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斌,李琦涵
中國醫(yī)學科學院/北京協(xié)和醫(yī)學院醫(yī)學生物學研究所, 云南省重大傳染病疫苗研發(fā)重點實驗室, 昆明 650118
皮膚黏膜作為機體最大的器官,是隔離機體與外環(huán)境和防御病原微生物入侵的第一道防線,其以形成的物理、生化和免疫屏障來共同發(fā)揮防御作用[1]。皮膚黏膜免疫屏障的形成依賴一系列位于表皮和真皮中的樹突細胞(dendritic cell,DC)[2]。其中,朗格漢斯細胞(Langerhans cell,LC)屬于DC家族一員,位于皮膚分層鱗狀上皮和黏膜狀組織中,也是第1個被認識的專職抗原呈遞細胞(antigen-presenting cell,APC)[3]。本文對LC在病毒感染中的作用進行綜述。
1868年,德國醫(yī)學家Paul Langerhans在研究人皮膚表層時首次報道了長樹突狀的細胞[4],隨后人們將這種細胞命名為朗格漢斯細胞;但直到一個多世紀后,諾貝爾獎得主Ralph Steinman才證明它們是DC家族中的一個特異性亞群[5]。通過對人和小鼠LC進行大量研究,發(fā)現(xiàn)機體在穩(wěn)定條件下,非成熟的LC是位于表皮中的唯一DC,占表皮細胞的1%~3%[6]。LC的直接前體細胞是一種高表達Gr-1分子的單核細胞,且集落刺激因子1受體(colony-stimulating factor 1 receptor,CSF-1R)在LC的遷移、發(fā)育過程中發(fā)揮關鍵作用。此外,LC的發(fā)生、發(fā)育還依賴生長轉化因子β(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 β,TGF-β)、粒細胞-巨噬細胞集落刺激因子(granulocyte-macrophage colony stimulating factor,GM-CSF)等一系列可溶性細胞因子[7-9]。有研究發(fā)現(xiàn),表皮LC表達識別捕獲抗原的模式識別受體,如Toll樣受體(Toll-like receptor,TLR)1、2、3、6、7、8和C型凝集素受體(C-type lectin receptor,CLR)Langerin,但缺乏TLR-4、TLR-5、TLR-9。此外,LC還表達高水平的白細胞介素8(interleukin 8,IL-8)、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 α,TNF-α)、CXC趨化因子配體10 [motif chemokine (C-X-C) ligand 10,CXCL10],但幾乎不產生IL-1β、IL-6和IL-10[10-12]。LC表達的這些分子在其功能正常發(fā)揮中起重要作用。通常,LC的分離和鑒定是通過其表達的HLA-DR、CD1a及Langerin(CD207)來綜合確定。LC還具有一種特異性的名為伯貝克顆粒(Birbeck granule)呈網(wǎng)球拍狀的細胞器[13],主要用來儲存合成Langerin和加工降解吞入胞內的病原體[14],也可以此來區(qū)分鑒定LC。
由于LC位于機體皮膚黏膜表層,而皮膚黏膜正是一些病毒如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皰疹病毒包括單純皰疹病毒(herpes simplex virus,HSV)和水痘-帶狀皰疹病毒(varicella-zoster virus,VZV)、人乳頭瘤病毒(human papillomavirus,HPV)的侵入靶點,所以LC在皮膚黏膜的病毒感染中具有重要作用。LC能通過黏附分子E-鈣黏蛋白在彼此之間以及與周圍的角質之間形成緊密的網(wǎng)絡結構,以抵御和監(jiān)視病原微生物的入侵[7]。一旦有外來抗原和病原體突破機體的物理和生化屏障接觸到LC的樹突,LC將迅速走向成熟并伴隨一系列表型變化,如LC表面的主要組織相容性復合體(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MHC)Ⅰ和Ⅱ類分子,以及共刺激分子CD80、CD86、CD40表達上調;CD83的獲得性表達;細胞表面 Langerin 和E-鈣黏蛋白表達下調等[8]。淋巴細胞歸巢受體CCR7的上調表達介導LC通過輸入淋巴管向局部引流淋巴結遷移,并不斷走向成熟[2],活化的LC分泌相應的趨化因子、細胞因子,其抗原呈遞能力也不斷增強。因此,LC在防御病原微生物感染中不僅發(fā)揮“哨兵”細胞的作用,也是連接天然免疫與適應性免疫的重要橋梁[15]。
