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不特定 多數(shù) 公共安全

作者簡介：何夢迪，諸暨市人民檢察院。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3.255

一、案情簡介

（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趙某在諸暨市大唐鎮(zhèn)慎葉村21幢被害人慎某家打工，因工作壓力大，意圖通過放火自救的方式引起老板感激、重視。2011年5月3日3時30分許，被告人趙某來到被害人慎某家4樓儲物室，用事先準備好的打火機點燃儲物室內(nèi)的襪子，后回房休息。至4時許，火勢漸大，被人發(fā)現(xiàn)并通知被害人慎某和被告人趙某，二人遂用滅火器滅火，后消防隊趕到將火撲滅。本次火災事故無人員傷亡，造成經(jīng)濟損失20529元。

次日1時許，被告人趙某在被害人慎某家二樓車間修理機器，趁無人注意之機，用事先準備好的打火機點燃靠窗一紙箱內(nèi)的塑料袋，之后其假意第一個發(fā)現(xiàn)著火，并主動將火撲滅。本次火災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和財產(chǎn)損失。

（二）分歧焦點

本案定性上存在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構成放火罪；一種意見認為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兩種意見爭議的焦點在于對公共安全罪客體——“公共安全”的理解不同。

二、危害公共安全罪客體之我見

針對上述案例，筆者在本文中重點分析不特定與多數(shù)的關系。

（一）目前危害公共安全罪客體幾種具有代表性的觀點

公共安全指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生命、健康、重大公私財產(chǎn)安全。

刑法理論通說認為不特定、多數(shù)兩者并重，二者是并且的關系，把特定多數(shù)、特定少數(shù)和不特定少數(shù)排除在外，局限了公共安全的范疇，無法解釋交通肇事罪致一人死亡（不特定少數(shù)）的情形。

我國著名刑法學者張明楷主張“多數(shù)”是“公共”概念的核心，危害公共安全罪保護法益中的“公共”，不特定和多數(shù)是或者的關系。因為危害公共安全罪，是以危害公眾的生命、健康等為內(nèi)容的犯罪，故應注重行為對“公眾”利益的侵犯；刑法規(guī)定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目的，是將生命、身體等個人法益抽象為社會利益作為保護對象的，故應當重視其社會性。“公眾”與“社會性”要求重視量的“多數(shù)”。換言之，“多數(shù)”是“公共”概念的核心?！吧贁?shù)”的情形應當排除在外。但是，如果是“不特定的”，則意味著隨時有向“多數(shù)”發(fā)展的現(xiàn)實可能性，會使社會多數(shù)成員遭受危險和侵害。所謂“不特定”，是指犯罪行為可能侵犯的對象和可能造成的結果事先無法確定，行為人對此既無法具體預料也難以實際控制，行為造成的危險或者侵害結果可能隨時擴大或增加。 此觀點僅把特定少數(shù)排除在外，擴大了“公共安全”的外延，但仍無法解決行為人對一個相對封閉環(huán)境中的多數(shù)人實施侵害如何定性的問題。如行為人基于仇恨，趁著月黑風高對居住在沙漠綠洲中的一個單戶人家（方圓五里內(nèi)無人居?。嵤┝吮ㄐ袨椋斐闪嗽搼羧思?口人遇害的后果，筆者更傾向于構成故意殺人罪，而不是爆炸罪。為此，張明楷用“多數(shù)人” 的解釋來進一步框定外延，但筆者認為仍無法有效區(qū)分危害公共安全罪和侵犯公民人身權利、財產(chǎn)權利罪，因為這種“多數(shù)人”的表述本身就很模糊。

也有部分理論著重強調(diào)了“不特定”的概念。不特定的人身和財產(chǎn)安全，是指行為所造成的實際危害后果，往往是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人身和財產(chǎn)的重大損害，而且這種后果常常超出了行為人的預期和控制。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一經(jīng)實施，不論行為人主觀上是否認識到，都能夠在一定條件下造成眾多人員的傷亡或公私財產(chǎn)的廣泛破壞，或者形成對公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的嚴重威脅。所謂“不特定”，是與“特定”相對而言的，它是指行為人的危害行為侵害或者可能侵害的犯罪對象和造成或者可能造成的危害后果事先無法確定，行為人對此也無法預料且無法控制。 筆者認為這種表述也缺乏科學性，具體將在下文中分析。

（二）本文對危害公共安全罪客體的界定

筆者認為，討論“不特定”與“多數(shù)”關系的前提為二者定義的確定。

1.“不特定”的厘定

“不特定”包括對象的不特定和結果的不特定。關于對象的不特定，現(xiàn)存的大部分觀點均贊同行為在客觀上使不特定的人遭受侵害，而不能理解為沒有特定的侵害對象，只是在具體的表述方式上有所不同。實際上，這種客觀判斷的原則把成立犯罪的標準限定在犯罪結果發(fā)生之后，與危害公共安全罪大部分是危險犯的立法例相悖。筆者認為對“不特定”對象的判斷應采用行為時的標準，只要行為時可能侵犯的對象具有開放性，足以使社會公眾感到恐慌，就具有了危害公共安全的社會心理基礎，即使行為人有明確的犯罪目標，事后確實僅造成了特定侵害目標的傷亡或者損害，也不影響危害公共安全犯罪的成立，同時這種判斷應當結合行為人的手段和主觀內(nèi)容進行界定。比如，行為人在鬧市區(qū)采用爆炸的方式殺害了與其有宿怨的被害人，因鬧市人員眾多且炸藥的威力巨大，引起了在場人員的慌亂，筆者認為構成爆炸罪。

