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芬 李秋
摘 要:白先勇小說中的悲情色彩體現(xiàn)在各個方面,無論是寫異鄉(xiāng)人的漂泊之旅還是描述貴族階層的衰落,亦或是刻畫女性群體的滄桑人生,他的小說總充斥著一種濃烈的悲情意識,讀他的作品,總有一種壓抑和沉重之感,但正因為這種悲情色彩,他的作品才顯得厚重而不失韻味。
關(guān)鍵詞:悲情色彩;女性形象;小人物;“青春鳥”;產(chǎn)生原因
作為一種傳達感情的載體,當文學(xué)創(chuàng)作摻入悲情色彩,文學(xué)便有了不一樣的情感表達,這種固有的悲劇意識使文學(xué)所傳達的感情有了一種類似于靈魂的核心存在。白先勇的小說因悲情而沉郁,因沉郁而絕妙,因絕妙而經(jīng)典,完美詮釋了悲情色彩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不可估量的地位。
一、 悲情式女性形象
白先勇的不少小說中都涉及到女性,無論是沒落的貴族太太,還是底層的保姆,亦或是淪落風塵的舞女歌妓,都不可避免地透露著一層濃重的悲情色彩。
《玉卿嫂》里的玉卿嫂本是體面人家的少奶奶,無奈丈夫早逝,家道中落遭婆婆嫌棄便出來做了老媽子,在重新追求幸福的過程中又遇人不淑,最后凄慘而死,她所追求的愛情太過于濃烈且炙熱,最終使自己陷入悲劇的泥淖。小說最后以玉卿嫂殉情收尾,她的人生止于悲情,在這篇小說中白先勇將悲情色彩渲染得恰到好處。
《金大奶奶》所表現(xiàn)的悲情色彩又與《玉卿嫂》完全不同。金大奶奶無疑是婚姻和金錢的犧牲品,她是一個“被侮辱被損害”的女性形象。她在金家受盡委屈,被百般欺辱,卻沒有人站出來替她說句公道話,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她的生死,也沒有人同情她,他們都是故事的看客。金大奶奶在金大先生的婚禮當天選擇飲毒自盡,結(jié)束自己凄苦的人生,即使這樣也未能改變什么,金大奶奶的死亡并沒有喚起人們心底的憐憫和正義,到頭來只是一場笑話。所有人都沉浸在金大先生結(jié)婚的喜悅中,沒有人關(guān)心金大奶奶的死活,這是金大奶奶的悲劇所在,也是整篇小說的悲情所在。
《游園驚夢》里的高官遺孀錢夫人,《孤戀花》里的陪酒女娟娟,《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里的舞女金兆麗,《永遠的尹雪艷》里顧盼生姿的尹雪艷……她們都帶著胭脂粉飾后的美麗和表面的繁華,內(nèi)心深處卻又是另一番景象,她們表面風光,內(nèi)心卻空虛冷漠,表面上她們都是別人眼中的焦點,可笑容背后卻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心酸痛楚,這樣的一群人是悲哀而可憐的,她們在經(jīng)歷了一番繁華后再體會人生的悲苦凄涼,內(nèi)心對世態(tài)炎涼又有了新的體會和理解,這便是她們的悲劇所在。
白先勇從女性角度出發(fā),將濃郁的悲情色彩融入到創(chuàng)作中,寫出了一個不同時代不同背景下卻擁有相同悲劇的女性群體,正是這樣一個群體將女性的悲情和慨嘆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將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體用悲情包裝后展現(xiàn)于我們眼前,讓我們看到了世態(tài)炎涼的背后是這樣一群人的存在,也讓我們明白在被繁華粉飾的背后,掩藏的是一群具有時代悲劇的女性。
二、 小人物的悲鳴
白先勇的小說中還有一部分描寫社會邊緣小人物群體的作品,他們大多掙扎在生存和毀滅的間隙中,漸漸被社會和時代所遺忘,最后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沒了蹤影。
