼矍椋上?,看完影片下來,在分享愛情的過程中,卻沒有一處讓我們?yōu)橹畡忧?,故事顯得單薄,沒有劇情沖突的硬傷存現(xiàn)。主人公基本是被動地帶入音樂事項,人物形象的塑造往往迷失在隱喻特征上,依附于音樂表層,以介紹音樂風情性為主,從而影片缺失核心。片中記述主人公所到的每個民族和地方,用幾乎相近的時長,逐個拍攝,人物表現(xiàn)的感受趨同。由是,看完此片,有人會感慨道:“是《美在廣西》風情片的加長版。”
從民族音樂的原生性來說,蜻蜓點水式的呈示方式,展現(xiàn)的藝術維度相對單一,觀眾只了解其形式下產(chǎn)生的民族文化事項,民族原生音樂的多線性、套層結構無法闡釋。觀看影片后,能讓觀眾產(chǎn)生震撼力,留下非常深刻印象的原生性民族音樂少,影片中拍攝的民族音樂大多都是拍音樂的場面,較形式化,音樂被導演的色彩濃,失去了一些原生音樂元素,導致音樂沒有沖突性??梢哉f,音樂只得其形而未傳其神。音樂具有引入功能,卻沒有導出的一個過程,每個民族之間沒有產(chǎn)生關聯(lián),忽視了橫向民族音樂之間的比較。
六、另外一種類型的探索
音樂是電影不可或缺的部分,專門以音樂為題材進行拍攝的影片類型我們一般都熟悉的是歌舞片。但是這種類型,很多會出現(xiàn)我們以上分析的一個結果:電影“不會說故事”,情節(jié)過于單調(diào),劇情沒有高潮;而影片中的音樂,過于單一地重復,只有音樂形式和場面,很多音樂片段成為服務于情節(jié)的積木,簡單地堆積于一體,最終,忘記了音樂本身的特點。
另一種類型的探索,是從民族音樂學田野工作中觸及到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音樂而展開的。
一直以來,民族音樂學也有著對視覺材料的偏好,當我們置身田野中,就會從事對視覺材料的繪制、拍攝等工作。有種說法是:走進影像的田野,一小段視頻可以勝過我們幾百字的描述。類似用影像來記錄民族音樂的田野工作,人類學的大師們早已開始并用電影來記錄研究對象,如1901年,巴爾德溫斯賓塞(Baldwin Spencer)拍攝了土著的舞蹈和音樂;1914年,愛德華柯蒂斯(Edward Curtis)拍攝《在獵頭者胡土地上》,其中,有大量的異國情調(diào)歌舞;1936—1939年,瑪格麗特·米德(Magaret Mead)與后來成為她丈夫的格里高利·貝特森(Grefory Batson)在印尼巴黎巴厘島拍攝了25,000張照片和6,000米長胡16mm電影膠片[1] ,等等。可見,人類學、民族音樂學與電影有著很深的淵源,影像手段為音樂研究提供了真實、連續(xù)性的一手資料。1984年,南非學者安德魯·崔塞(Andrew Tracy)繼承乃父雨果·崔塞的課題,拍攝電影《喬皮人的木琴》,用電影手段研究、證明了喬皮人木琴演奏技巧、節(jié)奏和旋律結構等各種理論問題。該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民族音樂學影視民族志[2]。
而今,我們關照民族音樂的發(fā)展,如何傳播,已是一個關鍵的問題,用何種途徑有效地闡述民族音樂更是值得我們審思。這里所指的另一種類型依據(jù)主位、客位的立場的交替,而產(chǎn)生了雙重性特征。以電影為主位,拍攝民族音樂,傳播區(qū)域性音樂文化時,可考慮民族音樂學中民族志抒寫音樂與民族文化的方式,在中國逐漸形成“民族音樂志的影視片”類型;當以民族音樂研究為主位時,田野記錄中,應融入影視新技術、拍攝新觀念,可考慮電影技術和電影拍攝理念的介入,這樣我們采集回來的視頻資料,更為豐富飽滿,聲畫可以巧妙地結合,有了我們現(xiàn)在缺失的鏡頭語言,在我國民族音樂學研究中逐漸形成“影像田野”類型。這種類型,沒有識字的要求,
為更多民族群體和階層的人們提供了一個賞析自身文化、簡單方式了解他文化的新媒介。深信,這種期許,會得到關照發(fā)展,因為,文化的解構需要多重聲音。再者,我們在藝術院校開設的影視專業(yè),也逐漸成熟,影視專業(yè)的學生是我們民族文化事業(yè)的后備軍,必定會有很多的人涉及民族音樂傳播方面,一些新的影視技術和方法將運用到民族音樂學中,故此,我國民族音樂學又會迎來一種思潮。
[參 考 文 獻]
[1]彼得·拉森.電影音樂[M].聶新蘭,王文斌譯.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9.
[2]韋 菁.民族音樂在電影中的傳播[J].電影文學,2009(02):139—140.
(責任編輯:崔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