關于結果的不特定，筆者也不贊同有的教材中“危害結果超出行為人預期和控制”的表述。從犯罪構成分析，在主觀方面，如果在故意犯罪的場合，行為人至少持概括的故意，比如在采取爆炸、放火等方式殺人而危害其他人的情形下，難道能說行為人為爆炸、放火的危害性沒有認識？行為可能造成的結果超出了行為人的預期？這顯然與我國刑法關于犯罪主體的規(guī)定不符，因為凡是達到刑事責任年齡、具備刑事責任能力的人對類似行為的后果都有認識，都能預見（即是明知的），正是因為對此持希望或者放任的態(tài)度，即使預見到也不會去控制，更談不上超出或難以控制。如果是過失犯罪，行為人也是應該預見，能夠預見的，否則便喪失了追究刑事責任的基礎。故筆者認為，不需要強調(diào)“預見”和“控制”，采用“危害結果或者危險狀態(tài)有隨時轉化或者擴大的可能性”這一表述更為嚴謹。

2.“多數(shù)”的厘定

通說認為“多數(shù)”為三人及其以上，雖然這種概念流于表象，沒有闡明多數(shù)的實質(zhì)，但總需要界定一個量的最低限度。象形文字形可達意，三人為“眾”（本身具多的涵義），且這種理解已為社會大眾所普遍接受，故筆者認同通說觀點，且“公共安全”中的“多數(shù)”為潛在的“多數(shù)”，不以實際發(fā)生三人以上的損害后果為要件。

此處涉及一個問題，財產(chǎn)安全是否要求“多數(shù)”？筆者認為，財產(chǎn)之前已有“重大”這一定語進行限定，不需再贅以“多數(shù)”。

3.“不特定”與“多數(shù)”何為側重

通說觀點過于局限了危害公共安全的外延，而僅以“多數(shù)”作為公共安全的內(nèi)涵則無法有效區(qū)分危害公共安全罪和侵犯公民人身權利、財產(chǎn)權利罪。

“不特定”貫穿了公共安全的對象和結果，對犯罪外延的確定具有決定性意義。根據(jù)本文關于“對象不特定”開放性及社會心理基礎的界定和“結果不特定”的表述——危害結果或者危險狀態(tài)有隨時轉化或者擴大的可能性，均突出強調(diào)了行為及其危害的社會性，本身就是一種實質(zhì)意義上的多數(shù)，與“多數(shù)”所要求的“社會性”不謀而合，因此，筆者認為“公共安全”應以“不特定”為核心，以向“多數(shù)”發(fā)展的蓋然性為指引。

（三）案例分析

贊成本案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采取了通說的觀點，認為“不特定多數(shù)”指不特定并且多數(shù)，而在手工作坊內(nèi)工作的人員在一定時期內(nèi)具有穩(wěn)定性，是特定的多數(shù)人，且從建筑物的結構和燃燒物來看，火勢不會擴大到周邊建筑，因此不足以危害公共安全。

筆者認為本案構成放火罪，通說的缺陷前文已述，在此不做贅述。

根據(jù)本文對“公共安全客體”的論證本案，首先，行為人作案的地點在村落中，建筑物密集且相連，點燃物品為襪子等易燃物，可見對象的開放性，隨時可向周邊擴展，足以引起恐慌，火災發(fā)生后，在場人員的反應也證實了這一點；其次，從危害結果上看，第一節(jié)放火事實發(fā)生在凌晨，大部分人處于睡眠中，警覺性較低，對潛在的危險不容易發(fā)現(xiàn)，當發(fā)現(xiàn)時，火勢已大，人們面對這種災害往往軟弱無力，因此危險狀態(tài)有隨時轉化和擴大的可能性，實際上，案發(fā)時5樓的窗戶已經(jīng)爆掉，事后消防隊員趕來才把火勢撲滅，可以印證危害之大，局面之混亂；再次，正是基于以上兩點分析，本案潛在受害主體是廣泛的，不局限于著火建筑物的內(nèi)的人群及財產(chǎn)，周邊人員的生命、健康也出于危險之中，具有社會性，符合“多數(shù)”之實質(zhì)。這種觀點得到了法院判決的支持，法院以放火罪判處趙某有期徒刑三年。

注釋：

張明楷.刑法學（第四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601-602.

其認為，所謂“多數(shù)人”，則難以用具體數(shù)字表述，行為使較多的人（即使是特定的多數(shù)人）感受到生命、健康受到威脅時，應認為危害了公共安全。張明楷.刑法學（第四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602.

朱建華主編.刑法分論.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