HIV作為一種性傳播病毒,感染機體后可損傷人體免疫系統(tǒng),最終并發(fā)各種致死性的機會性感染和惡性腫瘤,其感染已成為全球重要的公共衛(wèi)生問題之一。大量研究表明,跨生殖器黏膜的性傳播是HIV最常見感染途徑,而黏膜組織中的DC亞群通過特定受體參與HIV傳遞[16-19]。LC存在于皮膚表皮和大多數(shù)黏膜分層上皮,如宮頸外膜、陰道和包皮等,且特征性地表達Langerin[18]及HIV結合受體CD4和CCR5[20]。很多研究發(fā)現(xiàn),LC能被HIV感染,并有效將HIV傳遞給T細胞導致T細胞感染[21-23],成為HIV通過性傳播途徑感染過程中遇到的第1個DC。
關于LC在HIV傳播過程中的具體作用存在爭議。de Witte及其同事認為,表皮未成熟LC表達的Langerin是防御HIV傳播的自然保護性屏障[24]。LC的Langerin可有效捕獲HIV,導致HIV內化進入細胞,并隨后將HIV靶向運輸至Birbeck顆粒進行降解,因此LC抑制HIV感染和傳播。20世紀有科學家通過皮膚移植物[25-26]或表皮層與T細胞共培養(yǎng)模型[27]發(fā)現(xiàn),LC可將HIV轉移至CD4+T細胞,并迅速提高HIV增殖和感染能力。2014年,Nasr及其同事使用膠原酶消化分離的人LC,對de Witte等的研究結果提出質疑[28]。該研究表明,LC對HIV感染和傳播存在兩個階段的轉移:第一階段顯示LC在接觸HIV 2 h內確實能通過Langerin將HIV轉移至T細胞,該階段的轉移可直接被中和Langerin的單克隆抗體阻斷,暗示了Langerin的作用,并且該觀察結果類似于來自單核細胞的DC[17];第二階段的轉移可被阻斷HIV復制的藥物齊多夫定(zidovudine,AZT)抑制,表明該階段轉移的病毒是增殖后的病毒,即HIV進入LC后增殖并將新生子代病毒轉移給了T細胞。Ganor等的研究結果[29]與Nasr等的一致,他們指出人類包皮LC結合HIV后可改變其分布,并在1 h內轉移HIV給T細胞,陰道LC也有類似功能。最近,van den Berg等也證明Langerin促進HIV轉移并引發(fā)LC及其他DC成熟,刺激CD8+T細胞的活化[30]。Harman等也發(fā)現(xiàn),HIV激活LC后,足以使其成熟并從上皮組織遷移至黏膜下層或下游引流淋巴結,在那里LC可有效地與CD4+T細胞相互作用并將病毒轉移至CD4+T細胞,但同時抑制其溶酶體功能以防止自身凋亡和降解[31]。
此外,流行病學研究表明,性傳播感染(sexually transmitted infection,STI)可直接和間接影響LC,從而增加HIV的易感性[32-35]。女性陰道和男性包皮生殖器黏膜組織中的LC不僅可與HIV相互作用,還受STI病原的影響。最新研究發(fā)現(xiàn),一些STI病原與LC直接相互作用,與HIV競爭結合Langerin或降低Langerin表達量,從另一方面提高了LC進入受體CD4和輔助性受體CCR5捕獲HIV的能力,還增強了LC的增殖性感染能力,從而促進HIV傳播。HSV-2是最常見的STI病原體,預先感染了HSV-2的個體HIV易感概率比未感染HSV-2者提高3倍以上[36-38]。據(jù)估計,在某些地區(qū)如撒哈拉以南非洲,HSV-2感染可能與30%~50%的新發(fā)HIV感染有關[39]。STI誘導產生的促炎細胞因子也能影響LC對HIV傳播的易感性[40],目前已證明TNF-α能通過激活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κB,NF-κB)信號通路來增強HIV復制[41-42]。
總之,LC對HIV的感染和傳播受不同因素的影響。LC的激活狀態(tài)似乎是HIV易感性的重要決定因素,盡管未成熟的LC可形成對HIV感染的保護性屏障[24],但活化的LC促進HIV感染和傳播[28]。
HSV和VZV是能感染角質形成細胞和LC的典型嗜上皮性病毒[43-44],急性皮膚黏膜感染后可在感覺神經(jīng)節(jié)中建立終身潛伏感染。盡管表皮LC是與皰疹病毒相互作用的第1個DC,但直到最近皰疹病毒的免疫機制才逐漸被人們解開。