《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里的主人公王雄的命運悲劇在于自己偏執(zhí)的性格,王雄的悲哀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他的個人經(jīng)歷本就帶著悲劇色彩,他在挑谷子去賣的路上被截去當了壯丁,之后又被雇為男傭,這是他命運的悲哀,而悲劇色彩在他性格方面的體現(xiàn)也是不容忽視的。東家小姐對他的嫌棄和冷漠使他變得沉默無言,女傭喜妹對他的嘲笑徹底激怒了他,他心底最后的一點自尊被踐踏,于是他走向了毀滅,只留下一具腐爛的尸體,一直在生存和毀滅邊緣徘徊的他就這樣草草了結(jié)了自己的生命。在旁觀者眼中他的生命如同雜草一樣輕賤,即使死了也未曾在別人心里激起半點漣漪,這是王雄的悲哀,也是小人物可憐而凄苦的人生。
這樣的小人物不止王雄一個,《花橋榮記》的主人公盧先生也逃不過小人物的悲哀。起初盧先生還是一個“斯文人”的形象,而一場詐騙改變了他人生的運行軌跡,最后悄無聲息地死在書桌上,為他落魄潦倒的教師生涯畫上了句號。盧先生凄苦可憐的結(jié)局是當時不太平的世道造成的,白先勇寥寥數(shù)筆,用傳神的外貌描寫將他的悲苦命運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讓我們通過盧先生的外貌變化看到他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濃郁悲情色彩和令人哀嘆不息的凄涼,這便是白先勇所要向我們展現(xiàn)的悲劇魅力。
白先勇對小人物的刻畫不僅體現(xiàn)在《那片血一般紅的杜鵑花》和《花橋榮記》中,《歲除》中的賴鳴升也是白先勇這類小說中的小人物群體之一,他們都是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平凡人,他們卑微而渺小地存活在社會各個角落,但他們最后的結(jié)局卻都是悲涼凄慘的。小人物的生死在別人眼中不足輕重,可小人物的命運卻最能反應(yīng)一個時代命運的起落,從這些小人物群體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個時代的悲劇,看到了那個時代所具有的不公和腐敗,悲情色彩始終充斥著整個社會,時代的變遷和環(huán)境的改變并不能將這種濃重的悲傷感抹殺殆盡,相反,這種悲情色彩隨著歷史的進程繼續(xù)存在,繼續(xù)蔓延。
三、 “青春鳥”之歌
白先勇還有一些小說中所表現(xiàn)的悲情色彩是一種融合遺棄和放逐色彩的哀嘆之歌,這類作品大多描寫一群“青春鳥”的悲涼人生,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但所表達的悲傷情調(diào)始終不變。
《孽子》傳達了白先勇對同性戀群體的同情和悲憫,小說中所描寫的人物是社會中最低賤最下層的一些人,這不光因為他們是同性戀,而且還因為他們是男妓,這是社會上最被瞧不起的一些人,他們的地位低之又低,他們在追逐和放蕩中迷失自我,卑哀存活于社會黑暗的角落,他們年輕卻沒有方向,對生活充滿憧憬卻又卑微如塵埃。不管是被父親逐出家門的阿青、還是從未放棄找尋生父的小玉,還是愛得轟轟烈烈結(jié)局卻悲慘的阿鳳和龍子,亦或是飽受拳腳虐待卻依然逢人便偷的老鼠,他們雖卑微,但是他們彼此之間的情感卻特別純凈,他們之間推心置腹,可他們每個人的身世和所經(jīng)歷的一切卻都充斥著慘淡的悲傷情感,讀起來顯得傷痕過重,有種沉悶之感。
《孽子》的悲情在于小說中每個人物所遭遇的不幸,更重要的是白先勇在他們身上所賦予的那種沉重而壓抑的悲傷氣息,這種赤裸裸的悲情色彩的渲染給人以悲痛感,有種身臨其境之感,這是《孽子》給我最直觀的感受,也是白先勇深刻挖掘人性悲憫的體現(xiàn)。
