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裂無聲》與《黃?！?/h1>
2018-04-12 00:00:00澤羅
風流一代·TOP青商 2018年6期
電影《暴裂無聲》的色調是灰暗的。
一開場，屏幕上出現了一只溫順的羊，眼神呆滯，叫聲低喑、沉澀。放羊的男孩在堆石塊，周圍的風聲聽起來非常凄厲，沒有生氣。遠處傳來爆破聲，低沉、壓抑，撕裂。小孩在水邊發(fā)現一只死去的鳥……
這個小孩丟了，他的父親張保民是個礦工。在尋找孩子的過程中，他的命運和心事重重的律師徐文杰、貪婪兇狠的礦業(yè)公司老板昌萬年膠著在一起。因為失去，所以張保民去尋找。他幫別人找回了一些，自己卻失去了更多。如果你看到影片的最后，在那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說出“沒有”的瞬間，你會感到整個電影院的空間急劇向你收縮。
《暴裂無聲》的場景很像雙雪濤筆下的東北——荒蕪、殘敗、迷亂、失落、疲憊、下墜。二者都是在沉重的現實中加入了一些虛幻的超現實場景，“飛出去”突破一下敘事的節(jié)奏，這體現出作者的任性，也是對受眾欣賞水平的信任。
但是《暴裂無聲》的本土特質并沒有雙雪濤的小說那樣純粹。從電影里，你可以看到韓國犯罪片《黃?！返挠白??！饵S海》講述中國延邊朝鮮族男子久南為了尋找妻子，偷渡到韓國而成為殺手，陰差陽錯卷入黑幫火并，被幾撥人追殺。同樣是平凡的小人物經歷失去—尋找—被吞沒的故事，同樣是社會底層被玩弄一場的命運弄人。
羊與狗的隱喻
在看電影時，視覺占據我們大部分的注意力，所以很多人像集郵一樣收集《暴裂無聲》中的隱喻和符號。但這些元素似乎被導演加入得太多而顯得有些過載。相比而言，《黃?！分械碾[喻元素少得多，而且一以貫之，主要就是——狗。
狗是貫穿全片的隱喻，韓國人常用狗崽子來罵人。在韓國文化環(huán)境中，狗是低賤的畜生?！饵S?！分校媚弦怀鰣?，就說出了瘋狗再現的“預言”，他跟老綿在狗市會面，狗在狂吠，脖子上卻套著人加之于它的鎖鏈。老綿問他：“難道你一輩子就要當一條狗？”
《暴裂無聲》中，最主要的隱喻是羊。羊群，羊的叫聲，羊被宰殺，在絞肉機里被切割成肉片，昌萬年一邊說“羊吃素”，一邊吃著羊肉……羊，溫和乖順，卻是“被吃”的對象。雖然張保民很能打，但被他戳瞎的屠夫說出的才是真相——他是“窩囊廢”。
在同樣的東亞文化語境中，羊所面對的是生存問題。狗和羊不同，狗面對的更多是自尊問題，狗還有自己的欲望。張保民要尋找的只是自己的兒子。久南的故事里有男人的自尊心，還有女人和錢。
影片中，昌萬年意外射殺了張保民的兒子，徐文杰為了自保沒有說出真相。人性的自私一覽無遺，但在這其中卻很難看到基于社會結構的悲劇性。對于他所處的社會階層，張保民是否能夠代表？階層的悲劇、生活的變遷、環(huán)境的污染、健康的破壞等，都在暗處。倒是徐文杰更好地扣住了“無聲”的題眼，因為他有發(fā)言權，但是卻選擇了不說。他的階層屬性比昌萬年、張保民的設計都要更精準，沒有太多臉譜化的強設定，但是直接命中核心。影片中張保民一人面對深淵，身后聽不清一個族群的呼喚。這個部分讓人感到有些遺憾。
再看看久南，他的命運是一個民族悲劇的縮影，有很強的社會學意義。妻子去韓國打工，跟韓國男人跑了，這在當地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件。他偷渡到韓國之后處于社會底層，被本民族的人看輕或同情，所從事的只能是非法務工或是黑幫打手，而自己的孩子則淪為留守兒童。久南的命運映射了族群的歷史地理和社會現實。
沉默的羔羊與不合時宜的硬骨頭
《暴裂無聲》做了一個強設定，讓張保民成了啞巴。暴裂或許是指張保民的拳頭，以及讓他的拳頭顯得愈加可憐的慘烈真相。無聲是指張保民的喉嚨，還有他所在的階層難以發(fā)聲的預言。對于聲音的功能性掠奪與底層話語權的結構性掠奪是互文的，是一種很強烈極端的表達，這一設定僵硬但并非不可接受。而張保民身上另一個強設定——暴力，值得商榷的地方則更多。