關于LC在抗HSV應答中作用的最早研究之一表明,在HSV-1感染腳墊之前從小鼠皮膚消除LC可導致HSV-1毒力增加[45]。隨后又有報道表明,在小鼠皮下注射HSV-1后會引起LC在下游淋巴結中累積,其數(shù)量在感染后第3天達到峰值;結果還表明HSV-1免疫后小鼠淋巴結中的T細胞在體外對HSV-1抗原有免疫反應,但這些反應在預先從皮膚敲除LC后減弱[46]。這些研究表明,LC在誘導對HSV的細胞免疫中具有重要作用[47]。在人類復發(fā)性皰疹病變中,CD4+T細胞首先浸潤至病灶部位,然后行使殺傷功能并清除感染的CD8+T細胞[43,48]。小鼠模型研究發(fā)現(xiàn),HSV可感染LC[49],但這些LC并不是呈遞HSV抗原至淋巴結中T細胞的DC,相反,該功能是由真皮層DC來完成的[50]。此外,在小鼠研究中也發(fā)現(xiàn),LC不是引發(fā)病毒特異性細胞毒性T細胞反應的APC[51]。最近,Kim等使用人類包皮移植物等3種不同系統(tǒng)揭示了原因[52]。他們發(fā)現(xiàn)LC與HSV-2相互作用導致LC增殖性感染,最終誘導LC發(fā)生細胞凋亡并遷移至真皮層;在真皮層,CD141+DC和CD14+DC吞噬垂死的HSV感染的LC,并將抗原呈遞給淋巴結中的T細胞,啟動細胞免疫。由于CD141+DC屬于交叉呈遞細胞,可特異性地將抗原交叉呈遞給CD8+T細胞,這就解釋了為什么CD8+T細胞能被激活并隨后滲入皰疹病灶而清除感染,然后轉化為組織駐留記憶性T細胞[53]。因此,LC起呈遞HSV抗原給黏膜下DC的作用,這與HIV感染中LC的作用及最終命運有所不同。
研究表明,呼吸道黏膜DC可能是VZV初次感染期間遇到的第1批細胞,且能將病毒轉運至人類扁桃體CD4+T細胞,這些T細胞表達皮膚歸巢標記,可在原發(fā)病毒血癥期間直接從淋巴結向皮膚轉運VZV[54-55]。病毒一旦到達皮膚,會感染皮膚上皮細胞,導致獨特的膿包性病變[56-58]。此外,最近有研究報道了患有水痘或帶狀皰疹的人類皮膚中DC亞群類型和分布發(fā)生的變化,并與單純皰疹病變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在HSV、VZV感染病變皮膚中DC-SIGN+DC的比例沒有顯著改變,但與HSV感染不同的是,表皮LC顯著減少;存在于LC中的VZV結構和非結構蛋白與復制病毒一致,表明這些細胞在體內被感染; VZV感染期間表皮LC顯著減少不是LC的標記CD1a和Langerin在皮膚LC中表達減少導致的,VZV感染的LC也沒有發(fā)生顯著的細胞凋亡[59]。因此,皮膚和呼吸道黏膜中的LC可能參與VZV感染的早期階段[55]??傊?,通過以上研究可推測,存在于呼吸道黏膜中的LC可能是最早感染VZV并傳播VZV到淋巴結的細胞,然后VZV感染淋巴結T細胞,感染的T細胞作為炎癥浸潤的一部分遷移到皮膚[59-61],因此LC是負責將VZV擴散到皮膚細胞的細胞。在皮膚病灶VZV又可感染表皮內LC,感染的表皮內LC作為專職APC可遷移到下游引流淋巴結感染另外的T細胞,新感染的T細胞又作為炎癥浸潤的一部分遷移回皮膚,引起額外的皮膚損傷。
MV是一種高度傳染性的嗜淋巴細胞和骨髓細胞病毒,通過呼吸道傳播。因此,病毒入侵的最初靶點必須存在于呼吸道黏膜表面,而表達Langerin的LC大量存在于上呼吸道上皮中[62-64]。目前,有關LC在MV感染中的作用報道較少。van der Vlist及其團隊發(fā)現(xiàn)人LC能通過Langerin捕獲MV抗原,且未成熟和成熟的LC均能通過HLA-Ⅱ類分子將MV抗原呈遞給特異性CD4+T細胞。MV不能在未成熟的LC中完成其增殖性感染,因此細胞不存在通過HLA-Ⅰ類分子呈遞內源性MV抗原;相反,MV能在成熟的LC中完成其增殖性感染,細胞可將新合成的病毒抗原呈遞給MV特異性CD8+T細胞。他們還發(fā)現(xiàn),未成熟和成熟的LC均不能交叉呈遞外源紫外線滅活的MV或MV感染后的凋亡細胞至淋巴細胞。通過這些結果推測,人LC的免疫激活似乎是LC中的MV增殖性感染和通過內源性抗原呈遞途徑啟動CD8+T細胞的先決條件[65]。
LC是機體免疫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作為DC家族中的一種獨特類型成員,已成為病毒通過皮膚黏膜初次感染機體和維持機體自身穩(wěn)定的研究重點,尤其是其在病毒感染中作為專職APC攝取、加工處理和呈遞病毒抗原及誘導 T 細胞反應等方面。