《寂寞的十七歲》、《青春》、《月夢》、《滿天里亮晶晶的星星》等作品中都描寫了“青春鳥”群體,或悲凄,或慘烈,白先勇用獨特的視角將這群處在社會最底層的“青春鳥”的生活刻畫得豐滿又多情,悲情又纏綿,他們的存在本來就是帶有悲傷色彩的,無論從他們自身的遭遇來看還是從他們各自的結(jié)局來看,他們的身上都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悲涼,讓人由衷地哀憐他們,這種悲情色彩充斥在每個“青春鳥”的細胞里,讓白先勇的小說有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悲傷感。
四、產(chǎn)生這種悲情色彩的原因
白先勇的小說中無處不在的悲情色彩與他個人的成長經(jīng)歷有直接關(guān)系。白先勇大部分的童年時光在孤獨中度過,他這段被隔離起來養(yǎng)病的經(jīng)歷造就了他敏感孤獨的性格,所以他的小說大部分是表現(xiàn)一種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同時他的小說中有很多寫人的“自毀”或“毀人”,像《玉卿嫂》、《謫仙記》、《孤戀花》等作品中這種“自毀”或“毀人”傾向顯而易見。也正因為有這種傾向的存在,才使得他的小說中的悲情色彩不再只是單調(diào)地表現(xiàn)悲哀和凄涼,而更多的是給人一種壓抑的痛苦感和慘烈感,這才是他悲情小說所具有的獨特魅力。白先勇小說中的這種“毀滅”意識揭示出人物心靈的痛苦,展現(xiàn)出人物以及轟轟烈烈的感情中所雜糅的悲情因子,正是由于白先勇這種對人生悲憫、對社會喟嘆以及對世事無常的感慨,才有了一部部具有悲傷情感的小說,才有了一個個被悲傷所籠罩的鮮活生命體。
這種悲情色彩存在的另一原因是當時的社會背景。從當時的社會背景來看,不管在大陸還是在當時的臺灣,人們的道德觀念受封建主義的倫理信條所支配,這種封建主義的倫理信條束縛和抑制了人性的釋放,所以在面對社會上一些不公現(xiàn)象時大多數(shù)人選擇了冷漠旁觀,這就釀成了一個個社會悲劇和人生悲劇。白先勇正是看到了這種充滿冷漠和悲涼的社會現(xiàn)象,將這種不公的社會現(xiàn)象用慘烈而有力的文字敘述出來,將內(nèi)心的傷感融入到一個個生命中去,才造就了小說中的悲情色彩,才有了一個個悲情主人公的存在。
白先勇以他獨特的生活體驗和描人摹事的卓越才能,鑄造了一部部具有悲情色彩的作品,這是時代的驕傲,也是悲劇藝術(shù)造詣上的輝煌。他的悲情色彩具有時代的記憶,這種時代創(chuàng)傷豐富了他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人物性格的塑造,使一個個悲情主人公躍然紙上,這種充滿悲劇情感的視覺沖擊帶給人以享受,這便是白先勇悲情小說創(chuàng)作的成功之處,也是每個鮮活生命體所具有的獨特所在。
[參考文獻]
[1]白先勇 《孽子》 [M]. 時代文藝出版社 2002年5月.
[2]白先勇 《樹猶如此》 [M].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11月.
[3]白先勇 《首屆北京文學(xué)節(jié)獲獎作家精選集——白先勇(卷)》 [M]. 同心出版社2005年5月.
[4]白先勇 《寂寞的十七歲》 [M]. 遠景出版事業(yè)公司 1976年.
[5]白先勇 《白先勇自選集》 [M]. 花城出版社 1996年6月.
[6]尤作勇 《現(xiàn)代文學(xué)的歧路——白先勇、陳若曦小說創(chuàng)作比較研究》 [M]. 知識產(chǎn)權(quán)出版社2014年11月.
[7]陳思和、止庵 《中國現(xiàn)當代小說名作欣賞》 [M]. 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 2012年8月.
(作者單位:中國計量大學(xué)現(xiàn)代科技學(xué)院,浙江 杭州 310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