張保民是沉默的羔羊，也是個不合時宜的硬骨頭。當我們看他打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能打之后，會覺得一切將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但結局時他用佝僂的身影遠望別人家的孩子回到父親的懷抱，看到青山埋骨，看他繼續(xù)貼著尋人啟事，反差會非常強烈，觀眾的情感也因此“暴裂”。
影片開場的打斗是張保民性格的鋪墊，而后戳瞎屠夫眼睛的那次自衛(wèi)反擊很好地詮釋了他的性格。然而，影片為了表明他和昌萬年的交集，選擇礦山群斗的場景，卻有些用力過猛。之后的張保民為了找兒子，一路打翻十幾個專業(yè)打手，雖極具觀賞性，卻與影片整體的寫實感顯得格格不入。
作為借鑒對象，《黃海》中的暴力打斗也很多，卻顯得很合理?！饵S海》后半段的劇情緊張、刺激、“非現實”。感官刺激本就是影片的訴求，它的形式和內容是統(tǒng)一的。
沉默的羔羊VS嗷叫的狗崽
不過，我依然覺得《暴裂無聲》好過《黃?！?。從影像風格和敘事節(jié)奏來說，《暴裂無聲》也可以形容為沉默的羔羊，如果不是結尾有些多余的交代，大部分時候，它是沉默邁進、暗流洶涌的。《黃?！穭t更像嗷嗷叫的狗崽，前面還忍住了嗚咽，中途就狂吠不止——狗咬狗、斧頭、血漿、尸體，紅光四濺開來。
觀賞《黃?！罚m有民族性和社會黑暗面的反思，但它的故事太復雜、緊湊，視覺表現力太好，最后“一個人的深淵”的落筆倒顯得并不深刻。一陣暢快之后，沒有余韻。
反觀《暴裂無聲》，解題能力明顯更優(yōu)。影片質感、故事走向、敘事節(jié)奏、視聽效果，人物闡釋都“壓”住了，沒有輕薄感。與韓式的“爆裂”不同，《暴裂無聲》只有無聲的悶響，在人們心中久久不肯離去。
電影《暴裂無聲》的色調是灰暗的。
一開場，屏幕上出現了一只溫順的羊，眼神呆滯，叫聲低喑、沉澀。放羊的男孩在堆石塊，周圍的風聲聽起來非常凄厲，沒有生氣。遠處傳來爆破聲，低沉、壓抑，撕裂。小孩在水邊發(fā)現一只死去的鳥……
這個小孩丟了，他的父親張保民是個礦工。在尋找孩子的過程中，他的命運和心事重重的律師徐文杰、貪婪兇狠的礦業(yè)公司老板昌萬年膠著在一起。因為失去，所以張保民去尋找。他幫別人找回了一些，自己卻失去了更多。如果你看到影片的最后，在那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說出“沒有”的瞬間，你會感到整個電影院的空間急劇向你收縮。
《暴裂無聲》的場景很像雙雪濤筆下的東北——荒蕪、殘敗、迷亂、失落、疲憊、下墜。二者都是在沉重的現實中加入了一些虛幻的超現實場景，“飛出去”突破一下敘事的節(jié)奏，這體現出作者的任性，也是對受眾欣賞水平的信任。
但是《暴裂無聲》的本土特質并沒有雙雪濤的小說那樣純粹。從電影里，你可以看到韓國犯罪片《黃?！返挠白??！饵S海》講述中國延邊朝鮮族男子久南為了尋找妻子，偷渡到韓國而成為殺手，陰差陽錯卷入黑幫火并，被幾撥人追殺。同樣是平凡的小人物經歷失去—尋找—被吞沒的故事，同樣是社會底層被玩弄一場的命運弄人。
羊與狗的隱喻
在看電影時，視覺占據我們大部分的注意力，所以很多人像集郵一樣收集《暴裂無聲》中的隱喻和符號。但這些元素似乎被導演加入得太多而顯得有些過載。相比而言，《黃?！分械碾[喻元素少得多，而且一以貫之，主要就是——狗。
狗是貫穿全片的隱喻，韓國人常用狗崽子來罵人。在韓國文化環(huán)境中，狗是低賤的畜生?！饵S?！分校媚弦怀鰣?，就說出了瘋狗再現的“預言”，他跟老綿在狗市會面，狗在狂吠，脖子上卻套著人加之于它的鎖鏈。老綿問他：“難道你一輩子就要當一條狗？”
《暴裂無聲》中，最主要的隱喻是羊。羊群，羊的叫聲，羊被宰殺，在絞肉機里被切割成肉片，昌萬年一邊說“羊吃素”，一邊吃著羊肉……羊，溫和乖順，卻是“被吃”的對象。雖然張保民很能打，但被他戳瞎的屠夫說出的才是真相——他是“窩囊廢”。
在同樣的東亞文化語境中，羊所面對的是生存問題。狗和羊不同，狗面對的更多是自尊問題，狗還有自己的欲望。張保民要尋找的只是自己的兒子。久南的故事里有男人的自尊心，還有女人和錢。
影片中，昌萬年意外射殺了張保民的兒子，徐文杰為了自保沒有說出真相。人性的自私一覽無遺，但在這其中卻很難看到基于社會結構的悲劇性。對于他所處的社會階層，張保民是否能夠代表？階層的悲劇、生活的變遷、環(huán)境的污染、健康的破壞等，都在暗處。倒是徐文杰更好地扣住了“無聲”的題眼，因為他有發(fā)言權，但是卻選擇了不說。他的階層屬性比昌萬年、張保民的設計都要更精準，沒有太多臉譜化的強設定，但是直接命中核心。影片中張保民一人面對深淵，身后聽不清一個族群的呼喚。這個部分讓人感到有些遺憾。
再看看久南，他的命運是一個民族悲劇的縮影，有很強的社會學意義。妻子去韓國打工，跟韓國男人跑了，這在當地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件。他偷渡到韓國之后處于社會底層，被本民族的人看輕或同情，所從事的只能是非法務工或是黑幫打手，而自己的孩子則淪為留守兒童。久南的命運映射了族群的歷史地理和社會現實。
沉默的羔羊與不合時宜的硬骨頭
《暴裂無聲》做了一個強設定，讓張保民成了啞巴。暴裂或許是指張保民的拳頭，以及讓他的拳頭顯得愈加可憐的慘烈真相。無聲是指張保民的喉嚨，還有他所在的階層難以發(fā)聲的預言。對于聲音的功能性掠奪與底層話語權的結構性掠奪是互文的，是一種很強烈極端的表達，這一設定僵硬但并非不可接受。而張保民身上另一個強設定——暴力，值得商榷的地方則更多。
張保民是沉默的羔羊，也是個不合時宜的硬骨頭。當我們看他打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能打之后，會覺得一切將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但結局時他用佝僂的身影遠望別人家的孩子回到父親的懷抱，看到青山埋骨，看他繼續(xù)貼著尋人啟事，反差會非常強烈，觀眾的情感也因此“暴裂”。
影片開場的打斗是張保民性格的鋪墊，而后戳瞎屠夫眼睛的那次自衛(wèi)反擊很好地詮釋了他的性格。然而，影片為了表明他和昌萬年的交集，選擇礦山群斗的場景，卻有些用力過猛。之后的張保民為了找兒子，一路打翻十幾個專業(yè)打手，雖極具觀賞性，卻與影片整體的寫實感顯得格格不入。
作為借鑒對象，《黃海》中的暴力打斗也很多，卻顯得很合理?！饵S海》后半段的劇情緊張、刺激、“非現實”。感官刺激本就是影片的訴求，它的形式和內容是統(tǒng)一的。
沉默的羔羊VS嗷叫的狗崽
不過，我依然覺得《暴裂無聲》好過《黃?！?。從影像風格和敘事節(jié)奏來說，《暴裂無聲》也可以形容為沉默的羔羊，如果不是結尾有些多余的交代，大部分時候，它是沉默邁進、暗流洶涌的。《黃?！穭t更像嗷嗷叫的狗崽，前面還忍住了嗚咽，中途就狂吠不止——狗咬狗、斧頭、血漿、尸體，紅光四濺開來。
觀賞《黃?！罚m有民族性和社會黑暗面的反思，但它的故事太復雜、緊湊，視覺表現力太好，最后“一個人的深淵”的落筆倒顯得并不深刻。一陣暢快之后，沒有余韻。
反觀《暴裂無聲》，解題能力明顯更優(yōu)。影片質感、故事走向、敘事節(jié)奏、視聽效果，人物闡釋都“壓”住了，沒有輕薄感。與韓式的“爆裂”不同，《暴裂無聲》只有無聲的悶響，在人們心中久久不肯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